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妹是神女轉世,要曆遍劫難才能飛升歸位。
神君為了早日和她團聚,讓門派替她受劫難。
一身傲骨的師父修為盡廢。
一向清高師姐被幾個邪修折磨緻死。
怕疼的師弟當着我的面被活活燒死,死前他讓我趕緊跑。
神女為此流淚傷心,成功飛升歸位。
離開前,神君說神女能為他們流淚已經是他們幾世修來的福氣,因癡傻蠢笨饒我一命,可轉眼就合攏大山,抹去所有痕迹。
後來我拿着燒火棍闖進仙界。
他們問我意欲何為。
我冷笑:「弑神。」
1
仙門舉行封印儀式的時候,神君下凡了。
他飄然而至,落在道場中央,打斷了封印儀式。
因為小師妹是神女轉世,神君來接她回去。
小師妹也因見到神君而覺醒了記憶:「神君,我還不能走,我的劫難沒有曆完。」
神君深情地看着小師妹:「本尊就是來幫你的。」
眼看時辰就要過了,師父請求神君能不能先讓我們把儀式辦完,仙門中封印着恐怖的邪魔,不能放它出來。
神君把小師妹攬入懷中:「邪魔我可以幫你們處理。」
師父松了口氣:「不必勞煩神君,我們自己就能……」
可還沒說完,幾道光束就劃過師父的四肢。
兩條胳膊齊刷刷地掉了下來,手指沒有反應過來,還在不由自主地抽動。
師父的手是我見過最好看的手,我還記得修長的手指撫摸在腦袋上的感覺,現在師父再也不能揉着我的頭發,笑着叫我傻丫頭了。
雙腿雖然沒有截斷,但鮮血從傷口噴湧而出,染紅了純色的仙袍。
緊接着一道光束擊中師父的丹田,然後就是内丹破裂的聲音。
師父修的是先天道,靠的就是個人悟性。
丹府被毀,内丹破裂,再無修煉的可能。
師父成了一個廢人。
不對,他連山下中風的李伯還不如。
師父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不甘地望着神君,那雙丹鳳眼瞪出血來:「為什麼!」
神君高高在上,看着師父就如同看着一隻被碾斷四肢的蝼蟻。
「替神女渡劫。」
2
「第一劫,便是修行之劫。」
「修為越高,效果越好。」
小師妹哭了起來:「你太過殘忍……」
神君心疼,伸手抹去小師妹的淚滴:「以他們的修為,一輩子都沒有飛升的可能,還不如替你承受這劫難。」
小師妹靠在神君肩膀:「可我并沒有親身體會,這劫難不作數的。」
「渡劫就是為了讓神女體悟劫難,你傷心流淚,便是受過。」
「能讓神女流淚,也是他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說到底還是他們賺了。」
我走到神父身邊蹲下,撿起斷臂,可試了好幾次,胳膊還是按不上。
「阿五,你這個傻丫頭……」
我想告訴師父我不傻,師弟以前不小心把師姐養的花折斷,他就是這樣接回去的,那花後來還長出新芽,又開了好幾朵。
一定是我的手法不行。
對了,師弟那時候是用草梗托着。
我沒有草梗,即便有草梗也托不住師父的胳膊,但我有燒火棍!這麼看來我還是挺聰明的。
可是剛拿出燒火棍,師父的神色就陡然一變:「阿五,住手!」
我被定在原地,這是師父的「咒語」。
有次我想偷偷溜下山,因為師弟說山下有個神醫,包治百病,我想讓他治治我的「傻病」,治好後我就知道什麼叫高興,什麼叫傷心了。
我想知道師姐殺了壞人後的暢快,也想知道師弟養的兔子死後,傷心的感覺。
他歎了口氣:「阿五,有時候清醒并不是件好事。」
3
「不自量力!」
神君威嚴的聲音響起,師弟和師姐被無形的力量困住無法言語行動,像是待宰的羔羊般。小師妹眼淚汪汪。
「一定要殺了他們嗎?我舍不得……」
小師妹是一年前暈倒在山門的。
因為爹娘重男輕女,要把她賣給得了痨病的公子沖喜,換來錢财給兒子成親。
大家憐惜她,對她格外好,所有好東西都是緊着她用。
「我為什麼要等一年才來,就是為了讓你和他們建立深厚的感情,這樣你的痛苦才最真,渡劫效果才最好。」
