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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帶貨的“受害者家屬”:不想要同情的流量

作者:長城網

“歡迎大家,大家點點贊,點點關注。”晚上七點半,章榮高準時出現在了直播間。他表情疲憊,操着不标準的國語,重複着簡單的解說詞。

7年前,章榮高在國外留學的女兒章瑩穎遇害。兇手被判終身監禁,但章瑩穎的屍體至今沒能找回,學校也未給予賠償。去年1月16日,女兒失蹤的第2047天,章榮高走進直播間,開啟了帶貨之路。

直播帶貨的“受害者家屬”:不想要同情的流量

直播中的章榮高。受訪者供圖

是否帶貨,已成為受害者家屬“重新開機”生活面臨的重要選擇。近幾年,不少當事人家屬湧入直播間:江歌媽媽江秋蓮、“重慶姐弟墜樓案”生母陳美霖......他們在自帶流量的同時,也被卷入了更大的争議中。

近日,中新網聯系了多位走進直播間的受害者家屬,有人在堅持,有人已退場......但相同的一點是,直播帶貨之于他們,比想象中要困難許多。

01

有人入場,有人放棄

章榮高幾乎每天都在直播。大部分時候,他會在晚上七點半開始,十一點半結束。妻子葉麗鳳坐在一旁,兩人一遍遍介紹着手邊的水果以及紙巾、垃圾袋等日用品。他有時會磕磕絆絆,時不時看一眼旁邊的提示詞。

“半天講不出話來。年紀大了,沒文化,頭腦也記不住,要彈‘小黃車’,又要去找台詞。我們做得不好,也沒有人。”章榮高說。

直播之于他們,更像是一個無奈的選擇。章榮高今年60歲,沒了工作,但社保還沒交夠年限,葉麗鳳也因腰病無法上班。除生活開支外,他們想攢錢再去美國找女兒,盡管知道希望渺茫。

對網絡不甚了解的章榮高選擇了簡單的帶貨賺取傭金的形式,無需自己囤貨、發貨。“電商找到團長,團長再聯系我們,選好後兒子幫着連結上去,賣一單我們能賺一兩塊錢。”這些錢,足以覆寫他們的生活開銷。

直播帶貨的“受害者家屬”:不想要同情的流量

“重慶姐弟墜亡案”生母陳美霖今年4月開始直播帶貨。圖檔來源:陳美霖直播截圖

同為受害者家屬的“重慶姐弟墜亡案”生母陳美霖,也于今年4月開始直播帶貨。她說:“我想靠自己的能力,去讓父母過上更好的生活。”中新網聯系到陳美霖,她在同意接受采訪後,又出于顧慮選擇了取消——争議中,她謹慎了許多。

有人入場,也有人離開。“南京女大學生遇害案”父親李勝直播帶貨了20場後選擇了放棄。“不是每個人都能做起來的。”他無奈地說,“與其這樣,不如安安靜靜生活。”

02

雙面的流量

在自帶流量外,“受害者家屬”的特殊身份,也讓他們在帶貨時面臨更多争議。

章榮高印象中,從他直播帶貨以來,攻擊、投訴從未停止過。“賣女兒”等尖銳的話語更讓他難以接受。“有時根本沒辦法繼續播,看到就很難受,說不出話來。為什麼我女兒沒做過任何壞事,家裡還要承受這麼大的痛苦?”他哽咽着說。

直播帶貨的“受害者家屬”:不想要同情的流量

李勝在直播帶貨。受訪者供圖

李勝對此類争議卻不太在意。“直播是一種生活手段,隻要不賣僞劣産品,我就很坦蕩。”為給女兒打官司,他花了40餘萬,放棄了百萬賠償。他坦言,從不後悔,帶貨則是因為“确實困難”。

在過度消費公衆同情的質疑下,不少受害者家屬在帶貨時,選擇對受害者隻字不提。“不想做博眼球的事,這也是我淡出直播帶貨最根本的原因。”李勝說。章榮高也持同樣看法:“在直播間裡講我女兒,流量就會高起來。我不想蹭這樣的流量。”

另一大質疑在于,此類直播似乎更難保障品質和售後。

多位直播帶貨的受害者家屬稱,自己沒有團隊,也缺乏專業知識。品控方面,他們大多和信譽度高的商家合作,先試用樣品,覺得好用、實惠再分享。但其他事情由商家負責,他們很難學會,也無力改變。

“尋子父親”孫海洋、蒙冤27年當事人張玉環兒子張保剛、“泰國墜崖孕婦”王暖暖等很多當事人及家屬也走進了直播間。雙面的流量帶來了不同的境遇:有人惡補電商知識,簽約MCN機構,朝“網紅”的方向發展;有人為案件而奔波,直播帶貨時間不定;也有人在熱度褪去後,逐漸沉寂......

03

長期變現之困

據報道,去年10月,江歌媽媽江秋蓮首場直播賣出了近6萬件商品,銷售額超百萬元。但短期流量能否走向長期變現,或許還要打個問号。

對于多數受害者家屬而言,更大的考驗在于,作為非專業的帶貨主播,“同情”帶來的流量“紅利期”往往短暫。

流量消逝的憂慮已經落在了章榮高身上。他剛開始直播時流量很好,但熱度不可避免地流失。如今,他有39.5萬粉絲,但直播間觀衆降到隻有幾十,最多一百多人。收益也在下降,一場傭金多則兩三百元,少則幾十元。

直播帶貨的“受害者家屬”:不想要同情的流量

章榮高直播間的觀衆人數在下降。圖檔來源:章榮高直播截圖

“去掉商家,有時連三四十人都沒有,基本沒辦法播。”章榮高說。

他也在反思自己:“我們不會講,又沒笑容,人家點進直播間都不想看了。”談及是否有學習直播知識時,他搖搖頭說:“我隻會彈‘小黃車’,其他一大堆還是弄不來。”

對于直播帶貨,陳美霖也有些迷茫。她在2月29日接受采訪時稱,還沒有明确的計劃,對帶貨的效果也沒有預期。“沒有去想那麼多。”

與他們不同,直播了20場,賺了5000元後,李勝就選擇了放棄。“自己做不起來,許多事情都不太清楚,感覺付出的心力和得到的回報不對等。”如今,52歲的他繼續在糧庫上班,有時做些兼職。

但他并非對直播帶貨毫無期待。“我們受害者家屬直播最大的短闆,就在于沒有團隊和技術支援。如果換種形式,我說不定還能嘗試嘗試。”

流量退潮後,走進直播間的受害者家屬究竟能走多遠,仍未可知。

來源:頂端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