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耀東：首戰日本本想拿1分；小組出局後我的合同結束了

結束本屆U23亞洲杯後，中國國奧主帥成耀東接受了《體壇周報》記者馬德興的采訪。

中國隊的比賽已經結束了，你現在是怎樣的心情？

成耀東：心情？從教練員的角度來說，當隊伍和隊員在大賽中所表現出來的東西在你的預期裡時就會感到比較滿意，因為教練工作的目的就是希望隊員能發揮出水準，包括執行你對他們的一些要求。從這個角度來說，我覺得這幾場比賽中隊員基本上都做到了，雖然不能說是滿分，但最起碼我覺得是及格以上，達到了中等偏上的程度。

有沒有什麼遺憾？

成耀東：遺憾肯定是有的。當然不是對隊員的表現不理想的那種遺憾，而是覺得應該還可以更好的那種遺憾。大家都知道，其實球場上決定性的東西有時候可能不隻是能力，包含着其他很多因素，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心理狀态。這方面我們和亞洲頂尖球隊相比還是差一些，尤其是在關鍵球的處理上我們有明顯的缺陷。我覺得這不是用幾天時間就可以解決的，或者說是現在隊伍最難解決的問題。這是決定比賽勝負的東西，如果解決了，在比賽中展現得非常好，我們可能就會變成一支強隊。有些東西、有些因素也不是靠一批人，一代球員就可以解決，可能還是需要我們一批又一批的人一起去努力，才可能從根本上去解決好。可能下一批球員好好組織、好好準備，特别是關鍵時刻的得分機會的把握問題，情況就不一樣了。所謂的“強隊”，其實他們可能強就強在這一個細小的方面。日韓在這方面就展現得非常好，是以他們是強隊。

如果單純從這次三場比賽而言，要說遺憾的話，就是我們曾設想過從這個小組中殺出去至少需要拿到4分，是以我們賽前拟定的政策是希望能夠在第一場比賽中（對陣日本）從對手身上拿到1分。實際比賽中也确實出現了這樣的機會，在大部分時間裡我們是多打一人。當時我們想的是在比賽的剩餘時間裡，怎麼都應該能夠有機會進一個球先把比分追平。但最終還是前面所提到的，就是關鍵球的處理，特别是得分機會的把握方面，我們沒有處理好，也就錯失了這樣的機會。這也就迫使我們随後打南韓隊的時候，必須要為小組出線而做最後一搏。但和第一場比賽一樣，機會出現了沒有能夠把握住。與日韓這樣的強隊比賽，出現了這麼多機會已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整個世界足壇弱隊和強隊比賽時，一場能夠出現多少次機會？把握不住，也就隻能是這樣的結局。

從你接手這支球隊到現在為止，最大的體會是什麼？

成耀東：我最大的體會是中國足球其實還是很有希望的。我始終認為，我們不應該處于現在這個層面上，中國足球應該可以做得更好一點。當然這不是說馬上就變成強隊了，但我覺得我們應該可以穩定在二檔的上面一點點，這是中國足球可以做得到的。通過這次比賽，我覺得給大家看到一點希望，這個希望也不是說馬上就能夠出線去世界杯或者奧運會了，而是通過我們大家的努力，回到之前的那個位置上，我覺得是可行且是有希望的。但要蛻變成為亞洲一流，和這個檔次的四五支球隊相抗衡并成為他們其中的一員，可能要花更長的時間。

執教這支隊伍這幾年，你覺得最困難的是什麼？

成耀東；其實每一個階段都有不同的情況，都會遇到不同的困難。如果一定要說最困難，我覺得還是球隊和球員比賽太少，特别是高品質、高水準的比賽打得太少。隊員們在各自的俱樂部裡參加的正式聯賽場次少，這個情況也是有多方面的原因，但主要恐怕還是能力不夠。這也确實會給國奧隊帶來一些影響，因為隊員大多數時間還是在俱樂部。這其實也是我們為什麼要組織這麼多集訓的一個很重要原因，包括前往克羅地亞拉練，其實也是想解決球員比賽少的問題。

