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格瓦拉同志
在中國漫長的君主制時代，臣子口中的“萬歲”專指帝王，而第一位自稱“萬歲”的君主，是戰國中後期的宋康王。作為宋襄公之後最有作為的國君，宋康王一度把宋國和他本人帶向聲勢的最高峰，并且深受國民的愛戴。然而，這位本應該青史留名的有為之君，最終卻落得被人民抛棄、身死國滅的下場，這究竟是為何？
今天，我們就來聊聊這位迷一般的萬歲爺。
宋康王名子偃，是宋國第34位國君，不僅相貌英偉、天生神力，而且胸懷大志，将複興國家、重振霸業視作自己一生的追求。為此，在隐忍碌碌無為的兄長剔成君子罕多年後，子偃終于在前329年發動政變上台，并在前318年稱王，史稱宋康王。宋康王上台後，在政治、軍事、經濟等領域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經過30多年的不懈努力，終于将宋國帶入中等強國的行列。
随着實力的增長，宋康王想幹一番大事業、青史留名的念頭日漸滋長，而對外擴張疆土無疑是能實作抱負的最佳途徑。然而，此時已是戰國中期，各國的實力分化非常明顯，天下在很大程度上已成為秦、楚、齊三個超級大國的博弈場，至于其他中小國家，則隻能唯大國們的馬首是瞻。要想在這種強弱形勢明顯的時代有所作為，宋康王注定要與大國為敵。
宋康王
宋康王雖然有志于挑戰大國，但考慮到國家的軍事實力畢竟不強，并且處于“四戰之地”，境内一馬平川、無險可守，對外擴張勢必會與周邊大國發生直接的沖突，萬一他們聯合起來進攻自己，後果将不堪設想。是以，宋康王心裡很沒底，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然而，不久後發生的一件奇事，卻徹底打消宋康王的顧慮，使他走上自毀的不歸路。
話說，某日宋國國都商丘城内發生一件怪事，有隻小鳥在城牆的角落裡生下一隻鹑鳥。根據當時盛行的傳言，鹑鳥屬于鳳凰的一種，生活在昆侖山上，主管天帝日常中的各種器用和服飾，無疑是神獸，輕易不會降臨在人間。是以，宋康王得知消息後非常驚奇，因為不知道這件事是吉是兇，是以便讓太史進行占蔔。
太史掌管記載史事﹑編寫史書﹑起草文書，兼管國家典籍、天文曆法、祭祀等事務，位高權重，常由學識淵博、骨鲠正直的人員來擔任。然而，這位太史卻是個溜須拍馬的貨色，早就覺察出宋康王有對外擴張、稱霸天下的雄心，是以便故意順着他的意思，稱小鳥生出大鳥，預示着宋國必能稱霸天下。宋康王聽後龍心大悅，由此堅定挑戰大國、雄霸天下之心。
宋康王之時，有雀生鹑于城之陬。使史占之，曰：“小而生巨，必霸天下。”康王大喜。見《戰國策·卷三十二·宋衛策》。
在即位後的第33年（前296年），宋康王先從小國入手，一舉滅掉鄰國-滕。“小試牛刀”後，宋康王又将擴張的目标指向3大鄰國-齊、魏、楚，利用它們疲于應對外敵的良機，向東攻克齊國5座城池，向南吞并楚國淮北之地，向西奪取魏國2個縣邑，可謂成就斐然。此時的宋國，面積約10萬平方公裡，人口超過400萬，俨然成為戰國第八強國，号稱“五千乘之勁宋”。
戰國中後期形勢圖
在取得輝煌的戰争成果後，宋康王自以為天下無敵，日漸變得驕傲自滿，從此不再操心國事，而是完全沉溺于酒色之中。宋康王為了顯示尊嚴，常常在酒酣耳熱之際指令侍從喊他為“萬歲”，等到侍從剛喊完，朝堂上的百官、宮門外的人群随即也同聲高呼。在這種示範效應下，宋國百姓沒人敢不表達“愛戴”君王之情，于是“萬歲”之聲響徹全國各個角落，蔚為壯觀。
