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十大元帥中，唯一尚在世的元帥是享有“福帥”美譽的聶榮臻，那時他已經年屆93高齡。六年前的一個秋天，聶榮臻曾目送他最後的摯友劉伯承元帥離世。
随着年齡的增長，人們往往更喜歡追憶往事，聶榮臻也不例外。自從進入93歲以來，他與他的獨生女兒聶力一同分享回憶的時光漸漸增多。
1992年，年屆93歲的聶榮臻元帥是當今中國僅存的十大元帥之一，被人尊稱為“福帥”。六年前的秋天，他目送最後的摯友劉伯承元帥辭世。
晚年的聶榮臻常常與獨生女兒聶力一同回顧曆史，談論毛主席、周總理、朱老總、任弼時、陳老總、劉帥、羅帥、葉帥等偉人。偶爾，他還會發表一兩句評論，有一次他對警衛參謀提起了彭老總，感慨道：“人的性格很重要，彭老總就是吃了這個虧，脾氣太火爆了。”
視力衰退的聶榮臻在家中挂着一尺寸為100x70公分的毛主席像。聶力發現，父親常常躺在椅子上，偏過頭凝視着這幅像。在這些時刻，聶力總是選擇不去打擾他，因為她知道父親又在回想毛主席當年上司他們打仗的情景。
聶榮臻是一位身經百戰卻從未受過嚴重傷的元帥。是以，晚年的他常用四川話幽默地說：“打了幾十年仗，沒有把我打傷，更沒有把我打死，你說笑人不笑人？”
然而，福大命大的聶榮臻最終無法逃脫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晚年他的身體狀況逐漸惡化。盡管國家提供了充分的醫療保障，但他還是多次患重病。1989年7月和1991年3月分别在北戴河療養院和北京景山東街的寓所，他兩次遭遇心肌梗塞。幸運的是，醫護人員的全力救治使他度過了這兩次危機。
1991年，聶榮臻因患病住院了長達兩個半月。康複後，聶力注意到他隻要稍微活動，如吃飯、起床、如廁等日常生活，就感到氣喘籲籲，說話時喘不過氣，而且這種情況逐漸加重。
聶力意識到這是心力衰竭的迹象。她預感到父親的生命将不久于人世。
有人說“修行好的人，總是能預知到自己的大限”，曾經馳騁沙場的聶榮臻在那次大病康複後也感覺到自己生命将近盡頭。
1992年2月14日，他召來秘書周均倫、陳克勤進行談話。大意是：“我已經93歲了，入黨滿70年……我一生死而無憾，死而無怨。現在病情日益惡化，你們要有所準備。”
這時距他離世隻有三個月。
随着聶榮臻的身體狀況不斷下滑，醫院更加關切他的健康狀況。3月1日，醫院告訴聶力：“必須讓他完全休息，不看檔案、不讀報、不作報告、不聽新聞。他知道後說：
“醫生是好心，我一輩子都在革命，怎麼能一點事都不做光休息呢。再說人的腦子，不想這事，就想别的事，總要想問題。你們給我說點事，這是精神食糧，與其讓我胡思亂想，還不如給我說點事。”
面對聶力的反映，醫生最終“妥協”了，但仍規定：不得向他彙報任何事情，看書看檔案的時間也要受到嚴格限制。
4月2日，301醫院釋出病情通報：“聶帥心力衰竭，病情危重，随時可能發生意外。”這份“病告”等同于“病危通知書”，讓聶力備感擔憂。她勸說父親住院治療，但遭到拒絕。
聶力并不知道：父親拒絕入院是因為他已經了解自己的生命将近盡頭，他不願做過多的勉強。
1992年4月12日下午，聶力去上班沒多久，聶榮臻突然召來兩位老秘書。“我心力衰竭，恐怕很難渡過這一關。”他語氣堅定。
兩位老秘書連忙勸慰，告訴他醫生一定有辦法。“要保持安靜，醫生會想辦法的。”聶榮臻聽後搖搖頭：“醫生雖然在努力，但很難挽救過來。趁頭腦還清醒，寫幾句話，就叫做臨别遺言吧。”
兩位老秘書對視一眼，迅速取來錄音機。錄音機啟動後，他以嘶啞的聲音說：“我入黨70年，從未離開黨的崗位，始終為黨和人民的事業拼搏終身……現在行将歸去，臨别依依，好像有許多話還言猶未盡。”
聶榮臻以談話方式表達遺言，語言依舊保持着他一貫的思路清晰、有條不紊。
在談話中，聶力下班回到家中，她靜靜站在一旁聽了一會。這種莊嚴的場面讓她震驚，當她意識到父親正在錄制遺言時，情不自禁地嚎啕大哭。兩位秘書也已淚流滿面，聶榮臻見狀，反過來安慰他們：“死，我是不怕的，這是自然規律，人活百歲，終有一死。你們不要為我悲傷。”
