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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13)《把鐵門打開之•假币案》(作者劉靈)

作者:乘車穿越佛山

王鵬喋喋不休,螞蟻越來越少。

男孩抗議說:“螞蟻怕你講廢話。”

“你錯了,并不是廢話。”他面紅耳赤。

“我和螞蟻認為你應該去廁所裡講。”

王鵬不再搭理小丁香,卻揪着我不放。

“而且,你還經常昧着良心塗脂抹粉。”

“我隻想寫小丁香看螞蟻搬家。”

“你就是在調情!”王鵬惱羞成怒了。

“調情?哈哈,這詞用得妙。”

“我隻跟螞蟻調情。”小丁香擡頭說。

“你别插嘴!”王鵬沖男孩吼叫。

他是個無政府主義者,确實跟我不同路。

但我也不忍心跟同學們一樣指責他瘋了。

“你是一個瘋子,巴不得關你獨居。”

“我喜歡那些精神病人。”王鵬嘟哝。

我比他講秩序。螞蟻隊伍就有良好秩序。

王鵬說:“隻不過是它們養成的習慣。”

“支援大記錄,打飯排隊就絕不能亂。”

“我叫你閉上嘴!”王鵬氣急敗壞。

“明明是你擾亂了螞蟻拖蒼蠅隊伍。”

“我感覺自己在睡着後會變成隻蒼蠅。”

“那我把你抓來送給螞蟻當晚飯。”

“求你!”王鵬快哭,“小孩别插話。”

王鵬覺得小丁香死攪蠻纏,對孩子又不能咋辦,幹脆背對他,隻跟我說:“告訴你我看不起夏梓,真看不上,不怕你白桦直接對他講。老夏就是同流合污最典型的代表。反抗确實不具備條件。但條件必須要靠我們自己來創造。盡管現在四合院和馬房街這些人處境糟透了,身份也不一樣。我不怕懷疑動機,被認定抗拒改造,進而加重罪名。但你清楚真有罪的不是我!”

王鵬點燃一根煙,狠命吸了口。

他慢悠悠帶表演成份吐出一連串圈圈。

“叔叔,你沒犯罪為啥關你?”男孩問。

“問到點子上了。丁香比白桦清醒。”

“你無法回答我,連螞蟻都能回答。”男孩說,“有高牆和電網,二門崗幹部不簽字你就出不去。你是懶鬼不願意幹活。”

王鵬大鼓起眼睛,讓剛吐到一半的煙嗆着了,猛一陣達兩分鐘咳嗽,臉頰漲通紅。

“是的,每條所規隊紀足夠吓死人,但我不怕。我和小李冰的情況完全是一樣的,從來不承認自己犯了罪,屈打成招。在我們四合院,同學互相攻擊,更彼此折磨。有人說這是在血盆裡頭抓飯吃,實行叢林法則。我不明白那些小夥子為什麼要扒竊,盜竊,搶劫,A錢,玩忽職守,傷害别人,非法拘禁,刑訊逼供,誣告陷害,打擊報複,徇私舞弊,作僞證,洩露國家機密,重婚和犯花案。我知道号子裡同學與同學之間沒有任何感情基礎。這是種悲哀!進而在争取權利的路上人為設定了數不清障礙。四合院維持所謂朋友關系的隻有利用,随時随地在挖坑,到處有陰謀詭計。錢、權利和名聲獲得了利益最大化,但道德淪喪卻沒有人過問。我們四合院的人,為了一塊肥皂,一支煙出賣人格。”

我知道小丁香已經沒有水準和力量反擊思想家王鵬的長篇大論。我差點兒嘲笑他。

但我忍住了。盡管我從來就沒喜歡過他。

“我真的可憐王鵬。”我繼續看螞蟻。

“有一半螞蟻躲回家了。”小丁香惱火。

王鵬仍在展示他的經驗和才華:“在四合院裡大家的人格根本不值一分錢,比不上口酒。為了小點利益大打出手,就非得要拼個你死我活。我知道傷個同類這些人不覺得稀奇,甚至死一條命大笨蛋們也不在乎,四合院其實就是瘋人院,白桦,你肯定讀過《魔山》。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局面呢,我覺得是因為權利不受限制導緻的。貝多芬說過,但凡卓越的人有一大優點就是,縱使在不利與艱難遭遇裡也可以做到百折不撓。我們親眼目睹這種現實,單純隻用好與壞來解釋其實就是想掩飾。白桦你是作家,必須要從文化上找到根源。他們有許多人挖空心思在騙你,高低講這裡是一所學校,還講是特殊學校。你信嗎?反正我從來不信。你别天真,也别輕易患幼稚病。為了利益才會捆住自己手腳。”

“你能不能讓我耳根清淨。”丁香說。

“白桦教你的吧!”王鵬冷笑,“在四合院,他們假裝聽不到任何反對聲音,甚至不如丁香這樣的孩子,敢提出懷疑。維克多•雨果曾說,人類有一個暴君,那就是愚昧。被關在裡面,就是為了把大家改造成缺少主見傻瓜。笨蛋占絕大多數!四合院環境如同原始森林,在這裡,隻有狼、狐狸、狗和兔子互相依存法則。狼和狐狸處在食物鍊頂層,狗卑賤地顯擺忠誠,兔子戰戰兢兢,心甘情願拼命生育。正常社會最多的小蜜蜂和螞蟻四合院看不見。”

