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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晶片:圍剿與反圍剿

作者:大河網
中國晶片:圍剿與反圍剿

防走失,電梯直達安全島報人劉亞東A

中國晶片:圍剿與反圍剿

來源:中制智庫

作者:新望

從傳統制造走向現代制造,從産業鍊中低端走向中高端,是中國從制造業大國邁向制造業強國的必由之路,也是中國擺脫中等收入陷阱的不二法門。現代制造中最為典型和重要的就是晶片,制造業在供應鍊、産業鍊、價值鍊、創新鍊幾個方面從中低端向中高端攀升的過程離不開晶片。智能制造的全過程從設計、生産、供銷、服務、産品,都需要依賴晶片。離開晶片,智能制造就無從談起。可以說,晶片的應用程度是定義高端制造的标準和标志。而中國的晶片是最依賴别人的,也是最容易受制于人的。

- 01 -中國晶片,“後發”路漫漫

現代晶片的起源在美國。1947年,美國人發明了半導體,9年之後,美國工程師傑克·基爾比和另一位美國實體學家共同發明了內建電路,把衆多縮小的半導體集中布置到一個半導體矽片上。矽的導電性介于導體和絕緣體之間,是以叫半導體,矽經過提純成為高性能半導體材料,是晶片的母體。美國矽谷就是因研究所學生産以矽為半導體母體的晶片而得名的。是以晶片産業被稱為半導體産業,也被稱為大型內建電路産業。發明晶片的基爾比于2000年獲得諾貝爾實體學獎。

中國晶片:圍剿與反圍剿

基爾比和他的內建電路産品

作為運算進行中樞,晶片奠定了現代工業文明的基礎,也揭開了20世紀資訊革命的序幕。可能當時的人們并沒有意識到這些,因為那時的晶片還比較初級。那時,誰能想到,現在的晶片越做越小,性能越來越強大。晶片二字的中文翻譯真是神來之筆,寓意心髒、引擎。未來,即使進入雲時代、量子時代,還是少不了晶片。

繼晶片之後,美國又有進一步的相關發明,如電腦、網際網路、行動電話、智能手機等等,這些發明共同推動了資訊技術革命。是以,在這一輪資訊技術革命中,美國是先驅者、上司者,如今美國處處主動,處處在上遊,就因為美國是技術源發地。

1958年,晶片出現。之後的第五年,也就是1963年,日本人從美國引進了內建電路。那時日本處于“二戰”後的恢複時期,美國對日本采取扶持政策,給了技術援助。結果,在精微晶片領域,日本的工匠精神發揮到了極緻,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由此,日本半導體産業後來居上,而且大規模推向了民用消費領域。是以60、70年代,日本是全球半導體産業的領頭羊。

1965年,日韓實作了邦交正常化,日本開始在南韓設廠,此後,南韓全盤掌握了日本從美國引進的技術,某些方面還優于日本。美日韓三國在60、70年代,像浪潮一樣,你追我趕,形成了國際性的晶片産業鍊。

1965年,中國就意識到發展大型內建電路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在“冷戰”時期,盡管中國以研究“兩彈一星”的體制搞晶片,但直到20世紀80年代初,在高新技術方面,中國與發達國家相比仍有很大差距,晶片産業沒有大的進展。

改革開放以後,國務院于1982年成立了電子計算機和大型內建電路上司小組辦公室。應該說,近40年來,我們對晶片不可謂不重視。但國産晶片仍然在全球處在相對落後的狀态,尤其是高性能晶片,缺口巨大,全世界四分之三的晶片市場在中國,但中國80%左右的晶片還得依賴進口。晶片進口額花費外彙超過了石油的一倍多。石油進口1400億美元,晶片進口3000多億美元。我們也有一些低端晶片供出口,大概1000多億美元,但是逆差還有2000多億美元。

在全球晶片産業鍊上,我們處在中下遊。上遊的高端技術、核心技術,關鍵零部件,關鍵專利都不在我們手裡。全球晶片産業鍊條上的龍頭企業裡,目前還沒有一家中國企業。晶片裡面最典型的記憶體晶片,目前美國占全球市場一半,南韓占24%左右,日本占10%,歐洲占8%,中國占3%,大陸企業的市場地位非常邊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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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看中國晶片多年來的發展,我們錯過了兩次機遇。第一次是在晶片發明和發展的黃金階段,美日韓歐基本同步,形成全球産業鍊,而我們那時候沒有及時跟上;第二次是20世紀90年代後,市場換技術的路線遇到了1996年《瓦森納協定》阻礙,耽誤了我們追趕的步伐。最近十年,中國晶片産業增長迅速,已有超過200家晶片廠商,可以量産14納米的晶片,産業鍊逐漸從中下遊向中上遊移動,國家對晶片産業的政策支援更加密集,力度也在加大。

