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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沙塵暴“小年”,但原因并不樂觀

作者:南方周末
今年是沙塵暴“小年”,但原因并不樂觀

2024年4月15日早晨,北京遭遇沙塵天氣,城區建築群被浮塵籠罩。視覺中國/圖

2024年4月15日8:26,中央氣象台微網誌釋出的一張照片顯示:那抹熟悉的黃色又彌漫在北京城上方,但沙塵中的樓宇仍然清晰可見。

與2023年相比,2024年的沙塵天氣顯得靜悄悄。根據沙塵天氣等級劃分,那抹熟悉的黃色隻能被定為“揚塵天氣”。華北人口稠密區域沒有正面“吃土”,社交媒體上沙塵暴相關讨論降溫。

早在2024年2月,中國氣象局就在一次釋出會預測,2024年春季,北方地區沙塵天氣過程次數接近常年同期或偏少,沙塵強度總體偏弱。

減弱可能是另一場異常氣候事件的結果。多位學者向南方周末記者分析稱,2024年2月,沙塵暴的常見源頭蒙古國遭受了50年一遇的嚴重雪災,積雪一度覆寫了九成以上的國土面積。這恰好導緻進入春季後的土壤條件轉好,起沙的時間延後,程度減輕。

這不意味着沙塵暴的威脅遠離。相反,這場反常的雪災就如同愈加頻繁的沙塵暴一樣,也是全球變暖下氣候極端化的結果。

沙塵暴“小年”

4月15日可能出現沙塵天氣早已被預測到,但最終存在感不強。當天18時,沙塵暴藍色預警被解除。

至此,2024年第四次沙塵天氣過程也告一段落,前後共曆時3天左右。根據沙塵天氣等級劃分,隻要有揚塵就構成沙塵天氣,但隻有水準能見度在1公裡以下才可稱為沙塵暴。包括北京在内的華北地區,今春目前以揚塵或浮塵天氣為主。

這和2023年同期的情況明顯不同。

2024年初,北京市生态環境局大氣環境處處長李翔表示,2023年是北京近十年來空氣品質受外來沙塵影響最嚴重的年份。全年共有30天受到外來沙塵的直接影響,其中,4月中旬發生一次嚴重沙塵污染過程,造成2天6級嚴重污染、2天5級重度污染、1天4級中度污染。

多位專家預測,2024年已确定為沙塵暴的“小年”。根據國家氣象中心環境氣象室主任張碧輝的統計,截至4月15日,今年春季沙塵天氣過程次數(4次)較2000年以來同期均值偏少1次,較2023年偏少3次。

至于未來狀況,國家氣候中心研究員劉芸芸稱,預計4-5月,大陸北方沙塵天氣過程次數為5-7次,接近常年同期(6.7次)或略偏少,較2023年同期(9次)偏少;其中有1-2次沙塵暴和強沙塵暴過程,強度總體偏弱。平均沙塵天氣日數為3-4天,較常年同期偏少,較2023年同期(6.8天)偏少。

不過,新疆南部和内蒙古中西部等少數區域依然出現了沙塵暴。

2024年2月17日,在吐魯番市鄯善縣一處收費站,有交警提供紙闆和膠帶,替小車“修補”被沙石砸碎的車窗;3月27日,内蒙古錫林郭勒盟蘇尼特右旗釋出沙塵暴紅色預警,漫天沙塵将天空都染成了橙色,當地緊急采取了停工、停課、停産、停運措施;4月13日下午,内蒙古滿都拉口岸的沙塵形成一道百米“沙牆”,能見度降至500米以下。

即使沒有遮天蔽日的黃沙,沙塵暴也在以肉眼不可見的形式威脅人類健康。蘭州交通大學測繪與地理資訊學院副教授米萊(Mikalai Filonchyk)注意到,4月14日這天,蘭州的空氣品質指數幾乎都是500。

今年是沙塵暴“小年”,但原因并不樂觀

2024年3月27日,内蒙古錫林郭勒盟,二連出入境邊防檢查站移民管理警察頂着沙塵暴天氣快速驗放通關車輛。視覺中國/圖

暴雪降低起沙?

遺憾的是,A極端天氣的平抑可能隻是B極端天氣猖獗過後的副産品。在沙塵暴的常見源頭蒙古國,罕見的雪災間接改變了沙塵天氣程序。

2023年11月至2024年2月,蒙古國持續遭受特大雪災。根據紅十字會與紅新月會國際聯合會披露,雪災的規模創下近50年以來紀錄。災情嚴峻時,全國有90%的土地被雪覆寫,最深處達60厘米。部分地區遭遇嚴寒,溫度最低跌至零下47℃。

