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絲絲楊柳絲絲雨
八十三
列車在疾馳,随着列車的颠簸和窗外景色的變換,葛玮和肖恩的話題也越來越多。肖恩分享了自己的醫學學習經曆和在醫院工作的趣聞,他用生動的語言描述了那些驚心動魄的手術時刻和與同僚們并肩作戰的日子。葛玮則講述了自己在醫學道路上所經曆的挑戰與成長,以及她對于醫學的熱愛與探索。
不知不覺中,倆人的話題從醫學逐漸擴充到人生哲學、文化差異以及未來的夢想。兩人相談甚歡,仿佛早已是多年的知己。他們時而認真傾聽,時而熱烈讨論,彼此的觀點在交流中碰撞出火花。
兩人都深刻體會到了不同文化背景下的醫學工作者之間的共性與差異,也讓他們對未來充滿了期待與憧憬。他們相信,無論身處何方,隻要心懷醫者仁心,就能為人類的健康事業貢獻自己的力量。
現在,肖恩在聽葛玮講完自己夜班總是遇到病人多的事,便開玩笑道,“那一定是因為你太美麗,病人特意選在你上班的時候來。”
聽到肖恩這樣講,葛玮笑了笑,她想到了同僚們的類似玩笑,暗想,“世上還真有人愛講溢美的話!”
肖恩的講述是蹩腳的中文中夾雜大量英語,好在葛玮的英語還不錯,對于肖恩講的話,她大都能聽懂,是以倆人之間的交流很順暢。他告訴葛玮,自己今年32歲,博士畢業,還沒有女朋友,這次來中國,特别希望能找到一個美麗的中國女孩當妻子。
葛玮聽肖恩講自己對未來生活的構想,心想這個人雖然長着一張中國人的臉,但無論是思維方式,還是說話方式,俨然已經是徹頭徹尾的西方人了。
肖恩預訂的酒店在武昌,而葛玮是在漢口下車。是以,第二天,當肖恩聽葛玮說要下車了,便急急忙忙用英語寫下自己的聯系方式交給她,囑咐她一定給自己寫信,打電話。
葛玮出于禮貌,也把自己的名字寫給了肖恩,卻又以自己是軍人為由,沒有将聯系方式給他。葛玮請肖恩了解,肖恩說完全了解,卻很遺憾。
火車到了漢口站,肖恩提着葛玮的小皮箱,送她下了車,然後向葛玮伸出右手,“玮,很高興,也很幸運認識你,你是一個非常美麗,也非常有智慧的中國女性,我希望能成為你的朋友,能再見到你。”
“謝謝!肖先生是一位真正的紳士,有緣自會再相見!”葛玮微笑着和肖恩握手,“祝肖先生早日尋到自己的根,也早日心想事成。”
肖恩目送葛玮提着小皮箱,随着人流遠去......肖恩注意到,葛玮沒有回頭,但他祈禱将來能有機會再相見......
葛玮走的是大道,這樣不用經過司徒壯家門口。下午四點多,走了近十裡路的葛玮,終于到了司徒壯家。
葛玮是又累又渴又熱,她原以為家裡有人,至少司徒聰的父親應該在家,因為司徒壯說老人病得很重。但是,葛玮看到的是緊鎖的大門。葛玮把皮箱朝門口一放,從随身背的小包裡拿了些衛生紙,就急急忙忙地進了廁所......
廁所——還是老樣子,地上和牆上爬滿了白色的蛆蟲。葛玮拉上半人高的破鐵門,踮着腳,小心翼翼地跨上茅坑兩邊......一股刺鼻的氨水味嗆得葛玮頭暈......
葛玮從廁所出來,見大門還是鎖着。她不甘心地使勁敲了敲門,屋裡沒有一絲動靜。葛玮确定家裡沒有人,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髒得自己都不知放哪裡好!
葛玮無聲歎了口氣,提着皮箱轉到房後,來到那個小泉眼,也就是小水坑邊。她把皮箱放到旁邊,先撩水到坑外洗幹淨手,然後才雙手捧起水洗臉,脖子……
也許是因為是地下水冒上來的?也許是水坑上有大樹的蔭涼?水,很涼!
