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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音樂熱潮下,“神曲工作室”率先失業

作者:娛樂資本論

作者|James

都說今年五一檔最難搶票,但這個票,許多樂迷指的是演唱會門票:鳳凰傳奇、鄧紫棋、陳奕迅……越是聲線特殊、現場力爆棚、感染力強,越是一票難求……

與此同時,很多音樂人卻高興不起來,suno、天工、ACE Studio、網易天音……每一個的出現都像在音樂制作人身上插了一把刀子,大量的抖音神曲工作室直接倒閉,而像遊戲音樂第一廠的小旭音樂就裁員一半來應對這個“音樂領域的ChatGPT時刻”。

可以想見,現在音樂行業在急速分化,頭部化、現場化、演出化成為行業關鍵詞。

AI音樂熱潮下,“神曲工作室”率先失業

資深的演藝經紀人告訴娛樂資本論·視智未來,即使是初出茅廬的“十八線小咖”,也會努力抓住面對面上台對觀衆展示的機會,甚至以一周3-4個城市的高強度巡演;

另一方面,作曲和編曲的人不得不承認,AI創造出的音樂已經在大踏步追上人類多年積累的智慧結晶,他們主動裁減可被替代的崗位;即使是仍在崗位上的人,也感受到了工作的意義感被大大削弱。

雖然崗位不同,但音樂人們取得了一條難得的共識:在AI洗禮後,原有的音樂越來越成為配角,而現場音樂行業将過渡為一種表演藝術,一種人與人之間的感染力經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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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評價AI作曲的效果

在Suno v3和天工等剛推出時,大象有風演出負責人梁熠和同僚們便開始嘗試使用。按照他們的标準,将AI視為一名人類歌手或作曲家的話,梁熠并不十分滿意。

“在我看來,AI它其實隻是一個工具,至少目前來說他做的那些歌。在我看來很‘塑膠化’。它得基于現有的音樂元素去做培養,是以目前我覺得他風格非常單一,而且做出來的東西——我不知道你們聽有沒有感覺哈,就是我覺得他基本上主歌-副歌是沒有情緒變化的。因為他是一個假人,他沒有情緒。”

從事遊戲音樂創作18年的音樂制作人,小旭音樂CEO盧小旭對此持不同意見。他在體驗了Suno v3後,認為AI達到的水準不亞于人類作曲。

“V3第一天出來我們就用了,提前一個月。當時我就覺得這東西是——我感覺是核彈級的。到了3月20多号才給公開到所有使用者,他的資料和搜尋量才開始暴增。我們内部開研讨會,說怎麼辦?這個AI出來,我們感覺是,它不是替代低端的,很多中高端的,已經完全是甩我們這種做十幾年音樂公司的水準一大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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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作圖 by娛樂資本論

從AI内容剛出現的時候起,抖音等平台就緊急采取了一些限流措施,如要求所有AI生成的内容必須明确标注,以及禁止沒有真人出鏡的直播活動等。小旭擔心,這些限制其實可能剝奪了人們對AI和真人音樂進行無偏見的“盲測”的機會。有些人在不知道音樂是AI制作前,會給予較高評價,一旦得知是AI做的,态度就會大轉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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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旭音樂官網展示的部分商業客戶

小旭說,Suno v2的水準還未達到商業應用的級别。然而v3的推出,讓他們認為之前認為需要很長時間才能追上的差距突然消失,令他感到震驚。這讓他相信,那些今天看似難以解決的問題,未來有一天可能會突然在一夜之間得到解決。

這些尚未解決的問題包括,無法自行重複自己剛剛生成的上一段或副歌;有的時候處理歌詞,斷句會不太符合文法;無法對已經生成的部分做修改。但是小旭向娛樂資本論·視智未來強調,在提示詞中指定後,Suno是能夠将情感遞進做出來的。

“你問為什麼我們行業對Suno v3的評價這麼高?這一代産品旋律、和聲的流暢度極強,通俗地說,聽起來更悅耳。以前的産品有些生硬,我們作為專業人士聽非常難受。其次,它的段落結構極其合理,例如主歌和副歌的安排都非常合理,你标記好後,會發現副歌中對和聲的處理很細緻,有的句子會特别突出,例如一個五字的句子,後三個字會被重複唱一遍。這些細節處理非常精妙。”

小旭說,它不擅長的部分是源于訓練該種風格的曲目還不夠多,比如說中國風、民謠類,但這并不是不可逾越的障礙。

在AI音樂創作方面,也并不是Suno包打天下,每一款AI工具都有自己特定的适用範圍。在這方面,已經全面擁抱AI的小旭有一套自己的心得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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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旭音樂日常工作中使用的部分AIGC工具

小旭指出,網易天音的技術實際上誕生較早,近期沒有基于大模型重構,使它反而能在目前以大模型為主的AI作曲工具當中産生一些另類的優勢,比如說韻腳更精準,而且可以仿照著名詞作者的風格來創作。

