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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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4月21日，《創造101》正式播出，這檔真人偶像選秀節目上線後迅速占據各大熱搜，最終收獲豆瓣5.9的高分，我就說，豆瓣打分就圖一樂，真學東西，咱還得去微網誌。
但這秀沒出圈，人出圈了。當年底，總排名第三的楊超越小姐，被《中國新聞周刊》評選為影響中國2018年度演藝人物。次年入選2019年福布斯中國名人榜。
一時間，這位做過縫紉廠女工、幹過餐廳服務員的平民女孩憑借着真實親和不做作的娛樂圈泥石流做派，名噪一時。
而如果我們沿着曆史往前瞅瞅，就會發現，内娛的偶像概念，似乎來源于日本單詞“アイドル”和英文單詞“idol”。在傳統語境裡，偶像範圍極廣，某個人物可以是偶像，比如于謙于大爺，甭管是保衛北京那位還是喝酒燙頭那位，都算。某個藝人可以是偶像，比如自帶婚紗，讓姑娘原地結婚的那幾位（TFBOYS西安演唱會），甚至男人成長路上仰望的背影也可以是偶像，比如小凡眼中的老楊。
但如果在日文語境裡，這個詞特指一個職業，維基百科對其定義為：
“與粉絲共享成長過程、依靠其存在而活躍的人物”，并且強調偶像可以不需要唱功和演技。主打一個線上雲養成，線下高互動。”
自古以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日本的偶像這個江湖裡，男有傑尼斯，女有AKB。
傑尼斯大家都很熟悉了，從渣男祖爺近藤真彥到亞洲天王木村拓哉，再到國民天團岚，旗下男團縱貫老中青三代。斬獲了亞洲一代又一代姑娘的芳心和錢包。
至于女團方面，請允許我介紹一下今天的主人公。亞洲偶像鼻祖，日本女團帝王，CD行業的中興之主。寫歌三千的萬詞王，披着大叔外衣的小公舉——秋元康。
天不生我秋元康
1958年，秋元康出生于日本東京目黑區的一個雙職工家庭。感恩時代，彼時的日本穩中向好。秋元康的家境雖是工薪，但也勉強小康邁中産了。
可老話說的好，家财萬貫也得穿衣吃飯。這孩子打小就有個不大不小的毛病——哮喘。雖然在50年代，哮喘已經不是啥疑難雜症。可架不住他們家住在目黑區，隅田川的早春三月千本櫻看的是真漂亮，而對應，花粉吸的也是真難受。于是父母為了孩子的健康考慮，秋元康一家在他小升初的時候舉家搬到了西東京市的保谷區。四舍五入相當于北京二環到密雲了。
大概是因為缺啥要啥吧，這孩子雖然說話喘，但志向高啊。打小就立志成為靠嘴吃飯的政治家。于是在中考報考了著名的開城中學。并把三年後的目标定在了日本官僚的搖籃——東京大學，結果就是：報名——考試——落榜，一鍵三連，相當絲滑。最終服從調劑，進入了中央大學附屬高中。
相對于人均卷王的開城中學來講，央大附中的學習氛圍就從容很多。是以秋元康的高中時期總有一些課餘活動，其中最喜歡的就是聽廣播。但聽了一段時間後，秋元康對彼時日本廣播節目的深表痛心，并和同學說：就這？反正瞎點評，我上我也行！
于是，在同學們的一緻起哄中，秋元康還真寫了個廣播劇本投稿給電台。這本是少年間的一次意氣相争，結果秋元康的劇本真就得到了電台高層的肯定，而這個高層就是後世日本電視界的頂級大佬——奧山光伸。
面對行業大佬抛出的橄榄枝，從小立志的成為政治家的秋元康沒有半點猶豫，果斷的——接受了。不然呢，日本公務員一個月點頭哈腰裝孫子也就十幾萬的工資——我玩什麼命啊。于是，58年生人的秋元康不顧自己17歲的高齡，放棄中忍考試以廣播劇作家的身份出道。
