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去的清明節檔期，總票房超8億。
創中國影史同檔期票房紀錄。
大家看了哪部？
魚叔今天想聊其中一部比較特殊的片子。
《草木人間》。
首先是因為該片前期宣傳稱，這是國内首部反傳銷題材電影。
鑒于過往類似題材作品總被打上「敏感」「尺度」标簽，而一直與院線無緣。
很多人将此片的上映，看作傳銷題材的正式解禁。
其次，便是導演顧曉剛。
上部長片《春江水暖》因人與景與情的畫卷式交融呈現，令人耳目一新，被魚叔列入自己當年的十佳片單。
這次的新作，自然多上幾分期待。
更何況卡司也有看點。
「四郎」陳建斌與「純元」蔣勤勤聯袂，還有吳磊。
尤其是蔣勤勤還憑此片中頗具張力的癫狂表演，拿下了一個影後頭銜。
拍得究竟怎麼樣？
咱們一起來驗驗貨——
《草木人間》
說實話，沖着「傳銷題材」進影院的觀衆，很可能會懵圈。
因為電影的前四十分鐘，都沒有什麼激烈的情節。
而更像一部旅遊景區斥資拍攝的家庭文藝片。
鏡頭先是呈現喊山采茶儀式。
又讓主人公目蓮（吳磊 飾）躺在滿目翠色裡，抒發對山與樹的歸屬感。
而後故事才徐徐展開。
**以下内容包含劇透**
目蓮和母親吳苔花（蔣勤勤 飾）來自四川，在杭州艱難地讨生活。
吳苔花是個采茶女，丈夫失蹤了十年，她獨自撫養兒子長大。
日子雖然清貧，但好在母子同心。
又有當地賣茶葉的老錢（陳建斌 飾）與苔花知冷知熱。
可很快，不得不解決的難題就來到眼前。
眼看目蓮大學畢業，要為未來做打算。
吳苔花便有意為兒子籌錢買房，在杭州安定下來。
但家卻很難築起。
錢，确實是最大的問題。
苔花住宿舍，打好幾份工，勒緊褲腰帶賺來的錢也隻是杯水車薪。
情，也坎坷。
目蓮心念失蹤的父親，一心找尋他的下落，對老錢有所排斥。
老錢的母親也嫌棄苔花的條件出身，硬将二人拆散。
苔花走投無路，便與采茶認識的姐妹一同離開。
對方說是找了發财門道，帶苔花前去考察。
可想而知，她進了傳銷窩。
接下來電影便畫風突變，成了反傳銷宣傳片。
看得出來，創作團隊在這一部分下了不少功夫。
洗腦手段花樣翻出，拍成了步步更新的傳銷大賞。
還不惜篇幅，展現了苔花受騙的全過程。
每個步驟、每句話術、每處由懷疑到相信的情緒轉換，都被保留下來。
恍惚間，甚至有了紀錄片既視感。
而随着苔花的情緒狀态越來越癫狂。
目蓮為了救母也陷入其中掙紮。
配合片中的奇觀堆積，電影節奏變化，似乎又要往商業類型片靠。
而就在魚叔以為，導演是想拍《孤注一擲》2.0時。
電影突然再一次畫風突變。
傳銷部分匆匆收尾，苔花被救出，陷入精神失常。
最後二十分鐘，又再次玄乎起來。
回歸旅遊觀光片，進行了一段茶文化展示。
後又讓目蓮背着母親向山中走去，想用自然的力量治愈苔花。
接着倆人又是受傷，又是在山洞中溺水。
意象堆疊，平添了許多超現實氣息。
甚至，山洞中還冒出了一頭華南虎。
苔花半夢半醒間，與虎代表的欲望相對嘶吼。
下個鏡頭，又從山洞水潭裡出浴。
像塵迹盡退如獲新生，回歸了正常生活。
魚叔看完，心情複雜，原來，看電影也能買一送三。
豆瓣短評區很多網友也所見略同。
差評中，提及最多的一個詞就是「割裂」。
活像兩個導演，拍出了三部電影，再雜糅成一個片子。
這份割裂感還不止是劇情和風格。
演員表演，也不在一個次元。
最出彩的，确實是蔣勤勤。
她在片中的人物狀态和表演方式跨度極大。
進傳銷前，苔花因為經濟局促而有些唯唯諾諾。
時刻隐忍、克制，被人罵上門也不會選擇還嘴。
進傳銷後一切卻都變了，她逐漸面目全非陷入癫狂。
這種變化不止在穿衣打扮上。
還有說話時的神情、語氣、力度、聲調。
她将各種習得的傳銷話術說得铿锵有力，又透露出異常的奪魂失控感。
