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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個孩子,100種抑郁症

作者:果殼童學館
100個孩子,100種抑郁症

本文轉載自公衆号:

簡單心理(ID:janelee1231),

一個有溫度,有态度,守倫理的專業心理公衆号。

去年 11 月,清華大學附屬第一醫院急診科醫生徐海軍釋出一則值班日記:「淩晨,女孩,抑郁症,大量服藥,洗完胃。母親問,明天能上學嗎?注意:是淩晨」。

100個孩子,100種抑郁症

孩子能不能上學,何以成為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在很多家庭中,「情緒」是一個禁忌詞,一個不能容忍的存在,一種無助于解決問題的脆弱。直到孩子情緒崩潰了,不能上學了,才意識到真的出了麻煩。

在抑郁症等精神診斷的背後,我們如何了解一個具體的人?身為父母和師長,怎樣才能與一個青春期的孩子好好相處?

我們與心理咨詢師嚴藝家聊了聊。

以下是嚴藝家的口述。

100個孩子,100種抑郁症

一個情緒不好的孩子,

完全有可能成績非常好

我經常看到「孩子厭學該怎麼辦」這樣的問題。

每當看到這個問題,我會想:一個厭學的孩子看到這樣的問題時心裡怎麼想?

沒有人喜歡被當成一個問題來對待。他們需要很多空間,去談論他們到底經曆了什麼,是以我也很難給出一個非常具體的、像說明書一樣的方案,隻要做到這樣萬事 OK。那樣可能會失去很多人與人之間非常多元的、複雜的元素。

我最近在不同地方談到,孩子不是「問題」。

因為很多時候我發現,坐在心理咨詢室内的孩子,他們自我認同為「一個問題」。

他們談的永遠都是:我這周有什麼做得不好。過了一陣你發現了一些 unspoken(未被言說的部分):他做得好的部分是從來不談的。

他在無意識中認同着爸媽,認為自己是一個需要被解決的問題,而不是一個可以被完整看到的人。他作為一個「二維的問題」出現在你的面前,而不是作為一個「三維的、立體的人」。

我們如何在這個家庭養育(或者說心理治療)中,把一個人的三維性還給他,而不是将其看成是一個二維符号,是很重要的工作。

我們這個行業都知道,牛津、劍橋,每年大一新生崩潰的都很多。

這個崩潰是指:孩子都能進牛津劍橋了,他還說「我不要去上學」。這可能是一個我們今天在關心中國小生厭學、拒學現象時,難以想象的狀态。

人們普遍感到困惑:你都考上牛津劍橋了,你還有什麼好忍受不了的?還有什麼好崩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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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谷醫生》

這讓我想起一句網絡梗:「甯可在寶馬車上哭,也不要在自行車後座笑」。大家覺得如果你掙錢多,至少難過的時候可以跑去日本泡溫泉,而不是坐在馬路牙子上抱着一個啤酒瓶嗷嗷哭。我覺得這裡面有很多偏見、刻闆印象,甚至是傲慢。

我們要認清的是:一個情緒不好的孩子,完全有可能成績非常好。因為情緒和自我功能是兩個層面的事情,當然它們是互相影響的。

我爸爸其實也是一個心理治療師。他從 90 年代開始在上海個人執業,也會見一些青少年個案。在我童年的記憶當中,我覺得會來見心理治療師的,很多都是我們過去說的「問題少年」:比如考不上大學的,或者說老師看着頭疼的。

但包括我在内不少同行的一線工作經驗是,從東方到西方,來心理治療室裡的孩子,很多都是大衆口中的「好孩子」。他們看起來什麼都很好,學校活動成績樣樣好,可是他們依舊會有心理狀況。

100個孩子,100種抑郁症

100個孩子,

100種抑郁症

也許一些孩子來做心理咨詢之前,已經确診了抑郁症。診斷當然有價值,它幫助我們更好地了解一個人到底在經曆什麼。但某種程度上,診斷又會消滅掉很多個體化的部分。

當一個有抑郁症的孩子來到心理咨詢室,我的腦海中并不會浮現 DSM(注:美國精神疾病診斷的主要準則)的那些标準,而是問孩子:是否能幫助我了解下,抑郁症對你而言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你會聽到,每個人在這方面的叙事非常不一樣。你會發現,100 個孩子有 100 種抑郁症。作為心理咨詢師,穿越診斷和标簽去關懷每個具體個體,是很重要的。

