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湖南 楊力
本草對聯雲:
去母/家連/吹血草；
垂珠/月記/斷腸花。
自明清以來，官府學堂向有善書聯者，伊秉绶、曾國藩、趙之謙、何紹基等莫不如是，這已是衆所周知的舊事，然杏林華佗中也有善書聯者，卻是常被人們所忽視的故事。醫學世家出身的李時珍天資聰穎，自幼便是對對子神童，但他畢生深研本草，确考屬其所撰的對聯是少之又少，竊以為當是其未必不能，而為本草醫藥醫書所耽也。
今聞香港古廣祥者，幼承庭訓，深受中醫及聯律之熏染，數十載及醫及聯，皆淵源有自不悖軌轍，所著《中藥趣聯》綴中藥名成聯，連串彙編就是兩百多副，不稱為奇，也當是半生精力所聚，功力之深少有比肩者。
古廣祥先生母儀垂範，家世堪頌，令堂李滌嫦醫生1927年生于廣東番禺，曾多年在海南某醫院工作，暮年亦不失雍容華貴，老人家還能寫一手好字，2019年在香港與世長辭，後安葬于海南儋州青嶺陵園。其挽母聯：“去母家連吹血草；垂珠月記斷腸花。”聯語直述孝子悲痛情狀，字字帶淚，發自肺腑，撼人心魄。
劉勰《文心雕龍》雲:“夫綴文者情動而辭發,觀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讨源,雖幽必顯。”情恸于心，情辭切合，猶似頃刻所撰。細細品讀，原來切實不浮的聯語由六味中藥名聯綴而成，“去母”對“垂珠”，“家連”對“月記”、“吹血草”對“斷腸花”，其中字音平仄對立、字類虛實相合、結構節奏對拍，上下聯對仗極工，而且語意關聯。
可見作者在動筆撰聯之前先有奔騰激湧的感情，“情動而辭發”，撰聯的思維始終在思念慈母的情感化氛圍中徜徉，日常本草綱目藥名術語裡的辭藻便自然而然地穿行至此，字裡行間既匠心獨具，采音煉字悲恸哀婉，深情真摯渾然天成。串組聯能有如此彩雲追月意境相銜之妙境，确屬尤為難能。
據悉，除此聯外作者另以中草藥名綴成聯語兩百多則，後附所品中藥名的藥性與功效等，著成《本草醫人論事》，我不知此舉意在科普中醫還是對聯創作，或許兼而有之。僅從對聯修辭手法的角度來看，其如此娴熟地運用“列品”修辭格，可稱當今聯界“列品聯家”高手。
“列品”這一獨特的修辭手法，多是列舉三個以上的事物，與古廣祥先生此聯一樣，中間常不用别的詞語隔開，需要構思精巧才能增強聯語的趣味性。看起來排組詞彙很簡單，實則列成入律工聯并不太容易，成為情切意切的雅聯更是難為。對此我有過深切體味，2018年秋天我曾為“餘德泉藝術館”開館也撰過一則列品聯，當時所列的是詞牌名，當時雖引得台上不少觀衆好奇啧贊，但記得台下我真是費了多日的腦筋。
關于“列品”修辭，著名聯家鄒宗德稱之為“串組”，并在《對聯創作學》著作中深入細分為五類，或加詞、或混合、或諧音，均屬精進新見之舉，既不失列品修辭真髓，又可更顯聯語的工巧與辭藻風流。
寫于2024年4月19日
作者簡介：楊力，男，湖南大學嶽麓書院特約研究員，中國藝術人類學會會員，中國楹聯學會會員，主持古今音變“冷學絕學”社科項目，出版《同義平仄兩用字通考》等。
編發： 常小靠 孫業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