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第一次坐在顧家餐桌上吃飯的我，感觸良多。
内心起伏不定。
因為飯桌上的老太太始終一言不發，心頭似乎壓着很多難言之隐。
剛才在廚房的時候，我聽川德提過這座房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因為不久之前，大江先生剛從警方那邊得知之前卷款跑路的朋友，絕對不是什麼所謂背景深厚的“紅三代”。
而是一個頂着“紅三代”幌子，到處行騙的江湖兒郎。
這人劣迹斑斑，每到一個地方在警察局留下的檔案有一尺那麼高，可惜此人騙術老練，身邊還疑似有高人指點，使用的手段極高。
每到一個新的地方，都換一個身份、名字。
捏造全新的人設，高調做事行騙。
我聽到這些的時候，有些好奇：“大江先生是在哪裡認識這個騙子的？”
恨到牙癢癢的川德，雙眼噴出滔天的怒火：“你還記得我爸之前突然開了一輛車，說是朋友送給他的嗎？”
确實有這個事，我記得當時大江先生當着祖孫倆人的面，驕傲宣布說是朋友借給他開的。
想到這，我馬上點頭說：“我記得，是一輛黑色的轎車。”
川德輕哼一聲：“那個騙子就是用這樣的手段擷取我爸信任的，他一開始靠着出手大方混進我爸他們那個圈子。”
我有些不懂：“川德，什麼圈子？”
川德不屑朝上翻翻眼皮：“還能是什麼圈子，狐朋狗友湊在一起打着做生意的幌子吃喝玩樂。”
“這些人都是家裡上一輩，或者上兩輩有人當官。不明内情的人看他們，都以為這些人手裡或多或少有一些關系和内幕消息。”
02
“這些人湊在一起，整天不務正業就互相利用手裡的資源賺快錢。當中是有一兩個人運氣好做成大生意。”
“但大多數都是炮灰，就像我爸這樣。”
“這些年他打着做生意的名義，斷斷續續從我奶奶手裡拿過幾筆錢。偶爾是賺了一次，但整體說來投出去的錢比賺的錢要多很多。”
“即使這樣我爸還不思悔過，抱怨自己是運氣太差，總惦記着翻身搞一筆大的光宗耀祖。”
“那騙子就是利用我爸的這個心理，說服他把家裡的這套房子抵押出去。”
我打斷川德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姚箐爸爸沒出事的話，那個騙子會怎麼做？”
川德冷笑一下：“還能怎麼做，如果姚箐爸爸沒出事的話他就跟在我爸身後賺快錢。然後等到兩個人公司賬面上的錢累計到一定數額，他再找準機會卷錢走人，現在他隻不過是提前這麼做了而已。”
我氣憤地說：“這騙子，真可惡！”
川德不以為然：“騙子固然可惡，可我爸自己身上的問題更大。這些年一直跟在那些高幹子弟後面瞎混，總惦記着不勞而獲。天底下哪裡有那麼多的免費好事可撈，當時要是抵押房子的事被我知道的話，打死我都不會同意的。”
我不解：“聽你這麼說，大江先生就算了。可老太太精明了一輩子，她怎麼？”
歎了一口氣的川德，說：“其實整件事說白了，就輸在一個字——貪！我奶奶現在其實也後悔，我想姚叔叔和蔣阿姨應該也是這麼想。如果不是貪心，說不定大家現在都好好的。“
03
這話确實如此，如果不是太貪心。
起碼顧家現在還能過自己的小日子，維持表面的風光。事後回想，估計也是那些無法言說捉襟見肘的日子，才讓老太太選擇铤而走險？
老太太如此，李姐也是。
唏噓之後，我再次體會到金錢魅力的強大。
世人一個個在它面前，變得面目全非。
默默無語吃完飯，川德主動站起來收拾碗筷。
我想幫忙，他說：“你是客人，坐到沙發上去休息一下。”
對于自己孫子的行為，老太太并沒說什麼。
她隻是表情平靜看着眼前發生一切。
我看川德去洗碗，連忙說：“我早上隻是粗粗打掃一遍衛生，還有很多細節的地方沒弄幹淨。”
說完，我起身要去幹活。
老太太見狀，卻朝我揮了揮手：“曉曉，你不用忙了。”
