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敏聽了尤軍的抱怨，撅着嘴，默默擦着眼淚。
“行了，别哭了，”尤靜連忙打圓場，“以後晚上别老往外跑了，爸媽年齡大了，你住在家裡，多照顧一下他們。”
“我看還是趕快嫁出去吧，我們也不用你來照顧。”尤大力說。
“你看你怎麼混得，都三十多的人了，還嫁不出去，還得要爸媽操心。”尤軍說。
尤敏沒想到來到醫院卻成了出氣筒，有心生氣發作，又礙于尤大力的傷情，不能發作，隻是悶悶地站在尤大力的床前。
“姐，我去上班了，你和尤敏兩人也不用都這樣這裡，過會專家診斷結果出來，你告訴我一聲。”尤軍拿起車鑰匙說。
“行，你上班去吧。路上小心點。”尤靜說。
尤軍走了，尤靜和尤敏兩人一個站在床頭一個站在床尾。
“媽怎麼樣？”尤靜問。
“昨天晚上我回家她就哭，今早上還哭。”尤敏哭喪着臉說。
“唉，”尤大力重重歎口氣，對尤靜說，“你回去勸勸你媽吧，告訴她，我沒事，讓尤敏留在這裡就行。”
聽了尤大力的話，尤靜猶豫了一會，她不想回去面對李玉蘭，她知道隻要李玉蘭陷入情緒裡，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不哭上個三天五夜是不算完。
“去吧，尤敏勸不了你媽。”尤大力繼續說。
“我也勸不了啊，”尤靜為難地說。
“我今早上勸媽了，可是越勸她越傷心，最後還怪我不找對象。”尤敏說。
“你和她吵吵了？”尤靜問。
“我哪敢？我這不是就來醫院了嗎？”
尤敏這樣一說，尤大力更是催着尤靜離開了。
無奈尤靜隻好從醫院出來騎上騎着車回到母親家。
推開家裡的門，李玉蘭正佝偻着腰坐在院子裡，尤靜突然發現，原來不知不覺，母親也老了，心裡不由得一酸，咳嗽了一聲，走了過去。
“媽，”
李玉蘭轉過身來，眼睛又紅又腫，顯然剛剛哭過。
“你爸怎麼樣了？”李玉蘭問。
“專家還沒給看，”尤靜稍稍停頓一下，勸道，“媽，你不用擔心。”
“唉，不管怎麼說，這個年齡了，摔這一下子，沒好事了……你爸真是找事，你說，他爬什麼高啊？這個年齡了，自己不注意，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給别人添麻煩嗎？”李玉蘭說着又抹起了眼淚。“你姥娘六十歲的時候摔着了，把大腿摔壞了，從那就一年不如一年，在床上躺了三年就走了……”
“媽，我姥娘那時候的醫療條件差，與現在沒法比。你别往壞處想……”尤靜勸道。
“這是我想的嗎？反正這個年齡了，摔倒了，就不是好事……這都是我的命，年輕時，你爸根本不會疼人，隻顧自己，前些年也還不行，我得肺炎那年，你還記得嗎？他呀，在家屬院看人家下棋，也不會去醫院陪陪我，現在老了，終于知道對我好了，也不和我吵了，也知道心疼我不容易了，可誰知，他摔着了，不知道還能陪我幾年……”
“媽，你放心吧，不會的，就是摔了腳脖子，沒傷着别的地方。”
李玉蘭卻不聽尤靜的，自顧自說，“這是天意啊，别的不能怨，要怨就怨我這個命，我沒有享福的命。你爸現在多好啊，不惹我生氣了，還會陪我聊天，還能幫我幹活了，我沒有享受的命啊。”
尤靜無可奈何地聽李玉蘭絮絮叨叨地說，她感到李玉蘭真的老了，隻是經曆了這麼一件事而已，她近乎要崩潰了。
“媽，你要是不放心，我帶你去醫院看看我爸吧，省的在家裡胡思亂想，自己吓唬自己。”尤靜有了一個想法，說道。
李玉蘭眼眸裡閃過一絲亮光，她猶疑了一下，說道，“也行，你帶我去吧。”
說走就走，尤靜帶着李玉蘭很快又來到醫院。
專家剛剛會診完，治療方案是建議保守治療，尤大力躺在床上心裡七上八下，尤敏問他要不要喝水，他也沒聽見。
李玉蘭和尤靜走進病房，尤大力還沉浸在思緒裡，直至李玉蘭眼裡噙着淚水，站在他面前。
尤大力猛地擡起頭，“你，你怎麼來了？”
“你說你，好好的，這不是自己找罪受嗎？都這個年齡了，還逞能，你可把我害苦了。”
“唉，沒事，沒事，過幾天就好了。”尤大力連忙說。
“爸，專家過來了嗎？怎麼說的？”尤靜問。
“專家剛才來過了。”尤敏接過話，說道，“建議保守治療。”
“傷筋動骨一百天，這個年齡了，不做手術，能自己好嗎？”李玉蘭擔憂地問。
“正因為年齡大了，醫生才不敢做手術的。”尤敏說。
聽了尤敏的話，李玉蘭沖着她瞪了一眼，說，“你就讓你爸操心吧，你爸好好的時候，你不找對象不結婚，現在好了，你爸都成這樣了，你說，怎麼辦？”
