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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兆豐:我想記錄“發生中”的經濟學

作者:第一财經YiMagazine
薛兆豐:我想記錄“發生中”的經濟學

記者 | 葉雨晨

一對大廠員工夫妻阿甜小豪,辭去月薪5萬元的高薪職業,跑來義烏創業,開始在電商直播上賣年畫、春聯,希望在這個看似遍地黃金的創業天堂賺到100萬元,但殘酷的現實是,他們最終的日收入隻有200元。什麼是低成本創業?投流是做直播的唯一出路嗎?不投流靠真心還有機會嗎?創業的成敗是誰來決定的?有一連串的問題需要他們解決。

這是由優酷出品的城市漫遊紀錄片《萬物經濟學》第一期記錄的故事。在節目中,經濟學家薛兆豐以觀察者和記錄者的身份,用經濟學的視角給阿甜小豪提出了合理的建議,同時還解釋了成本效率、創業要素、商業規則、賽道困局等經濟學原理。在第一期義烏直播創業外,後續節目中薛兆豐還關注了北京人工智能、橫店短劇風口、大理數字遊民、東莞潮玩經濟等話題,呈現了諸多創新行業中的新機遇與沖突。

4月17日,《萬物經濟學》上線。在開播之前,我們跟聯合出品人兼總策劃薛兆豐聊了聊。在以往的綜藝節目中,薛兆豐的人設是“一個沒有感情的經濟學家”,但在這個紀錄片裡,薛兆豐總是耐心傾聽,在與采訪對象的交流中流露出了更豐富的情感。“我希望讓經濟學進入真實的生活,能把‘人’放到‘發生中’的經濟環境裡講述,經濟學與每個人的人生決策都息息相關。”薛兆豐說。

薛兆豐:我想記錄“發生中”的經濟學

薛兆豐:經濟學家、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原法律經濟學教授,現任該院兼職教授。主要著作:《薛兆豐經濟學講義》《經濟學通識》等。曾在《奇葩說》《最強大腦》《半熟戀人》等綜藝中擔任導師或嘉賓。

Yi=YiMagzineX=薛兆豐

Yi:為什麼要做《萬物經濟學》這樣一檔節目?

X:我的初衷是想在真實的場景中,把普世的、跟個人相關的問題,通過不同的人物和故事展現出來,讓觀衆得到啟發。大家以為經濟學是關于數學、關于會計、關于炒股的,但經濟學其實是關于每一個人的選擇,每一個人都會跟經濟學相關。這些年我們在大學的講堂裡、書本裡、節目辯題裡都大量應用了經濟學,但我覺得還不夠,2022年我們就開始讨論應該怎樣讓經濟學進入真實的生活。《萬物經濟學》把“人”放到“發生中”的經濟環境裡講述,我們選擇了大家感興趣的,對每個人都能有啟發的故事,包括講流量、繼承家業,也講了AI、短劇、潮玩等。

Yi:做紀錄片對你來說是一個新的嘗試,你是怎麼從普通人身上發現與經濟學相關的亮點的?

X:我們前期花了很多時間尋找現在片中的這些人,他們的故事或許很普通,但他們願意展現自己,我們也在采訪階段舍棄了很多不夠典型的例子。紀錄片其實是一個苦工作,從前面的采訪、了解,再到後面的拍攝,每一期都要經曆兩個多星期,而且每一次都是多機位、長時間拍攝的。在跟這些人交流的時候,我首先需要好好地聽他們的講述,其次要設身處地去思考每個人身處怎樣的限制條件裡。新聞是要發現趣聞轶事,而經濟學就是研究普通人的學問,解決他們生活中遇到的具有規律性的問題。你得有這個眼睛,從普通的故事中發現經濟的規律,背後的經濟關系。比如“需求定律”,需求曲線傾斜向下的意思是價格代價越高,需求量越低。這就是一個簡單的、非常普世的原理。但這是一個抽象的原理,隻有深入生活,才能發現“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鮮活故事。

Yi:很多人都是通過綜藝認識你的,在這檔節目中,你會讓自己表現得盡量不一樣一些嗎?你對個人IP的塑造有什麼想法?

X:其實在各個節目裡我都是一樣的。在這回的節目裡,因為是我一個人去訪談,是以節奏上比較容易控制,會放慢一些。另外,以前我會讓大家産生一個刻闆印象,覺得我這個人很犀利、沒有感情,我自己也調侃過“我是一個沒有感情的經濟學家”,但那都是剪輯出來的效果,其實我是有感情的,我會關心這些人。

至于個人IP,我沒有想過這件事,我始終要做的是想讓大家感受到經濟學的魅力,因為我自己讀書的時候曾經被這個厲害的視角震撼,我想把這個快樂傳遞出去,我始終是個老師,也還在上課。

Yi:這回的《萬物經濟學》涉及了很多新的“風口”和現象,有哪些觀點或者結果是跟你的預期不太一樣的?

