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性教育需家長和學校雙管齊下，不能放任讓孩子通過網絡自己去探索
近年來，随着兒童讀物市場的蓬勃發展，部分兒童讀物中出現了一些引起争議的内容，如近期兒童繪本《抽屜裡的糖》，就因為畫風怪異的插圖引發家長們的擔憂，也引發了關于兒童性别教育何時開始以及如何進行的深入讨論。性别教育是兒童成長過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涉及到孩子對自我性别的認知、對他人性别的尊重，以及性别角色的了解和接納。然而，對于何時開始培養孩子的性别意識，本期騰訊新聞《成長晴話》邀請騰訊新聞知識官、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晴天媽媽；中國性學會家庭性教育分會秘書長胡佳威；兒童與青少年性健康教育講師劉沁恬等深度探讨如何在尊重孩子自然成長的同時，又适時地進行性别教育。
晴天媽媽：如何看待近年來兒童讀物中出現露底褲等争議性内容的現象？
胡佳威：我覺得這是一個好的現象，家長們的性教育意識在提升。判斷這樣的内容到底合不合适，其實背景很重要，如果是正規出版社出版的性教育繪本，那麼它裡面無論出現什麼，其背後都是有教育屬性在的，是為了引導孩子認識隐私或者接納自己的生殖器官。如果不是以性教育為目标，根本沒有性教育的内容出現，但是又出現了像新聞熱點上的問題，那麼這樣的内容可能會對青少年或幼兒産生一些誤導，加大稽核可以幫助這樣的内容得到更規範的出版。這些現象也會帶來一些負面影響，家長們可能會去舉報市面上公認的一些比較好的性教育繪本，這樣會導緻那些認真做性教育的出版難很多。
劉沁恬：繪本一定要符合孩子的認知發展水準，不同的年齡階段認知發展水準不一樣，了解的點和繪本呈現的東西是不一樣的。另外就是繪本不要有錯誤示範，我們一直強調無論是男生還是女生都應該有優雅的坐姿，避免隐私部位的暴露。其次不可以破壞孩子的安全感，有一些新繪本會用“大灰狼”展示，但根本不符合孩子正常認知，還有就是超出孩子正常的生活場景，這些繪本都是不利于孩子去了解的。
晴天媽媽：這些争議性内容對兒童心理成長和性别觀念形成有何潛在影響？
胡佳威：日本動漫《蠟筆小新》裡我印象特别深的是蠟筆小新一激動的時候，會突然脫下自己的褲子露出屁股或者直接露出生殖器，那麼它帶來的負面影響是會在孩子之間産生一些模仿，當然不是所有孩子都會模仿，這個背後跟家庭教育是密切相關的。是以我們鼓勵家長跟孩子一起讀繪本，當家長跟孩子看到繪本中一些不合适的行為，家長就可以跟孩子聊一聊，問問孩子在看到錯誤示範時是怎樣的一個看法，這恰恰就是一個性教育的契機了。
晴天媽媽：我家孩子大概兩三歲的時候，有一次看一個科普，看到了一段話叫做雪豹媽媽生寶寶是從産道裡出來的，然後他就很認真的問我，我也是從産道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嗎？我當時很震驚，他說是在百科上看到的，我覺得如果我們能夠正常的談論我們的鼻子、眼睛，為什麼我們不能跟孩子正常的去談論我們的身體呢？
劉沁恬：我想要提醒一點的是，繪本考慮孩子認知發展水準的同時，也要考慮是否有文化沖突，德國的性教育繪本是非常直白的，會很直接的展示生殖器官。有一個孩子問媽媽自己是從哪裡來，媽媽就把買來的這本德國繪本給孩子看，沒想到孩子去問下班回家的爸爸：“讓我看一下你的那個機器，是直起來的，還是彎下去的？”那個孩子的爸爸就瘋了，說什麼性教育把我們的孩子都教壞了。
晴天媽媽：性别教育對于兒童成長的重要性展現在哪些方面？應該什麼時候開始關注孩子的性教育？
劉沁恬：性教育并不等同與性别教育，這裡不對性教育展開說，我們先來說性别教育的三個部分，生理性别教育、心理性别教育和性别角色教育。其實孩子一出生的時候就能感受到性别的差異，他們通過聽與看能感受到爸爸和媽媽有什麼不一樣，到了兩歲半到三歲左右的時候，孩子開始了解并确認自己的性别，這是孩子性别認知發展的一個重要時期，孩子開始确認自己是屬于爸爸這一類還是媽媽這一類了。逐漸等到四歲之後，我們要開始給孩子建構隐私觀念，要學會尊重他們的隐私，比如孩子自己洗澡，不能夠再随便看爸爸媽媽的身體，還有就是要分房睡。
胡佳威：我們的理念中，性教育越早開始越好，最好從孩子一出生就開始，這裡的性教育并不是指我們給孩子說的話、給他們上的課，而是指我們養育孩子的方式，給孩子買什麼樣的玩具，給他們挑選什麼樣的東西，都是在潛移默化的給孩子塑造性别觀念。
性教育的目标，最底層的是解決孩子或者社會的問題，比如各種性侵案件的發生、性别歧視、校園欺淩等，第二層是保持一種健康的狀态，孩子的生理健康、衛生健康等，最上層是性教育不單單隻是生理和心理的教育，也不單單隻是告訴孩子如何去保護自己，它還在塑造孩子的人格和價值觀，比如從小引導孩子意識到性别的平等、人與人之間的平等。
