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老闆鱿魚

謝麗珠可說是有才又有貌，而且大學畢業後考上公務員在政府部門找到一個舒适的工作，月薪不菲。但天生不安分的她卻向往特區，想到深圳或珠海這種地方去闖一闖，以實作人生的代價，那多刺激！

她媽是個醫生，勸她說：“麗珠啊，你不要這山望着那山高，你現在是政府的公務員，人家想要都想不到呢，可你還不滿足！你以為特區的工作好找？那裡像你這樣的大學生多如牛毛，且都是拔尖的人才，你競争得過人家嗎？我看你去那裡隻能做個清潔工。”“那你也太小看我了！”麗珠不服氣地說，“我優劣也是複旦的高材生。”“複旦算什麼？深圳那裡留洋返來的碩士、博士有的是！”

任性的謝麗珠把她媽的話隻當耳邊風，我行我素地給在深圳的表姐打了電話，想不到表姐說的跟她媽一樣！說特區競争太殘酷她一定受不了，依然太太平平當個公務員吧。“那你怎麼在深圳闖出一塊天地來的？你能行，難道我就不行！”聽她口氣這麼果斷，表姐說：“既然你想出來闖一闖那就闖吧，讓你吃點苦也好。這樣吧——先到我的公司來幹一陣，以後走你自己的路。”“OK！”麗珠擱下電話聽筒，輕盈地轉了個身，興奮地說：“喔——我要去深圳打拼了！”

飛機在深圳機場下降，謝麗珠躊躇滿志地步下舷梯，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張開雙臂喊：“深圳！我來了——”走到候機廳外面，她放下行李箱，擡頭張望。“吱——”一輛白色的寶馬車停在她身邊，邊門開處走下一位身材苗條、氣質庸俗的漂亮女性，撲閃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表姐！”麗珠大叫一聲撲了已往。

表姐帶她到一棟精緻的小别墅，一走出來，她又“哇”地一聲叫了起來：“太美了，簡直是一座水晶宮！”是啊，裡面有好多漂亮的燈，折射出一種夢幻般的色彩，既庸俗又溫馨。她表姐早些年就去了美國，嫁了個美籍華裔商人，幾年前到深圳來發展，跟人合資開辦了一家貿易公司。

麗珠以為表姐一定給她安排個體面的工作，誰知卻讓她做清潔工！負責整個寫字樓的室内衛生。真被她媽說着了！她氣得眼淚在眼眶裡轉，嘴撅得可以挂油瓶。表姐卻對她笑笑，這笑使她感到嚴寒徹骨。“怎麼，不寫意？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階層？白領依然藍領？你又不會說粵語，英語水準屬中下。你以為辦公室那麼好坐？一切你都得從頭來。我剛去美國的時候，在飯店洗過半年的盤子呢！”她還能說什麼？隻能既來之則安之了。她感歎競争的“殘酷”這麼快就體會到了，而且在自己表姐那裡！真是六親不認哪！

她是個好強的人，不到半年便能說一口流利的粵語，英語水準也大大提高，表姐這才将她調進辦公室，也隻是位電腦操作員，工資由800元提至2000元。表姐語重心長地對她說：“你想成為白領，不熟悉PMA治理，沒有全面的知識，休想！”就算表姐不說她也體會到了，隻能老忠實實、一步一個腳印地争取！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國際金融危機來了，生意變得非常難做，公司的合資人為了自己的利益在業務中大做手腳，表姐一怒之下撤出自己的一切資金，回美國和丈夫團聚了。臨行前對表妹說：“麗珠，接下來隻能靠你自己了，要麼回家，要麼持續拼搏下去。”“拉弓沒有轉頭箭！”麗珠咬牙說，“我不想做被人恥笑的逃兵。”

二

她在一家房産公司找到了工作，當推銷員。老闆十分苛刻，沒有底薪，全靠推銷掉房子後拿提成。整整三個月麗珠沒做成一筆生意，老闆馬上給她臉色看，對她下了最終通牒——“再這樣下去隻能請你走人。”換言之就是炒她鱿魚(squid)！她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怎肯認輸？她暗暗下了決定，這個月說什麼也要做成生意！