網易雲音樂官方對娛樂資本論·視智未來表示,在創作工具方面,天音和X studio(跟小冰合作開發)都受到不少音樂人的好評。在消費端,推薦算法使用AI較多,同時有歌曲智能推薦講解功能“私人DJ”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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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視訊的算法“神曲”将最先受沖擊

盡管并不認為AI作曲能替代所有的人類音樂創作,但梁熠認為,至少對于現在平台上有一些粗制濫造的歌曲,肯定會在AI的擠壓下失去生存空間。在他們選歌的日常工作中,絕大多數由人類創作的歌曲也并沒有高明到哪去,是以很難聽出跟AI作曲之間有什麼明顯的差異。

“有一些可能會不太能聽得出來,但是也得看是什麼樣的小樣。現在我們經常會每天收到很多所謂‘版權公司’給過來的小樣,一天可能有幾十首,幾百首給你的。他們其實說白了都是跟風複刻,那麼這種demo基本上就是和AI的差别不會更大,甚至不如AI。”

她覺得,AI音樂可能會對抖音等平台上批量産出的歌曲産生較大影響,甚至不排除視訊平台自主引入AI作曲機制,影響由第三方負責的“神曲”創作的生存空間。

目前音樂傳播主要通過短視訊的背景音樂進行,這種方式并不如電視或專輯等傳統管道,能更好地展現樂曲的價值,音樂的意義在這個過程中被弱化。“普通人肯定記不住你今天刷了多少視訊,聽到了多少BGM。但是你這一星期看了多少場演出,你記得住嗎?當然能記住呀。”

音樂制作人小旭認同這種說法。為了應對這種變化,公司目前該部門40多名員工預計年内将減至一二十人。他明确表示,凡是可以壓縮的崗位都将被裁減,隻留下暫時無法被替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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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旭音樂官網展示的服務流程

什麼是目前無法被替代的人類勞動呢?比如目前,AI作曲隻能一次過生成完整的曲目,無法進行細微調整如配器和曲調風格等。是以,當他們找到一首AI好歌時,仍需通過人工“扒譜”轉換為可以單獨編輯音軌和樂器的MIDI格式,再進行必要的修剪,排除樂曲邏輯上的問題。這一過程與以前人類自由創作主旋律和編曲的方式大相徑庭,他們現在說白了是在輔助AI完成作曲。

小旭提到,他們不會在未聲明的時候,偷偷加入AI創作内容,是以作曲和編曲的工作,目前仍需由人手完成,但一些員工是以感到工作缺乏意義。

“我們現在的AI作曲還沒有進入到商用環節上,就隻能說是選參考曲,不能直接傳遞給客戶的。但是他覺得沒有意義感。就是現在我們給客戶做這些曲子的核心原因,是我們不能騙客戶,因為收了人家錢,我們要真人去做。但沒有意義感的是,你真正手動做,你做不過AI。是以說大家會覺得沒有成就感。”

以前,歌曲供給總量較少,多數場合會反複播放幾首固定的專輯,使得人們容易記住某些流行歌曲及其演唱者。但在抖音上,即使視訊标注了背景音樂出處,大家也是迅速滑過,很快忘記。是以,歌曲隻是短視訊的一個配角,如遇版權問題,随時可替換為AI制作的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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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1月,環球音樂和TikTok爆發版權糾紛

“今年你會發現,抖音和剪映少了很多歌。有很多人在吐槽。因為抖音和唱片公司之間的版權問題,造成大批量的下架。”

談及抖音和環球音樂的紛争,許多音樂人都提出,抖快平台現在都停止給短視訊BGM提供分成收入,對版權方産生了不利影響。至于音樂平台,盡管分成價格未變,但除頭部公司之外,一般性合作的公司收到的分成比例較低,梁熠直言“就算一萬個收聽也沒有多少錢。”

娛樂資本論·視智未來發現,除極少數頭部頂流歌曲之外,其它音樂人能憑借一兩首爆款發生收入的,其收益并不算穩定。有人說,“現在是2024年3月,目前日播放量是一萬八左右,月收入大概在600-800之間。”

長期來看,AI可能會促使音樂平台進一步調整付費模式,進而影響新藝人潛在的發展機會。

梁熠指出,盡管AI創作歌曲并不直接影響他們公司的商業模式,但他們在現在的授權合同中已經嚴格限制了使用歌手的聲音進行大模型訓練。他們自己也不計劃自行訓練模型。她認為,相比讓藝人成為AI音源來提升知名度,更直接的方式是提供新歌的限免,這種方式能更有效地維持與歌迷之間的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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線下演出,對藝人從未如此重要

梁熠過去也曾遇到過類似AI作曲的情況,例如模仿秀、翻唱、改編,或是使用歌手音源進行鬼畜或翻唱,如年初的“AI孫燕姿”事件。這些情況同樣可能威脅到藝人的收益。

“沒有誰的音色是完全獨一無二的,就是市面上的歌手,比如像王菲的音色,後面也有很多歌手去模仿,那你也不能說後面這些就是侵權。音色相同,這個東西是告不了的。”