晴天媽媽：撇開性教育這件事，當一個孩子真的對自己作為人的這個部分是全然了解的，其實他就會更了解自己，也更知道怎麼去了解别人，這個時候才能知道怎麼跟人合作，如果一個家庭對于性教育或者身體的話題能夠松弛下來，那麼一家人的狀态就會變的很不一樣。
晴天媽媽：進行性教育有哪些可行的方法？
胡佳威：首先家長要先松弛下來，家長對于性教育這個話題有一個坦然、開明的狀态是最重要的，如果家長對于性是覺得很恐懼的，那麼我們無論教他們再多方法，都會發現家長說不出口，是以家長自己要先去了解跟學習性教育。我分享一個小方法，叫做回答孩子性問題的三步法，第一步，了解孩子的問題是什麼，孩子提問的時候不要急着立馬回答他，第二步，簡單直接的回答孩子的問題，不要繞，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要分享家長的價值觀。
晴天媽媽：性别教育應該包括哪些主要内容？有沒有推薦的性别教育方法或政策？
劉沁恬：我們有一個系統工具，有給孩子看的書，也有給父母看的書，我們給孩子看的書分為六大闆塊，第一個大闆塊是性别平等，先從萬物的性别之美開始，白天遛彎的時候帶着孩子看到了動植物的性别之美，回家就可以帶着孩子讀一下繪本。第二個是珍愛生命，從幼稚園的繪本開始一直到國小都有相對應的書籍和課程。第三個是自我保護，我們有系統的課程，從孩子怎麼建構身體邊界開始，也包括有校園欺淩。第四個是個人成長，包括了解生殖器官和身體發育等。第五、六個闆塊是家庭關系、同伴關系，裡面都包含了全人格的性健康教育内容，裡面有健康兩性關系的教育，都與廣義的性别教育相關。
晴天媽媽：我有三個金句“不知道、我不會、你幫我”。就是在家裡面我會讓孩子幹活，也會跟孩子們辯論和讨論，其實做父母有四個層次，第一層是孩子問的題你會，你能給答案，第二層是孩子問的你不會，但是你能給他工具，第三個是孩子問的你不會，你讓孩子跟你一塊去找答案，第四是完全的啟發，就是你會不會不重要，但你能讓孩子知道，隻要是他想知道的、好奇的，他都可以自己去深挖。
晴天媽媽：在性别教育過程中，家庭和學校應該分别扮演怎樣的角色？應該如何協作？
胡佳威：家長很多時候是潛移默化的，孩子問一個性教育相關的問題，是選擇回避還是選擇非常坦然去回答，這個是很重要的。另外家長陪伴孩子探索答案的過程也是在向孩子傳遞一種信号，即孩子可以找我們聊這樣的話題。學校的優勢是它可以給孩子提供系統的性教育課程，希望家長能夠包容和認可學校開展的性教育課程，如果家長有擔憂，可以跟校方進行協調溝通。
劉沁恬：我們的公益課程大部分都是在周一到周五期間，星期六星期天是商業課程，商業課程是家長買單，不同的場域給到孩子不同的支援和力度。我比較主張的是孩子六歲之前更多的讓父母來教育，父母在家庭中給孩子言傳身教，家庭和學校雙管齊下幫孩子建構一個健康的性價值觀。
晴天媽媽：孩子青春期之前的第一步，總有人要先做，這個人隻能是家長，因為是自己的孩子，我們希望他們好，我們希望我們的孩子真的活的松弛一點、幸福一點。
晴天媽媽：目前社會環境對兒童的性别觀念有何影響？
胡佳威：如果不是通過正規的學校性教育、家庭性教育，而是讓孩子自己通過網絡去探索，一方面會使孩子對自己的人生過度自卑或過度自信，另一方面跟異性的相處過程中可能出現厭女等情況。
随着青少年接觸網絡和手機，他們在性方面擷取的資訊也是越來越多的，無論男孩女孩，可能一年級階段就有接觸到色情資訊。男孩可能會接觸到一些色情成人影片，女孩同樣也會通過耽美小說來了解性，但我們都知道色情資訊中的性别觀念是非常扭曲的，因為大部分的色情影片主要是拍攝給男性看的，女性的形象就是無底線的迎合男性，但現實生活中的女性并不是這樣子。如果男生是通過色情資訊來了解性和女性，那麼從骨子裡面會對女性産生歧視。
晴天媽媽：希望大家花時間去給自己和孩子一點機會，至少我們可以讓孩子知道遇到壞人這個事不是你的錯，不要讓孩子覺得自己氣場不好，自己遇到的都是壞人。要讓孩子知道自己很好，有些行為哪怕别人隻是對你笑，不舒服就是不舒服，要去識别那個邊界，更别說觸碰你的身體。
劉沁恬：《善解童貞》中講，孩子從小開始的界限展現在語言界限、空間界限、身體界限、情感界限和人際界線上。第一語言界限，我們在課堂上會明确告訴孩子隐私部位是不能随便說的，青春期不能去議論别人，說一些女生的胸大這種話，這是很不尊重的。還有用髒話罵人、羞辱貶低女性等，都是不對的。第二空間界限，人與人之間有一定界限，一個陌生人如果靠得太近，你覺得壓抑就趕緊離開。第三身體界限，很多一二年級的孩子，還跟爸爸媽媽在一個房間睡覺，睡覺的時候甚至還摸媽媽乳房，如果有條件的話要分房間睡覺，沒有條件分床睡，中間可以拉個簾子。
父母能不能給孩子底層邏輯的價值觀是很重要的，遭受性侵害的孩子是沒有錯的，錯的是加害人，父母應該給予孩子支援。
整理：陳豔博
稽核：蔡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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