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袁國祥
馬森是我認識很早，接觸較多，了解較深的老首長。1949年進軍新疆時，他是四師參謀長。1950年冬，他任二軍兼喀什軍區副參謀長；1953年初，任南疆軍區參謀長；1955年秋離開喀什，去北京參加編寫紅二方面軍史。在那幾年時間中，我們在一起生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南疆首長好助手
新疆解放後，百廢待興。部隊在展開大生産運動的同時，還要整編整訓、守衛邊防；也要建黨建政，做好地方工作。在南疆軍區工作極為繁忙的時候，參謀長賀盛桂去南京學習，原來的參謀處也撤銷，處長申玉坤己調走，司令部工作的擔子就全壓在馬森副參謀長身上。記得那時，馬森精力充沛，幹勁十足，講話辦事井井有條，不僅管好了部隊的整編調動，管好了部隊生産(司令部新設生産科)，管好了社會治安和邊防守備，而且常陪軍區首長外出，以便出謀劃策決定問題。這裡附上的一張照片，就是1951年秋，郭鵬司令員和左齊副政委去喀什教導團工地，檢查修建面粉廠情況時，由我拍攝下的。照片中正面蹲下檢查施工品質的就是副參謀長馬森。他們當場決定，要為教導團提供帳篷、草席等保暖設施，讓他們在入冬時也能澆灌水泥，保證工程品質，争取年底前完成四層樓的主體工程。事實也是這樣，經過教導團學員們的奮力拼搏，第一年打下了良好基礎，第二年裝修和安裝機器就很順利。1952年8月l曰，當南疆第一座面粉廠的流水線生産出一袋袋的“八一”面粉時，軍民集會熱烈慶祝。從此，喀什有了現代化工業，各族人民開始結束吃水磨土面的曆史。
1953年二軍番号撤銷，南疆軍區參謀長馬森，作為軍區首長的主要助手，深入部隊，勤奮工作，一心一意要把部隊建設抓好。他事無巨細，都親自過問，許多重大行動，他都身體力行直接參與。我記得，為打通中蘇通道，接受蘇聯援助，他曾不顧山高路險，親自上帕米爾高原上的西姆哈那前哨去勘察，接着派兵修複了康蘇大橋，為中蘇有色金屬公司開礦建廠創造了條件。但那條老路很遠，重修困難。接着他又冒着嚴寒缺氧，騎馬上吐爾尕特邊防踏勘，并協助有關部門選線，定下了修建這條較近公路的決心。為此，南疆軍區抽調四師十團和軍區炮兵團部分兵力進山中修路，在馬森參謀長的督促檢查下，戰士們迎着風雪嚴寒，戰勝重重困難，在懸崖上開路，在冰河中架橋，艱苦奮戰兩年，修通了近200公裡的吐喀公路。為開發南疆經濟建成了第一條國際通道，接着建立起了中國托雲海關和邊防檢查站，很快迎接來了大批石油、百貨等南疆緊缺物資，也把大陸的礦産品、畜産品等輸送到蘇聯。這條對外貿易公路和托雲口岸日益繁榮，多年來發揮了重大作用。蘇聯解體後，邊境貿易發展更快，在吉爾吉斯共和國的一再要求下，大陸又開通了西姆哈那的貿易通道。我邊防部隊和各族群衆一起，為建設祖國邊防和繁榮邊疆經濟作出了更大貢獻。
晉綏軍區好參謀
馬森，原名馬升、馬登升，1919年生于山西孝義。自幼喜愛讀書，在上師範學校時就參加愛國學生運動。抗日戰争暴發，他帶着對日本侵略者的刻骨仇恨，投身于共産黨上司的八路軍，先上一一五師的幹部學校，後到延安進入“抗大”學習，并于1938年5月加入中國共産黨。同年秋，他又學習情偵工作4個月，以優異成績畢業後，配置設定到一二0師司令部當偵察參謀。在華北抗日戰場上，他充分發揮了自己才能，不顧個人安危，多次到敵後偵察，提供了可靠情報，為我軍打好反掃蕩戰争和參加百團大戰，起到了一定作用。為此，曾受過賀龍師長的表揚。
1940年初，一二0師傳回晉西北，成立了以賀龍、關向應為首的晉西北軍區，和綏遠大青山騎兵支隊、徐國賢率領的雁北支隊相配合，建立了晉綏革命根據地。1941年，為了抗擊曰寇對我陝北的進攻，也為了反擊國民黨的反共高潮，馬森曾帶一個兵要調查組，踏遍陝甘甯邊區的東部，勘察了戰場，繪制了地圖，調查清楚了道路、村莊、人口、出産等兵要詳情。不僅對當時守衛河防，擊退日軍多次進犯提供了可靠參考，而且在以後的解放戰争中發揮了重大作用。因為，1947年蔣介石進攻延安，二縱隊西渡黃河參戰，一連串的戰鬥就是在這一帶打的。我軍繳獲的國民黨地圖很不準确，一拿出馬森當年在麻紙上油印的兵要地圖，一切情況一目了然。這對幫助指揮員定下決心，打好一個又一個戰役起到了很大作用。無怪當年獨四旅的老同志驚歎地說：“馬森真有先見之明!”