出道後的秋元康堪比分手後的老楊。在廣播電台混的如驢得水。他主導的廣播欄目從不搞什麼大衆通稿，試圖讨好所有人。而是精準的分析了閱聽人畫像，并面向不同的人群精準細分的推出了不同的節目。後世著名币圈導師曾說出那句震耳潰聾的名言：
價值來自大衆的共識，傻B的共識也是共識。
果然，世界不斷疊代，而人性始終如一。
說回秋元康，除了這份堪比大資料推算的能力，秋元康的創作能力也堪稱絕佳，廣播劇，訪談錄，紀實廣播，歌曲作詞......隻要是大家夥愛聽的内容這哥們提筆就來
等到了70年代，随着電視在老百姓中的普及，秋元康又開始了對電視媒體的探索。參與了不少電視節目的策劃和制作。本來照此發展下去，秋元康大機率會成為一個名垂傳媒史的名字。甚至連他自己都承認：
自己隻是一個想要成為畢加索的廣告人罷了，但是當我有了想成為畢加索這個想法的時候，我就注定成不了畢加索了。
但此刻思考人生哲學的秋元康并不知道，他對自己的剖析隻對了一半：
他确實沒能成為廣告業中的畢加索，但是抛卻廣告人的身份後，他将成為獨一無二的秋元康。
老夫聊發少女心
如今我們聊起日本偶像，公認的開端是在70年代。而在70年代以前的日本娛樂圈，最具代表的女演員和女歌手，例如田中絹代、原節子，美空雲雀，她們憑借的是電影和唱片擴大自己的粉絲團體和影響力，是以一般被尊稱為正統歌手或者演員。你要是說我出道三年，技能是唱跳rap胯下運球，那在背景吃便當都趕不上熱乎的。
而彼時的日本經濟飛速增長，從60年代開始，彩色電視的快速疊代，特别是經曆了1964年東京奧運會後，電視在70年代基本上完成了大衆普及，這樣随之而來的就是電視節目的增多。
就當所有媒體人在戰術上開始勤奮的上馬各類新節目時，秋元康則在思考一個戰略問題。對比傳統的劇場和演唱會模式，電視的出現意味着更多的鏡頭特寫和細節，比起千篇一律編排，也許沒有台本的節目呈現出的真實感，更會讓人産生親切和耳目一新？
随後選秀類節目應運而生。人們開始刻意打造各種素人明星。
如今占據着亞洲女神懷念合集的昭和歌姬大多就出自于此，比如山口百惠、松田聖子、中森明菜。但這批造星運動為日本娛樂圈貢獻一大批新人後，很快就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同質化。雖然每周都有新人出道，但大家都梳聖子頭、都穿連衣裙、都唱少女心，以至于有人玩笑道：
銀座的廣告牌掉下來砸死十個人，其中至少有一個少女偶像。
這時，市場急需一種新概念。
很快，就這個新概念就來了。
1971年年僅17歲的南沙織出道，筆直的黑發，健康的肌膚，熱辣的超短裙，以及那個沒有感情，更沒技巧但足夠真誠的嗓子，唱着出道曲《17歲》，迅速引發同齡人共鳴。至于原因，無他——真實爾。
一時之間，海量的初高中生紛紛打電話到電台點播這首歌，以至于這首歌在當年便登上音樂榜的第11位。要知道在她出道之前，日本本土音樂榜前30位長期由演歌、成人黃謠霸榜。這裡補一句，不了解什麼叫演歌的朋友們，請參考《如龍》裡桐生一馬唱的《神室雪花月》。至于成人黃謠，我年紀尚小，不太懂。
而南沙織的成功極大的啟發了秋元康，本來日本的音樂界的正常流程是由詞曲家先把歌寫好，再找歌手來演唱。演唱，演唱，那就是又演又唱。是以有時候就會出現歌曲本身和歌手形象完全不合的情況，那也沒轍，你吃的就是這碗飯，硬演也得上，但這世上能像騰格爾老師那樣，上可空靈奔騰駕馭《天堂》下可軟萌反差演唱《學貓叫》的大師，畢竟是少數。
但《17歲》是一首采用第一人稱“我”的歌曲，内容講述了一對青澀的情侶在海邊約會的戀愛之歌，整首歌從頭到尾沒有一句提到“17歲”。是以，“我”便順理成章的被認為當時剛好17歲的演唱者南沙織。
