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谷雨前,并手摘芳煙。綠嫩難盈籠,清和易晚天。”時節已到谷雨, 桃村處處呈現處處百花争豔的景象。野薔薇、紫滕花、鐵線蓮等一簇簇、一樹樹、一片片恣意盛開着,而油桐花如仙女遺落的玉瓒,以排山倒海之勢傾瀉在桃山的坡坡嶺嶺,田邊地頭裡,獨特的色彩喧染着古老村落的春天美麗。
在“ 綠遍山原白滿川,子規聲裡雨如煙”的最美人間四月天裡,雙休若無應急加班之事,我會攜妻子去南山鄉下小住一兩日,在細雨菲菲中,聽夜半油桐花敲打窗棂,會在花香中醒來,細嗅油桐花香,在蛙聲陣陣中複又沉沉睡去。
油桐花粉白淺紅相間,樸素得如鄉間女子,我對油桐花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偏愛之情,每年的油桐花開放的時候,我都會回到鄉下桃村老家,帶着相機記錄着油桐花的芳姿,還會情不自禁由手撫摸粗糙的油桐樹皮,不禁感歎,如此粗糙不堪的軀幹卻能綻放出神奇燦爛的花朵,看那毛絨絨、如嬰兒臉蛋般柔嫩的葉片,在藍天白雲之上親吻着油桐花的笑臉,這樹、這山、這花、這景又牽動着多少童年往事,和一方油桐花開的鄉愁。
現在,很少有人知道油桐樹,也很少有人知道油桐樹的作用,是以它被人們漸漸遺忘,抛棄在山野深處,隻有花春天裡的谷雨節前後,她才不依不饒,不管不顧的怒放在春天裡。現在油桐籽很少有地方用來榨油了,也沒有人收購變錢了。
對于我們當年我們這個貧困的家庭,我們對油桐樹的情感和依賴,如同油桐樹的根脈,盤根錯節深深根植于桃村這片貧瘠的土地裡,多少年來,油桐花的美麗一直在綻放在我一個又一個夢裡。
“栽桑點桐,子輩不窮"是祖輩的希翼,他們通過一代又一代人的經曆,總結到了油桐樹不可磨滅的功績,深秋時節,那漫山遍野油桐樹上碩果累累的桐籽,诠釋了油桐樹演繹成搖錢樹的傳奇。
成熟後的油桐籽樹,被父親和哥哥們用長長的竹杆,“哐哐哐”一杆又一杆敲打着,深紅色,淺黃色,深褐色的桐籽落在桐葉裡,雜草裡還有沒有收獲的高粱、小豆、蕃薯地裡。我和母親、姐姐們像尋寶一樣,用鐮刀,枝杈小心翼翼的一棵又一桐油桐樹下撿拾着桐籽,裝滿一背籮後倒在父親,哥哥的籮筐裡,他們擔着籮筐裡小山一樣的桐籽,一步三搖着挑回家,堆放在堂屋一角,任其外殼高溫發酵,腐爛。後又在下雨天地裡農話不能幹或在冬閑時節,父母組織我們剝這些小山堆一樣的桐籽。
說實話, 剝桐仔是一項很苦的差事,手指頭剝腫,指甲蓋剝裂。還有一些外殼沒有腐爛完的桐籽殼,裡裡的尖殼會時不時像針一樣把手指頭紮的鮮血直流,我看着這大山一樣堆了半間屋的桐籽,不知何日才是盡頭,會時不時找個借口溜出去玩,而我的父親會嘴裡叼着旱煙袋不緊不慢,不知疲倦的一剝一個上午或者一個下午,有時候夜半醒來,父親在忽明忽暗的桐油燈盞下窸窸窣窣剝着桐籽。
剝好後的桐籽長被父親一擔擔挑到堵河之畔一個叫洋灘的供銷社裡一鬥鬥或一升一升的賣掉。賣桐籽米的時候,供銷社裡簡直是人擠人,因為在我們這個地方,油桐籽都是人們共同的主要經濟來源之一,供銷社裡幾個售貨員無論男男女女,大大小小都闆着一張十分難看的臉,忙不過來了會訓斥賣桐籽米的父老鄉親,你這桐杍米還有桐籽殼,挑外面收拾好了再進來賣!好不容易擠到售貨員面前的父老鄉親媚笑着,哀求着說:同志,同志,這桐籽米我昨黑裡擇了大半夜,很幹淨了!售貸員不耐煩的聲音更大了,什麼同志,同志,還桐籽呢!不挑出去擇,不收你的了!我那誠憨厚老實的父親,雖然在賣桐籽米之前,選了一遍又一遍,也難免會被售貨員同志訓斥:挑出去,再擇一遍!
不管打桐籽、撿桐籽、挑桐籽、剝桐籽、賣桐籽如何千辛萬苦,但桐籽給我們這個家庭帶來的快樂和幸福遠遠超過了困苦。在那個時期,我們這地方能夠變錢的物資有舍不得吃的糧食和牲豬,但這些能夠換多些錢的東西會被父兄積攢着上繳國家和集體的“三提五統”和“農特兩稅”,隻有賣掉的油桐籽錢才留着買些化肥、農藥、種子等家用。
當然,這些被賣掉的桐籽米是我們幾個小兄妹沒繳清的學費,過年的新衣服,還有那迎接新年的年貨。
兒時放牛在油桐花盛開的時候,我可以雙腿夾住油桐樹枝幹,躺在油桐樹上,在陽光溫暖的春天裡,看白雲悠悠,任鳥兒啾啾,捧一本書一看半天,牛不知到何家偷吃了小麥,我也渾然不知。
新鮮的油桐葉兒有一種清香味。每年的夏天,嫩玉米搬回後,,母親用石磨磨成玉米漿,裡面配上賞新的青南瓜絲,用新鮮的油桐葉包裹着,做成漿巴馍,一股桐葉的清香,味道美極了…
又到油桐花開的時節,漫步鄉間,山山嶺嶺,溝溝壑壑都鑲滿素淡的白,落花時節,白色的油桐花在風中翻飛,地邊、路旁、山坡上落花鋪了一層又一層,缤紛似雪。
“縱是飄零也勝雪,幽香一任人嗟。魂歸夏令證天涯,芳蹤何必問,化蝶伴蒹葭。
又到一年油桐花開,父母已故去多年,母親的桐葉馍隻能回味,父親剝桐籽供我們上學的事情已成為遙遠的的回憶,隻有故鄉的油桐花開依舊怒放在桃村的春天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