每次出現類似這樣的案例,其實都指向一個結果:僅憑歌曲和專輯的分發,越來越難為藝人帶來收入。相反,通過線下方式進行真人接觸,即使觀衆數量沒那麼多,也能達到很好的盈利效果。

一個平均水準的藝人歌手,要形成持續的盈利模式,隻需要維持大約一萬名聽衆群。“假設一個音樂人今年有8場巡演,每場1000人,總人數達到8000人,每張票的價格是299元。藝人通過巡演,可以獲得更高的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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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在五一假期舉辦的大型音樂節

梁熠認為,AI技術和獨立音樂人的閱聽人并不重疊。音樂人需要找到喜歡自己個性,并願意花錢支援的人。但是,“用AI的人不就是不想花錢嗎?你現在要變成讓他變成花錢來看你,你覺得可能性會很大嗎?”

人類歌手難以再像過去那樣擁有巨大的影響力,主要是因為現在人們的音樂喜好日益多樣化。過去可能爆款歌曲的生命力能維持十幾年,但現在已經減少到幾個月。

在當下,音樂呈現出嚴重的分衆化。雖然那些家喻戶曉的大明星還是能吸引大批觀衆,但每一位不同風格的音樂人,都可以通過線下活動與自己的粉絲交流,獲得與之相稱的收入。

在現場演出方面,促使或阻止一個人進入場地消費的因素,比一般人想象的要複雜。很多人其實并不是特别關注歌手的名字,更多是随機路過,為了感受現場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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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作圖 by娛樂資本論

梁熠最近在幫朋友挖掘獨立音樂人,她對這個月遇到的一位歌手印象非常深刻。“他的現場非常好,吉他、電子合成器、打擊樂他都會,然後編、混、錄自己一個人全能幹完,唱功也很好。”

這次演出在北京胡同裡的樂空間進行,開始之前,梁熠有點擔心樂手不出名,現場會很冷清。此時她在場邊發現了一對來北京旅遊的情侶。

“他們隻是随機走到那裡,之前在問‘今天是誰?’‘不知道,我也沒聽過他的歌’。結果唱第一首歌的時候,到了第二次循環副歌的時候,他們兩個就在我邊上蹦了,特别開心。”

因為這段經曆,梁熠對于底子好的現場新人能夠突破重圍,産生了更大的信心。即使現場來的人名氣不高,隻要有機會進行現場表演,大多數情況下都會成功。

“現在00後,他們是希望通過一個現場活動去達到交友的目的。很多來看演出的人可能根本不知道這個樂隊是誰,他們就随機買了票進來了。之後就是被音樂所感染到了,然後開始在那裡動,這就是年輕人的一個生活方式。”

是以,為了增加粉絲的體驗感,音樂公司策展時,往往還會提供周邊贈送、面簽等福利,讓粉絲更容易投入到音樂消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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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熠公司的藝人在演出。圖/大象有風官方B站号

線下體驗在音樂消費中的重要性,即使疫情期間也沒有改變。随着防控措施的解除,早前部分版權方嘗試的線上音樂會直播或錄播收費,瞬間變得失去了吸引力。

如果聽衆都位于較大的城市,藝人可以在這些城市進行巡演,粉絲就不會錯過活動。“是以說我們現在做的過程中,都會以巡演的形式來做,就是像全國幾大票倉城市,北京,上海,廣州,深圳,成都,南京,杭州,這是屬于我們給藝人做巡演的一個基礎配置的城市。”

同一個公司的藝人可以集中演出,這樣如果喜歡的藝人都能聚在一起,粉絲就可以在一個城市多逗留幾天。有的樂迷會在長假期間制定時間表,來確定能聽到每個心儀的演出。

樂手們銷售的實際上是臨場感和現場演繹歌曲的能力,而非創作原創曲調的能力。這是否意味着歌手“偶像化”呢?

梁熠表示這種說法不盡準确,因為“其實唱片行業一開始就是這樣子的,隻不過說現在在我看來走了一個循環,就是又回到原點了。”

歌手本就具有偶像或明星的一面,特别是在世紀之交,孫燕姿、王菲等歌手本身不善于作詞作曲的情況非常普遍,人們對歌手的主要評價标準是形象、聲線和臨場表現。随着時間的推移,雖然出現了周傑倫等具有創作能力的歌手,但即便隻會唱歌的歌手也是能出名的。

“其實線下的這種收益它會更直接,它能形成一種粘性。而線上這個東西,我看來都是虛的,就是說網際網路是一個非常虛的一個東西。”

梁熠認為,AI能夠快速學會創作“算法神曲”,有些音樂人依賴線上資料,不去做線下經營,不建立自己的粉絲群,就會受到很大沖擊。是以,她呼籲現有音樂人要提高自己的業務能力,去做更多線下經營,去建立人格魅力和感染力,以應對AI帶來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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