“媽，你怎麼什麼事都能怪到我頭上？”尤敏委屈地說。
“你都三十多了，還嫁不出去，你就讓我和你爸省省心吧！”李玉蘭厲聲說道。
尤敏氣得轉身就往外面走。
“我養了四個孩子，怎麼就最後這一個，讓人操心上火，不懂一點事，早晚被她氣死！”李玉蘭卻還不罷休，在後面嘟囔。
尤靜都聽不下去了，說了一句，“我出去看看。”
随後跟了出去。
從病房裡走出來的尤敏則站在衛生間門口抹眼淚。
尤靜歎口氣，走過去。
“媽就這樣，你不覺得，她現在越老越厲害？”尤靜輕聲說道。
“我有時候真懷疑，自己是不是她親生的？”尤敏用手背揉了揉鼻梁，說。
“别瞎想了，我能證明，你就是媽媽親生的，媽媽生你的時候，計劃生育已經很緊了，咱媽那時候在村裡是婦女主任，相當于給自己走了一個後門，偷着把你生下來了。一開始不敢在自己家裡養你，送到二姨家去了。”
“我知道，我還記得那時候二姨讓我和你喊她媽，一直上國小才跟着你們來了縣城。我其實就是多餘的，在這個家庭裡可有可無。”尤敏沮喪地說。
“我也有你這種想法，我小時候，甚至想象着自己是從外星球來的，我父母應該是外星人，一不小心把我遺落在地球上。我小時候很羨慕哥哥和尤軍，因為爸媽對他們那是真的一個好，他們可以到處瘋玩，而我很小就有幹不完的家務，那時候，我特别恨讓我幹家務，我恨不能在這個家裡消失。”
“現在呢？”尤敏問。
“現在，”尤靜猶豫了一下，說，“接受現實了，不再有不切實際的想法了，而且，畢竟是一家人，再說，那個年代就那樣的生存環境，爸媽也不是神人，我們就出生在這樣的環境裡，有什麼辦法？說起來，我們比爸媽那輩還是要好，他們小時候飯都吃不上呢。”
聽了尤靜的話，尤敏沉默了一會，說，“你煩爸媽嗎？特别是媽。”
“沒有辦法的事。我當時急着結婚，很大原因是離開家，想自己獨立生活。”
“我和你相反，我，”尤敏的目光投向走廊另一端，好像觸及到了内心的痛處。
尤靜上前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後背，輕聲說，“我知道，隻是，你還是得想清楚，不能因為爸媽的幹預，你就拿着自己的後半生當賭注來懲罰爸媽。其實，最終的受害者還是你自己。”
尤敏被說中心事，鼻子一酸，說，“我不是懲罰爸媽，我就是過不去心裡的坎。”
“也許，是因為爸媽一直忽視了你的感受，為了讓他們看見你的感受。”
“他們根本就不會在意我心裡的感受，他們想的隻是他們自己！”尤敏突然間情緒就失控了，卻用尚存的理智拼命壓制，她低聲嘶吼着，“他們在乎的是他們的面子，在乎的是給他們找一個滿意的閨女婿！他們根本就不在乎我！”
尤靜輕輕歎氣，說道，“那個年代的父母，他們本來就覺得孩子是他們生養的，就要完全聽從他們，否則就是不孝。其實，我現在倒慶幸當時找馬躍還是很明智的選擇。像我，按照父母的思想，我怎麼會找到真正相愛的人？就像你說的，他們隻想按照自己的想法來找個滿意的閨女婿。反正，我的婚姻不能由我做主，那我就找一個舍得給我花錢的人就好了。”
“姐，我不能接受你這樣的婚姻。你們聚少離多不說，像姐夫，又沒有多少文化，兩個人根本就不在一個層次上，平時怎麼溝通？”尤敏抓住尤靜的手，說。
“我們不是也半輩子過來了嗎？”尤靜苦笑着說，“兩個人結婚生孩子，還有什麼好溝通的？個人過個人的，誰也不幹涉誰，不是挺好嗎？”
尤靜話音剛落，手機鈴聲響了，她拿起手機看了一下，笑着說，“你看，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你姐夫來電話了。”
尤靜說完接起電話，裡面傳來馬躍沙啞的嗓音。
“你去哪兒了？”
“你回來了？”尤靜問。
“嗯，剛到家。家裡沒人。”
“我在醫院。你歇會吧 晚上你過來。”
“嗯，我先睡會，為了趕回來，我昨天就睡了四個小時，困死我了。”
“快睡吧。”
尤靜說完挂斷電話，對尤敏說，“你看，有老公就比沒有強，晚上你姐夫過來。”
尤敏撇撇嘴，翻翻白眼，說，“我知道，你們這是兩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連朋友都不是。幹巴巴的，這是兩口子說話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