神君笑起來很好看,和籍冊記載的一樣,帶着悲天憫人聖潔。
可嘴裡卻吐出無比殘忍的話。
幾個曾經被仙門收拾的邪修不知什麼時候出現。
小師妹縮在神君懷裡:「他們作惡多端,以虐殺凡間女子為樂,前些日子已經被師姐鎮壓,如今怎麼又來了?」
「這便是第二劫。」
話音剛落,師姐就被邪修們狂笑着圍住,衣衫撕毀,任由邪修們蹂躏。
如同一枝孤傲清冷的梅花,被丢進泥潭中碾壓。
還記得前一天我正在廚房燒火,竈膛被我燒得紅紅的,師弟笑我燒火棍要把鍋底捅穿。
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師姐走進來看我一身黑灰,嫌棄地皺了皺眉。
「一會師父出來,看到你和黑猴似的,再把你當成妖怪。」
我嘿嘿傻笑,伸手就要擦,師姐蹲下身來,用她又白又香的帕子替我擦着。
可那帕子現在被随意地扔在地上,不白也不香了。
我隻覺得心裡有一團火在燒,師父咬碎了牙:「阿五,閉眼!」
小師妹撲在神君懷裡,大哭:「不要這樣……」
「若不是這樣,受劫的就是你了。」
小師妹使勁地搖搖頭:「如果這樣我甯願去死。」
「是以,她替你受過。」
「可看着孤傲清絕的大師姐被肮髒醜陋的邪修折磨,我好難受……」
「這就對了。」
4
小師弟身上着火的時候,神君解開了他身上的禁制。
「啊,好疼!」
「誰能救救我!」
「神君,我操你祖宗!」
師弟由一開始的号叫變成了咒罵。
他是最怕疼的,也是最愛哭的,以前不過是破了個皮,就可憐兮兮地讓我吹吹。
我沒控制好,口水滴了上去,小師弟慘叫一聲,居然哭了出來。
「小師姐,你一定是故意的!」
可現在被業火包圍,别說淚水了,就算是神水也被瞬間炙烤蒸發。
小師妹擦着眼淚:「小師弟最怕疼,是以看到他被火燒,我心疼。」
神君溫柔的擦去小師妹的眼淚:「你的淚水已經流夠,他們不值得你再流淚了。」
陰郁的天空放晴,照下七彩霞光。
「可小師姐怎麼辦?」
聽到師妹提起我,我茫然地擡起頭,我能動了,低頭一看,師父已經沒了呼吸,斷口處露出森白的骨茬,皮肉發白。
原來流幹鮮血的肉是這樣的啊。
神君嫌惡地打量我一番:「不過是個魂魄不全的傻子而已,姑且留她一條命吧。」
小師妹和神君踏着祥雲飛向九天。
可他們剛離開,整個仙門地動山搖,等到兩座大山合攏,就無人知道這裡發生的一切,更不知道這裡曾經有個小小的仙門。
說放過我,不過是神君那虛僞的悲憫罷了。
小師弟趴在地上,身上可以焚燒一切的業火靜靜地燒着,他喉嚨被高溫所傷,可他用盡全力擠出幾個字來:「師姐,快跑……」
我緊緊捏着燒火棍,看向半空。
「師父,我好像知道什麼是傷心了。」
尖銳的爆鳴聲響起,封印陣法破了。
邪魔出。
5
神君似有感應,他低頭巡視,卻隻感覺到幾個孤魂野鬼。
充滿神性的臉上輕蔑一笑:「烏合之衆,竟把孤魂野鬼當成邪魔,可笑至極。」
「師父說過,那邪魔很厲害,如果放出來天地都要倒轉。」
師父确實說過,是以我們每年都要舉行鎮壓儀式,加強陣法。
「天地倒轉?還是真是狂妄,沒有本君對付不了的邪魔。」
等神君和小師妹徹底消失在九天,我面前站了一個人,說是人可他邊緣模糊,整個人被黑氣包裹。
我想起來了,師父說過,他曾收過一隻惡鬼,為此師父傷了頭,一到陰天下雨就會頭疼。
惡鬼先是緊張地看了看頭頂,確定神君歸位後,黑氣暴漲,隻露出死白死白的臉來,表情猙獰。
他說他是鬼王要吃了我。
我沒有理他,轉身就走。
可還沒走出兩步,渾身上下就被黑氣包裹住,我詢問地看着他,惡鬼哈哈哈大笑起來。
「就算是神仙都經受不住我的鬼氣,你就等死吧……不對,為什麼你沒有被鬼氣吞噬?」
惡鬼的聲音裡帶着驚恐。
「鬼氣?」
我這才看出來,黑氣不光濃得近乎實質,裡面還有幾雙鬼手伸出,想要把我拉入這無窮的黑暗中。
我不過是擡了擡手,黑氣瞬間消失不見,裡面的凄厲慘叫聲也戛然而止。
