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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吧,香港造晶片了

作者:水木社
沒想到吧,香港造晶片了

唯物的中國晶片産業深度觀察

數位港的失敗是香港的痛處。任何一個高科技産業園的興盛,都會給這個痛處再添一刀。

3月底,港産晶片“獅子山”曝光,預計明年面世。

“獅子山”可謂卧薪嘗膽。香港獅子山高495米,可眺望港島、九龍、新界。20世紀70年代,電視劇《獅子山下》見證香港經濟發展。顧嘉輝、黃霑和羅文共同演繹的同名歌曲,成為港人百折不撓的生命力寫照。

沒想到吧,香港造晶片了

香港獅子山 / 圖源:圖蟲·創意

“獅子山”晶片談不上多尖端,現有的應用是瓦斯表。起這個名字,顯得分外“苦大仇深”,亦可見港人的“高科技”渴望。

連全國政協副主席梁振英都說,香港未來“食粥食飯”,就是看創新科技能否發展。

食粥or食飯

3月22日,中華瓦斯公司主席李家傑宣布,港産晶片“獅子山”采用RISC-V架構,預計明年推出。

“獅子山”由兩家企業合作研發。一是李家傑家族辦公室"賦生資本"孵化的創科公司賽昉科技,一是從華為獨立出來的算力基礎設施及服務供應商超聚變。同為李家傑家族辦公室投資的“港華芯”,去年出産160萬片,已經在内地大量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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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傑

香港的半導體産業還在起步階段,談不上什麼産業鍊。元朗創新園微電子中心預計今年營運,目前還未完工。

雖然晶片公司存量不多,但增量不少——主要還是和内地有關。

根據香港公司注冊處的資料,近兩年,每年大約有五六百家和晶片、半導體或微電子有關的創科公司成立,其中近三分之一有内地背景。

2015年,乘内地“雙創”大潮,香港創新科技及工業局成立。官方機構在介紹香港的初創生态圈時,強調扶植“本地初創企業”,或具有“香港基因”的獨角獸企業,其次是利用香港作為“大灣區的聯系人角色”,吸引國外創業家來港,踩跳闆發掘中國内地商機。

實際上,無論是造晶片的,還是做科創的,大多是内地人。

有研究機構發現,若從新公司名稱大緻判斷其資金或創辦人來源地,有達4成的新創科公司是以國語拼音、内地省市命名,或使用内地專有名詞(如“資訊科技”或“技術”),而非香港慣用的“創科”。

即使有些創科公司以外國命名(最常見為日本和德國),其他資訊卻使用國語拼音。它們可能是内地獨資、中外合資企業而非純外資。

創科投資占香港GDP的比例,不到1%。若以年計,所有新注冊公司中,約有十分之一(1萬多家)是創科企業。錢少,公司多,意味着大部分新成立的公司都屬于“小微企業”,或是屬于政府扶助的“初創企業”,抑或是專注研究而非生産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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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2022年内推出“創新科技發展藍圖”,圖為香港科學園 / 中新社記者 李志華 攝

為了打造“國際創新科技中心”,香港政府确實不遺餘力。

單是“創新及科技基金”旗下已有17項資助計劃,在本地成立的公司,不論資金來自哪裡,都能夠受惠于大部分資助計劃。“創新及科技基金”核準資助金額超過300億港元,項目多與生物科技、環保、資訊科技、電子相關。

簡單說,香港食粥還是食飯,從晶片初創公司數量大漲可見一斑——正是由于地緣政治環境愈發複雜,中美“晶片戰争”日益激烈。即使受到禁令影響,中國香港的身份依然能夠發揮某些作用。

值得玩味的例子是,香港2022—2023年新成立的晶片公司裡,有“美國晶片電子技術公司”“台灣半導體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和“氮化镓半導體有限公司”。

獅子山下

20世紀七八十年代,香港半導體産業一度輝煌,第一代半導體産業在亞洲極具競争力。

1962年,仙童半導體租下了香港恒業街的一家膠鞋廠,建造了美國之外第一家半導體工廠——這是香港半導體産業的起點。

主要生産流程是,仙童在美國生産晶圓,運到香港封裝和測試,最後,一部分晶片運回美國,剩下的直接在亞洲銷售。據仙童半導體一位美國主管回憶,恒業街出産代号為T105和T106号的塑封半導體,主要裝在收音機裡。

仙童身後,德州儀器、摩托羅拉、NEC等半導體企業争先來到香港,建設海外工廠。到1970年,香港電子廠的數量達到230家,雇傭勞工達3.8萬人,香港工業出口占到了總出口的81%。