目前,中國的晶片技術疊代和第一陣營美日韓相比,相差兩到三代,目标是2025年與第一陣營的差距縮小到兩代或者一代半。什麼意思呢?從現在的量産14納米,到2025年可以量産7納米、5納米。曾經有報道稱,台積電在2022年底開始量産3納米。當然,晶片不會無限小下去,按科學家推算,晶片的極限是2納米,這是由矽的分子直徑決定的。

- 02 -晶片制造為什麼這麼難

晶片産業有其獨特的内部結構和産業特性。晶片産業鍊分為五個子鍊,或者說晶片産業分為五大行業。

第一,設計。數以億計的線路如何內建在一起,首先需要設計。全球最大的晶片設計公司是英國ARM,而在設計軟體領域,美國EDA居于壟斷地位。最近晶片産業最大的新聞是美國英偉達要從英國收購ARM,屆時美國在晶片産業上将更加強勢。華為旗下的海思公司設計能力可以達到7納米。我曾經問華為的副總,中國為什麼不收購ARM?他的回答是:歐美此類公司,中國永遠都不會有收購機會。

第二,制造,包括成品制作和半成品制作。晶片的上遊半成品是晶圓,高純度晶圓制造基本由日本企業壟斷。在矽的冶煉方面,日本企業可以将冶煉純度提高到99.99%,確定做成的晶圓是最好的。在晶圓的基礎上制造晶片,這個行業最大的企業是台積電,大陸的中芯國際目前是全球第五——當然隻是産量全球第五,其生産的晶片等級較低,利潤率也不高,因為許多專利技術不在自己手裡,還受到美國嚴厲監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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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封裝測試。将晶片壓縮到一個闆子上,進行合格測試。因為晶片的線路和觸點太多,即使某處萬分之零點幾的差錯,最終也會造成巨大的差錯,是以必須逐個測試。封裝測試基本屬于勞動密集型産業,在這一行業中國與國際差距不大,甚至處于領先地位。

第四,裝置。生産晶片的裝置大家都知道,其中最精密的EUV光刻機制造商是荷蘭ASML,生産晶圓的裝置制造商在日本,主要是三菱、索尼等企業。7納米工藝光刻機目前隻有荷蘭ASML能夠提供,售價1億美元以上,而且有錢還不一定能買到。上海微電子已經能夠生産制作28納米晶片的裝置。

第五,輔助材料。包括光刻膠、掩膜版、靶材、封裝基闆等等,這些材料目前國内仍無突破。

晶片制造是如此之難,卻又如此重要。它在整個國民經濟中占有基礎性、戰略性地位,不管是民生,還是國防、工業、裝備、航天,等等,晶片出問題,就等于人的心髒出問題。晶片又是一個全球充分競争的行業,但進入的門檻高,周期長,資金密集、技術密集、人才密集;投資動辄數百億美元,所需的研發人員成千上萬,目前晶片行業基本是全球有限寡頭間的競争,是跨越國界的國際市場競争。

由于晶片重要的戰略價值,這場競争不僅是市場的競争,還是國家間的競争,晶片産業甚至成為貿易戰的有力武器,成為競争對手之間限制和制裁的重點産業。

- 03 -中美競争背景下的晶片

“鐵幕”消失,“矽幕”開啟。中美經貿摩擦以來,“晶片”成為熱詞,成為焦點。2020年9月15日,迫于美國技術壟斷壓力,台積電正式停止為華為麒麟晶片代工。華為花了600萬人民币從台灣包機拉回了最後一批晶片,據說這600萬人民币是全體華為高管們集資的錢。台積電把能給的貨都給了華為。但華為儲存的晶片也隻夠支撐2021年半年的手機出貨量。

曾有消息稱,美國商務部要将中芯國際列入實施制裁實體名單。中芯國際在中國剛剛上市,募資200多億元。如果中芯國際在上遊的裝置和技術上出問題,高性能晶片生産将再生變數,前景不妙。2023年,美國又對華為晶片全面斷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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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5月,美國總統拜登簽署總額高達2800億美元的《晶片與科學法案》,促進半導體企業回歸和提高在美産量,以幫助美國在生産先進晶片方面領先世界。2022年10月7日,美國商務部經濟安全局再次發起對華晶片限制,包括裝置、零部件、技術、人才等多個方面,下手狠、範圍廣,在四個重點領域:超算、人工智能、汽車、手機,幾乎一刀切。2023年1月28日,美國、荷蘭和日本就限制向中國出口先進晶片制造裝置達成協定,涉及ASML、尼康、東京電子等企業的裝置産品。

