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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期離婚,她們選擇獨自成為母親

作者:南風窗NFC
孕期離婚,她們選擇獨自成為母親

懷孕第三個月,劉芸和酗酒成性的丈夫協定離婚了。半年後,劉芸生下一個男孩,随母姓,前夫一分撫養費也不肯出。孩子的出生證和戶口本,都沒有“父親”的存在。

“95後”母親丁瀾則是在孕早期通過起訴離婚的。婚前婚後,丈夫完完全全變成了兩個人,不僅對妻子漠不關心,甚至沒有陪丁瀾去過一次産檢。兩人離婚後,前夫讓她退還3萬元的“三金錢”,留2萬元打掉肚子裡的孩子。

在孕期,發現所嫁非人,她們沒有選擇忍受,毅然決定獨自成為母親。她們背後,是更龐大的單親母親群體。據2021年民政部統計資料,中國的單親媽媽人數已超過了3000萬,而在離異家庭中,平均6個父親隻有1個選擇撫養孩子,即83%的離異家庭由媽媽來撫養孩子。

但和一般單親媽媽不同的是,孕期離婚的她們,同時承擔着失去愛情的悲痛和初為人母的責任。

孕期離婚,她們選擇獨自成為母親

《瀑布》劇照

對于一出生就沒有父親的孩子,她們心懷愧疚,但“沒有父親好過一個糟糕的父親”,是她們的共識。而她們身後的家庭,尤其是她們自己的母親,成為她們敢于做這個決定的最堅實後盾。

當她們成為母親,她們也擁有了力量,那句俗套的“為母則剛”在她們身上應驗了。但更為重要的或許是,這份由自身體内滋長出來的能量,紮紮實實地讓她們變得更強。她們擁有充分的勇氣,讓自己變得豐富與茂盛。

無法繼續的婚姻

婚姻的最後一根稻草,在丁瀾孕期時一個下暴雨的晚上降臨。

當時,丁瀾在公司加班到很晚,暴雨如注,手機還沒電。丁瀾媽媽很擔心她,為了聯系上女兒,便給女婿打電話。丁瀾丈夫那時在自己奶奶家打遊戲,接到電話後,不僅絲毫沒有表示擔心,也沒有嘗試聯系丁瀾。

那時,丁瀾已經懷孕三個多月,孕吐嚴重,還是以住了一段時間院。剛出院,她就回去上班了。

那天晚上,丁瀾回家後已經22時了。她無心吃飯,一個人躺上床,忽然感到委屈,一直掉眼淚。聽見媽媽打電話跟親家母争執了幾句後,丁瀾拿起手機,給丈夫發了微信:“咱倆離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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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媽媽》劇照

這種壓抑不是一天潰堤的,而是婚後日積月累築成的。

丁瀾和前夫戀愛一年半後結婚了。婚後不久,丁瀾發現,他給自己買的香水、結婚送的鑽戒,全都是假的。

丈夫不上班了,經常打着創業做生意的由頭,伸手向丁瀾要錢。可他其實也沒什麼具體的想法,最喜歡做的事是窩在家裡打遊戲。

從丁瀾懷孕開始,丈夫就對她肚子裡的孩子漠不關心。丁瀾産檢,他一次也沒陪過,産檢費一分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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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劇照

而兩人爆發的大部分沖突,丁瀾都覺得,是婆婆挑起的。夫妻倆吵架後,婆婆一氣之下對丁瀾說:“大不了就離。”但丁瀾從婆婆的語氣和意思裡感覺得到,對方想用孩子“拿捏”她,“她認定了我會因為孩子不敢離”。

有一段時間,丈夫和婆婆竭力想要丁瀾打掉孩子,不想今後承擔撫養費和養育義務。“不要孩子就打掉啊,反正生育權在你。”丈夫說,他甚至打算拿出2萬元問:“打掉孩子夠不夠?”