這天正午，大家都去吃飯了，麗珠沒去，一個人啃着帶來的三明治。“有人嗎？”一聲召喚使她從辦公室裡出來。見來了一男一女，從那男的衣着便知是個大老闆，因他穿着世界名牌的休閑裝。他身邊的小姐年輕又漂亮，一定是他的秘書喽。她忙說：“有人，有人！”忙走到樣闆房模型前，指着說：“老闆，我們公司的樓盤是深圳最好的，不僅設計新奇，款式多，品質一流，而且不斷在升值……”她滔滔不絕地介紹開了。老闆很認真地聽着，用一雙閱曆很深的眼睛打量着她。

麗珠的心不由“咚咚”地跳了起來，暗暗禱告說：但願能做成生意，做成生意！“房子離市區這麼遠，價格還這麼貴！”突然之間之間之間響起一個刻薄的聲音。她的心不由一涼，馬上意識到自己疏忽了那位小姐，她可是個主要人物，才是自己真正的公關對象哪！她馬上轉過風向，奉承說：“鮮豔的小姐，您的眼光可真厲害，可見您的精明。”小姐聽了陰沉的臉馬上雲開日出：“我們又不是第一次買房，對這裡的房産公司可是很熟悉噢！”“那是，那是，你們是老深圳了，第一批創業成功的企業家。”

小姐咧嘴笑了，連她的老闆也收回得意的“嘿嘿”笑聲。其實麗珠是胡謅的，她忙抓住這大好時機趁熱打鐵：“不過話說返來，房子離市區是遠了點，但你們是有車族，而且是豪華名車，高速公路10分鐘就到了。這裡遠離市區的喧嘩，清靜得就像在一個世外桃園的島嶼上，四周樹木圍繞，空氣新鮮，天然的氧吧……”

他們終于被她說動，買下了那裡一套一百多平米的高檔住宅。麗珠初戰告捷，甭說有多高興！她又熱情地帶他們去實地看房，免費為他們搞裝潢設計。因為她服務态度好，跟他們成為好朋友。那位老闆給她介紹了幾位朋友，又做成為幾筆大生意，她一會兒賺了二十多萬！麗珠的老闆對她刮目相看，評她為銷售明星。

這天她接到一位小姐妹的電話，她叫方琳，跟她一樣在這家房産公司當售樓小姐，前幾天被老闆炒了鱿魚，險些跳樓自殺！之後在麗珠的勸導下，放棄了輕生的念頭。她在電話裡說：“麗珠，你能來我上班的地方嗎？我有點畏懼。”麗珠是個仗義之人，二話沒說就去了。

方琳在KTV當服務小姐，明天是她頭一天空上班，老闆安排她在一間包房裡，麗珠便去陪她。一個胖乎乎的男人出去了，一看裡面有兩位小姐，樂得一對老鼠(mouse)眼眯成一條縫。他一把摟住方琳，伸出另一隻手又想去摟麗珠。麗珠豈容他輕薄？像泥鳅一樣滑掉了。他便把方琳抱在自己腿上，親着她的臉，肉麻地說着：“親親，我的小親親！”一隻手竟伸進她衣服内。方琳掙不脫他，朝麗珠投去求援的目光。麗珠便不虛心地沖上前，使勁把她從胖男人身上拖下來，警告說：“請你放尊敬點！”男人惱羞成怒，扯着公鴨嗓子：“我是出錢的！”“出錢是讓你唱歌，不是叫你玩弄小姐的！”

他氣急敗壞地去找歌廳老闆，老闆很快來了，兇狠地對方琳說；“你不想幹就走人！”麗珠不虛心地說：“誰想在你這裡幹了？方琳，走——我們炒他的鱿魚！”說着拉着方琳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到了外面她又對方琳說：“有我謝麗珠吃的就餓不着你！”