在晶片領域,中國基本上沒法反制美方制裁,供求和技術水準極端不對稱,對于英特爾、高通、蘋果、微軟等外國企業,我們都是強依賴,而其對中國則是弱依賴。正如美國要遏制抖音、微信,我們也沒法反制,因為谷歌早已離開中國,臉書壓根兒就沒到過中國。

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和美國對華戰略都将中國作為頭号競争對手,全面遏制中國已是既定政策。把晶片作為非對稱精準打擊的施力點,對美國而言是機會成本最低的做法,并且它對中國的傷害是最大的。以關稅為标的的經貿摩擦,轉化為以晶片為武器的科技摩擦、産業摩擦。華為就是其犧牲品,接班人一度被羁押、晶片斷供、操作程式到期,美國商務部對華出口管制實體清單上有1000多家企業,華為及其相關企業占了100餘家。當然,美國對華為感到恐懼也是有原因的。曆史上的資訊技術革命,主要是由美國的通信企業發起。華為是有通信産業基因的公司,不光有移動終端産品,還掌握着領先世界的5G技術。在即将到來的數字時代、智能時代,如何能争奪到主導權?晶片成為關鍵産業的關鍵環節。

美國鷹派政客鼓動與中國全面脫鈎雖是癡人說夢,但科技脫鈎已經開始實施。怎麼辦?第一個想到的辦法就是搶人,以提高數倍的工資挖人。

任正非曾到東南沿海地區的高校去招募人才,因為華為需要增加3萬名工程師來充實研發隊伍。因為當下企業最缺的就是人才,晶片之戰已經成為人才之戰。高端制造業的一個特性就是與科學和教育水準密切相關,其競争也是國家間教育和科學力量的角逐。目前,中國教育系統還沒有獨立培養出理工學科領域的諾獎得主,這意味着我們缺乏從0到1的颠覆式創新能力。華為的5G是哪兒來的?其技術原理最初是一位土耳其科學家提出的假設,最後被華為發現并變成了産品。先進技術先由科學家提出假設、實驗室發明,最後由企業家和科學家共同将其産業化。中國工業化快速追趕西方,中間很多環節還有所欠缺。由于基礎研究差,導緻了底層的硬體、軟體都要依賴别人,這是根本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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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造業占GDP比重達峰并開始逐漸下降時,為保持工業發展的勢頭,必須加大研發投入,使創新能力成為工業制造業的第一動力。就一個國家和地區來說,保持研發投入超過制造業産值的3%~4%、保持從0到1的基礎研究創新投入占總研發投入的20%以上、保持制造業創新領先的獨角獸企業占資本市場市值的30%以上,是制造強國的标志。

應該說,我們還在追趕當中。提出發展新格局,并不意味着問題已經解決,而是為了應對複雜嚴峻的國際環境,做出必要的心理準備和工作準備。

有經濟專家一直強調發揮比較優勢,但現在我們的比較優勢越來越弱了。如果繼續堅持比較優勢,大陸将永遠處于産業鍊的中下遊,高端的東西永遠掌握在别人手裡。晶片等高端制造業在國内有巨大市場,自己不發展卻受制于人,不是長久之計。

新冠疫情導緻全球産業鍊重構,原來的産業鍊是跟着成本走,哪裡成本低往哪裡布置,現在則變為哪裡安全往哪裡布置。當然,效率和利潤原則仍然在起作用。雖然美國政府提出脫鈎,在企業巨大的經濟利益面前,也可能妥協。所謂的“實體清單”就是要美國企業報批,經過審批之後仍然可以做生意。此後,美國大批企業已經開始向美國商務部申請。但反複博弈、逐漸脫鈎将是大趨勢。中國科技界、企業界對此應做出最壞打算。

- 04 -中國晶片自強之路

中國在1982年即成立電子計算機和大規模內建電路上司小組辦公室,簡稱“大辦”。在國家層面設立一個産業的上司組織,政策力度之大可想而知。在推進晶片産業發展方面,1990年有908工程,1999年又有909工程,2000年國務院專門釋出了關于晶片發展的18号檔案。