丁瀾的心徹底涼了,“他(前夫)對這個孩子沒有半點感情”。

幾年相處下來,她覺得他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現在離,好過等孩子生出來後離。丁瀾想清楚了,“否則我不僅要照顧孩子,還要照顧他(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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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劇照

丈夫的不負責任,甚至是品行問題,都是這些孕期媽媽狠心決意離婚的原因。

“80後”母親劉芸比丁瀾更果敢一些。2023年12月,孕期離婚并生下孩子後,她直接沒在出生證上填寫“父親”一欄的資訊,後來上戶口,也隻有“母親”沒有“父親”。

孕期見識到丈夫的真面目後,劉芸覺得,那個男人不配當孩子爸爸。

離婚是半年前發生的事。彼時,懷孕3個月的劉芸經常脹氣,她希望丈夫能在家多陪她,可他老往外跑。一天,丈夫堅持要出去打球,半夜,劉芸出去找他,果不其然,在酒桌上發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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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酗酒者莫非》劇照

丈夫酗酒的毛病從戀愛期間就開始了。每一次,兩人因為喝酒産生沖突後,丈夫都會用極度誠懇的态度向劉芸道歉,保證“沒有下一次”。兩人六七年的感情基礎,加上雙方父母的勸說,劉芸一次又一次選擇了原諒。

婚後,丈夫酗酒變本加厲。一次,劉芸到外地出差,半夜接到派出所電話,說她丈夫醉酒後踢爛了别人的門,睡在人家門口。還有一次,丈夫喝到半夜3時,回家後待不到一個小時,4時又出去喝,還按壞了電梯按鈕,需要賠償。他甚至在劉芸生病時,也要跑出去和朋友喝。

接二連三的事情發生後,丈夫不僅不認識到自己的問題,反而責怪劉芸害他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兩人大吵一架,丈夫把劉芸肚子朝下地拖到地上。

還好孩子沒事,劉芸覺得,這是寶寶堅定選擇她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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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酗酒者莫非》劇照

即将成為母親,劉芸的考量變得謹慎了,她不想讓這樣的人做自己孩子的父親。“如果他經常酗酒,孩子在這樣的情況下成長也不是件好事。”

兩人決定離婚後,丈夫對妻子肚子裡的孩子表現出可有可無的态度:“随你,不要也行,要也行。”劉芸的孩子是做試管懷上的,吵架時,丈夫卻完全撇開責任:“試管是(因為)你自己懷不上,關我什麼事?”

“我勸你趕緊離”

劉芸和丈夫回到了熟悉的民政局領離婚證。調解室裡,調解員私下單獨勸告劉芸:“法律在孕期是保護女性的。”但劉芸已心灰意冷。

大陸現行《婚姻法》第三十四條規定:“女方在懷孕期間、分娩後一年内或中止妊娠後六個月内,男方不得提出離婚。女方提出離婚的,或人民法院認為确有必要受理男方離婚請求的,不在此限。”

可民政局的從業人員又指出,劉芸在協定書上寫的“男方及其家人終身無權探視”不合規,即便她不要任何撫養費,也不行。最終,劉芸在協定書上寫下了“終止妊娠”。這意味着,在兩人的這段婚姻裡,這個孩子并不存在,從法律上,劉芸屬于單身生育。

吵完架的第二天,丁瀾和丈夫也去了民政局。出發前,丈夫還要求丁瀾退還3萬元的“三金”費。如果不退,他就要告丁瀾騙婚、騙錢。最後,丁瀾退給了他約1萬多元家電錢。但後來律師告訴她,其實她一分錢也不需要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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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劇照

在民政局裡,調解員目睹了丁瀾前夫向她要錢的全過程,了解完大緻情況後,她告訴丁瀾:“我們一般都是勸和不勸離,但你這種情況,我勸你趕緊離。”調解員還轉而對丁瀾丈夫不可理喻道:“人家女孩子懷了你的孩子,不要你的撫養費,你還轉頭來向她要錢?”

然而,因為錢财上最終沒扯清楚,丈夫忽然又不同意離婚了。兩人不得不走進訴訟流程。

第一次開庭的時候,法官以無法确定感情破裂為由,沒判離。而根據當地規定,第二次起訴要等到半年以後,也就是2024年5月。

在那之前,丁瀾的孩子已經出生了,是個男孩。順産還算順利,沒讓丁瀾受太大痛苦。她于是覺得,是這個寶寶“堅定選擇了我”,為了孩子,她決定戰鬥到底。

在第二次開庭前,丁瀾一直沒給孩子辦出生證明,但律師提醒她,如果沒有出生證明,就沒法判決撫養權。丁瀾于是不得已加上了“父親”這一欄,根據法律,孩子兩歲前的撫養權都是判給母親,這點毫無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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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價之寶》劇照