被老太太這麼一說，我以為她有其它的吩咐。
于是我停下腳步，靜靜站在原地乖乖等待。
過了一會兒看我沒動，猜到我誤會她意思的老太太緩緩解釋道：“曉曉，我和川德下個月就要搬家了。你不用辛苦再去費心打掃幹淨，畢竟住不了……”
老太太後面的話沒說完，傷感的她依依不舍四處環顧房子的每個角落，聲音哽咽到一時之間竟然無法正常說話。
為了挽救眼前悲傷的氣氛，我馬上順着老太太的話轉移：“奶奶，那您要是不累的話可以指揮我整理打包行李。你坐着不動就行，你說我來整理就好。”
聽我這麼說，老太太點點頭：“辛苦你了！”
04
那天下午，我和川德兩個人忙到滿頭大汗整理出來幾大包行李。還有很多無法帶走的東西，例如那些成堆的書。
看着那些書，我萬般不舍可又無可奈何。
川德悄悄跟我說，在老太太堅持下他在附近找了一個小較高價的電梯大廈。因為地段的關系，較高價的電梯大廈隻有兩房一廳，根本沒辦法塞下這麼多書。
而我自己還住在員工宿舍。
更加沒辦法收留這些書。
是以最後，我們隻能忍痛叫來收廢品的把這些書全賣掉。看到成堆的書變成手裡兩張薄薄紙片，我和川德都有些失神。尤其是川德，聽說那些書是從小到大陪他一起長大的物件。
傍晚時分，累到不行的我和川德不顧形象直接癱坐在地闆上相對發呆。因為忙了這麼久，我和他大緻才大緻整理一小半。
這座積聚三代人生活痕迹的房子，有太多太多的東西。
發狠的川德，突然脾氣上頭：“算了、就這樣，剩下的東西就都留在這裡好了。反正那邊的房子那麼小，辛苦理出來也帶不過去沒地方放。”
雖然累到夠嗆，我還是柔聲細語勸道：“你别這麼想，萬一有什麼有紀念價值的東西沒帶走。回頭再想起來就感到遺憾了，到時候想再回來拿豈不是麻煩，還是現在辛苦一點好。”
“我們還是再辛苦幾天，好好理一遍。放心，接下來幾個白天我都過來幫忙。還有你新的房子搬進去之前需要打掃的話，我也可以去。”
沒想那麼多的我，拍着胸脯保證：“川德，我和你一起！”
05
這時艱難獨自下樓來的老太太，正好聽到我和川德之間的談話。
她輕輕說道：“曉曉，我和川德不能這麼麻煩你。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今天這樣已經太打擾你了。剩下的事，我們慢慢做。”
然後，她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對對我們說：“川德，今天我們麻煩曉曉一整天，你代替奶奶請小姑娘去外邊吃一頓好的謝謝人家。曉曉，辛苦了吃完飯回去好好休息。”
我剛想說不辛苦，川德搶在我前面說：“奶奶，我和曉曉出去吃飯您怎麼辦？”
老太太笑了笑：“不用擔心奶奶，我又不是紙糊的。我等下把中午剩下的粥熱一熱，随便吃點就行。反正我人也沒什麼胃口，不隻是你我也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
聽老太太這麼說，我趕緊站了起來。
緊随其後的川德，學着我的樣子也站了起來。
面面相觑的我們，并不明白老太太為何突然要跟我這麼客氣。那話語裡耐人尋味的疏遠感，頓時讓我五味雜陳心情一下就低落下去。
覺得再待下去沒意思的我，讪讪地說：“今天忙了這麼久，大家都累了。川德你不用再麻煩請我出去吃飯，你和老太太的心意我領了。時間不早了，我要早點回迷疊去。”
說完，不給川德任何機會我對老太太告辭道：“老太太，我先走了。”
老太太微笑着朝我點頭：“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強留你了。改天有機會，再讓川德請你吃飯。曉曉，你回去路上當心。”
“好的，老太太再見！”
“再見！”
川德發聲道：“曉曉，我送你。”
