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的一天夜裡，我爬上山崖夜襲日軍，一口氣連殺了三個敵人。”——熊志洲
1938年3月，我在四川泸州老家參軍抗日，成為第23集團軍第23軍148師第883團2營4連的一名士兵。新兵集訓三個月後，集團軍從泸州出發，開赴前線。行軍至半途，又奉命轉到安慶、九江、鄱陽湖、景德鎮一帶守衛江防。
川軍出川抗日
這年8月中旬，日軍侵占了安慶市對面長江南岸的底杠鐵山，日軍依托山體建構了炮兵陣地，布置了大炮和重機槍，居高臨下地威脅着我軍。集團軍總司令部指令我883團奪取底杠鐵山日軍炮兵陣地，殲滅山頂上的所有敵人。
全團川軍戰士熱血沸騰，暗暗下決心要打個漂亮仗出來，讓家鄉父老為我們自豪。團長饒正均制定了“摸夜螺蛳”的戰術，這樣可以躲過敵人的監視，更能發揮川軍戰術的長處，因為日軍不習慣夜戰，夜襲有優勢。
川軍出川抗日地圖
當時的部署是：第1營為沖鋒突擊爆破營，每個人配備8枚手榴彈，到達日軍陣地後，就用手榴彈猛炸，摧毀日軍的工事。
第2營為射擊營，每個人手持快槍或機槍，帶着子彈350發（軍裡籌集），緊随第1營猛撲日軍陣地，用密集火力掃射日軍。
第3、4營配備輕重機槍，跟随第2營前進，待1、2營奪取陣地後，作為固守陣地的主力，并将第1、2營換下調整力量。
爬懸崖
日軍在底杠鐵山嚴守嚴密，要進攻不能直接走山道，否則山頂的日軍槍炮齊開，來多少人都無濟于事。經過偵察得知，底杠鐵山左側有一處幾十米高的山崖，這裡是日軍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夜襲戰貴在出其不意，選出精兵從懸崖爬上陣地，從日軍後背發起突襲，必定能殺日軍個措手不及。鑒于這種突襲方案，原定計劃不改變，再抽出精銳力量50人組成敢死隊，冒死爬上山崖繞道突襲。
經過一番挑選後，擅長爬樹和走山路的我，還有幾十個來自農村的放牛娃被選中了。我們攜帶短槍和手榴彈，腰間挂上一把短刀，拉着崖下的樹枝就往上爬。當時沒有任何繩索，全靠兩隻手在幾十米高的崖壁上爬行。
山頂上日軍的炮兵陣地
在月光的映照之下，副營長張健第一個爬了上去。他的雙臂非常有力，抓着崖壁上的坑窩很快就爬到了半崖。半崖上有一棵碗口粗的槐樹，他坐在槐樹上解下綁腿布，用綁腿布把下面的人拉上來。
離開這棵槐樹後，我們繼續往上爬去，後面的人陸續跟進。越往上爬崖壁越滑，青苔和雜草覆寫的崖壁上，稍不注意手腳就會打滑。為了防止滑落，大家把衣服纏在手上，增大了手掌攀附的摩擦力。
快接近山頂的時候，隐約聽到了山頂上日本兵的聲音，聲音雖然不大、卻聽得分明是鬼子在交談。在接近山崖頂部的位置，日軍還拉了一叢鐵絲網，上面挂滿了鐵蒺藜。看來日軍也擔心有人爬山突襲，設定了這一道屏障。
鐵絲網
對川軍來說，這種鐵絲網是小意思。張副營長從懷裡摸出小鋼鉗，不大會兒功夫就剪開了個大口子。此時山下傳來了槍炮聲，我們低頭一看，原來是我軍的大炮和機槍聲響了，第1、2營的兄弟們正在吸引日軍火力。
由于是仰攻日軍陣地，是以雖然我方人數比日軍多，可是傷亡也很大。正面沖鋒上山的弟兄們吸引了火力，就為爬山的我們提供了充足的時間。很快我們快速地通過鐵絲網，爬到山頂并繞到了日軍身後。
