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不顧你死我活的美。”
文/鄭亞文
編輯/姜雪芬
王雪直播間的畫風，是從一個奇葩的提問開始走歪的。
“鴕鳥會放屁嗎？”
在一堆關于鴕鳥養殖的讨論裡，這個看似無厘頭，但略顯專業的問題讓王雪愣了一秒。她回答：“會的，鴕鳥會放屁。”
于是接下來的場面有點失控。
“鴕鳥會打王者榮耀嗎？”
“鴕鳥會玩原神嗎？”
“鴕鳥能寫作業嗎？”
那天，王雪的直播間闖進來一大波剛放暑假的學生。她穿着髒兮兮的外套，在鴕鳥圈舍裡一臉正經地和孩子們“胡侃”了幾個小時。
随之而來的是暴漲的流量。粉絲将她的直播剪成了短視訊，具有反差感的互動表現，讓王雪火了，直播間的觀看量從幾千次到幾萬次，再到幾十萬次、上百萬次。很多人也從她這裡了解到，原來鴕鳥是可以家養的。
“要不你幫我直播賣鴕鳥吧”
在養鴕鳥之前，王雪開了5年的婚紗店。
她16歲就離開了校園，在化妝學校學了兩年化妝技術，然後在各地的婚紗店做化妝師。21歲那年，她擁有了自己的婚紗店，“小姑娘都愛漂亮、愛時尚，本來打算婚紗店就一直這樣開下去”。
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之前，王雪的婚紗店生意都不錯。她在老家黑龍江巴彥縣的店面有200多平方米，請了4個員工，既租借婚紗，也幫新娘化妝、跟妝，基本不愁生意。
但從2019年年底開始，王雪持續兩年多沒有收入，“疫情嚴重的時候完全沒有訂單，後來一年最多隻有十個單子”。
撐到實在撐不下去的時候，王雪關掉店鋪，回家消沉了近一年。
那一年，王雪丈夫的鴕鳥生意越做越好。家裡在2018年買了幾十隻非洲鴕鳥，“剛開始隻是想嘗一嘗鴕鳥肉是什麼味道，後來發現鴕鳥生長快、易飼養、抗病能力強，而且肉、蛋、羽毛等經濟價值也非常高，就圍了一個圈舍開始養鴕鳥”。
他們家是巴彥縣第一個鴕鳥養殖戶，關于鴕鳥的習性和養殖規律，隻能“偷師”全國其他地方的養殖場。摸索了一年多，鴕鳥也為家裡帶來了不少收入，甚至有村民上門求教。
王雪在家頹靡的那陣子，很想再開一間婚紗店，但她害怕未知的風險，當過老闆的她也接受不了再次出門打工。
而丈夫整天忙進忙出，似乎也真的給他折騰出一些東西了。鴕鳥的樣子憨态可掬，他将養殖場的視訊傳到了快手上，竟真的有不少咨詢和成交，他趁熱打鐵開始直播講解鴕鳥養殖知識。
忙不過來的時候，丈夫對王雪說：“要不你來幫我直播賣鴕鳥吧。”
帶着“圈舍又髒又亂”的抵觸心情，王雪開始了第一場直播。她拿出一個小本子，記了鴕鳥養殖的基礎知識，“别人問一個問題，我就按照本子上寫的内容告訴他們”。
鴕鳥直播間裡大多是中年觀衆，而王雪曾經接觸的都是年輕人，兩種落差感極強的工作讓她别扭了好一陣子。
但也是在直播間裡，王雪慢慢喜歡上了鴕鳥。“首先鴕鳥圈舍是沒有像豬圈、雞圈裡那種味道的，而且它們不會吵鬧，比較呆萌，就知道吃。”
鴕鳥也會做出很逗的動作和反應。王雪閑下來和它玩的時候，它會對着王雪不停地原地踏步，圓滾滾的身體上頂着一根細長的脖子和一顆小小的腦袋，随着大長腿的擡起不斷晃動着。王雪對着它晃動胳膊時，它也會對着她跳舞。
呆萌的鴕鳥漸漸地治愈了王雪，讓她忘掉了店鋪倒閉的挫敗感。接觸直播的前兩年，還有不少外地人開車到他們的圈舍挑選鴕鳥，學習養殖技術。
被人認可的滿足感
去年夏天，暑假期間，王雪的直播間闖入了一波學生，讓原本正常講解鴕鳥養殖知識的直播間畫風大變。