從教練組的角度來說，當然更希望球員一直在代表俱樂部打聯賽，然後等國家隊比賽視窗期就把隊員召過來組織短期的集訓，打幾場高品質的熱身賽。如果是這樣的話對我們教練組來說反而還簡單。球員如果在國内聯賽出場，特别是在中超聯賽中都能打上主力，那情況可能就完全不一樣了。而且有這麼一個現實情況，我們隊這些球員中的大多數都來自于中超排名靠前的隊伍，因為大俱樂部在青訓方面相對更為重視、做得更好一些。如果他們能在有實力的隊伍裡打上比賽，那我就非常滿意了。但現實就是因為他們日常在俱樂部比賽少，我們就隻能是讓隊員集中起來後安排大量的比賽，而且最好是能夠比普通的熱身賽檔次和級别稍高一些的比賽，比如組織四國賽或者六國賽，邀請有4到5支強隊來參加；或者是到海外去參加高水準的邀請賽，去參加其他地區的一些地區性的錦标賽等，效果比聯賽肯定要低一兩個層次，但那也比一直坐冷闆凳要好。

如果在隊伍剛剛成立的前一兩年就有更多的機會，能參加一兩次的比較正式的、高水準比賽，我覺得可能會對我們這次參加U23亞洲杯會有不小的幫助。遺憾的就是類似U23亞洲杯這樣的正式比賽我們的球員經曆得太少了。當然我們去克羅地亞拉練也參加了50多場比賽，但克羅地亞拉練歸根結底隻是熱身賽，雖然形式上是模仿聯賽，但最大的不同是對方全部都是成年球員，成年球員和我們現階段所面對的對手情況不同，我們更需要的是和同年齡的高水準對手進行比賽。

當然前幾年也确實是受疫情的影響，我們這個隊從組建開始，在成長和發展過程中就一直沒有和亞洲同年齡隊伍有過比賽。真正全面交流其實是去年11月份開始的，去年9月份預選賽打了2場并出線後，到這次決賽階段比賽開始前，我們踢了10場熱身賽，再加上這次小組賽，一共也才13場比賽。其中有最強的隊伍即日、韓、烏(茲别克斯坦)、沙（特），也有東南亞和西亞的球隊，這些較量其實鍛煉價值更大，因為對手也是年齡相仿的。隻是和亞洲同齡球隊相比，我們的比賽場次還是偏少。而對手們在同樣一個周期裡，打的高品質、高水準的比賽就要比我們多出不少，這對他們球員的個人成長、個人進步，包括整個隊伍的磨合等所起到的作用和幫助顯然也就更大。

是以從長遠建設和發展角度來說，将來還是要去解決這個問題，如何更好地協調這兩方面，既保證俱樂部方面讓更多的年輕球員能夠踢上聯賽，同時又兼顧到國字号隊伍，怎麼去協調好、磨合好。其中的核心就是如何讓這個年齡段的球員能有更多的比賽機會，而且盡可能是高水準的比賽。我想，這恐怕也是接下來各級國字号隊伍在備戰過程中需要考慮的問題。

從組建至今球隊人員變化比較大，尤其是U23亞洲杯最終參賽的23名球員平均年齡在所有參賽隊中都屬于比較小的，你是怎麼考慮的？

成耀東：其實不隻是我們變化大，很多隊伍包括日、韓、阿聯酋的人員變化也都很大。我們整體的想法是首先要把這次比賽打好，完成比賽任務，盡可能讓球員把平時要求的東西打出來，能取得成績是最理想的；其次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也看到了一些可以參加下一屆U23亞洲杯甚至是再下一屆的球員，他們有能力更有潛力，特别是下下一屆U23亞洲杯又會是奧運會的預選賽，我們覺得這些小隊員能在這個隊裡踢上比賽，即便不是主力但有時候替補也是可以的，是以就把他們召進來，提前進行鍛煉。

作為中國本土教練，要站在中國足球整體上去統籌考慮，不能隻想完成階段性的任務，更應該想到有下一屆甚至再下屆。在有機會有條件的情況下，把更小的球員提前納入到體系中，這樣的話未來的中國國奧隊就會有比較穩定幾名核心球員，畢竟他們已經參加過了奧預賽，也有了一些經驗，這對我們國字号隊伍建設會有一些意義。不過通過觀看本屆賽事，我也看到了亞洲有些隊伍也很注重各級年齡段之間的銜接。