葛玮很渴,眼前的水是那樣的充滿誘惑力,但她還是忍住了,她不能喝,也不敢喝,她怕喝了之後再壞了肚子,後面還有很多事要做。
葛玮側耳聽了聽,周圍沒有任何動靜,她很奇怪,這個時間點,村裡的人都在幹什麼?怎麼連個雞鳴狗叫聲都沒有?葛玮知道自己還不能先去司徒強家,因為那樣很可能會讓司徒壯多想。
葛玮分析司徒聰父親不會去醫院,就算是去了,荷花也不會去,因為還有三個孩子在家裡......
葛玮坐在石頭上,靠着樹,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
五月初的武漢,氣溫不高不低,屬于比較舒适的季節。但今天的大晴天,讓常年生活在東北的葛玮還是覺得有點熱,再加上走了太遠的路,這一覺她睡得特别沉,她夢到自己正在喝媽媽做的冰鎮綠豆湯......
“小葛,醒醒!”
“三娘!”
“三爺!”
葛玮聽到有人在喊自己,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隻見面前站了好幾個人。葛玮以為自己還在做夢,又閉上眼,但随即猛的一下清醒。也再睜開眼細看,原來是司徒聰的父親、荷花和三個孩子......
“小葛,你做麼子在這裡睡?”司徒聰父親的語氣中有着心疼
“你沒看到門鎖着嗎?”荷花瞪了一眼司徒聰父親,她的聲音很大,然後轉向葛玮,“要不是旺旺到屋後頭玩,我們還不知道你在這裡。”
葛玮站在來,有點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這裡涼快,也不知咋地就睡着了。”
“三娘,你還敢在這裡睡,我們都不敢,這裡有毒蛇。”司徒莉的神情很吃驚
“是嗎?”葛玮本能地四處看了看
“白天沒有,晚上有。”荷花說了一句,拎起葛玮的皮箱,“走,回家!”
葛玮邊跟着衆人向前走,邊看了看手表,已經六點了,這一覺睡的時間還真挺長......
“二嫂,你們下午去哪了?咋都不在家?”葛玮問
“旺旺學校有事,老師讓我去。莉莉和霞霞上學,爺在田裡幹活,司徒強在跑麻木。”荷花解釋
“麻木?啥東西?”葛玮不解
“三娘,就是你在車站、碼頭看到那些拉客人的三輪機車!”走在葛玮旁邊的莉莉大聲說
葛玮注意到莉莉已經是真正的大姑娘了,和自己差不多高,這女孩兒還是那麼愛說話。她的妹妹霞霞,還像以前一樣,依然極少吱聲。相對兩個姐姐,旺旺變化最明顯,眼睛好像也大了些。
葛玮和司徒聰結婚之後,每年都因為這事那事的回來一次,雖然每次住的時間很短,但對三個孩子的變化看得很清楚。
衆人說着話,進了家。葛玮從荷花手裡要過皮箱,放在堂屋的桌上,打開,拿出五包紅糖,對荷花道,“二嫂,你上次在信裡說買不到紅糖,我就買了五斤,你這邊有莉莉和霞霞,留三斤,大嫂那邊給兩斤。”
“瞧你,還記得這事,難怪你的箱子那麼重。”荷花顯得有點不好意思
“這次回來得太急,我沒給父親和孩子們買别的東西。”葛玮說着話,拉好箱子的拉鍊,然後坐在了桌子旁邊的椅子上,她這才注意到旺旺已不在堂屋。
“莉莉,霞霞,把三娘的皮箱和這糖都放到屋裡去,我去做飯。”荷花對站在旁邊的兩個女兒說,她知道,用不了多久,司徒壯兩口子和司徒聰的伯父就會過來。
兩個女孩子聽了荷花的話,莉莉提箱子,霞霞拿着三包紅糖緊跟着她進了廂房。
霞霞先從廂房出來,看了看桌子,沒說話,便進了廚房。很快,她端出一大搪瓷缸子水遞給葛玮。葛玮接過缸子,沖她笑了笑,霞霞腼腆地臉都紅了。她退到一邊,靠着堂屋的牆靜靜地站着,時不時悄悄地看一眼喝水的葛玮。她很好奇葛玮為什麼依然像第一次到她家時的樣子,還那麼年輕,漂亮。
“小葛,你麼子時間走?”坐着小木凳司徒聰父親大聲問,他的耳朵更沉了。
“還沒定!”葛玮咽下口裡的水,大聲問,“爸,你都哪裡不舒服?”