惡鬼吓得跌坐在地上。
「你,你到底是誰?!」
我想了想:「我喜歡鬼王這個名字。」
燒火棍立刻噴湧出濃烈的黑氣。
黑氣幻化成無數厲鬼,如潮水般蜂擁而出。
像是被壓抑了幾百年,鬼哭震徹山谷。
6
等天上神仙察覺到異常,到凡間檢視時,一切都已經歸于平靜。
「剛才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鬼氣那麼重,今天不是七月十五鬼門打開的日子啊,附近也沒有大規模的死亡,不應該啊。」
仙君觀察一番并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甚至幹淨得要命,附近連個孤魂野鬼也沒有。
但這就是最不正常的地方,雖然現在是荒山野嶺,但滄海桑田,千百年來這山上不知道埋了多少人,有多少故事。
不可能幹淨得猶如新生。
另一位仙君若有所思:「怎麼有點像當初那位出手後的樣子,魂魄都歸于虛無……」
「哪位啊?」
這話引起了最先開口說話仙君的好奇,可同伴卻戛然而止,然後緊張地看了看四周,确認周圍隻有蟲鳴鳥叫後才神秘兮兮地開口。
「你飛升得晚不知道,之前有一位女魔頭,殺人如麻,攪得凡間如同煉獄般,到處都是破敗的房屋和白骨,死人都沒地方埋。」
一邊說着,他一邊搖頭。
「要是這樣的話,凡間豈不是都是枉死的鬼魂嗎?」
「就因為這位女魔頭修煉邪法,要以孤魂為食,滋養自己,被她抓過的靈魂,就算是放出來也無法投胎轉世,隻能消散在這世間,等汲川神君發現時,凡間已經十室九空了,女魔頭居然還想攻破九天!」
「汲川神君領着七位仙君以命相搏,這才打敗女魔頭,還了世間一個清淨!」
「真殘忍,那她現在呢?」
「為了防止她死灰複燃,汲川神君把女魔頭屍身分成七塊,并把七魄封印其中,封印在七個不同的地方,并由七位仙君分别看管,你放心吧,她不會再複活的,就算是複活,沒有這七魄,她也沒辦法掀起風浪。」
兩人要離開時被我剛給師父立的石碑絆倒。
「晦氣……新石碑,這應該就是汲川神君剛剛鎮壓的那幾個妖邪吧,居然還有人給他們立碑?」
說完一腳把石碑踹斷,斷碑砸在墳頭上,轟出一個大坑,師父的屍體滾出來,我好不容易接上的胳膊也重新掉了。
師父脾氣好,就算是死了,也沒多少怨氣,隻有那揮之不去的執念。
師父領着我們從未幹過一件壞事,但在汲川神君口中,變成了壞事做盡的妖邪,用來掩蓋他的私心。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啊,滿嘴神性博愛,實際卻心狠手辣,肆意殺戮。
7
等我反應過來,剛才踢斷石碑的仙君已經在我手裡斷了氣。
他的脖子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扭斷,表情定格在死前的驚恐。
腰間的燒火棍感受到恐懼不斷地抖動着。
神仙的靈魂可是十分誘人的。
我和燒火棍心靈相通,我能感受到它吸收之後的餍足。
可這餍足也隻維持了片刻,片刻後新吸收的仙靈就消散得一幹二淨。
這時我突然想起了什麼,沖着癱坐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仙君說道:「你剛才說什麼來着?女魔頭要攻破哪裡?」
「九天……」
「好主意,攻破九天,我喜歡。」
8
不過在那兒之前我還有幾個重要的事情要做。
讓剩下的仙君幫師父重新收殓下葬,我也找了一塊新的石頭,劈開打磨,正用燒火棍仔細地刻着師父的名字,就感覺到身後有殺氣。
我頭也沒回,燒火棍從我手裡飛出去,輕微的悶響後,它重新回到了我手裡。
摸了我一手的血。
殺人的感覺真好。
是一種内心深處最原始,沒有經過任何修飾和掩蓋的快感。
我想殺人,确切地說我想殺神,想把九天攪得永無甯日,想讓天地都變色!