那時,香港叫“制造業城市”。

香港也有龍頭晶片公司,萬力半導體。萬力半導體當時在全球第二大手機生産商摩托羅拉旗下,于香港開設了3座半導體測試及封裝廠。其位于大埔的“矽港中心”,更是21世紀初全亞洲第二大的晶片測試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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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力半導體為palm掌上機提供晶片

萬力半導體1995年研發的“龍珠晶片”,代表了香港晶片最強實力,是當年PDA(手持裝置)品牌電子手帳Palm的核心部件。2002年,考慮租金和人力成本,在香港逾30年的萬力半導體将大部分生産線遷往天津。

萬力走後,香港半導體行業元氣大傷。

萬力半導體分拆出來的晶門科技還在香港。2004年,晶門科技在香港主機闆上市,是香港最大的晶片設計公司,也是為數不多堅守香港的晶片公司。此外,香港隻剩下30餘家半導體公司,如卓榮集團、科範微半導體、威揚電子、開源半導體——多在内地做設計研發,香港做營銷、管道。

香港政府本有計劃打造高科技中心,而不是隻靠企業“自發集聚”。

數位港和矽港的失敗,本質都是“土地金融”模式在香港水土不服,阻力過大,政府無法投入有長遠利益的項目。

數位港所在的鋼線灣,位于港島西南,近香港大學,風景如畫,人才濟濟。香港政府把土地“免地價”批予李澤楷的盈科拓展,意欲打造中國矽谷。1998年3月,數位港計劃頒布,惠普、IBM、甲骨文、雅虎、愛立信、諾基亞等巨頭紛紛表達入駐意向。然而,政府受到多方面嚴厲指控,不得不終止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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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數位港城市風光夜景 / 圖源:圖蟲·創意

矽港計劃也落了空。1999年7月,漢鼎亞太集團主席徐大麟提出在香港建立6間晶圓廠,和中國台灣半導體工程師張汝京合作,想把台灣科學園區的發展經驗移植到香港。

二者遭遇同樣的困難:政府靠低價出讓土地給開發商,招引高科技企業入駐産業園區,被香港媒體和群眾視為“有存在某種問題或陰謀”,輿論大嘩,項目流産。

後來,張汝京來到另一顆東方明珠——上海,創立了中芯國際。

承接“内資”

香港能不能發展半導體産業,核心原因和土地面積無關,和地緣政治有關。

新加坡雖小,半導體産業鍊卻相當成熟,擁有IC設計、制造、封測等完整環節。近年更是突飛猛進,行業産值在整體制造業的比重已經接近50%。而新加坡面積隻有719平方公裡,香港是1106平方公裡。

新加坡本身的底子很好。21世紀第一個十年,新加坡半導體企業數量已經超過300家。其中包含40家IC設計公司、14家矽晶圓廠、8家晶圓廠、20家封測公司。像德州儀器、意法半導體、英飛淩和美光的亞太總部都在新加坡。

2018年中興、2019年華為等中國公司先後被美國“制裁”,中美晶片競争逐漸加劇,半導體産業鍊也呈現出“脫鈎”态勢。很多企業轉向新加坡投資。比如,Soitec計劃在新加坡投資4億歐元(約4.4億美元),将矽晶圓廠産能提高一倍等等。

2020年,新加坡公布其國立研究基金會(NFR)“研究、創新與企業2025計劃”,在2021—2025年間,新加坡政府将維持對研究、創新和企業的投資占該國GDP的比例為1%(即大約250億美元),以支援電子半導體行業,抓住新的增長機會。

沒想到吧,香港造晶片了

當地時間2023年9月12日,新加坡,一名員工穿着生産服走在晶圓廠制造間的潔淨室裡 / 圖源:視覺中國

香港的機會與新加坡正好“相反”。新加坡承接了外資,而香港承接了“内資”。

雖然美國工業安全局在3月29日釋出了晶片管制更新措施,對香港、澳門的科技企業再次做出諸多限制,但香港依然具備獨特條件。

或者說,中美在晶片競争領域就像一對鏡像:美國追求技術上的絕對領先地位,強化所謂“去風險”的供應鍊韌性,而中國力求科技自主創新,供應鍊自主可控。二者都把晶片視為國家安全和發展的重要工具,背後是大國實力、制度、盟友與利益之争。

美國掌握着供給側的技術優勢,中國掌握着需求端的市場優勢。中國既是美國最大的競争對手,又是最大的客戶。這種沖突的關系,不僅是晶片競争的底層邏輯,也是中美關系的某種底層邏輯。

香港食粥還是食飯,歸根結底要看“大環境”。如今連香港媒體也在談“有為政府和高效市場的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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