對于川德的舉動，老太太并沒反對。
06
把我送到大門外，川德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忙了這麼久連飯都沒請你吃。”
我笑笑：“沒什麼，你要照顧奶奶。”
“好，今天謝謝你。”
“不客氣了！”
一邊走，擔心自己做錯什麼事的我一邊在腦海中不斷回想老太太剛才之前的話。百思不得其解的我，直到迷疊還沒琢磨明白。
心煩的我正想去化妝間換衣服，這時留意到同住一個員工宿舍的女孩小湖南眼眶通紅從衛生間走出來。自從小江西走了之後，我和宿舍幾個女孩子的關系比之前好了很多。
以前是小江西覺得我比她長得好看，是以有意無意都會排擠我。現在她走了，那些群龍無首的女孩子們會主動和我說話。
再加上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接觸，她們也慢慢發現我并不像小江西口中所說的那樣難以接近。
見小湖南哭了，我把她拖到一邊關心地問：“怎麼了，有人欺負你？”
我話語裡的關懷，讓小湖南圓乎乎的眼睛又紅了一圈。癟着的小嘴呢喃道：“曉曉，我跟我男朋友分手了。”
這時我突然想起來，小湖南昨天晚上好像是興高采烈在宿舍裡提過今天要去見男朋友父母的事。隻是我當心記挂着川德家的事，沒多問。
如今看她委委屈屈的可憐樣子，我馬上問：“到底怎麼回事，你昨天不是說要去見你男朋友的父母，今天怎麼突然要分手？”
被我這麼一問，小湖南滾燙的淚珠簌簌直往下掉。
偶爾有一兩顆掉在我手背上，涼涼的，每一滴仿佛都包含着無盡的悲傷。
07
沒忍住的小湖南顧不上丢人，直接痛哭出了聲：“我今天花了大半個月的工資，買了好多禮物去我男朋友家見他父母。我們坐下來話還沒說幾句，他媽媽就說我學曆太低将來會影響他們家第三代的基因。”
“然後了？”
“我男朋友媽媽說自己兒子是大學生，做他們家媳婦的人也必須是大學生。更加不要提我是外地人，沒根沒基配不上她兒子。”
緊緊皺着眉頭的我，趕緊問：“你男朋友是大學生？”
小湖南的男朋友，隐約中我好像見過一次。又矮又胖、一副不擅言辭的模樣，如果隻看外表的話，應該說他配不上可愛開朗的小湖南。
聽我這麼說，小湖南點點頭：“嗯，他是大學生。”
“那他做什麼的？”
“他就在公司裡面做文員。”
“那你男朋友工資高嗎？”
小湖南報了一個數字，我立馬就為她打抱不平：“你男朋友媽媽有沒有搞錯，她兒子的工資都沒你高怎麼好意思嫌棄你學曆低。你學曆低，賺的錢又不比她兒子少。”
迷疊在業界小有名氣，生意一直都不錯。
是以裡面的從業人員待遇，一直都保持着業界的最高水準。
想想不對，我又問道：“小湖南，你男朋友家庭條件很好嗎？”
強忍住淚水的人，搖搖頭說：“我今天去他家看，沒覺得特别好。他家就普通人家的樣子，兩間房。一間他爸媽住，一間我男朋友住。”
“房子不大，裝修也一般。”
08
“小湖南，你男朋友父母做什麼的？”
“他爸開公共汽車的，他媽沒什麼正經工作。好像是偶爾出去上一陣子班，這樣子。”
頓時我氣憤地問：“他家也就是普通人，憑什麼嫌棄你？”
“曉曉，我也想不通。他媽左一個沒文化，右一個外地人，話說得可難聽。我飯都沒吃，就自己一個人回來了。”
“那你男朋友，他說什麼了？”
“我要走的時候，他一句話都沒有。”
“小湖南算了，這樣的男人不值得你哭。”
安慰了一番小湖南後，她好不容易才止住哭聲。我見狀拖着哭到梨花帶雨的她走進化妝間，想着幫她化一下妝等會好出去招呼客人。
愛情沒了，工作可不能丢。
不然她這個樣子，客人都要被吓跑了。
一邊幫小江西化妝，我一邊仿佛神靈開竅般悟到今天老太太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話，背後隐藏的含義。