手上的紅色似乎也染紅了我的視線,我看什麼都是紅的,也不知道那些神仙的血是不是也是這樣紅。
突然我感覺心口一陣灼燒。
師父給我的吊墜正在閃爍着微弱的光亮。
師父不高興了。
我深吸一口氣,壓制住内心洶湧的殺意,跪在墳前。
「阿五謹遵你的教誨,絕對不主動惹事,不主動出手,不過他們要是先動手,阿五也不能站着挨打不是。」
在門派生活無憂無慮,但師父對我管教很嚴,他說我沒有七情六欲,比旁人五感遲鈍,說白了就是傻子,是以我無法産生感情,隻有最原始的反應。
有次師弟養的兔子咬了他,他生氣地說要把它們炖了吃肉,于是當天我就把那隻兔子殺了,一大早就燒上鍋。
從那兒之後,師父就給我戴上了這個吊墜,每當我有殺念時,它會發亮發熱。
不知道如果我殺了神,這個吊墜會不會比太陽還亮還熱?
9
我踏上路途,卻發現附近的村落已經變成了煉獄。
這個村子師父帶我來過,村口有棵茂盛的梧桐樹,每年一到這個季節,梧桐花香幾裡外都聞得到。
可是現在梧桐樹變成了一棵巨大的「火樹」。
飄散的火星落在村落裡,點燃了房屋。
無數哭喊哀号聲從火海中傳來。
猶如煉獄。
有人抓住了我的腳腕。
是村西頭打鐵老張頭,每次師父來找他來補鐵鍋的時候,他都會笑出一臉褶子。
「鐵鍋又被阿五姑娘捅破了嗎?」
師父同樣會哈哈一笑,隻有我噘着嘴不高興。
老張頭打鐵了一輩子,粗糙的手指靈活,不一會就把鐵鍋補好了:「這下就不怕阿五姑娘捅了。」
可每次還是被我捅破。
「阿五姑娘,救救我孫子……」
我低下頭,差點沒認出他來,他臉上的褶子已經被大火燒焦,曾經靈活的手指露出白骨,
白骨又被大火熏黑。
他指着身後的屋子,哀求我。
他孫子隻有五歲,每次我被老張頭和師父「取笑」的時候,他都會遞給我一塊髒兮兮的糖,或者是一塊玉米餅子,有時還會是山上摘的野果,又小又酸。
等我從火場把孩子救出來的時候,老張頭已經斷了氣。
我把孩子放在老張頭身旁,轉頭又進了火海,天色變暗時,我救下了幾十個村民。
也終于知道了事情原委。
原來這一切都是汲川神君和他的仙侶幹的好事。
10
小師妹因為思念凡間,于是汲川神君就帶她來到這裡遊玩。
村子民風淳樸,見到小師妹都熱情的打招呼,各種水果吃食使勁往她手裡塞。
汲川神君頗為得意:「凡間供奉本君的神像,受我保佑,自然對我恭敬熱情,阿卿,你要習慣。」
可村民并不認識汲川神君,他們隻認識師父,對師父贊不絕口。
汲川神君勃然大怒,長袖一揮,揮落小師妹懷裡的禮物,然後狠狠地用腳碾着。
「本君是九天神君,你們難道不供奉我嗎?」
「我們不認識九天神君,隻認識道長,他幫我們,是以我們要感謝他。」
「對對對,上次我家被黃仙鬧騰得家宅不甯,是道長幫我處理的,隻要了一文錢。」
「我家孩子夜哭,道長就畫了一道符就好了。」
「您說您是汲川神君,那您可以幫我們嗎?」
「可以,你們為我建廟塑金身,每天焚香祈禱,本君就會幫你們。」
九天神仙依賴凡間信仰之力,越是虔誠,神力就越大。
可村民們哪裡聽說過見廟塑金身,他們隻知道有個年輕的道長護佑他們平安。
有人說:「那我們應該給道長塑金身,他就是神!」
卻不知道這一句給村裡人引來殺身之禍。
「神?那不過是雕蟲小技,用來哄騙凡人的,神是平定四方,消除妖邪的,今日就讓你們看看什麼是神!」
說着神君掐了一個指訣,片刻後山林中就燃起火光,那裡有隻沉睡千萬年的巨妖,已經和山林融為一體,土地肥沃。
有時村民會過來請師父去祈福感恩巨妖帶來的豐碩收成。
如今卻因為神君的僞善變成了煉獄。
巨妖哀嚎聲和村民的哭喊聲響徹雲霄。
小師妹愛慕地望着神君:「神君大善,這下妖邪祛除,再無後患!不像是師父,總說不能以種族論善惡,我看那些妖邪都該死!」
是啊,人和妖都死了,肯定沒有後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