1942年10月，己擴編為陝甘甯晉綏軍區司令部偵察科的馬森副科長，受領了一項緊急而機密的任務。讓他率偵察隊到晉中去接一位從新四軍過來的胡服同志。當他到達四分區七團，見了政委楊秀山時，兩人都不知道胡服是誰。但上級要求他們在掩護這位上司過日僞封鎖線時，要保證絕對安全。他們在一個多營部隊的配合下，先到交城上賢村孝汾公路旁等待，但至晚未見來人。經電報詢問，原來日寇在太嶽解放區大規模掃蕩，胡服沒有過來。一個多月後，馬森又帶着賀龍等軍區首長重托來和楊秀山共同執行原定任務。他們率部隊在去指定地點途中，曾兩次遇到敵情，本可以消滅敵人，但他們沒有打，不能因小失大。馬森率偵察隊先到上賢村偵察，發現那裡已出現敵人。回來和楊秀山商量，于是讓八分區部隊到東社、文水等地攻擊日軍據點；派第七團到西馬村等候。那知軍區火急來電，因敵人已被擾亂，仍在原地點接人。次日清晨，他們在上賢村大路上張望時，看到前面出現了一個聯絡員，接着迎接到了在敵占區蔭蔽了好幾天的劉少奇同志。楊秀山迎上去向騎在馬上的穿著商人服裝的首長問好，少奇同志立即下馬和他握手。當楊看到少奇衣着單薄難抗寒風時，便脫下自己大衣送到首長手中，而少奇說；“你怎麼辦?"楊說；“我年輕!”但少奇沒穿，把它搭到馬背上。他們邊走邊談，馬森見少奇冷得顫抖，便也脫下自己大衣去披到首長身上。這次，少奇未拒絕，他穿上了大衣，笑着說；“一下子要了兩件大衣啰!”并和馬森等同志握手，使大家感到十分親切。就這樣，他們通過封鎖線迎接回來了劉少奇同志。馬森和他的偵察隊還一直護送少奇同志到達晉綏軍區。并從那裡又送劉少奇安全回到延安。
野戰軍中好指揮
抗日戰争勝利了，陝甘甯晉綏軍區所轄地區己連成大片。為了對付蔣介石的反革命内戰，我軍必須建立強大的正規部隊。1945年11月8日，在山西汾陽南馬村隆重召開了獨立第四旅成立大會。賀龍任命八分區副司令員頓星雲為旅長，四分區司令員楊秀山為政委，四分區上司機關改為獨四旅機關，原參謀長谷志标、副參謀長馬森職務不變，另調三五八旅政治部副主任何輝任政治部主任。這完全是一支在抗日戰争中打出來的，從遊擊隊發展壯大成的正規部隊，轄三個步兵團，一個炮兵營。獨四旅一成立就在日僞軍、閻錫山和蔣介石三角之中展開了激烈地鬥争。對日軍以武力威脅、和平談判兩手，迫其繳械，允其撤退，使不願再戰的日本兵，從不少據點中撤走。對于僞軍或剛投靠國民黨的僞軍，能争取投降的給他們出路，頑固的則用突然襲擊來解決。對閻錫山還是要留點面子，同意他有對日接收權，但在我遊擊區内的地盤必須承認為解放區。對蔣介石軍隊的宿意進犯必須予以回擊，決不允許他到處伸手搶占地盤。在這一點上，我軍和閻軍達成默契，促使日軍盡快撤走，免得漁人得利。就這樣，獨四旅一面擴大解放區，甚至南下汾西、大甯、蒲縣一帶開辟了九分區。一面做群衆工作，招兵擴軍，收繳武器，不斷充實自己。如四旅主力奉命北上去打忻縣時，馬森等在晉西南帶少數部隊大做群衆工作，招慕新兵500多名補充了部隊。接着部隊攻克永和，打下濕縣、中陽，特别是打開文水、孝義時，馬森心情很激動，因為他的家鄉回到了人民手中，而且出現了他們見過的一位熱情支前的姑娘---女英雄劉胡蘭。
1947年春，獨四旅與三五九旅合編成的第二縱隊，西渡黃河，參加保衛毛主席，保衛黨中央，保衛陝甘甯邊區的戰鬥。從青化砭、羊馬河、蟠龍鎮三戰三捷，到打合水，下環縣，橫掃三邊，以及攻打榆林的戰鬥中，馬森都是四旅上司班子中活躍的一員。因為他熟知陝北情況，所提戰鬥方案常為首長采納。到了8月20曰，在沙家店殲滅三十六師時，親臨火線，指揮戰鬥的馬森面部負傷。他被送到河東養傷時，正好二縱隊又過黃河，協同八縱去打運城。他不顧傷還未好，便歸隊參加解放晉西南的戰役。這裡的一張照片，就是他在運城前線用望遠鏡觀察敵情時的真實寫照。