“頭昏,身上沒勁。”司徒聰父親拍着頭
“那你還下地幹活?”葛玮問
“我不幹,就麼得人幹了。”司徒聰父親的聲音很大,語氣中充滿了委屈。
“我可沒讓你幹啊,是你自己要幹。”荷花在廚房裡大聲說
葛玮聽荷花這樣講,站了起來,走到廚房門口,她看到荷花正在淘米,“二嫂,爸的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也就一個月前,老二先帶他去了鎮上醫院,沒查出來。又帶他去了武漢的大醫院,還是沒查出來。醫生說,可能是年紀大了。爺就不高興了,非要到你那裡看病。我們知道現在老三和你不在一塊,說他去你那裡不友善。”
荷花邊說着話,邊把洗好的米放進電飯鍋,然後端着電飯鍋出廚房,葛玮讓開道,荷花端着電飯鍋進了葛玮睡覺的廂房,給電飯鍋插上電,走出廂房,繼續講,“爺就是不聽我們的話,說他是老二和你的爺,有啥不友善的?我們被他吵得也煩了,老二就給老三打電話,想問問他咋辦?接電話的人說老三回家了,老二這才給你打電話。要不然,也不會麻煩你。”荷花說完,又進了廚房,她還要準備一大家人的晚飯。
“談不上什麼麻煩,就是我那裡太遠,爸的病情也不知到了什麼程度,去我那裡,搞不好反倒耽誤了。”葛玮從桌上拿過缸子,喝了一小口水,“再說了,武漢也不是沒有好醫院,論在全國的名氣,我們醫院可比不上。”葛玮對提着一籃青菜、豆角,拿着盆子出來的荷花說。
“三娘,爹爹不相信我爸我媽。”沒等荷花開口,莉莉從廂房走了出來,接過了話。
“不相信,為啥?”葛玮不解了
“爹爹說我爸我媽騙他!”霞霞小聲說
荷花瞟了眼專注聽她們講話的司徒聰父親,沒好氣地很大聲說,“小葛,爺隻相信你!全灣子的人都知道,隻有你對他好,啥都不讓他幹,給他吃好的,穿好的,讓他享福,當老爺。”
荷花嘴上這樣講,心裡卻在說,“你三兒子到現在連孩子都沒有,哪有心思讓你去享福!當老爺!”
葛玮聽了荷花的話,心中暗想,“看這樣子,過去的老問題又來了。老人幹活幹累了,對二兒子又有意見了,再加上身體确實不舒服,是以想到自己那邊。”葛玮不再說話,因為如果确實如自己所想,那該說的話,自己過去對司徒聰的父親早已經講過了。
“三娘,你啥時帶爺去看病?”
莉莉見葛玮不說話,大聲問了一句。葛玮看了看她,這孩子講話的語氣和神态越來越像她的媽媽和爸爸了,不管說什麼都是理直氣壯。
“明天!”葛玮微微笑了笑
“去哪看?”莉莉接着問
“武漢軍醫院!”葛玮回答得很平靜
“小葛,你在醫院有認識人?老二說過,這家醫院很好的。”荷花緊着問
“沒有!”葛玮沒說實話,她不想以後再給柏樹的同學找麻煩。
“我還以為你有熟人呢!”荷花的語氣裡有着失望
葛玮轉向司徒聰父親,大聲且平和地說,“爸,你今晚早點休息,明天我帶你去武漢市裡看病。”
“又去武漢市看?老二帶我看過,他們治不了,我不去,我要去你那邊看。”司徒聰父親連連擺手
“這次我帶你去解放軍的醫院看,比我工作的醫院好多了。”葛玮解釋
“那你是不是就不帶我去你家啦?”司徒聰父親大聲問,眼神中有着失望和焦急。
葛玮正要回答,卻見司徒壯夫妻和司徒聰伯父正向門口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