這支隊伍從最初的U20國青隊到現在的U23國奧隊，技戰術打法也是在不斷變化着，在克羅地亞拉練期間曾演練過主動壓出去的戰術，但最終還是選擇了U23亞洲杯上的踢法，收回來後強調轉換和階段性的高壓逼搶。技戰術方面你是如何考慮的？

成耀東：是這樣的，包括在克羅地亞拉練期間我們也是有收回來打的時候，也有壓出去打的比賽，其實一直都是在進行不同的嘗試，因為我們要考察球員在球隊采用不同踢法的情況下，更真實表現究竟适合哪一種踢法。在克羅地亞拉練期間，其實我們沒有在這方面有太明确的要求，就是球隊一定會是怎樣的技戰術打法，包括人員也是在進行摸索考察。

通過各種嘗試特别是一系列熱身比賽打下來，教練組覺得還是要采用相對比較簡單一些的踢法，特别是進攻上相對簡單一點，但我們也不能說完全放棄球權，這是其一。第二，我們在相對簡單的過程中，要更講究效率或者說是成功率。所謂的“效率”，其實展現在多項技術資料上。我們整體上算是弱隊，和強隊進行比賽時，對手肯定是占有一定優勢的，比如控球率可能會達到60%強、甚至可能達到70%，而我們可能隻有30%左右。在這麼少的控球時間内，我們不能隻有50%的成功率，最好是和對手的效率差不多，若對方有超過80%成功率，我們最好也能達到這個級别，這證明我們對他們是有威脅的。其次就是射門的次數，特别是射在門框範圍裡的次數，再次是向前傳球、攻入到對方三區内的次數等等。

和南韓隊的比賽結束後，我看了一下各項技術統計資料。南韓隊的控球率是接近65%，我們連40%都不到，他們肯定占有優勢，而且傳球次數也比我們多200多次。但南韓隊更多時間是在橫傳，向前傳球以及成功率、攻入對方三區的次數、攻入對方禁區的次數和射門的次數等，雙方差距都不是很大，射門我們10比14落後，但射中門框範圍内我們是5次，比南韓隊還多2次。

我舉的這些例子就是想說明一點，即我們強調成功率的設想是符合現有球員的實際情況的。而且在這個過程中，其實克羅地亞拉練對球隊技戰術設想的最終敲定，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雖然在克羅地亞是和克甲球隊輪流進行交鋒，本質上也是熱身性質的比賽，但因為對方是成年隊而且實力和水準比我們高，就是在和這些高水準對手的比賽中，我們更為全面而詳盡地了解了球員的能力和水準。是以從預選賽階段開始，我們基本明确了整體戰術思路。當然在這個戰術的設計過程中，如果對手不是主動壓迫，這個時候就要做出選擇，能組織能将球控下來的時候，還是要大膽控球，而且是要看在什麼場區。如果沒法控球了，那麼很明确就是向前打。

其實壓力最大的還是去年9月份的預選賽，因為球隊在之前的亞青賽沒有出線，奧預賽預選賽時無論如何要確定出線晉級到決賽階段。是以預選賽的時候，我們的政策就是以防守為主，進攻中選擇反擊，沒有要求控球。一方面球員的球權控制能力還達不到，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擔心球員自主選擇時會出問題，擔心萬一有失誤随時會是緻命的，是以那時選擇以穩為主。而在預選賽出線後，距離決賽階段還有半年多的時間，我們可以再進行重新演練。是以你可能會覺得球隊技戰術一直在變，因為不同階段和時期所面臨的情況是不一樣的，我們隻能是根據任務進行調整。

預選賽出線之後，我們的計劃是希望在決賽階段前安排20場熱身賽，重點放在演練技戰術方面。現在回過頭來看，差不多就是打了20場左右的熱身賽，除了前面提到的10場和亞洲同年齡段隊伍的熱身賽，還在國内和中超球隊進行了10場教學賽，通過這些比賽完成了球隊這次比賽的整體戰術設計。整體而言隊員們打出了教練組所希望的東西和要求，是以我前面說比較滿意隊員的表現。

