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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學銘散文:雪花的問候

作者:愚者故事彙
楊學銘散文:雪花的問候

進入深冬,曲徑悠長的山區峽谷已經是天地一線,白茫茫的一片,皚皚白雪給大興安嶺餘脈的冬天增加了寒意。在這四季分明的地方生活久了,早已習慣了炎熱和寒冷的鮮明對比,習慣了春季的草木成長,夏季的翠綠欲滴,秋季的豐盈炫彩,冬季的枯萎荒涼。我已習慣了季節的更替所帶給我的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的細微變化。可每當我裹緊棉服,将身體包裹得嚴嚴實實,站在小村的院落之外,仍然能感受到這個寒冬的刺骨。映入眼簾的枯萎,刺痛着我有些脆弱的内心,這個冬季的寒冷不僅僅是在我的肌膚上留下痛楚,更多的是給我的内心注入絲絲的寒意,觸景生情的感觸,已讓我淚眼朦胧……

連日來夢裡全是母親的身影。母親去世已近兩年了,兩年裡母親每時每刻都會出現在我的腦海裡和記憶裡,但在這之前夢裡卻很少夢到母親,我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麼,是還不夠想母親,還是母親冥冥之中不讓我過于悲痛……雖然人到中年的我早已經習慣了生活中的所有一切,可我真的還沒有适應沒有母親的日子。母親在時,沒有刻意去珍惜所有的溫暖的日子,母親去後,我才切身地感受到我還是個需要成長的孩子。母親去世後,我把鎮區的樓房變賣了,回到了撫育我成長起來的小村平房裡,也是父親母親辛苦操勞一生的地方,也算是父母留給我的唯一“遺産”。現在看來,小院的經濟價值是微不足道的,但在我的生活中是無價的。這裡有太多母親的影子,有我熟悉的母親的一切,更重要的是能與沉睡在山坳裡的父親母親遙遙相望。

母親生前的點點滴滴在我的記憶深處刻下了深深的烙印,父親去世多年,是母親在我的生活中,與我一路在感情上互相安慰着,度過那段生活的低谷。母親在當地算是大家閨秀,嫁給父親後,父親當年家裡家外的能幹,母親沒受過大的勞累,父親生病之前的日子,母親的生活一直挺安逸的。父親病後,母親的生活開始操勞了許多,當年我們姐弟三人正是不大不小的年齡,家裡的活計幫不上忙,生活的重擔一下子就全壓在母親一個人的肩上,可想而知的艱難沒有讓母親在我們面前喊一句苦和累,但日漸消瘦的身體和逐漸蒼老的容顔是騙不過任何人的。那個年月,家裡種了幾十畝地,沒有現在的機械耕作,全靠人工操作。不會使用馬拉犁耕地的母親,就與鄰居換工,這樣下來就比同樣耕地的農民累了許多。深夜,也常常聽見勞累過度的母親全身疼痛發出的低吟聲……但每天清晨我們醒來,飯菜已經在鍋裡,母親的身影已經湮沒在麥田裡。

楊學銘散文:雪花的問候

這樣的日子磕磕絆絆地一直堅持到我們姐弟相繼結婚成家。父親的離世,對于母親來說是永遠無法彌補的重創,母親的天塌了。雖然父親病病殃殃的十幾年,在不斷的手術、不斷的住院,将癌症的存活期延續到十幾年,這在當年的農村家庭是不多見的。這些都是母親一個瘦弱的村婦的堅強付出換來的。父親的去世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可對于母親來說是永遠無法接受的現實,母親的精神和身體幾度垮了,她的精神支柱倒了。不吃不喝躺了幾日的母親,有着堅韌性格的她強忍着悲痛,再次默默地開始操持家務,因為在她的意識裡她還沒有完成任務。還沒有将我們姐弟扶上生活的正軌。姐姐的遠嫁他鄉,妹妹和我的學業中斷,母親一直存着深深的内疚,她把這一切的原因都歸結于自己的無能。她一直生活在自責裡。她認為沒有幫到剛剛成家的大女兒,沒有供學習還算可以的兒子和小女兒的學業,以至于後來的很多年裡,她不斷給親朋好友說,是她耽誤了兒女的一生。當我們從親戚的口中聽到這些,内心有種翻江倒海的痛楚。

其實,當年父親的重病和母親的操勞已經讓我和妹妹沒有心思放在學習上,學習成績一落千丈,這是不能怨母親的。也不知道,母親一直把這筆賬記在了自己的身上,背負了半生。父親的重病,還有我們姐弟妹三個相繼成家,母親是欠下債務的,在我家最困難的那段日子,所有的親屬都向我們伸出了援手,人力、物力、财力,還有至親一再叮囑母親不必再還他們的錢财,可要強的母親将每一筆債務都銘記于心,并在後來的日子都一筆一筆還清,她常告誡我們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在我們的日子逐漸好轉之後,母親總是叮囑我們一定要回報曾經困難的時候,給予我們無私幫助的親朋好友,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母親的身體力行都在教育我們光明磊落做人,腳踏實地處事。

時間總會在不經意間流逝,歲月的長河中母親的點點滴滴在潛移默化中教化着我們姐弟、兄妹的行為舉止。讓我們更加獨立、堅強。母親的晚年生活,我們總想讓苦了半輩子的她過得舒心、安逸一點。總想彌補一下母親所有的付出,可母親總是閑不下來,幫助我們照顧孩子,收拾家務。幾個子女家裡,母親唯獨放心不下我,每次去姐姐、妹妹家住上幾日,就開始盤算着回家,以至于姐姐和妹妹總是說母親最惦念的還是我這個唯一的兒子。其實,我與母親也是一樣的感覺,母親離開我身邊幾日,就感覺空落落的,總想母親在我的視線之内,我的生活才算充實。更多的時候,母親的身影在小菜園裡,翻地、打梗、播種、施肥、松土、拔草……每道工序都做得一絲不苟,忙碌的身影在我眼前晃動着,我的生活才有了諸多溫暖。閑暇時光,母親會坐在離陽光近的窗台下,戴上老花鏡,開始手工納鞋墊,一雙又一雙,以至于在她走後,攢下的那一摞厚厚的鞋墊夠我墊上許多年……

我知道我現在寫下的千言萬語,母親是無法看到的,所有的對母親的思念隻有通過敲擊鍵盤來表達,用文字寄托我的哀思。文字漸近尾聲,窗外的冬夜也已經拉開帷幕,靠在窗前,借助室内折射出的光,看着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被暗夜吞噬,而那打落在玻璃上的每一片晶瑩剔透的雪花,都敲打着我的内心,這是來自母親的叮咛和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