家長帶着一個厭學的孩子來,想要孩子回歸學校,這是一個非常合理的目标,我完全尊重。但同時我會告訴他們,孩子不是一個問題,孩子是一個完整的人。

我們如果抱着解決問題的态度去對待你的孩子,他作為人的那一部分依舊被忽略,那些問題可能還是會出現。

但在我們在把孩子看成一個人,去完整地了解的過程中,很多時候問題會自然而然地消失。但是把孩子當成一個人的這個旅途,是不會結束的。

我們需要看到孩子當下的症狀,是否是希望幫助這個家庭達成一些什麼新的東西?這樣東西是這個家庭曾經缺失的、扭曲的,或者是從來沒有人意識到過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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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總是

在無意識層面「忠于父母」

我在很多家庭中都會看到這樣一種模式:孩子在無意識層面忠于父母。

在心理治療室,我們不僅要聽雙方(孩子和家長)說了什麼,我們也在聽,雙方沒說什麼。

比如當一個父母說自己很辛苦,我在想他沒說的是什麼?他不斷地說我付出很多,那是不是有一部分的「恨」沒有被表達?也許他為這個孩子付出那麼多,并不是心甘情願的。其實他也有很多個人抱負沒有實作?

我也經常發現,當一個孩子控訴父母的某些行為時,自己也會無意識地加入那些行為——雖然很多孩子非常不願意承認這一點,我大機率也不會直接跟孩子這麼講——比如說有的孩子會說爸媽靠不住,我交代他們什麼事情,他們永遠都當耳邊風忘記,要麼執行打折扣。

結果你發現這樣的一個孩子來見咨詢師時,不是遲到就是忘記。你說這裡面是不是有一個非常大的忠誠和認同存在?這部分是他沒有說,但我要去聽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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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麗芙·基特裡奇》

我不一定會用非常直白的方式說,「你看你跟你爸媽不是一樣嗎」?那崩了,治療是進行不下去的。但是我得去了解如此纏繞的關系背後,究竟有哪些東西,他們其實是彼此認同的。

很多時候,在我們看來非常不舒服的親子關系的一些特質,也有可能是一個硬币的兩面。

比如一個孩子抱怨父母苛刻、要求很高;但當孩子在學校遇到一些困難,來到心理治療室的時候,他坐在你面前說,我覺得我太蠢了,我太傻了,我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我真的是一無是處。

這時候你會看到,他其實是在霸淩他自己。這一部分被父母霸淩的東西,已經非常深刻地内化到了他心裡。意識層面,他知道那是不對的,這不是我想要的,但在無意識層面非常忠誠。

還有一些情況,孩子受不了強勢的媽媽(這裡還有性别視角,就不展開了),但有可能這個孩子自己長大的時候也是非常強勢的。他會去不顧一切地争取很多東西、掌控局面。

那你說這個強勢裡面有沒有愛在?當然是有的,它不僅有愛,有認同,還有傳承——但我們很少會從語言中聽到這些,這些情感隻在暗處湧動。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也是青少年工作起來比較困難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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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中有恨,

這是大部分成熟關系的狀态

在精神分析中,有個術語叫 equilibrium,意為「動态的平衡」。

如果我們能建立起一種新的動态平衡,在這個平衡體系當中,大家都可以找到一個自己舒服的位置,這是比較好的狀态。

那什麼是不舒服的位置?

我們想象一下,如果一個媽媽為了孩子放棄了自己所有的生活、娛樂、工作,全身心撲在孩子身上。孩子到了青春期時,可能會有很強的憤恨感(resentment),青少年可能會有很大的動力說「你不要來管我」。

這種憤恨感有時會非常強烈,甚至可能在孩子身上表現為一種自毀傾向——他覺得父母對我那麼不好,如果我考上了好學校,豈不是太便宜你們了?