而一手将南沙織包裝出來的制作人酒井政利也乘勢走了一條和日本傳統歌謠界截然相反的路，決定為這個尚未完全綻放的少女量身訂做出适合她的歌曲。換言之，通過歌曲增添了南沙織這個真實人物的魅力。
而這份魅力背後的底層邏輯就一個字：
養成
彼時的觀衆們仰望明星已經太久，驕陽看多了總會刺眼。但如果我推出的是一顆初升且平民的新星呢？
讓觀衆和明星一起成長，一起互動，一起羁絆。
是不是就容易接受多了嗎。秋元康高呼：三十年仰望，姐妹們，咱是時候讓觀衆老爺的脖子歇歇了。
1985年，秋元康以聯合制作人的身份推出了一檔電視節目《小貓的黃昏》。這個節目的最大特點便是每期都會挑一個高中女生做為節目助理。在節目中鍛煉，最終将這些姑娘打包成日本第一個偶像女團——小貓俱樂部。
在當時的人看來，成團出道，姑娘的選拔标準不說業務平齊寶冢娘，至少也得是校園文藝骨幹吧，但在秋元康的主導下，選拔的唯一标準就是——妹有标準。其理念為：
每個女孩都有自己特别的地方，不一定要面面俱到，隻要能看得過眼的都能上節目。
身段好的去跳舞，嗓子好的去唱歌，歌舞都不行，那咱就顔值即正義，可愛的去互動賣萌，性感的拍定妝造型。千言萬語一句話：小貓大舞台，妹子趕緊來。
組合出道後，靠着鄰家女孩的真實與擦邊的反差，迅速蹿紅，直登C位。成功鎖死一大群男性眼球。一首《不要脫掉水手服》至今仍是午夜綜藝檔的保留節目。為了省流，歌詞我就不放了。
就這樣，女團大火後，随便拿出一個成員都坐擁海量粉絲，就算是新人出道，靠着團體和前輩的光環也能迅速積累人氣，這其中就包含後來的國民女神——工藤靜香。
但大火後的秋元康并沒能帶着小貓俱樂部走多遠，究其原因是因為擦邊久了，人的道德水準也就靈活了。随後兩年，小貓俱樂部接連爆出成員私會大叔以及出入銀座夜總會等新聞。最終，小貓俱樂部因為負面新聞而被迫解散。
但大火又大糊的小貓俱樂部對日本的偶像業卻起到了不可忽視的啟發。解散後的小貓成員有的朝歌手發展，有的朝演員發展，有的幹脆文體兩開花，朝多栖藝人發展。在小貓之前的藝人，幾乎都是把偶像當做自己的後路，小貓開拓大家眼界後，偶像反而成了演藝圈的跳闆。
而散夥後的秋元康卻沒有繼續在偶像業耕耘，他撿起了曾經的身份，作詞人，劇作家，節目策劃人。雖沒有直接加入偶像行業，卻一直圍繞着偶像行業展開工作。
随着90年代泡沫經濟的崩潰，偶像行業也迎來了休眠期。1988年Oricon榜前30名歌曲中偶像歌曲占據了25首，而1992年偶像歌曲完全被洗出30名榜單，中間僅僅過了4年。
夢想向左，現實向右
1997年，搖滾樂隊射亂Q的隊長——淳君想通過電視節目《ASAYAN》公開招一名搖滾歌手入隊。
最終獲勝的是平家充代，但本着來都來了的想法，淳君順手把進入終選後又落選的餘下5位姑娘組了個團，取名——早安少女。并在出道前下達了一個任務：
5天内賣掉 5萬張她們錄的CD。
就這樣，一群唱跳實力都不足的小姑娘在金融危機爆發的年代，為了出道拼命在街上叫賣着CD，她們的努力通過電視傳播給大衆。營運者毫不避諱的把偶像光鮮背後的辛酸、練習，相處，競争全部公開，這種“真人秀”的做法後世也成為了偶像團體的必備套路。
就這樣，以這套真人秀+練習生的模式，早安少女重新引起了大衆對于偶像女團的關注，并讓無數少女做起偶像夢，都是平民女孩，都是唱跳不會。姐姐行，我憑什麼不行呢。但紅起來的早安少女每次定員選拔名額就那麼多。
除了極少數的幸運兒，絕大多數的少女都是敗興而歸。這裡随便舉幾個名字：柏木由紀、指原莉乃、梅田彩佳、佐藤堇……這些日後的大火的女孩都曾落選早安少女。對了，當時還有一個名叫鬼頭桃菜的姑娘也落選了。但她後來換個名字在另一方天地出道，人們通常描述為一哭二鬧三上悠亞......