1948年初，二縱隊又強渡黃河，參加了瓦子街戰役，獲得了殲敵三萬的“宜川大捷”。接着展開黃龍山戰役，打下石堡、白水，解放韓城、合陽，但在攻打澄城縣時，馬森再次負傷。但傷在手指上，他忍着痛疼，仍然堅守在戰鬥崗位上。4月中旬，我軍進行西府戰役，一路破關斬将，迅速攻入寶雞。旅長、政委進城會見一縱隊首長時，馬森派人傳信立即請他們回來。因胡宗南和馬家軍要夾擊我軍，部隊帶足那裡的武器彈藥和糧食被服後立即撤退。幸虧二縱隊行動迅速，堅決頂住兩路強敵，拉開了一個口子，掩護西野指揮部和各縱隊撤出險境，為此受到彭德懷司令員的表彰。在此之前，馬森還奉縱隊指令帶三個旅的騎兵偵察連，到乾縣以北偵察開通道路。在去臨平鎮途中遇到了一個土圍子，馬森命大家都換上繳獲的國民黨軍服，大搖大擺地進入這個有100多人守的小鎮。他對那個保安隊長說：“我們是八十二師(馬家軍)的騎兵搜尋營，你把你們的人集合起來，我要訓話!”當那些剛穿上軍衣，拿着亂七八糟槍支的人集合後。馬森一聲令下：“不許動!我們是解放軍。"保安隊長和他的部下目瞪口呆，見四面都是端槍戰士，隻好乖乖交槍。馬森對他們進行教育後，放走了那些被抓來的老百姓。進而也完成了指引全縱隊前進的任務。
1948年8月，馬森升任為獨四旅參謀長。在剛展開的壺梯山大戰中，更顯示他的出衆才能。協助旅首長勘察地形，部署任務，組織協同，特别是發揮了炮兵、工兵和爆破組的作用，使四旅部隊的進攻比較順利。十一團指戰員冒着敵機轟炸，大炮轟鳴，最先攻上山頭。四連副排長杜立海，率突擊隊連破集團工事，不顧腿部負傷，首先将紅旗插上大廟。班長彭清雲則爬上廟項，奪過敵人機槍，不顧手被燙傷，便向逃敵掃射。戰後，二勇士被評為特等戰鬥英雄，十一團被授予《壺梯山第一功》獎旗。
二縱隊在打下壺梯山後，提出“消滅三十六師，活捉鐘松!”的口号，窮追猛打直下王莊鎮。三五九旅在楊家窪攻擊該師時，師長鐘松隻身潛逃(在沙家店已逃過一次)，副師長朱俠率隊南逃也難免再次被殲。四旅上司正準備進攻王莊鎮時，不料怕死懼殲的守敵，突然向外突圍，沖亂了我們部隊。當時天黑，人員亂竄，槍聲四起，頓星雲旅長大腿受槍傷，馬森的警衛員也受重傷。但個頭矮小的馬參謀長，立即背起身高體壯的頓旅長，向田坎下轉移。旅長的警衛員也趕來扶助，這才安全送到一個老百姓家中搶救。從此，頓旅長到後方醫院休養，楊秀山任旅長兼政委。
1949年春，二縱隊整編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軍，獨四旅也就整編為全軍唯一的第四師。馬森仍任參謀長，他日夜辛勤，協助首長指揮戰鬥。四師曾橫掃泾河兩岸，再次攻入寶雞，反擊馬家騎兵，打勝扶眉戰役。接着又從寶雞出發，直下甘南，解放青海，橫跨風雪祁連山，搶占河西走廊，擔負前衛重任，直到進軍新疆。那一年，仗越打越大，路越走越遠，情況越來越複雜，馬森的運籌水準也越來越提高。當四師部隊把五星紅旗插上帕米爾高原，擔當起守衛祖國邊防重任，又展開大生産運，幫助各族人民過上繁榮幸福的生活時，可以說他們為打出新中國立下了大功。
編撰軍史好主筆
馬森在五十年代離開南疆後，我們就很少接觸。我知道他從南京軍事學院深造回來後，就當了新疆軍區副參謀長。1975年任參謀長，1982年任烏魯木齊軍區副司令員。他參與過中印邊防戰線的多次鬥争和中巴喀喇昆侖公路的修建，為此他還出國通路過巴基斯坦。但他的主要精力還用在中蘇邊防戰線，為反對蘇聯霸權主義，處理邊界争端沒少費精力。