當這種沖突發生,孩子不舒服,媽媽也不舒服。

她覺得我為你付出了那麼多,為什麼你還要把我推走,她可能看不到孩子在這個年齡階段需要成為他自己。有一個無微不至的什麼都管的媽媽,對青少年來說是一種非常吞沒性的體驗。

如果在這個過程中,母親和孩子一直糾結于誰對誰錯,這個争執是沒有終點的。需要有第三方,比如家人、朋友或心理治療師能夠幫助他們看到各自的需求。

很多時候,當孩子來到我們這兒的時候,他們是帶着很多的焦慮。而我們的工作是去看到他們的 need(需求)的是什麼,包括父母的 need (需求)是什麼。

可能這個媽媽在咨詢過程中,也會發現自己其實對孩子有很多恨,也會對孩子有嫉妒的感覺。

這是可以了解的。

因為當母親處于失去很多東西的狀況時,孩子是蓬勃向上發展的。這種落差感對一個媽媽來說也會非常強烈。如果她沒有一個空間去談論這些情感,她就會被這些情感驅使着,一次又一次做出傷害孩子的事,或者不停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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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友記》

但如果這個媽媽能有一個空間去看到,自己對孩子有恨,但她依舊很愛孩子——就像孩子對自己有恨,但并不意味着孩子不愛你。那也許,感情的濃度就能達到一個相對平衡的位置。

“愛裡有恨,恨裡有愛”,這是大部分成熟的關系會有的狀态,也是很多青少年從一個完全未成年的狀态轉化為成人的狀态,心智從分裂走向整合的必經過程。

在這個過程裡,我并不是去告訴媽媽,你的孩子在這樣、是那樣,而是讓這個媽媽去體驗自己被聽見、被看見、被允許、被接納、被支援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我還會允許這個媽媽表達對治療師的不滿、不認同。她可能會說,我覺得你剛才說的是不對的。

我覺得當一個來訪者願意這樣表達時,其實是創造了大量工作的空間。因為她會有空間去感受:當我和另一個人不一樣的時候,那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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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做「隻對孩子好奇」的父母

很多孩子到了青春期時,容易把「差異」體驗成一種「攻擊」。覺得如果你跟我想得不一樣,你就是在攻擊我,是以會強烈地表達對父母的不滿。

這在我們上網的時候也很多見——對,不隻是青少年。比如我喜歡一部電影,而你不喜歡,我就認為你在攻擊我。

是以怎麼樣把「差異」了解為是「差異」,而不是一種攻擊,其實是很多家長、青少年包括沒有孩子的人都需要去做的功課。

大部分父母面對這樣的情感也會不知所措。你看,這麼用心養育的一個孩子,對自己有那麼強烈的情感——我自己也是媽媽,要是有天孩子對我表達不滿,我心裡肯定會難過。

但對于這種難過,我們還要保留一部分的好奇。難過裡面,是内疚還是憤怒、恐懼還是尴尬、是羞恥還是後悔?你看,一個小小的難過背後,可能包括很多的情感,它對每個人來說也非常不一樣。

如果一個父母能夠在難過的時候,對自己依舊保有好奇,保留一部分思考的空間(比如問問自己,我到底為什麼而難過?我難過的時候想做什麼,覺得什麼樣的事情還是克制住自己不去做?),他就不太會在當下,把「難過」快速轉化成一個「炸彈」丢出去。

在心理咨詢中,有一個詞叫做「行動化」,或者說「付諸行動」。當負面情緒像一個巨大的球朝我們滾來,如果我們沒有保留一部分思考空間,第一反應就是把它給「打回去」,這就會對關系造成負面影響。

心理咨詢也好,第三方支援性關系也好,都是在創造一個空間,能夠讓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在那待一會、想一想、聊一聊,讓你不用把那個炸彈第一時間丢出去。或者說,你本來打算丢一個「原子彈」,但現在可以丢一個小小的「手榴彈」,這也是一種進步。

是以我覺得,如果一個父母對自己不好奇,隻對孩子好奇,還是非常機械化的。這也是為什麼很多時候我非常願意去做父母支援工作,我希望幫助爸爸媽媽在經曆那些難過的時候,有一個空間可以讓他在難過之餘依舊感受到,即使我對自己感覺不好,我依舊是可以被傾聽、被好好對待、被了解、被好奇的。這種體驗,會讓他們長出一些新的自我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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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孩子多一點 OTT,

對自己也多一點 OTT

在工作中,我與青少年工作的方法主要可被概括為:OTT。

這三個詞來源于《兒童青少年心理治療》這本書,意思是觀察(observe)、思考(think)、交流(talk)。

在我的日常生活裡,接受分析本身就是一種 OTT 體驗。

比如我和分析師說,今晚就是累得不想工作了。就好比一個孩子說今天不想做作業,如果家長回應「你必須得做,因為作為學生這是你的功課」;或者「你是一個成年人,得為自己負責,你再怎麼着都得打起精神去工作」——這就不是一個 OTT 的過程,而是一個發号施令的、被 judge(評判)的過程,也可以說它是一個被規訓的過程。

但如果我們使用 OTT 方法,會發生什麼?