“王叔叔扯謊精,有螞蟻。”小丁香說。

“我沒說謊,你看到不是螞蟻,隻是可憐蟲。”思想家說,“但我們是人啊!人類需要建立起屬于多數人類的法則,而并不是為權利遊戲鋪路。盡管在四合院我們每前進一步,都會有人傷心欲絕,付出沉重代價。卻始終發現,前進的路上,保留着帶血腳印。你沒覺得腳印開的花很美。”

“哪有開花?”小丁香問。

我忍不住問王鵬:“誰是偷蜂蜜的熊?”

思想家并沒有上當受騙,說實話,王鵬跟我接觸過,了解的精神病患者仍存在難以跨越鴻溝。他所講的話東拉西扯,人更是瘋癫,但跟夏梓寫那本《動物的故事》我感覺異曲同工,隻是我還沒發現,兩者之間或許有條暗道相通。我甚至懷疑王鵬從圖書室借過夏梓那本厚書,比如他說血養育開出的花顔色很高貴。他糊塗到并不知道作者,還危言聳聽批評夏梓老師。思想家這是啥稀奇古怪一種幸福,理論憑空捏造。難道他和我有同感,我們四合院大操場上兜圈子的人,必須經曆苦難,穿過荊棘叢生羊腸小道才可以抵達輝煌彼岸。而這條路上并沒有真正的歡樂英雄。我其實還不想死,沒有任何理由擁抱世界末日。

我尋思,老天爺,面前會是那個因為一片肥肉、一支煙就替人洗内褲的雙面人嗎?

面對新時代,我們這些應接不暇的賭徒,冒險者,在希望與失望的決鬥中,如果用勇氣與果決稍微包裝,大家手牽着手,縱使渾身篩糠,勝利也會不期而至。我們民族一直在艱難跋涉,從來沒有中止探索。

“就希望從苦難中倔起,笑對明天的太陽。”夏梓在他那本書中寫一群荒原上向前走去的動物。每一步帶着血的腳印,都是人類從自然進化到現代文明見證。但是我們所處的現實環境孵化出大批四不像。

“非人非獸……四合院尤甚。”王鵬說。

我倆同樣有點兒傷感,心髒一直在痛。當有一天,如果我們來自四合院的新人類,從原始森林走出去,回歸所謂文明社會,在世俗的光線裡,依然是異類。太陽底下也不全部是溫暖。也許在這段日子,我在精神病醫院周圍南酸棗樹林中突然間迷了路,一準兒我們變得任何事情都不再願意相信,太陽仿佛不發光了,變成冰冷,但能量巨大,抵達奇點就會爆炸的黑洞。地球表面全是滾燙岩漿。隻有我屬于個人的靈魂仍在星球與星球之間,在浩瀚無垠宇宙穿行。王鵬說他鑽頭覓縫找酒喝,别人以為他是借酒澆愁,隻他心知肚明不是。

靈魂擺渡像永恒的射線,一直奔向靶心。

“我堅信物質不滅。”王鵬顧自說。

我們四合院的人事實上天性軟弱,有時候确實是借酒壯膽。“隻有喝醉酒後才敢胡言亂語。”他說,雨水會喚醒沙漠,太陽毫不費力把沙漠變綠洲。岩漿慢慢凝固。

“在沼澤地我還是會想你,産生錯覺。”

王鵬說,太陽不小心掉進死水,隻會變魔術,飛出一串臭哄哄水泡。盡管如此,新生命還是在那片荒涼水域,那片大地上悄悄誕生了,上帝同時期出現,派來使者。

你們把頭擡起來,朝周圍七坡八斜看看,到底怎麼了?一堆一堆土包包,早就不是人,回歸大自然。千萬别說流芳百世或遺臭萬年這種最愚蠢的話!太陽難道說,會專門為哪一個人放射出自己的光芒?絕對是虛幻。我們也不願意替他人做嫁衣,欲望産生時自己清楚。這番話要仔細想透。

“去體會!”我承認說。

王鵬點頭:“跟堕落本身毫不沾邊。”

我們生命的一切在規律範圍之内正常運轉,差不多就是永動機。如果拒絕承認私欲不僅虛僞,更不道德,難抵達彼岸,也許醉卧彼岸花叢。真見鬼!《生命之書》沒有記載。憑人力根本築不起那道海堤。

“擺渡船又如何駛過死亡海。”我困惑。

我們四合院這些人從前何等驕傲,強健,有些人威風八面,荷爾蒙分泌過盛。可最後仍然隻是一捧黃土,隻有枯草中那些周而複始生命為伴。“三尺小兒在墳頭上拉屎拉尿,你的靈魂已經在擺脫了束縛後看破紅塵。”在進化道路上沒有勝利者,也沒有永遠的底層食物鍊。作為個體實在太渺小。詩人。小說家。哲學家。思想家。政治家。臭蟲。虱子。蒼蠅。蚊子。螨蟲。四合院一樣不缺。差的是風雨雷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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