為長夜之飲於室中，室中人呼萬歲，則堂上之人應之，堂下之人又應之，門外之人又應之，以至於國中，無敢不呼萬歲者。見《資治通鑒·周赧王二十九年》 。
除了妄自尊大外，宋康王為了顯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竟然用皮袋子盛滿鮮血，把它挂起來用箭射擊，号稱“射天”。或許是覺得還不過瘾，宋康王又用鞭子抽打大地，并且砍掉土神、谷神的神位并燒毀，對臣下宣稱這是在用威力降服天下鬼神。名副其實的上怼天、下怼地、中間怼空氣，可謂狂妄至極。
宋康王的倒行逆施引起許多忠直大臣的憂慮，他們擔心再這樣搞下去，國家早晚要毀在這個暴君的手裡。為此，這些人紛紛向宋康王犯言直谏，希望他能夠戒除酒色、敬天禮神，重新做回昔日那位勵精圖治、愛民如子的好國王。與此同時，他們還勸說宋康王改變四處樹敵的外交政策，跟周邊鄰國恢複并發展和平友好關系，唯此才能保障國家的安全。
可惜，此時的宋國官場盛行“逆淘汰”規則，凡是有良知、講真話的官員很難生存，而逢君之惡、阿谀奉承的奸佞之徒則倍受青睐。是以，被各種“勝利”沖昏頭腦、樂于享受各種“花式”吹捧的宋康王，極其反感大臣們苦口婆心的勸谏，在他看來，這都是對其無上權威的挑釁。是以，為了震懾朝堂，宋康王竟然将這幫進谏的大臣全部射死。
群臣谏者辄射之。於是諸侯皆曰“桀宋”。見《史記·卷三十八·宋微子世家》）。
宋康王治下的宋國，被其他諸侯國稱為“桀宋”
宋康王的種種暴行，使得宋國上下籠罩在極端恐怖氣氛當中。不過，宋國群眾雖然不敢公開發表反對意見，并在表面上裝出無比愛戴宋康王的表情，但内心無不怨恨這位“一條道走到黑”的暴君，巴不得他早點下台、死去。與此同時，各國同樣反感宋康王的暴政，為了表示憎惡之情，便将此時的宋國呼為“桀宋”，将宋康王視作與夏桀、商纣一樣殘暴的帝王。
結局可想而知，宋康王的倒行逆施，最終為國家招緻滅頂之災。
前286年，恢複元氣的齊國，聯合楚、魏兩國攻打宋國。由于聯軍在總兵力上遠超過宋國，加之後者無險可守、軍備廢弛，根本不可能抵禦強敵的猛烈攻勢，因而一路上連戰連捷，很快便到達商丘城下。見到情況危急，平日裡以“老子天下第一”自居的宋康王頓時露出慫貨的本色，躲在城中不敢出戰，并且威逼國都的軍民守城，以保護他的人身安全。
三國聯合滅宋
然而，宋國軍民早已恨透了宋康王，是以他們非但拒絕替暴君守城，并且抱團逃散出城，想攔都攔不出。看到大勢已去，衆叛親離的宋康王倉皇逃往倪侯的住所避難，但很快便遭到國人“出賣”，被最先進入商丘城的齊軍搜出來，落得個亂刃分屍的下場。随着宋康王的被殺，立國800餘年的宋國（前1114-前286年）滅亡，其領土被齊、魏、楚三國瓜分。
于是滅滕代薛，取淮北之地。乃愈自信，欲霸之亟成，於射天笞地，斬社稷而焚滅之。曰：“威服天下鬼神。”罵國老谏曰，為無顔之冠以示勇。剖伛之背，锲朝涉之胫，而國人大駭。齊聞而伐之，民散，城不守。王乃逃倪侯之館，遂得而死。見《戰國策·卷三十二·宋衛策》
宋康王最終被人民抛棄，落得身死國滅的下場
數千年的中國古代史一再證明，“對外不強出頭，對内不亂折騰”是所有賢君明主的共性，隻有懂得有所為有所不為、愛惜群眾，他們才能保住自己的位子，而國家才能實作長治久安。然而，宋康王根本不明白這種道理，不僅公然挑釁、攻擊強大的鄰國，而且還在國内各種倒行逆施，結果落得國滅身死的結局，真可謂咎由自取。
參考書目
1.【西漢】司馬遷：《史記》，中華書局1982年版。
2.【西漢】劉向：《戰國策》，中華書局2006年版。
3.【北宋】司馬光：《資治通鑒》，中華書局201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