治療師可能會說:那你能不能跟我聊一聊,你不想工作的時候在琢磨些什麼?你不想工作的時候,你的感覺是怎麼樣的,你的身體的體驗是怎麼樣?你是想躺着、坐着、站着、出去玩,還是怎麼着,你在那個時候特别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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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敦生活》

然後我們慢慢聊這一部分。聊着聊着,他說:你有沒有想過,可能你平時每天都在忙着照顧很多人,照顧你的孩子,照顧你個案裡的孩子,但你自己心裡也有個小孩子需要被照顧。那誰來照顧你那個心裡面的小孩子?

分析師提了一個問題。他甚至并沒有提供一個方案,他并沒有說誰來照顧你的這個部分。當然我知道,當他看到這個部分的時候,他就是在照顧我,這是一種非常無言的照顧。

是以接受精神分析這件事,很大程度上是幫我制造了一部分思考空間。讓我有第三方的視角,思考原來這是我正在經曆的事情,原來這是我不舒服的原因,這是為什麼我沒有辦法定下心來做事情的原因。

這就是一個 OTT 過程,它給你創造出來的這一部分的空間去「允許自己沒那麼好,也沒關系」。當然并不是說咱們徹底擺爛,而是在這個過程裡面,你去更多認識你自己,去知道這個背後究竟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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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會痛苦,

但承受痛苦并不是一個活該的過程

有人說,青春期本來就很痛苦啊。

我前陣子錄播客的時候還講了一個新的概念叫 Teenism(對青少年的偏見),叫做:認為青少年的「不正常」是正常的。包括我自己曾經也有這種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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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友記》

但這是種偏見,它會讓我們忽略孩子行為背後的痛苦。比如我們覺得青少年大吼大叫很正常,對父母忤逆很正常,但這樣的觀念可能會讓我們失去真正了解他們的一個視窗,失去了解「當他大吼大叫的時候,他在經曆什麼」的機會。

承受痛苦并不是一個活該的過程。當我們「假定」一個孩子在青春期一定會經曆痛苦時,這個假定已經在剝奪他接受幫助的可能性。

雖然心理治療并不能幫助他們達到一種不可能的幸福的狀态,但它能夠讓孩子在帶着一些問題的情況下,耐受住問題同時朝前發展。而發展本身,反過來也會把他帶到一個更有主觀能動性的人生階段,給他們解決問題,也創造更多的空間。

心理治療的确是一種幫助。但我現在越來越覺得,對于很多青少年來說,哪怕隻是跟一個「好客體」建立過一次關系,都非常有意義。

即使是不那麼長程的工作,隻要這個客體帶給了孩子一種全新的人生體驗,他就會知道,世界上原來我是可以被這麼了解的。哪怕一次談話都可以,因為青少年的吸收性心智是非常好的,改變可能會發生得很快。

回顧我自己的青春期,在特别難的時候,我會跟學校心理老師聊一聊。這種聊一聊可能也就一兩次。但就是這一兩次,他那種基本的善意,其實伴随了我很多年。

是以這個好客體并不一定是心理治療師。老師、社工,甚至是生活中的一個陌生人、一個姐姐,一個親戚或長輩,都有可能起到這樣的作用。它是我們每個人在日常中都可以去成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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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需要一個

可以感覺他内心的「存在」

那怎麼樣做,才能成為一個安全的、值得相信的父母?

我不知道。

如果我提供一個回答,就是掉入了機械化的陷阱。很多時候我們期待有理想父母和孩子的模版,但如果真的提供了那樣一個答案,它有可能變成另一種霸權。

如果一定要說,「溫和的好奇」非常重要。這也是《兒童青少年心理治療》這本書反複強調的,但它并不是一種權威式的解讀。

作為一個心理從業者,我對自己的孩子,也有很多的「不知道」。

我跟自家孩子說,我很少在社交媒體上提你們,不是因為我覺得你們不夠好,拿不出手或者怎麼樣。你們對我來說足夠好,但我不希望因為媽媽是一個心理治療師,你們就必須做(或者不做)什麼。

我希望盡可能給孩子創造一個自由生長的空間,允許孩子可以做自己。提供任何一種「标準答案」,都是在人為地制造一些阻礙。阻礙父母去看見自己的孩子是怎麼樣的,也阻礙他們去看見自己是什麼。