聶榮臻遺言的最後一句是：“我希望全國科技工作者銘記科技興國的責任，努力攀登世界高科技的崇山峻嶺，為祖國争光，為人類進步多做貢獻。”
一個月後的5月12日，聶榮臻感覺身體狀況更差，他開始交代後事。他對兩位秘書說：“我的後事安排，一切從簡，按照中央的訓示來辦。”
從一開始到最後，聶榮臻未曾向女兒透露太多，這或多或少是因為他擔心女兒一時難以接受。
1992年5月14日，即聶榮臻離世的那一天，他和平常一樣，聽警衛參謀李藝為他讀《人民日報》和《參考消息》。下午，他還聽秘書念檔案。
聶力看到父親一切如常，于是便外出了。那天，她總覺得心神不定。臨近晚飯時，她決定提前回家。她有些抱歉地對正在一同參加座談會的人說：“老爺子最近身體一直不太好，我得趕緊回去。我們能一起照張相，留個紀念嗎？”
聶力回到家時，天色已晚。寓所顯得甯靜，未顧得上吃飯的她輕輕推開父親卧室的門。
見到女兒，聶榮臻慈祥地打趣說：“你的口福真好！”聶力卻輕聲說：“我沒吃飯。”聶榮臻慈愛地看着女兒問：“為什麼不吃？”聶力并未告訴父親自己心裡不安，隻說：“我要趕回來看望你呀！”
自始至終，他未曾向女兒透露太多，或許是因為他擔心女兒一時難以接受。
1992年5月14日，即聶榮臻辭世當日，他和平常一樣聽警衛參謀李藝為他讀《人民日報》和《參考消息》。下午，他還聽秘書念檔案。
聶力見到父親一切正常，于是外出了。那天的她總覺得心神不安。臨近晚飯時，她決定提前回家。她有些抱歉地對一同開座談會的人說：“老爺子最近身體一直不太好，我得趕緊回去。這樣，我們能一起照張相，留個紀念嗎？”
聶力回到家時，天色已晚。寓所顯得甯靜，未顧得上吃飯的她輕輕推開父親卧室的門。
當晚，一切如常，但聶力的内心仍然有些不安。聶榮臻在觀看完新聞聯播後，又轉至他最喜歡的節目《動物世界》。聶力深知父親為何鐘愛這個節目，她後來說：
“他聽力差了，看這類片子不聽解說也能看懂，他當然歡喜。”
然而，當天的《動物世界》播到一半時，醫生提醒“看了半小時了”，意味着聶帥需要休息了。于是，聶力使用遙控器關閉了電視。聶榮臻并不知道遙控器在操作，他感到疑惑地說：“哎，還沒演完呢？電視怎麼關了？”
這時，聶力就像哄小孩一樣說：“今天隻演一半，下面一半，明天再看！”她并不知道，父親将永遠無法看到那下面的一半了。
電視觀看結束後，聶榮臻突然詢問兩位秘書：“軍事文選的編輯、出版工作進展得怎麼樣了？”聽到他們回答“正在排印”後，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聶榮臻口中的“軍事文選”指的是他晚年整理的《聶榮臻軍事文選》。他一直關心着這本書的出版，渴望盡早将自己多年積累的這份精神财富傳承給後人。
兩位秘書告别後，聶榮臻對妻子、女兒和女婿說：“你們也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呢，我這裡沒事了。”聶力沒想到，這句話竟成了他們此生最後的對白。
就在那個晚上，聶榮臻在夢中離開了人世。他的離去是那麼安詳，聶力後來在回憶錄《山高路長：我的父親聶榮臻》中這樣描述父親的離去，她說：
“我們離開他卧室半小時後，他沒有哼一聲，沒有說一句話，沒有任何痛苦，不知不覺間，就在睡夢中安詳地離去了……”
那一刻，是1992年5月14日22時43分。
聶榮臻去世後，部分骨灰被撒埋在八寶山革命公墓下一棵蒼翠的桧柏樹旁。樹旁豎立着一塊漢白玉的标石，上面刻着他80歲時自題的兩句話：
“喜松柏之氣概，念四化之早成”。
聶榮臻的另一部分骨灰被送至戈壁灘上的酒泉衛星發射中心烈士陵園，從此，老帥的英魂永遠安息在他曾傾注無數心血的大漠深處……
1966年12月，聶榮臻與錢學森等合影于第一枚中程飛彈發射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