經過二十多分鐘的攀爬，雙手已經磨爛了皮肉，血還沒有幹透。兩支臂膀酸脹得像被打熟了一樣，可是所有人沒有片刻猶豫，拔出手槍就朝日軍的後背打去，拉開手榴彈就朝日軍的大炮丢去。
手榴彈殺敵
爆炸聲和槍彈聲響成一片，猝不及防的日軍兩頭被打，當場死傷不少。日軍的反應很迅速，立刻調轉槍口朝身後掃射。密集的子彈向我們飛來，打倒了前面的幾個弟兄。我趕緊撲倒在地躲避，哪知一腳踩空便滾下了旁邊的山崖。
瞬間的失重讓我滾落下去，我心想這下徹底完了，結果山崖邊上的鐵絲網救了我一命。我重重地摔趴在鐵絲網上，鐵絲網上鋒利的鐵蒺藜勾住了我，同時也刺穿了我的手掌，刺破了我的臉和衣服褲子。
我強忍住疼痛，從鐵絲網上爬起來，扯爛被勾住的褲子，不顧雙手和臉上還在流血，再次爬上了山頂。我掙紮着起來，此時山頂上敵我雙方已經在肉搏混戰了。一個日本兵端起槍要瞄準我，我快速扣動扳機，一槍将他打死。
山頂上的日軍
開了一槍後，手上的短槍突然被一槍托打飛了，手指頭被打得生疼，骨頭好像斷了一樣。還來不及反應，一個手持步槍的日本兵沖到了跟前。日本兵舉刀就刺，我往旁邊一閃，抱着他的腰撲倒在地，使他的刀刺空了。
日本兵丢下槍，雙手掐住我的脖子，想要勒死我。我将用雙腿将他用力壓住，摸到腰間的短刀，一刀從他小腹側部的位置刺了進去，日本兵還來不及叫喊就死了。我拔出刀剛要站起來，後背就火辣辣地着了一刀。
我隐約感覺到後背上有一條大口子，鮮血正在從口子裡流出來。再一看，有一個日本兵舉着滴血的刺刀，已經刺刀胸口來了。這一刀他刺得不準，刺中了皮帶上的鐵扣。日本兵用力推動槍托，把我推倒在地上。
肉搏厮殺
鬼子見我倒地，嚎叫着舉起刺刀要刺下來，這時我摸到了剛才被打掉落在地上的短槍。我舉起短槍朝着他連打了三發，日本兵的臉上中了緻命了一槍，當場倒在地上死了，鋼盔從頭上掉下來，在地上滾了一圈才停下。
此時黎明已經到來，天邊出現了魚肚白，山頂上的日軍屍橫遍野，除了少數投降外，其餘均被消滅了。我摸到了死在身邊的日本兵，發現他身上穿的是呢子大衣，料定他是一個小軍官，于是将他身上的大衣脫下穿在了身上。
一口氣連殺三個日本兵，雙手雙腳和後背此時才感覺到劇痛不已，在剛才的戰鬥中卻沒有感覺那麼痛。在高度緊張和專注殺敵情況下，真的沒有感覺那麼痛。
日軍炮兵被消滅
再看我團的戰績，殲滅了日軍200來人，消滅了日軍的炮兵陣地，可是我團的傷亡也很大。我所在的連攻擊開始前有160人，戰鬥結束後隻剩下了50來人，傷亡高達三分之二。
犧牲的兄弟有何俊（籍貫不清）、何世海（宜賓人）、鄭昆（宜賓人）、張小平、何清臣（皆川人）等等。全團傷亡了400多人才打下了這個陣地，比日軍的傷亡多了2倍多，這場攻堅戰的勝利付出了不小的犧牲。
這樣的犧牲是可以想象的，我們是仰攻日軍的陣地，日軍居高臨下、火力又足，如果不是從背後發起突襲，估計傷亡還會更大，而且不一定能成功。敵我之間的差距很大，這是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英雄和他殺敵的短劍
這一場戰鬥是川軍老兵熊志洲的親身經曆，他在晚年将這段經曆寫下，告訴後人勝利來之不易，川軍抗戰的英勇和付出的犧牲。川軍戰士的英雄事迹值得後人銘記，他們的犧牲精神值得後人學習。
一葉文史
2024年4月24日
寫于桂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