今年是沙塵暴“小年”,但原因并不樂觀

當地時間2024年2月22日,蒙古國,寒冷的天氣裡,一個傳統蒙古包帳篷。視覺中國/圖

影響沙塵暴的因素通常有三項:風力強度、地面土壤濕度、地表植被覆寫度。長時間的積雪對後兩項因素都有影響。米萊向南方周末記者表示,大雪覆寫下的荒漠地表不容易起沙,間接減輕了沙塵暴的強度。此外,地表冰層随天氣轉暖後融化,水分也有助于滋養植被。這些植物的根系有利于防沙固土,同樣可以減少起沙。

但降雪也不能完全消解沙塵暴風險。中國科學院大氣實體所副研究員魏科對南方周末記者表示,如果氣溫升溫,土地解凍,沙塵仍會發展。“今年3月以來,大陸北方與蒙古接壤地區的溫度升幅比較高,還是有助于沙塵發展。是以5月份的沙塵情況還不好說。”

蒙古國地理位置特殊,一旦荒漠化的土地暴露在外,就極易成為沙塵的來源。米萊表示,蒙古國位于西伯利亞高壓和阿留申低壓之間。西伯利亞高壓幹燥而寒冷,利于形成沙粒,而阿留申氣旋則影響大氣壓力和風向,間接影響沙塵暴的強度和方向。

沙塵暴是否進入中國境内,關鍵在于蒙古氣旋的走向。魏科介紹,中緯度的西風帶發生擾動之後,一般會形成逆時針的蒙古氣旋。蒙古氣旋的後部會有非常強的偏西北風,像一個旋轉着的陀螺一樣,将沙塵從蒙古地區帶入中國。3月27日前後的第三次沙塵天氣過程就是蒙古氣旋東移導緻。

脆弱的蒙古高原

蒙古國的冬季,經常遭遇雪災,以至于英語中用“dzud”一詞來專門形容蒙古雪災,其發音就是蒙語“災難”的意思。

蒙古雪災分為多個種類。這個冬季除了降雪量格外大,另一大特殊之處在于“白災”和“鐵災”同時發生。“白災”指積雪太厚使得牲畜吃不到草;“鐵災”指地表結冰凍住了牧草。

雪災之下,牧民成了最大的犧牲者。據蒙古國緊急情況總局統計,截至2024年2月下旬,已有超過200萬頭牲畜死亡,最主要的死因是缺乏草料。雪災也威脅到人類,從2023年11月-2024年3月,蒙古國緊急情況部門接到了至少89起人口失蹤報告。

天氣已經轉暖,但牧民們更害怕的是夏天的幹旱和冬天的雪災同時發生。

如果幹旱導緻牧草稀缺,牲畜不能在夏天儲備足夠養分,它們挺過嚴冬的希望便更加渺茫。不幸的是,無論是幹旱還是嚴寒,在蒙古高原都變得愈發常見。

根據蒙古國環境與旅遊部2018年出具的一份報告,蒙古雪災的強度自1990年代以來有所增加,預計冬季降雪量在未來将增長10%至14%。該報告的主編Batjargal Zamba認為,這可能是由于北極變暖後,冷空氣與南方較暖空氣溫差縮小,導緻二者碰撞形成的極地高空急流減弱,使得更多北極的冷空氣進入蒙古。

另一方面,蒙古高原正在經曆異常的氣溫飙升。雲南大學大氣科學系教授陳雲團隊近期發表的一項研究發現,蒙古高原已成為北半球陸地升溫最快的區域,是平均速度的三倍。高溫引發的幹旱會使地表植物死亡,土地幹燥而松散。最終在氣旋作用下,成為穿越國境線而來的沙塵暴。

根據蒙古國科學院2015年開展的調查,蒙古全境77.8%的土地已出現不同程度的荒漠化與退化。其背後既有氣候變化因素也有人為因素。公衆環境研究中心創始人馬軍對南方周末記者表示,蒙古國過去數十年間的礦業開采和放牧活動造成土地嚴重荒漠化。高原氣候本就敏感脆弱,“随着全球氣候變暖,蒙古高原呈暖幹化趨勢,使得這個本就脆弱的地區進一步加劇了脆弱性。”

2021年,蒙古國推出“十億棵樹”計劃,要在2030年前種植十億棵樹。2023年,蒙古國林業部門通報稱,截至當年10月已植樹4150萬棵,這一年,蒙古國儲備了近6300萬份樹種和樹苗。

然而對飽受沙塵暴之苦的公衆而言,現在樂觀還為時過早。

魏科表示,蒙古國南部區域有着大片的戈壁荒漠,一些地帶的年降水量在50毫米以下,并不适合樹木存活。在宜植樹的地區,和“防護林”的字面意思不同,種樹并不能直接攔截上千米高空的沙塵運動,主要是阻止水土流失,防止本地起沙;而且,防護林的作用也要到十幾二十年後才能看到成效。“中國可以和蒙古國更多開展經濟合作,幫助蒙古國逐漸從傳統的畜牧和采礦産業轉型為服務業和高科技産業,把破壞的土地騰退出來。”

南方周末記者 海陽

責編 汪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