X:比如我去大理,大理是一個鮮花盛開的地方,很多人在那裡追逐自己的夢想,但是當我到那裡,問了很多在那裡做“數字遊民”的人,要跟其他想要來大理的人說什麼,他們通常第一句話就是“找一份好的工作,要有充足的資金儲備才行,不然你的浪漫很快就過了”。

其實這些年所謂風口的概念變得很快,但是裡面重要的決策點、需要權衡的要素、人的糾結是長久不變的,經濟學講到最後是一門研究人性的學問——你要什麼,你要的東西怎麼才能得到。變的是環境、風口,我真正關心的東西是不變的。

Yi:你嘗試了用多種媒介形态來輸出你的觀點,比如音頻課、綜藝、紀錄片,你更傾向于哪種傳播方式?

X:我還在學習中,我認為我的文字是不錯的,我能夠很好地操縱文字。其實已經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如今是一個從文字到聲音,再到圖像,最後到視訊的過程和趨勢。人是喜歡視訊的,為什麼以前沒有,是因為以前貴,彩色的普及都不是很久以前的事情,當年電影要不要上彩色,都是一個争論,有人認為上了彩色,經典的感覺就沒有了,但實際上并不會影響經典。從圖到聲音,再到視訊都是這幾年的事,我以前上網,是要寫好郵件再發的,發完再下來,但現在流量基本自由了。

Yi:大家喜歡你,其中一個原因是你總能對一些常見的現象和事件提出一些獨特的觀點,你是怎麼保持自己這種獨特性的?

X:不要有那麼多的社交,不要聽那些流行的話,不要看那麼多的流行詞。不在《新華詞典》裡的詞我一般不用,比如“給力”這個詞,還沒有進詞典,那我就過一陣再用,盡量用規範的。不要受這些流行的影響,因為經過過濾,該你知道的,無論怎麼樣都會有人告訴你。

Yi:學界對經濟學的進展,你有什麼比較感興趣的話題或方向嗎?

X:有一個前沿的問題,人和大腦的關系。經濟學本來是看人的行為,早期的看行為,說人是理性的,後來發現,人是不理性的,再後來說,人有他的生物性,最後又變成人是有本能的。我覺得這是一個有意思的話題,我沒什麼研究,但是很好奇。

Yi:AI會替代經濟學家嗎?

X:不會的。AI可以讓搜尋資料、了解一門學問變得友善,但我對經濟學的看法是“大緻的對”和“精确的錯”。大家有一個誤解,以為經濟學家可以精準地算出最優解,搞很多方程式,其實不是這樣的,我們追求的是大緻的對,符合人性的東西。比如這個地方錢越多,消息傳得就越快,這是大緻的對,但具體有多快,我不知道。再比如排隊買單,越短的隊伍大家奔過去的速度越快,被抹平的速度也越快,這也是大緻的對。我們做人生決定的時候大緻的對,比精确的、方向性的錯重要得多。

Yi:過去一年,你有受到其他人的啟發嗎?或者有什麼讓你印象深刻的觀點嗎?

X:我想到了“殊途同歸”,我腦海裡想到一個小故事想和大家分享。我有一個演講是關于亞當·斯密的,我說他不是很特立獨行的人,他書裡寫的是當時一大批學者的共識。我的朋友吳伯凡老師于是告訴我,他有一次坐飛機,有人指下面的山,說那就是珠穆朗瑪峰,他怎麼看都看不出來。原來珠穆朗瑪峰隻比周圍的山高一點,是一個群山,我們是不會見到一座孤峰的,人也是一樣。

我們所取得的見識不是一個人的,我們讀書、跨時空,是在那個群體裡面沉浸了很多年,隻是比别人稍微好一點。我特别喜歡這個交流,我們要把自己放在群山裡,這樣即便再低也是在4000米以上的海拔。

Yi:現在有很多年輕人都會陷入就業困境裡,你有沒有一些建議可以給到他們?

X:這是一個時間點的問題,不同時代會遇到不同的沖擊,大學學的東西肯定是跟不上時代的,要用上别的技能。我覺得有一些能力是很重要的,比如每個人要想好把自己放在哪裡。所謂的放,既是地理位置的放,也是人際關系的放,不同的關系,不同的賽道,很大的影響,你的決策在不同的時間點也是不一樣。有些人善于管理好自己,有些人更善于用别人,還有些人是善于搭台的,我們要厘清楚自己是哪種人。

Yi:你接下來在普及經濟學這個方向上還會有什麼計劃?

X:我會先看看這個紀錄片效果,好好總結一下,看看大家的回報,我們有哪些部分是能夠在既有資源上做得更好的,看看要不要再做幾季。做節目就像寫文章,寫得越不好的文章,改得越少,寫得越好的文章,改得越多。這個事情本身是值得好好去做的,我其實是希望做一件事情可以做很久的。至于會不會成為爆款,或者怎麼才能做一個爆款?如果你去問做出爆款的人,往往他會說從來沒有想過做爆款,隻是想堅持做好的産品,想做爆款的心态就是不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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