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艱難的一生》13.​十歲沒做成

作者:鷹眼觀天1234

作者:連傳浩。整理編輯:連忠衛。

祖母沒來看我前,成天見的是母親的歎息和眼淚,我在小心和勤快中度日,即使偶爾想起了祖母,思念也很快被眼前的現實打消。

當祖母這一來看我,又勾起了我的鄉愁,勾起了我與福哥、伯父伯母朝夕相處時的回憶。

以後再撿破布,我就特别喜歡走北方一帶,喜歡見到鐵路,喜歡看鐵路外所有的塆子,因為連崗就是緊挨鐵路的一個塆子。

我沒有一次撿破布時越過鐵路,因我怕一過了鐵路,就止不住跑回連崗,怕福哥見了我不讓我當天回,怕祖母流淚,怕伯父伯母見我撿破布可憐我,怕母親提心吊膽見不到我人。

我想,福哥一定是不會撿破布的,因為在左港所有的孩子中,就是我一個人為了每個星期天能給母親一點錢,在撿破布。

我不但記住了祖母對我的叮囑,要聽話,更要用行動讓母親少流眼淚,就決定再少買小人書,偷偷聚點錢,過年回去看祖母,看福哥,并說這些是我母親給我的,讓他們覺得我母親這一步并沒走錯。

我還念念不忘讓母親給我做十歲,母親總是說,還早,你生日是端午節的第二天,隻要你聽話,會給你做的。

于是,我更主動為家裡操心了,很多家務事情,都是我主動提出要做。

1954年,左港一個塆的互助組,已發展為以左港為中心的、連接配接周圍三四個塆子的左港初級合作社。

口号又是依靠貧農、團結中農;中農和上中農的戶也加入了初級社;地富等成份不能參加,遊民成份也不能參加,幺幺也自然無權過問,但母親也不再太認為自家是低人一等了。

入社不入社,不準就不準,不過合作社大了,沒有多少人願得罪人,那段時間借牛,借農具,耕田耙地,還是得了已入社的六伯父幫忙。

但隻一畝田收成,總是不夠吃。我就自己去找舅舅要米票(橫店區蓋了公章的地方自制購糧票),因為大人去找舅舅怕遇上上面幹部或社員,影響舅舅聲譽,他也最讨厭人說他愛照顧自己的姐姐,因為舅舅已當上鄉長了。

米票要回後,就由幺幺去橫店賣雞蛋時再買米回。我總是看到壇裡的米快要吃完,就去找舅舅要米票。

舅舅手上有時也沒有,我就不回家,犟在外婆家不走,外婆就留我吃飯,舅舅再去找别人慌米票回來給我。

用米票經常買雜糧,買回來滲和着米吃。一次,我隻要了五斤米票,因大人有事,我就自己去橫店買糧。

在供銷社的櫃台上開了票之後,再到另一條街的倉庫裡去稱米。我這次碰上賣的是北方調來的麸皮,一斤票可以買兩斤。

我一進倉庫,就說買十斤麸皮,發貨員發我十斤後,我背起就走了。

出倉庫走了一點遠,才突然想起發票沒給人家,我一下子緊張起來,想回頭送發票,但看四下無人,又走了這遠,就繼續向前走再說,待收票人追來再給他。

結果,順利将麸皮背回了家,第二天,我拿着票又去糧店領回了十斤。

家中确實既缺糧,又缺錢,這是我為了顧家,而當了一次不誠實的孩子,那時叫“覺悟沒有提高”。

《艱難的一生》13.​十歲沒做成

還有一次,一大清早我去糧店買了一斤油,快步想趕回家吃早飯去上學,肚子又學之前一樣痛得受不了,我就睡在個大路邊。

早上趕路的人多,看我又不像叫花子樣子,行人匆匆忙忙,這時有個挑水賣的二十多歲的小夥子,見我抱着油瓶躺在地上發抖,就放下空桶扁擔,邊背着我往銀行隔壁的衛生所走,邊問我能堅持住嗎?

到了衛生所,将我平躺在長靠背椅上,找來了所裡主治醫生鄧厚清後,他就走了,我看着他急急忙忙走出衛生所,我也說不出一句感謝的話。

但我永遠記住了他,他脖子上有一個比拳頭還大的氣包,把頭都擠歪了(現在有七十多歲了,還在橫店撿破爛)。

鄧醫生給我檢查了一下,問我肚子痛的病史,打了一針,開了一包扣子藥,當場喝了三粒,病就好了。

鄧醫生向我要錢,我怕不讓走,就哭起來了,我哽咽着說,我把油放這裡,我回去拿錢,并把口袋翻給他看。

鄧醫生笑了一下,問我是哪個塆裡,大人叫什麼名字。我在外總是說我舅舅的名字,他一聽,又笑了一下,叫我拿着油瓶回家,不收我的錢,臨走,我還是沒向人家說半句感謝話。

離端午節不到一個月,我更勤快了,問過幾次母親,我的十歲是麼樣做?也是出鬼,總在下雨,一下就下得吓死人,雷、電、風雨一起來,母親小聲對我說,這是天要收人,從沒聽見這樣的雷聲。

這一下雨就是幾天,晴不到一二天,又昏天黑地雨往下倒,後湖裡的水一直漲到我家前門口,到手的小麥淹了,含苞的早稻淹了,老人們說,如果滠口的民生院一破,我家的屋脊上就可以走船。

合作社的勞力都到滠口防洪搶險去了,幺幺也被住在社裡的、縣裡派來的工作隊的劉政委親自上門叫走了,甚至大姑娘、新媳婦也被叫走。

據說,劉政委是拿着手槍在指揮,左港打鐵的付師傅在暴雨中搶險二十四小時沒睡,他渾身淋透,剛鑽進大堤上備用的草包袋中想暖和一下,被劉政委來拿草包袋發現了,當場就要槍斃他,付師傅吓得在地上跪着哭,叩頭,馮書記和我舅舅等才把劉政委死命地拉走了。

母親每天在為幺幺擔心,如果劉政委要把幺幺麼樣,那不是現成的嗎?每天臨睡前,母親總是囑咐我要驚醒些,叫我如果被母親喊醒後,就什麼也不要拿,隻顧往上街楊一号家方向跑。

有個白天,有人說民生院真的打破了,我看見很多人在疑惑觀望後湖,我就從母親手中接過清浩,冒着雨往上街跑。

後來險情平定之後,二伯母,六伯母總是笑我,說我一聽見破堤後,就隻知道抱着毛頭(清浩的小名)往上街跑。

正勞力不管是誰,全去抗洪了,老弱病殘留在家中雖無生命之危,但天天餓肚子(在漢口濱江公園建有毛主席親筆題詞的五四抗洪紀念碑)。大多數人家端午節都沒法過,更不談第二天我的生日了。

十歲生日沒做成,我一句也沒怪母親,裝個忘記了的樣子上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