從國家高技術研究發展計劃(863 計劃)開始,許多政策和資源向晶片領域重點傾斜。十大專項基金設立之後,01号、02号項目都給了晶片産業。2014 年,國開金融、中國煙草等企業成立了專門扶持半導體産業的“大基金”,即國家內建電路産業投資基金。據媒體報道,該基金第一期募集了1300億元。2023年開始第二期募集,資金規模達2100億元,并采取股份制管理,擁有包括财政部、中國煙草總公司在内的二十幾個股東。此外,許多地方政府也把晶片列為重點發展産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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産業政策很重要,但政策不是萬能的,問題有三。其一,政策自上而下,全面撒網,沒有專注于細分領域突破。而細分領域由誰來突破?隻能是離市場最近的企業。所謂細分領域,實際上是由企業來定義的——企業做大了,一個細分領域就成立了,但做規劃的人并不知道哪一個細分領域可以做大。其二,基金到了企業,尤其是大型國企、央企,很可能被用于基建。因為企業上司人任期隻有一屆到兩屆,如果搞基礎研發,搞人才投入,任期内很難看到效果,他們甯願買技術賺快錢。其三,所有相關政策和項目的制定者以及評審專家,大多是從央企、大學抽調,委員專家不可能完全中立,既是裁判員,又是運動員,無人為項目負最終責任。

1982年,“大辦”計劃确定了“兩基一點”的晶片産業選址布局。“兩基”指的是江浙滬、京津沈,而“一點”則是指西安。然而,當時的人們很難想象深圳和成都會異軍突起。雖然全國統一的體制具備一定的優勢,但技術創新的主體永遠是企業。舉國體制和市場主體之間存在着一對難以協調的沖突。

事實上,中國政府在晶片産業上的投資金額是全世界最多的,超過了美日韓和歐洲國家,然而,其效果卻一言難盡。各地紛紛引進投資,晶片項目成為搶手貨,根據相關統計資料,截至2020年8月,中國有近萬家企業轉向晶片行業。

在資本市場上,風險投資和私募股權投資公司都在尋找晶片項目,晶片投資咨詢機構也如雨後春筍般湧現。專家、企業家、投資者和中介互相鼓舞,也互相誤導。這些投資公司投入資金、講故事、套現、退出,令中小投資者見晶片猶如韭菜之見鐮刀,被割得狼狽不堪。然而,市場上募資的公司都是新公司,它們隻有漂亮的示範文稿,卻沒有真正的産品。有些公司甚至隻是搞了個樣品就宣稱開始量産。大多數企業缺乏上下遊産業鍊,銷售額低,沒有利潤,甚至沒有真正從事晶片研究的團隊。

幾年前,某大學微電子學院的院長從美國購買了晶片,然後讓臨時工将商标去掉,換上漢芯的标志,以此騙取了11億元研發資金,更糟糕的是,這一行為耽誤了許多國家項目的開展,破壞了産業生态。2020年,投資153億元的武漢弘芯項目停工,随即宣布破産,其所擁有的國内唯一的7納米光刻機被銀行抵押。地方政府和企業急于追求成就,無視晶片企業的研究基礎和團隊實力,導緻了慘痛的失敗,令人唏噓不已。

- 05 -打通内循環的卡點

中國必須發展自己的晶片産業,這一點毋庸置疑。未來全球可能存在兩條晶片供應鍊,一個是中國的獨立鍊條,另一個則是美國等西方國家的鍊條。至于中國晶片産業能不能成功,在多大程度上成功,現在還言之過早。

早在2010年,中國就成為世界第一制造大國,但10年後,小小晶片仍是第一制造大國不可承受之重。如果将世界制造業比作巨人,美國是頭腦,日本、德國是心髒,中國則是四肢,扮演着承擔基礎工作和勞動密集型工作的角色。

中美經貿摩擦和新冠疫情使我們意識到,我們在全球價值鍊中處于中低端的位置。中國制造業有品種優勢,但缺乏品質優勢;有成本優勢,但缺乏技術優勢;有速度優勢,但缺乏品質優勢;有産品優勢,但缺乏品牌優勢。“十四五”開局之前,全國開始排查各行業的技術瓶頸,制造業是技術瓶頸最多的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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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晶片制造業中作業系統、新材料系統、精密裝置系統,三大系統均受制于人。類似關鍵技術和核心零部件受制于人的情形,還存在于其他領域,如航空發動機、傳感器、離子隔膜、高壓柱塞泵、環氧樹脂等。

是以,如果真的要斷開外循環,中國的内循環可能也将是一句空話。内循環為主體,外循環仍然必不可少。而且,即使内循環為主體,也要防止因外循環不暢,而再次形成新的差距。特别是一旦在美國主導下形成全球聯盟,中國高新技術制造、先進制造、高端制造面臨的挑戰和限制将會越來越多。