登記出生證那天,律師把丁瀾的丈夫也叫去了醫院,寫姓氏的時候,丈夫還想制止丁瀾給孩子填寫她的姓氏。丁瀾覺得可笑,“他一開始甚至不希望這個孩子出生,現在卻想要孩子跟他姓”。

真正讓丁瀾徹底死心的,是律師當面同她丈夫細數孩子需要的費用。一罐奶粉至少要500元,聽罷,丈夫當即反問:“憑什麼要吃500元的奶粉?”丁瀾氣結,“難道他想讓他兒子吃50元一罐的奶粉?”

離婚後,孩子的撫養費,前夫一分錢也不想給。為了逃避法律撫養義務,他甚至對丁瀾的律師說:“是不是我的,生下來才知道。”

律師建議丁瀾争取撫養費,畢竟這是她的合法權益。丁瀾原本隻打算向前夫要1000元/月,律師哭笑不得,“夠幹啥啊?”後來她咬咬牙,也隻提到了1500,因為她知道他也給不出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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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律師申晟瀚》劇照

廣東金辯律師事務所主任、婚姻家事律師王幼柏告訴南風窗:“一對夫妻在女方孕期離婚後,女方有權利選擇妊娠或終止妊娠。如果男方不願意給撫養費,女方可以通過法院起訴的方式(索要撫養費)。如果男方堅持不給,法院可以強制判決,但孩子未出生時一般是不能判決的,隻能等到孩子出生後,女方再以孩子的名義去法院起訴,去主張撫養費。”

丁瀾内心也五味雜陳,她發現,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想過放棄孩子。“也許我的确很自私,也許他不想來到這個世界上,但我不想剝奪他的生命。”這是作為母親的本能。

獨自成為母親

但成為母親,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95後”的丁瀾現在才25歲,身邊朋友替她擔心:還這麼年輕,今後會不會遇到更合适的人?

媽媽原本也勸過丁瀾不要孩子了,但思來想去,丁瀾還是決定留下孩子,“孩子就是我的全部”。

決意離婚後,劉芸第一時間也想過要打掉孩子,畢竟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爸爸。不少朋友也勸她打掉孩子,替她擔心她的未來,将來會不會遇到下一個人?劉芸不置可否,“再找個弟弟當兒子照顧還是找個大爺伺候?”她已對婚姻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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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偉》劇照

但她旋即考慮到,自己已經36歲了,如果不留下這個寶寶,今後也許不會再有。

為了懷孕,她當時嘗試了人工受孕,一次就中了,“我覺得這個孩子跟我有緣”。而讓劉芸決意留下孩子,成為單親媽媽的,更多的是來源于現實的勇氣。

給劉芸提供信心和支撐的是她身後的家庭,尤其是從頭至尾堅定站在她身邊的母親。

劉芸的家庭條件比前夫好,婚後,車、市區的兩套房子,都是她家裡準備的。甚至連做試管的5萬元,也是劉芸自己掏的。她對丈夫的唯一要求,就是“他能對家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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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完美的她》劇照

沒想到,她的家庭條件後來也成為丈夫心裡的刺,“他老覺得我家裡瞧不起他”。可畢竟有7年感情,剛離婚的那段時間,劉芸處于身心崩潰的狀态,終日以淚洗面。但漸漸地,她發現,自從丈夫搬走後,自己的情緒變得越來越穩定,“再也不用半夜不睡追問他在哪,不用一直打一個沒人接的電話,也不用像個潑婦怨婦毒婦一樣罵罵咧咧”。

2023年10月,劉芸生下了一個男孩。躺在醫院等待剖宮産的時候,她給前夫發了條消息,告知他手術室的樓層。前夫沒回,人也沒出現。但他托朋友告訴劉芸,說自己來了,“說沒臉見我”。最終孩子生完,劉芸還是沒見到他。

躺在産床上,聽見孩子的第一聲哭後,劉芸也哭得不可自抑。不知道怎麼回事,她感受到一股無可名狀的激動,“母愛是天生的”,她想,大概是這麼一回事。

劉芸沒有在出生證上填寫父親的資訊,上戶口時寫的則是“非婚生子”。這意味着,這個孩子從來到這個世界上一開始就沒有爸爸。前夫不需要提供撫養費,當然,也不具備父親的任何權利,包括探視權、做親子鑒定的權利等等。

孕期,劉芸一個人去醫院做胎監的時候,護士問她,爸爸怎麼沒有來?當時,劉芸果斷地說:死了。

“為母則剛”

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爸爸,将來怎麼辦?

