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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原創】毛銀鵬|“人間記憶”之《啞镯》

作者:中國文壇
【名家原創】毛銀鵬|“人間記憶”之《啞镯》
【名家原創】毛銀鵬|“人間記憶”之《啞镯》

毛銀鵬|“人間記憶”之《啞镯》

一切終會逝去

很多逝去的

連記憶都沒留下

媽媽說,她小時就戴上了一對玉石手镯。一個紅豔豔,一個綠瑩瑩的,光滑清涼,她常用小舌頭去舔。它們被紅絲帶系在手腕上,總是說話,唱歌,跳舞,可活潑啦!

後來,它們漸漸地累了,瘦了,跟媽媽說,再瘦下去,就受不了。

媽媽便用她那烏亮的長發,制了一件光閃閃的毛衣。它們合穿着,緊緊地結合在一起,靜靜地過着日子。

有時,媽媽跟它們說話,它們隻是眨巴着多彩的眼,而默默無聲。媽媽的眼淚滴在它們身上,叫它們“啞镯”。

【名家原創】毛銀鵬|“人間記憶”之《啞镯》

回到家裡,我與母親談起鈴兒。我以為我是農民,家裡又窮,鈴兒是勞工,我們便沒能結合。母親說,萍兒姑原本問過她幾次,但我先是上學,後來一出學堂門,就說要當作家,暫不談對象。而鈴兒出落成水靈靈的大姑娘,做媒的踏破了門檻。繼父的腿病拉下一大攤債,那知青支助了不少。

母親從發黑的衣櫃底下,翻出一對雪亮的銀鈴。紅絲帶,已退成灰白色。我換上鮮豔的,系在兒子的鞋上。妻子說太老氣,解下來,丢在雜物堆裡。我偷偷拿去,收藏在書櫃裡。有次夜深,我看書疲憊了,拿出銀鈴搖晃幾下。妻子眨着睡眼,說我瘋了。

過後,我到外地開店,再也沒見萍兒姑了。本想明年春天回鄉,趁雪鋪田野之時,再走兒時的村前大路,搖一回鈴。可惜,現在氣候變暖了,我們家鄉飄一點頭皮屑似的雪,一沾地就不見了。那黃土大路,已變成水泥路,找不到過去的痕迹。

村裡擴建了不少新樓房。鈴兒外公家那土磚房子,現在歪裂了。磚縫裡光滑無泥,大塊凸現的土磚,像老人稀松的牙齒。古銅色的陽光,斜斜地射過來,如老人的舌頭,舔着那老牆磚。

仙爺已去世了,葬在村後的松樹山上。墳邊的荒草叢中,幾隻灰不溜秋的麻雀,叽喳着。母親說我結婚時,仙爺離我家老遠轉動着。見我母親去拉,他連忙跑了。談起那個夢,仙爺說那天早上,他一急,就說破了,以緻失靈。

村前的地裡,還栽着碧綠的油菜。在這深冬,又有兩支早開的油菜花兒,金燦燦地挺立着。聽說,這些花兒,難得結籽。難道,早開的花兒,隻是花族中美的記憶?

至今,我常在晴天白日,有時與人談生意,甚至正經手人民币,卻突然啞張着口,迷茫着眼,腦裡閃現出:那個初春的早晨⋯⋯

【名家原創】毛銀鵬|“人間記憶”之《啞镯》

作家檔案

毛銀鵬:1963年生于湖北武穴,在北京等地開過店。短篇小說《故人西辭》,獲《北京文學》獎、老舍文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