還須提防,如果經濟長時段下行、财政越來越困難,舉國體制的政策效應會逐漸遞減,也會受到國際市場質疑。尤其要提防類似晶片競争這樣的競争陷阱。什麼是競争陷阱?當我們利用舉國之力不惜代價将産業水準追趕上西方的時候,西方突然放開市場,那麼所有不惜代價的投資等于打了水漂。晶片是這樣,上文列舉的所有被“卡脖子”的行業亦是如此,假如各個行業都遭遇競争陷阱,這對整個中國的國力将是巨大的消耗。競争陷阱,不可不防。

晶片産業千萬不能脫離全球創新鍊。外循環仍然至關重要。習近平總書記2020年9月11日在科學家座談會上講了六條加快科技創新的意見,其中一條就是“加強國際科技合作”。目前,需要的仍然是“加強”,而不是“減弱”。加入,而不是脫離全球分工協作系統,仍然非常重要。

- 06 -離不開基礎研究的支撐

半導體是目前中美科技戰的“主戰場”。全球年産值6000億美元的半導體産品涵蓋了上千款晶片和近10萬種分立器件,支撐了下遊年産值幾萬億美元的各類電子産品,以及年産值幾十萬億美元的數字經濟。據估算,每1美元的半導體産品可拉動全球100美元的GDP。

2022年8月11日,美國宣布對中國禁運下一代GAA半導體的EDA軟體,而全球半導體實體和微電子領域的基礎研究成果都被整合在EDA工具的工藝設計套件(PDK)中。由于以往中國各晶片企業通過購買EDA公司的PDK包共享全球半導體基礎研究成果,中國決策者、政府人員,甚至産業界都認為,沒有半導體基礎研究也可以發展半導體産業。如今,用李樹深院士的說法,美國已經擰熄了半導體實體學術交流的“燈塔”,我們進入了“黑暗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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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片的上遊是半導體實體學,半導體實體學是一切半導體技術的源頭。第一次量子革命誕生了雷射器和半導體等器件,産生了包括內建電路、光電子器件、傳感器、分立器件在内的半導體資訊技術,半導體領域的11項成果獲得了9個諾貝爾實體學獎。目前半導體已接近實體極限,“摩爾定律”即将失效,亟需突破新材料、新結構、新理論、新器件和新電路的瓶頸。相當大一部分核心專利來自半導體實體基礎研究成果,而且這些成果不依賴EUV光刻機等最先進的半導體制造裝置。通過大力加強半導體基礎研究,圍繞下一代半導體的材料、器件、工藝等在歐洲和美國布局大量專利,就可以在晶片制造這個全球半導體産業鍊的“咽喉”部位設定“關卡”,形成反制手段,有望解決半導體關鍵核心技術“卡脖子”難題。半導體産業鍊長且廣。半導體産業鍊上遊的任何一種材料、一種裝置,甚至一個配件都可能成為制約競争者的部位。即使半導體的發源地美國也不可能獨立建構整個半導體産業鍊。為此,美國急于拉攏日本、南韓和中國台灣地區組建半導體四方聯盟(Chip4),提升其半導體供應鍊安全性,同時遏制中國其他地區發展高端晶片産業。在中美科技戰和産業鍊“脫鈎”的背景下,我們即使設計或制造出先進晶片也難以打入國際供應鍊。通過大量投資進行國産化替代,隻能實作内循環或拉近與美國的差距,仍然無法改變我中有你,你中無我的“卡脖子”困境。

長期以來,美國每年的半導體研發投入超過全球其他國家總和的2 倍。2018年,美國聯邦政府投入半導體的研發經費是60億美元,而半導體企業投入則高達400億美元,這接近中國中央财政3738億元人民币的科技研發總支出。在“美國的未來取決于半導體”的口号下,美國在2022年通過了投資額達到2800億美元的《晶片與科學法案》,其中包括在2022年—2026年向晶片産業提供約527億美元的資金支援,為企業提供價值240億美元的投資稅抵免,鼓勵企業在美國研發和制造晶片,并在2023年—2027年提供約2000億美元的科研經費支援等。

中國科技投入的絕對量很大,2021 年是 2.78 萬億元人民币,排名世界第二,占GDP的比重是2.44%,很有潛力。但其中的基礎研發隻占總投入的6.2%,這一比例到2025年要力争達到8%。發達國家是15%~20%。而且,在各種不同的統計口徑下,中國成果轉化率最高是30%,不及發達國家的一半。

本文摘登自《關鍵時刻:中國制造業何去何從》第六章“由大到強的關鍵躍升”第三節“高端化:從晶片起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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