學生們不關心鴕鳥能賣多少錢，他們想知道鴕鳥能否幫他們寫作業。“鴕鳥能導航到我家嗎？”“鴕鳥能吃芥末嗎？”“你怎麼和鴕鳥長得一模一樣？”
一連串問題讓王雪來不及思考，“問題雖然奇葩，但也得回答呀”。在生活中，她是一個“話不多的人”，“出了任何事都面不改色，很少有情緒波動”。是以面對網友的腦洞，她能怼就怼，“不慣着”。
“鴕鳥雖然什麼都吃，但你還是做個人吧。”
“鴕鳥幫你寫作業，那你過來吃包菜啊。”
“我和鴕鳥一模一樣？你啥時候瞎的鐵子。”
她一邊舉着包菜，一邊用RAP式語氣回複留言。鴕鳥“兩耳不聞直播事，一心隻叼大包菜”的畫面，和王雪“面對彈幕百般調侃，精神狀态極度穩定”的風格，讓畫面有種反差的喜感。粉絲評論她：“有一種不顧你死我活的美。”
直到下播，王雪才意識到，她被流量砸中了。平時一場直播，最多隻有幾千人觀看，那天直接沖到了3萬人。
下播後，她和丈夫複盤，兩人的意見出現了分歧。丈夫認為，在直播時不應該回複那些無厘頭的問題，可能會漏掉真正想買鴕鳥的人。
她雖然認為“沒啥問題”，但在第二天直播時，還是刻意忽略了特地來直播間看她的年輕人，跳過他們的留言，專注賣鴕鳥。
粉絲大失所望，說失去了一個有趣的主播。王雪是個普通人，這些留言她看在眼裡，當然也會受到打擊。某種程度上，那些奇葩問題也讓她覺得有趣。出于本能的回答方式，讓她被大衆關注，被喜歡，這讓她覺得自己是有價值的。
于是她重新在直播間和粉絲互動。她的直播切片被傳到了全網，各個平台上慕名而來的粉絲擠滿了直播間，場觀人次很快達到了上百萬。
為了她進直播間，和為了買鴕鳥進直播間，是有差別的。賣鴕鳥和做主播，對她來說是同一件事，但也是兩碼事。
王雪想通過直播賣鴕鳥，但她更想做一個被大家認可的主播。前者為她帶來物質基礎，後者給她情緒價值，那是婚紗店都無法賦予的滿足感。
帶動村民增收
半年來，王雪擁有了很多年輕粉絲。大家建了一個群，每天在群裡互動，甚至會惡搞王雪的照片，ps成表情包。
很多粉絲都是十四五歲的初高中生，他們上課的時候不能看直播，但一到放假，就會集體到直播間報道。一個北京的小粉絲，帶動了全班同學關注她，還有女孩子會模仿她的表情和講話方式。
直播間裡的鴕鳥都是種鳥，不賣，她會給這些鴕鳥取名“桌子”“闆凳”，粉絲也喜歡直播間的“小白”，經常問“小白在哪？”
直播風格的轉變，帶來的不僅僅是流量。如今，王雪家裡的鴕鳥客戶，基本都是在快手看了她的直播後，找她下單的。
除了和粉絲互動，王雪盡量在直播間裡多展示鴕鳥的價值。“鴕鳥的皮、毛、肉、蛋、骨都能帶來經濟效益。”
鴕鳥肉的味道和牛肉的口感類似，顔色更紅，營養價值也非常高，屬于高蛋白、低脂肪、低膽固醇、低熱量的肉。
前些年，鴕鳥被正式列入家禽，國内養殖鴕鳥的人越來越多，跟随王雪家養鴕鳥的就有大幾十戶村民。他們從王雪家購買鴕鳥幼鳥，一隻花700—1000元，一次性買上百隻。像養雞養豬一樣，鴕鳥什麼都吃，且不易生病。養殖一年後，村民再賣給王雪，一隻能淨賺1000元左右。
鴕鳥羽毛也是寶貝，因質地柔軟，豐滿飄逸，有極好的保溫性能，是上好的服裝原料。而且因為不帶靜電，鴕鳥羽毛也可以擦拭精密的工業儀器。“一隻鴕鳥每年能收兩次羽毛，每次能賣500元左右。賣羽毛收獲的錢，基本能覆寫鴕鳥一年的養殖成本。”
靠直播賣鴕鳥，王雪家去年的銷售額達到了400多萬元。村民們看到了利潤，與她合作的也越來越多。王雪早已放下了婚紗店的夢，她對鴕鳥的态度，從“不想碰”，變成了現在的“想繼續擴大養殖規模，争取多養一些鴕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