從主教練的角度來說，你對未來的國字号隊伍有什麼建議？什麼地方需要重點注意的？

成耀東：足協後面馬上要組建新的U23隊伍，現在已經組建了新的U19隊伍了，而且還會組建年齡更小的國字号隊伍。我覺得每支隊伍無論是外教還是中方教練執教，最終依靠的還是我們中國球員。中國球員首先一定要有自信，要相信自己，我們現在可能水準成績不是很好，特别是在亞洲足壇的表現和成績并不穩定，但我相信隻要每支隊伍都是齊心協力，是可以把工作做好的。而且我也相信，中國足球會很快回到亞洲二流這個水準層面的，也具備一定的競争力。不管是什麼年齡段的亞洲賽事，我覺得我們都會有競争力去沖擊靠前的排名。外界要求我們每個年齡段球隊至少是小組出線，然後再去沖擊半決賽，也就是進入到世青賽、世少賽中，我覺得這個目标是可以達到的，包括國家隊沖擊世界杯，當我們的各個年齡段隊伍都能夠穩定地小組出線，進入到半決賽中時，國家隊也是能在不遠的将來去沖擊和完成這個任務的。是以我希望下一屆U23隊伍能夠從小組中出線，再下一屆去争取更進一步，作為年輕球員要有信心，更要為中國足球取得好成績而去努力。

作為本土教練，帶國字号隊伍是不是壓力更大一些？

成耀東：肯定是的，這個壓力主要來自于各級國字号成績水準急劇下滑。從我個人來說，我覺得這也是在正常範圍内，作為本土教練首先還是要了解球迷的這種心聲和心情，因為球迷其實也是希望我們有點成績。其二，就是希望我們能讓球迷看到一點希望，如果你既沒成績又讓人看不到希望，失望有意見也很正常。作為國産教練，在了解的同時努力去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盡量把隊伍帶好，即便成績不算很理想也盡量能培養出一些好的年輕球員出來。

你覺得以後的國字号主教練，中國教練還能幹嗎？

成耀東：我覺得沒有什麼不能幹的，其實外教和中國教練都是一樣的，最重要的還是要看是否找到合适的、有能力的。很多時候外教名氣再大，如果不合适，同樣無法成功。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我覺得我們要相信一點，就是我們大家必須是齊心協力、共同努力，因為足球不是靠某一個人就可以搞好的，也不是教練完全就可以左右的，我們不能完全把希望寄托在某一個教練身上，而更應該是各個方面一起去朝着一個方向和目标去努力，足球項目的凝聚力、團隊精神更重要。這個團隊就不僅僅是教練，也不僅僅是隊員，還有上司、整個從業人員團隊，再大一點就是整個足球環境，大家都要有一種凝聚力，各方互相鼓勵多一點，不好的确實要多批評一點。

中國的足球其實還是有基礎的，可能這些年來我們受各方面、各種因素的影響情況不是很好，當然主要還是中國足球界自身的因素多一點，自己沒有做好，特别是訓練方面出現了大問題。是以中國足球的問題歸根到底還是訓練的問題。如果各級的隊伍訓練，不隻是職業隊的訓練，更包括下面各級隊伍的訓練如果都能好一點，我覺得整個中國足球的情況可能會好起來。

這次賽事任務結束了，你後面有什麼想法和打算？

成耀東：其實作為一名中國教練，肯定要為中國足球繼續作出貢獻，恐怕不隻是我，相信也會是所有中國足球教練最根本的一個想法。至于具體幹什麼，我覺得其實是無所謂的，隻要你還在從事這個行業、還在做教練，不管你在哪裡都是在為中國足球做服務和貢獻。

體壇：那你會繼續帶國字号隊伍嗎？

成耀東(笑)：先休息一下，如果出線了肯定是繼續幹、帶下面的隊伍。現在是沒有出線，好像就沒有這方面的問題了，因為合同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