說回秋元康，2004年，秋元康成立了AKB，開啟他企劃的“秋葉原48”項目。到了2006年，旗下女團幾經改組與擴容，AKB48正式成立，并于2009年開始，以勢不可擋地橫掃亞洲文化圈，開創了平成偶像的培養模式。
他仍然奉行當年的親密感第一的原則。将“雲上的存在”，變成“可見的偶像”。同時，秋元康總結了小貓俱樂部的教訓，深感偶像作為年輕人崇拜的對象，愛的越深，恨的越狠。對于成員，正式提出了形象管理和身份管理原則。不能有道德污點，人家照着你逐夢演藝圈呢。不能擅自戀愛，衣食父母都把你們當成自家白菜呢，不能台前失禮，人家花錢不是來看你玩高冷的。以上行為，一旦發現，輕則警告，重則開除。
至此，AKB48成為了亞洲偶像發展中最具标志性的事件。其以“可以面對面的偶像”為理念，在秋葉原擁有同名劇場作為專用表演場地，這裡幾乎每天都有公演，并不斷舉行握手會。誰資源多，觀衆定；誰鏡頭多，觀衆定；甚至誰能出道，咱也不看唱跳實力，而是讓觀衆pick出自己最喜愛的成員。這套路熟悉嗎，熟悉就對了。
而比這些套路更重要的是，秋元康劃時代的提出了偶像職能:這是一個療愈撫慰和販賣夢想的工作。相較于與電視挂鈎的昭和偶像，平成偶像從電視轉向LIVE，在一次又一次的公演、握手會和總選舉中吸引粉絲。在偶像和粉絲之間建立情感聯盟賺錢。簡而言之：
這與其叫偶像，不如了解成你的學妹，你的青梅，你的白月光。
就這樣：日本的娛樂圈在經曆了世紀初的“歌姬時代”，“混亂時代'後，總算進入由傑尼斯、秋元康和地下系主導的“偶像戰國”時代。
為啥大家都喜歡往偶像這個賽道湊呢，無他，熙熙攘攘，皆為利來。在握手會與年度總選舉之下，這裡潛藏着巨大的利潤。想要獲得握手券，粉絲必須搶購限定的豪華版CD。選舉時的投票，每人票數不限，但需要購買附有投票券的單曲CD，而每年的總選舉又是關注的熱點，從中得到的收益不可預計。如此成功的營銷模式将AKB48推舉成“全民偶像”，也讓偶像浪潮湧向全民。
暴利之下，人們開始思考，偶像女團到底在販賣什麼。有關這個問題，亞洲天團“岚”的成員二宮和也曾在綜藝中表達過其觀點：
夢想，偶像是販賣夢想的人。
粉絲們做為消費者，看着自己氪金的偶像每天一點一點的成長。對于女性而言，自己不能逐的夢，讓妹妹們幫我逐，自己不能唱的歌，讓妹妹幫我唱，我下不了的腰，讓妹妹們幫我下。至于男性，這還用說，現實社會你上哪兒去找第一次見面就能擁抱握手的白月光。
盛況之下，這給了無數平民女孩一道名為希望的光，她們開始認識到：
所謂出道，并不一定從一開始就得出專輯上電視，咱們可以從路邊賣場開始，可以從地下小劇場開始，甚至可以靠自己街邊吆喝從吸引一個路人開始。
就這樣，越來越多的少女選擇了偶像的道路。但這群少女們呐，幸存者偏差之下，人們看到的都是金字塔尖的極少數。而灰暗的雲層之下則是魚龍混雜的地下偶像群體。
即便拼盡全力外加命運眷顧，從地下走到台前，偶像也整個演藝圈也是最底層的存在。早安少女組曾說過，為了電視鏡頭多一秒，她們要研究說話技巧，要和現場的燈光照明搞好關系，杜絕所有導緻被後期剪輯掉的可能。
而如今的ABK48從出道至今“枕頭營業”傳言一直沒停過，但在被日本最正式的周刊文春登出照片之前，很多人都甯願相信這就是普通的“人紅是非多”。
但紅塵名利之中，有人清白逐夢，也有人俯身沉淪。古往今來，看遍全球，莫不如此。
但作為旁觀者，我們得知道，台前的笑容，大多來自幕後的心酸。
尾聲
從偶像行業誕生之初，就一直有一種觀念。一群中年男女為什麼要圍繞一幫少女蹦蹦跳跳，這有什麼樂趣。為什麼不和同齡女性直接交往呢？
事實上，當一個社會階層越是固化，人們越是需要簡單的快樂。
當大家從混凝土構築的叢林中帶着滿身疲憊歸來，當中年危機步步緊逼，兒時的夢想被自己親手貼上幼稚的标簽；當有一份朝九晚五旱澇保收的工作，偶爾在格子間裡感歎一眼望盡餘生。
此時此刻，失落的男女走向偶像的流光溢彩。這裡沒有喋喋不休，沒有尋死覓活。隻有社會上稀缺的拼搏與朝氣，熱烈和真誠。握手會上，姑娘笑顔垂手而待。談論的話題雖然幼稚，但足夠坦陳。
甚至有人認為話題越幼稚越好，就像熱戀男女口中的寶寶長，寶寶短，寶寶冷了要你管。足夠幼稚，但讓多少成年男女樂此不疲。
以至于浪子如老楊，偶在深夜時分，也會說出：
小時候真傻
居然盼望着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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