三

麗珠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她把自己做到的一筆生意給了方琳，這使方琳感激萬分。是啊，在現在這個商品社會裡，誰肯把業務讓給人家，那等于是送錢哪！接着麗珠又把自己售樓的經驗教給她，使她獨立地做成幾筆生意，讓她在房産公司站住了腳。

沒想到她的老闆卻看上了她！把她調到市場部當經理，年薪20萬，還對她說：“我想以後讓你做我的秘書。”她感到突然之間之間之間：“你不是已經有秘書劉虹了嗎？”“噢，她馬上要不做了。”她沒有馬上答應他，說：“我沒一點思想預備，讓我考慮考慮行嗎？”“行。我這人從來不強人所難。”

她把這事通知了方琳，方琳生氣地說：“老闆都是吃着碗裡想着鍋裡，他一定是玩膩了劉虹要換新的，看到你長得漂亮就想得到你。你可千萬别上當！”麗珠聽了點搖頭，想到一次和表姐逛馬路時目睹的一件事：

那次她見到馬路上行走着一些年輕女性，個個穿着時髦，長相姣好。她羨慕地說：“表姐，深圳的小姐真漂亮！”“你知道她們是幹什麼的嗎？”“你能看出她們的職業？”她非常吃驚。表姐笑笑說：“她們十有八九是秘書。現在的深圳特區公司多如牛毛，經理遍地都是。有經理必定有秘書，而且百分之百是女秘書。你翻開任何一張報紙，在招聘秘書的廣告裡，第一條是未婚年輕女性，第二條是漂亮有才華。其實說穿了，所謂的秘書就是經理的情人。可盡管女秘書的名聲不太好，但要當的卻大有人在。經理給你高薪好待遇，你給他身體，這就叫等價互換。而且深圳的男人找妻子，首選的依然女秘書！他們不嫌女秘書的已往，隻要漂亮有才華。”麗珠聽了迫不得已佩服深圳的開放和女性的“醒悟”。

正在這時一位鮮豔的小姐挽着一個秃頂的先生款款走來，表姐馬上說：“看——這嗲妞一定是那半老頭的秘書。”她一言未了，隻見沖過來一個女人，攔住這相依相偎的兩個人，怒氣沖天地指着半老頭：“金秃子！你他媽的就這樣把我給甩了？”女秘書一把推開她：“你幹嗎？神經病——”那女人反唇相譏：“你才是神經病呢——别看你現在得意，以後你也會步我的後塵，被這人面獸心的家夥甩了！”不用說這女人以前也是金秃子的秘書。

金秃子“嘿嘿”冷笑兩聲：“我欠你什麼了——給你的還少嗎？隻能怪你容、顔、早、衰，難、以、勝、任。”他一字一頓，神情冷峻。“我衰老是被你……”“被我怎麼了？别忘了我們是等價互換。你再騷擾我的話，我可要報警了！”那女人無言以對，在路人的轟笑中悻悻走了。此情此景曆曆在目，麗珠豈會忘懷？

麗珠偷偷找到劉虹，把老闆要她以後做女秘書的事通知了她。劉虹不聽猶可，一聽氣得柳眉倒豎：“好啊，這僞正人玩膩了我在找接班人了！麗珠，謝謝你把這事通知了我，你千萬别上當。你知道嗎——我為他堕了三次胎！醫生說再這樣下去我不能生育了。我跟他吵，要嫁給他，他果斷不贊成，說家裡有妻子孩子。”

翌日早上，麗珠把一張辭職報告交給了老闆。老闆不相信地瞪大眼：“你不幹了？為什麼？”她說：“現在房價漲得像錢塘江的潮水，能有多少人買得起？依然自知之明知難而退吧！”“你辭職以後到哪裡去？”“日豐汽車公司要我去呢。”她絕不隐瞞地說。他聽了頹然倒在椅子上，心裡說：這女人太精明了，房産市場的暮日已成定局，而汽車市場尤其轎車方興未艾！麗珠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走廊裡碰到早已等候在那裡的劉虹，她敬佩地翹起大拇指：“麗珠，你炒了老闆的鱿魚了不起！不過我也快了，真等到他把我甩掉的那一天，就太慘了！你說得對，女人要為自己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