其中最瘋的，就是一場母子倆雨中拉扯的戲。
苔花帶人傳銷時，目蓮偷偷報了警。
她深覺背叛，認為兒子甚至想把親娘也抓進去。
對方一聲聲企圖叫醒苔花，又逼得她進一步情緒失控。
蔣勤勤在雨中眼神失焦、神情猙獰地控訴生活裡的一切。
她不斷被抛棄，丈夫、老錢、兒子、甚至社會。
苔花渴求新生，由此才甯願沉迷傳銷。
起碼片刻的精神歸屬，也能讓她開心。
這段高情緒濃度的表演想要兼顧準确性，确實考驗演員功力。
但就在蔣勤勤賣力表演時，鏡頭掃過一旁陳建斌飾演的窩囊廢老錢。
電影院裡頓時響起一陣哄笑。
隻見他彎腰聳肩站在一旁，被失控的母子倆吓到不知所措。
不用懷疑，成片也是差不多的效果
這段戲本就誇張，容易走形。
結果這一對比，畫風直接跑偏。
苔花控訴不平生活的悲情，生生變成了一出笑話。
也讓演員的表演，頓時有了用力過猛的感覺。
而這樣的「意外」，片子裡并不少。
老錢每次出現，都讓故事秒變喜劇。
這邊母子倆又掙紮又悲苦，他那邊約個會要帶人上火星。
這邊目蓮擔心母親被騙光所有積蓄，時刻憂思沉重。
甚至卧薪嘗膽深入傳銷内部搜集資料上演諜戰片。
那邊老錢說，最重要的是讓你媽開心。
苔花開不開心不知道，但魚叔确實很難開心。
畢竟這樣若有似無的出戲感，讓主題徹底渙散。
該片是導演顧曉剛「山水圖」電影系列的第二部。
從開篇部分及前期海報宣傳方向看，确實攜帶有前作《春江水暖》式的城市人情故事風格傾向。
加之導演又從汪曾祺《人間草木》一書，以及神話故事「目連救母」中摘得新靈感。
便有意将一個傳統孝道核心的拯救故事配備上當代形式，再融入自帶人文古意的城市風格中。
是以苔花的采茶女身份、喊山儀式、制茶過程等，都是為了讓「茶」元素成為勾連觀衆想象的意象，讓其意識到故事背後的傳統核心。
與之對應的，目蓮也是一個頗具神性的少年。
能與自然産生某種微弱的聯系，是以才執着于用樹喚醒母親蒙塵的心。
而不管是地獄式的傳銷場面，還是在山中經曆的傷痛，也正是救母之路荊棘遍布的表征。
同時這樣的母子組合，又暗藏着父親的缺位。
是以又埋下一條尋父線，經由失蹤的生父、懦弱的老錢、虛假的老闆等幾重父親形象逐一垮台，繼而完成少年成長的任務。
可惜的是，傳言該片在拍攝中途資金斷裂，重覓投資不知是否造成表達上的讓步與妥協。
加之導演與專業演員的合作經驗不足，影響了把控力。
反而讓影片開頭設下問題後重心猛地偏移，變成割裂的山水片裡講傳銷。
緊接着又似乎為了找補，為苔花按上了尋找自我的女性議題。
就像片中一直強調「苔花如米小，想學牡丹開」的人物核心。
苔花曆經歸屬感喪失，如今隻想做個獨立自主的人。
傳銷是她獲得虛假重生的精神麻痹方式，也進一步倒映着她的孤獨。
與此同時也藏着創造者對關照更多受害者精神世界的呼籲。
可惜，扭曲割裂的劇作讓本就零散的主題更加散落。
啥都講了，但一個也沒講好。
意不在酒而在山水之間的創作者，被迫抛卻開頭的山水人間與結尾的草木天堂。
導緻親情愛情都流于表面未來得及深入。
反過來造成所有人物行為失去說服力，觀衆也很難代入。
而意圖作噱頭的傳銷部分，也因技法上的不熟練沒有達到合格的商業化觀感，一度有冗長之感。
甚至連傳銷部分的結束，也不是因為目蓮的努力。
而是反派自曝後，引來了警察。
如此妥協帶來的畸形，讓魚叔不禁開始想，市場到底想要什麼樣的電影，觀衆又需要什麼樣的電影。
是一切向錢看，無所不用其極地複制爆款，打造《孤注一擲》2.0？
還是保留作者性，讓山水也能有一片自留地。
這個答案魚叔還有些模糊。
唯一能确定的是，如今觀衆既未看到山水人情，也沒瞧見黃金萬兩。
鬧劇過後，隻有一個畸形的結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