高手過招，一招可斃命。
老太太話裡的意思，應該是在敲打我。
雖然我們顧家落了難，今非昔比。
但即使如此，我和川德之間仍然存在很大的差距。老太太可以接受我成為川德的朋友，但如果還想更近一步的話，那她是絕對不允許的。
這個發現，讓我後背一陣陣發涼。
拿着粉撲的手一抖，白色的粉撲“啪”一下掉到小湖南的黑色工作褲子上留下一圈白色的印記。我盯着那個白色印記出神，它仿佛在嘲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
09
我承認自己對川德有好感，但我可以發誓自己這樣幫他絕對是站在朋友的立場出發，并沒有什麼其它的想法，更沒有趁機耍心眼的意思。
一想到老太太這樣提防我，心頭感覺莫名被堵住般難受喘不過氣來。
小湖南看出我的異樣，關切地問：“曉曉，你怎麼了？”
我慌忙搖頭：“我有點不舒服，你自己補一下妝。”
“曉曉，你不要緊吧？我看你臉都白了？”
“是嗎？”
扭頭照鏡子的我，果真看到鏡子裡有一張面無血色的臉。我随便找了一個借口糊弄小湖南，正處在失戀悲痛中的她，并沒多少心思去關心身邊人，沒再追問。
稍稍補了一下妝，小湖南就走了出去。
靠在化妝間冰涼牆壁上的我，渾身上下感覺虛脫般跌坐在地闆上。敲門進來催我上場的小蘇，見我這個鬼樣子大叫一聲：“曉曉，你這是怎麼了？”
如夢蘇醒的我，慢慢掙紮着站了起來：“我沒什麼，剛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小蘇狐疑地盯着我的臉：“你要緊嗎？”
“沒事。”
“你确定還能上台嗎？”
“我行。”
“不行的話，不要逞強。我現在去叫其它人來代替你。”
“蘇哥，不用。我可以的！”
我告誡自己一定要可以，别人越是看不起你越是要堅強。好好賺錢，你的未來還有很長一段路需要走。不要為一時得失，蒙蔽自己的雙眼。
别人小瞧你，不要緊！
你自己如果瞧不起自己，那麼就真的是萬劫不複。
10
小蘇走後，發狠的我把最鮮豔口紅死死按在自己嘴唇上摩擦。不到一會兒，鏡子裡浮現一張豔麗的臉。剛才臉色蒼白的臉，就讓它永遠留在過去。
深呼吸一口氣的我，猶如重生般走出化妝間。
舞台上的我比任何時候都要風情萬種，歌聲裡百轉千回的纏綿繞梁三日，還讓人回味無窮。
幾首歌畢，台下的掌聲如雷鳴般響起。
在我的記憶中，這是我在迷疊第一次收獲這麼多的掌聲。
陸陸續續有幾個花籃被從業人員送上舞台。
雖然花籃的數量，比不上黛絲姐全盛時期的輝煌。但對我曉曉來說，已經邁進一個新的裡程碑。在我無意間看向小蘇的時候，他對我翹起大拇指。
又一個歌畢，突然一個象征迷疊歌手最高榮譽的超大号花籃，被兩位從業人員合力擡上舞台。
小蘇興奮地跳上舞台對着話筒宣布：“我們尊敬的魏先生，特意為人美歌甜的曉曉小姐送上價值1088元至尊花籃，請大家把掌聲送給他。”
順着小蘇手指的方向，閃光燈落在一個男人的頭頂。
他正面帶微笑着朝我揮手。
定睛一看，他正是送我第一個花籃的男人。
這份知遇之恩，深受感動的我用手護住胸口彎腰向他鞠躬。他站起身，招來一旁的從業人員。不到一會兒，同樣規格的花籃又被從業人員送上來一個。
整個迷疊上下人等這下徹底沸騰起來，叫好聲此起彼彼伏，小蘇更是激動地親自動手敲了幾下架子鼓：“再次感謝魏先生，對我們曉曉小姐的厚愛！”
腦袋有點懵的我，呆呆站在舞台中間。
我在心中飛快算了一下兩個花籃我能拿到手的提成，那個數字讓我整個人再也無法淡定了。
（未完待續！）
朋友們好，我是生活在魔都的70後中年寶媽。謝謝來看我的叨叨念念，圖檔來源于網絡、侵權必删。喜歡請在今日頭條@怡然心繪在魔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