時下流行語境裡的所謂“去父留子”聽起來像是爽文,代表着某種兼具勇氣與理智的獨立選擇,但“爽感”的另一面,是母親們不可回避對“将來”的擔憂。但她們依然堅定成為“母親”,這是她們自己選擇的一份終身職業。

王幼柏提示:“大陸法律對單親成長的孩子是沒什麼歧視的,單親孩子與雙親孩子享有同樣的權利。”

即便有父母幫忙,初為人母也的确為劉芸提出了一些挑戰。孩子出生頭3個月,她常常需要半夜醒來喂奶,尤其是“二月鬧”的時候,孩子脹氣常哭,怎麼哄都不行。劉芸還會因為尿布的穿法和奶嘴的戴法和母親大吵一架,吵完後,母女倆都哭。母親怪她不了解自己的好心,劉芸則會因為勞累,一個人躲起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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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經過風暴》劇照

好在寶寶懂事很快,三個月以後就能不哭不鬧自主入睡,與劉芸的作息協調了。

丁瀾也覺得自己生了個天使寶寶,“不哭不鬧,特别好哄”。也因為母親的幫忙,丁瀾幾乎沒有在育兒方面産生過焦慮,沒有丈夫的火上澆油,也沒有沖突不斷的婆媳關系困境,“我身邊(生過孩子)的朋友都羨慕我”。

如今,丁瀾也不需要每天坐班,大部分時候,她可以在家工作,此外還發展了自媒體等副業。她會在自己的經濟範圍内給孩子提供最好的,即便這必然會以犧牲自己的生活為代價。2000元的嬰兒車,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下單,但在自己身上,如今的她,29.9塊錢的衣服都舍不得買。

一天晚上,丁瀾在朋友圈看到一個女友發了自己剛出生的女兒和一隻富士相機,說相機是孩子爸爸買給女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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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經過風暴》劇照

丁瀾忽然就崩潰了,她原本也打算買個富士相機記錄孩子的成長,但1萬多元的費用讓她猶豫了好久。“别人的爸爸給孩子買這個買那個,我孩子的爸爸在哪裡?”這種偶爾突然湧至的情緒,讓她無處可逃。

兒子出生後這三個多月,丁瀾不斷設想一個可能會發生在未來的場景:兒子問她,自己的爸爸在哪裡?丁瀾會先反問他:“你愛媽媽嗎?”兒子肯定回答愛,丁瀾又會講:“當年媽媽也很愛爸爸,可後來媽媽不喜歡爸爸了,我們就分開了。”

當然這種情景隻能作為短暫性的解釋,并不能真正解決孩子成長中可能會因為單親遇到的問題。丁瀾和劉芸都相信,唯一的方法,是足夠的經濟實力和愛。

在外貿公司工作的劉芸評估過自己的存款和資産,“隻要我不失業就能養活孩子”。如今,劉芸每天一睜開眼,頭頂仍然懸着8000元房貸、孩子每個月必要的三四千元開支,養車和夥食費加起來的1萬元多左右。她一刻也不能懈怠。除了主業外,她還幹了兩份兼職,都在家裡做,三份工作加起來年收入有40萬左右。更重要的是,父母會永遠做她的支撐。母親常對她說,要一直陪着她,一起把孩子養大,還老想自己掏錢補貼給女兒,劉芸沒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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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潮》劇照

劉芸想對孩子說:“我希望你不要自私怪媽媽把你生出來,讓你成為一個沒有爸爸的寶寶。但媽媽會盡最大努力給你最多的愛,你也有外公外婆的疼愛,媽媽希望你不要是以而自卑。”

她想過很久以後的以後。如果将來孩子爸爸找回來,她也不會阻攔兒子去與他相認。“他有自己的判斷,有自己的權利,我不想他活在恨意裡長大。”

沒有父親又怎樣?