我覺得大家對于标準的渴望背後,是特别無助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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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的東西》

很多人覺得心理治療是聽大道理去的,其實并不。《兒童青少年心理治療》裡面提到一種非常治療性的體驗,叫「跟孩子真實地在一起」,在情感上同頻。

所謂情感上的同頻,就好比一個嬰兒餓了,媽媽知道他餓,就會說:寶寶你餓了是不是?而不是:你等一等,媽媽在忙;你怎麼可以哭?你作為一個小寶寶怎麼這麼不乖?後面這三種狀态,兩個人是不是就在很不一樣的頻道上面?

孩子真正需要的,是一個可以感覺到他内心的「存在」。

比如你很生氣的時候,你分别給 10 個朋友打電話,每個人的反應都不一樣。你可能理智上承認那些講道理的朋友說得對,但你很快想把電話挂掉。

你最願意跟誰繼續聊下去?往往是那些陪着你一起罵的人。這個叫做「在一起」。我前兩天看到網上有一個段子說,找三個小時的治療師,還不如拖着朋友說 30 分鐘别人的壞話。這就是一個很典型的在一起的示範。

但是,父母的角色跟朋友又非常不一樣。

父母要有代際邊界感。父母要意識到,如果你真的把孩子當成一個無話不談的朋友,孩子就失去了有必要比他高一點點的父母。但我們說的「高出一點點」并不是權力、權威的意思,而是說:代際邊界對于孩子是一種保護,孩子需要知道我的父母有能力去面對一些他們自己的問題。

如果父母把孩子完全當朋友,無話不談,我覺得也挺可怕的。有一些孩子在我微網誌評論區留言,他們說自己曾經被父母當成完全的朋友,他們說受夠了,特别不想聽父母跟自己談心,精神壓力很大。

這些父母可能覺得,我是在幫助孩子認識社會,是以才把我找工作的事、家裡缺錢的事都跟孩子講。父母可能對孩子很友善,從來不打罵孩子,但這種沒有邊界的分享其實對孩子來說很困擾。

因為他們沒有意識到,一個 14 歲的人和一個 30、40 歲的人應對壓力的途徑是完全不一樣的。我們可以花點錢去喝一杯,跟朋友聊一聊,吐個槽就沒了,14 歲的孩子能幹什麼?當他過多地聽到你的壓力,對他來講就非常的 over(過頭)。

但評論區也有截然相反的聲音。一些家長很憤怒,說家長也是人,怎麼就不能有負面情緒?

當時我回複其中一個家長:我并沒有表示「家長不能哭」,但如果你要在家裡哭, 記得把門關上。

就是我給的回答。把門關上這個小小的動作,其實就是在維護代際的邊界。作為一個大人,我需要學會自己去解決問題,而不是把孩子變成我的心理治療師來解決我的問題。是以這樣的一個小小的把門帶上的動作, 就是一個父母可以為孩子去做的,稍微有點代際邊界感的事情——而不是把門敞着,讓孩子看到你崩潰的樣子。

是以我并不認同父母要做孩子 100% 的朋友。的确需要像朋友一樣的友善和關心,但父母也要意識到,這跟朋友的關系不一樣。

再一次,這是一個 difference(差異)。能不能認識到這一部分差異,能不能把「父母的角色」和「朋友的角色」區分開,這種心理功能也非常重要。

從表面來看,青春期的确有很多破壞性的東西,但它也是一個張力特别強的階段。

我其實發自内心地喜歡每一個跟我工作的孩子。這種喜歡是指:不管他在外部世界制造了多大的麻煩,我始終覺得他們内在有一些非常有能量的東西。如果有人能幫助青少年認識到那些有能量的部分,可能到了三四十歲,這部分能量可以在他們身上發揮很大的作用。

我現在越來越覺得,養育是一件終身大事。

從一個發展心理的角度來說,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不斷地在做自己人生過去的功課。

不管你有沒有孩子,我們終身都在養育我們自己。這種養育的概念,比如我們如何對自己好奇,如何對自己溫柔一點、耐心一點,也是一門很大的學問。

100個孩子,100種抑郁症

采寫丨江湖邊

封面丨《看上去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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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個孩子,100種抑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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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生二胎後,16歲的女兒确診抑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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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所看到的“無條件的愛”,常常是子女給父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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