1985年，軍委主席鄧小平宣布百萬大裁軍，南疆軍區被撤銷。我這個阿裡軍分區的政委到烏魯木齊軍區開會時，馬森副司令員找我談話，說阿裡邊防部隊要減一半，由換防改為不換防。我說阿裡高寒缺氧，不換防不利于幹部戰士身體，也不利于培養幹部。再說，戰士守三年邊防下山，可能會變成傻子。馬副司令員當即批評了我，說黑龍江的漠河天最冷，也沒有換防。我說他們氧氣充足。首長生氣了，說此事已定，你們執行。我說，執行沒問題。因為不換防也有好處，我們可以減少每年換防的麻煩。就這樣，我們堅決貫徹軍區決定，順利裁減了部隊。但沒有想到的是，烏魯木齊軍區與蘭州軍區合并，馬森副司令員也因年令較大離職休息。
1993年，我也離休到烏魯木齊。進入第四幹休所，才知馬森老首長也在這裡，見面交談都很高興。他紅光滿面身體很好，常說：“我要打網球到80歲，打撞球到90歲!”以後，他搬家到北京黑龍潭公園對面一個空軍幹休所居住，我因協助南疆軍區收集曆史資料，籌建軍史館的事，多次去請教過他。我發現，他的記憶力特好，收集的資料很多，回答問題有根有據，條理清淅。特别是他思維朝前，善于學習，竟使用計算機工作。這在我通路過的上百位健在的老首長中，尚屬首位。他用微機打字寫作，也會複制照片，制作表格。當我們向他要解放戰争時期的資料時，他竟從微機中調出了數十頁有關四師參加曆次戰鬥的情況，不僅時間、地點、敵情、我情，和戰鬥過程準确，而且我軍傷亡人數，俘虜、消滅多少敵人，以及繳獲了多少武器彈藥，都有清淅的圖表加以說明。這真使我們佩服之極，也幫助老部隊較好的完成了軍史館的籌建任務。
近年來，馬森同志曾來過烏魯木齊兩次。他是應新疆軍區之邀來提供曆史資料或參加審稿會的，同時他也收集照片，準備寫自己的回憶錄。當我去招待所看望他時，發現他走路已很吃力，耳朵的聽力也下降了。但他思維依然靈活，身體仍然健康。他說：“我打網球已不行了，但仍參加遊泳鍛煉。”實際上，80多歲的馬森一直沒有放下他手中的筆。據我所知，他己成為老幹部中的一位軍史專家，編撰軍史著作的出名主筆。因為他和楊秀山合作，寫出過反映四師戰鬥曆史的《長風萬裡》；又以編委和顧問身分，參與了《三五九旅抗日戰争史》和《第二軍軍戰史》的審改。現在又在積極參與不久将出版的《新疆軍區史》的編審工作。
1993年《紅二方面軍戰史》出版，使我想起最早就參加了這項工作的老紅軍楊秀山、金忠藩、朱家勝，也想起了老八路馬森和李紹群(原南疆軍區司令部辦公室主任)等，因為那裡面有他們幸勤工作數年的成果。1994年和1997年，兩次出版的《第一二0師陝甘甯晉綏聯防軍抗日戰争史》的首頁中，霍然看到以王震、習仲勳為主任的編委會中有馬森的名字，同時也看到編寫辦公室主任就是馬森。我可以掂出這本書的分量，因為五十年代馬森就被抽調到北京參加過紅二方面軍史的調查與編寫工作，其中包括整編為一二0師和以後部隊的戰争史。我估計在抗日初期入伍的馬森，就是管他熟悉的這段曆史資料的調查，并撰寫了其中相當一部分文稿。這本史書，原是賀龍首倡、挂帥、組織編寫的，曾受林彪集團的嚴重幹撓，被壓了30年後，才得以重新補充、修改、正式出版。這裡面自然飽含了馬森——這位編寫辦公室主任的大量心血和辛勤勞動。
最近，我打電話向馬森老首長要張他在邊防線上的照片，但他已住進三0一醫院。我把電話打到病房，我講話他聽不清，他講話倒是很洪亮。經過公務員傳話，他說他的很多照片都被新疆軍區黨史辦公室拿走了，讓我到他們那裡去找。他還一再囑咐我，要積極參加軍區編寫軍史方面的工作，發揮一點我們過來人的作用。我謝謝他的關照，并告訴他，我已提供過不少照片和資料。
最後，祝他老人家早日痊愈，健康長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