家庭内部的經濟與支援,能為一個單身母親提供精神與情感後盾,但整個社會的外部支撐,才是她們真正可以倚賴的環境托底。

被媒體稱為“未婚申領生育保險第一案當事人”的上海媽媽張萌,已經獨自撫養兒子7年了。兩年前,我們就“單身生育權益争取”話題采訪她,那時,她是一個單打獨鬥的女性,為許許多多像她一樣被愛情辜負、沒有選擇将就婚姻的女性打了個頭陣。

2017年,孕期被男友分手後的張萌生下了孩子,卻在申領生育金的時候,被上海某街道辦事處以“沒有結婚證”為由拒絕。“生育金”是一種旨在保護女性産假期間收入的社會保險,包含生育津貼和生育醫療待遇。

接下來4年間,張萌先後對街道辦事處、區政府、社保事業管理中心等機構提起法律訴訟,曆經行政複議、行政訴訟、申請再審、抗訴,直到2020年12月政策變動,上海市民政局首次宣布,“計劃生育情況稽核事項”退出社群事務受理服務中心受理清單,張萌才終于等到了自己争取第一份生育補貼。

孕期離婚,她們選擇獨自成為母親

上海市民政局首次宣布,“計劃生育情況稽核事項”退出社群事務受理服務中心受理清單/圖源:上海市民政局

如今,張萌的兒子欣欣已經快七歲了。為了争取更靈活的時間照顧孩子,張萌換了一份保險代理人的工作,每天先送孩子去上學,下午最早下班。當然,将孩子放在優先級後,工作必然有犧牲,對銷售而言,晚上、周末都杜絕工作,張萌的業績會比以前減少一半。

可也因為帶孩子,她推掉了不少應酬,也減少了服裝和化妝品的購買,變相減少了一部分開支。

“孩子的要求本身并不高,門口一個小沙坑都能玩半天。”張萌覺得,“如果不跟着卷的話,教育方面的開支其實并不高。”她不知道等孩子念中學後,會不會受環境影響加入“雞娃”隊伍,但至少現階段,她覺得孩子的任務不在于成績。

同城的家人給張萌提供了應對風險的支撐。她實在忙不過來的時候,爸媽、哥哥、住附近的親戚都可以幫忙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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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完美的她》劇照

欣欣不算是一個很省心的孩子。他好動,上學後注意力難以集中。0——2歲的時候,張萌請了阿姨幫忙,連阿姨也說,她的兒子是她遇到的男孩中相對比較難帶的。張萌接受南風窗電話采訪時,每隔幾分鐘,欣欣就會從房間裡出來喊“媽媽”。

一個六歲孩子的母親當然有崩潰的時候。欣欣寫作業,張萌每天都得盯着,有時候兩小時隻寫了兩行字。張萌不得已發了脾氣,孩子哭過後會跟她道歉,還會反過來安慰媽媽。

對于“爸爸”這個角色,欣欣目前尚且沒有情感上明顯的弱勢感。讀書後,他開始與同齡人相處,發現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他沒有。但欣欣不覺得是自己的弱點,反而覺得是自己的一個秘密,後來認識新的小朋友,他竟然主動說“我有個秘密,我沒有爸爸耶”。别的小朋友不信,他就會沖着張萌喊:“媽媽你快來幫我證明。”張萌哭笑不得。

“開心最重要,如果一個家在形式上完整,但孩子不開心,也是白費。”張萌相信,一個家庭裡,有充分的愛比形式上的父母雙全更重要。

孕期離婚,她們選擇獨自成為母親

《小偉》劇照

對于那些“男孩子必須有父親做榜樣”的擔憂,她更豁達:“人的基礎素質不會因為性别的變化而變化,女性也可以很堅強、勇敢,而且我們家裡不缺男性長輩,有爺爺、哥哥、舅舅,我不覺得他一定會缺少父親這個榜樣。”比起性别氣概,她更欣賞兒子的善良、體貼等天性。

每天晚上,張萌都要哄兒子睡覺。夜裡12時半,終于把孩子哄睡、忙完手頭的事,她想起來回複我發過去的問題——“這七年來,孩子爸爸有試圖來聯系你們嗎?”

她說:“孩子沒有爸爸。”

(除王幼柏外,文中受訪者為化名)

本文首發于《南風窗》雜志第10期

作者 | 永舟

值班主編 | 趙靖含

編輯 | 吳擎

排版 | 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