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上次小軍帶我去了代表這座城市特色之一的步行街，這次他說要帶我些不一樣的東西。
我好奇地問：“什麼，搞得這麼神神秘秘的？”
略帶得意的小軍從自己褲兜裡甩出兩張票，興奮地在我面前揮舞：“我帶你去看看這座城市最高的建築物，據說有88層樓那麼高？”
一開始我并沒在意，當聽到88這個數字時我瞪圓眼睛：“88，你沒搞錯吧？還是我聽錯了？“
小軍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你沒聽錯！”
快速在腦海中幻想一下，過往19年我去過的最高樓層沒超過2位數。我的第一反應就是這麼高的樓，會不會一不小心就把天給捅破？
随後，我就為自己的少見多怪大笑了起來。因為一時嘴快的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把這個幼稚的想法說了出來，小軍聽到後也笑到快點直不起腰。
見他笑到眼淚快飛出來，我剜了他一眼：“你不要笑了，我就是随口這麼一說。”
小軍笑到露出大門牙，用手指着我說：“小花，你有時候真的很好玩。”
我有些郁悶：“我才出來幾天，你想說我土就直說好了。放心，我保證不打死你！”
見我好像來了氣，小軍這才勉強止住笑：“好了，不逗你玩了。有時候逗你真的很好玩，其實這裡我也沒去過。”
“那你怎麼曉得有這個地方的？”
“我不是轉崗成功了嗎？”
“嗯。”
“這次轉崗成功我家親戚背後幫我出了不少力，前天我爸特意過來看我。”
我一下就興奮起來：“啊、叔叔跑這麼遠來看你，怎麼沒聽你和我提？”
02
聽到小軍爸爸跑這麼遠來看他，我突然有點想自己遠在老家的爸媽。别看平時在家天天跟爸媽鬧沖突心中各種不爽，發誓要逃的遠遠的。
可真到背井離鄉後，就發現自己遠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堅強——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
見我突然失落下來，小軍馬上說：“你想多了，我爸不是特意過來看我的。他是來給我家那位親戚送老家土特産，為了感謝他這次的幫忙。”
“我爸跟我說，雖然東西不值錢但好歹是我們家的一點心意。代表家裡長輩的态度，起碼我們念人家的好。”
我不住點頭：“叔叔想得真周到。”
小軍也頗有感觸感觸：“現在想想自己讀書那會兒真不懂事，一天到晚就跟我爸頂嘴，從來沒有跟他好好說過幾句話。結果到頭來還是爸媽最為自己着想，什麼事都想方設法幫我打點周全。”
小軍踢了一下腳邊的小石頭，濺起的石頭很快湧入車水馬龍的大馬路消失不見。
他的臉面朝匆匆掠過行人們，内疚地嘟囔道：“有時想想，自己真是一個混球。”
我見他傷感，主動安慰他說：“你現在懂事也不晚，将來賺了大錢讓叔叔阿姨享福就好。”
“也是。”
小軍想起自己還沒說完的話，繼續跟我解釋：“我爸爸送了一大堆城裡買不到的土特産給我家親戚，我都不知道他一個人是怎麼把那些大包小包扛過來的。”
“然後我家親戚就送了兩張那個金貿大廈的參觀票給我，說是讓我帶你上去玩玩。”
我指了指自己：“可是我沒見過你家親戚啊？”
“小花，你上次不是跟我家親戚打過電話。他對你印象很好，還說以後有機會要請我們吃飯。”
我笑了起來：“你家親戚人蠻好的。”
“他真的幫了我很多。”
03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我終于忍不住說：“小軍，有機會的話你能不能幫我問問你家親戚讀夜校的事。”
話剛說出口，我就有些後悔。
人家剛幫了小軍這麼大忙，我這不沾親不帶故的人又拉下臉去麻煩人家，想想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我馬上說：“如果很麻煩的話，那就算了。”
見我畏畏縮縮的小樣，小軍有些好笑：“喂，你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我記得你剛來的時候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簡直就是一個拼命三郎。”
我當即反駁：“喂，我這叫知進退。你家親戚畢竟剛幫了一個大忙，我又去麻煩人家多少有點不好意思。人家又不是我的親戚，人家幫我主要還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好不好？”
“我主要是不想給你添麻煩！”
聽我這麼一分析，小軍激動一拍大腿：“小花、你現在可以，想問題開始深刻起來。”
我白了他一眼：“哼，我又不傻！”
通過顧家前段時間上演那一場不亞于教科書的官場變形記，身為局外人的我其實也受益匪淺。
人的本質，就是利益交換！
老太太和大江先生為了利益，可以拉下臉低聲下氣去拍姚箐母女的馬屁。姚箐母女趾高氣揚的嚣張态度，也是因為她們如今翻身成功。
世人為了名利皆可累，這天底下根本沒有免費的午餐。翻雲覆雨間，皆是利字當頭。
小軍和他親戚之間有同出一門的情誼在，我又有什麼？
04
小軍并沒一口拒絕我：“行，這事我找個機會去問問。問好，我打電話給你。”
見他答應，我開心地說：“謝謝。”
小軍搖搖頭：“不要這麼早說謝謝，我還不曉得能不能幫到你。不說了，我們趕緊走吧。再晚，時間來不及了。”
“好的。”
一想到要去見識那麼高的樓，人還沒到我就止不住的興奮。
我們坐着輪渡到了江的對岸，其實坐輪渡的感覺和我們老家的小船差不多。黃埔江的水還沒我老家那條沒名氣的小河清澈，有多少人把這座城市當作自己的未來争先恐後湧來，其實它隻是表面光鮮而已。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我擡頭看發現金茂大廈可真高哇，一眼看不到頂。像一個不屈不饒的巨人立在那裡。
我們按照指引，摸索坐電梯上到了88層。
雖然是坐電梯，但我總感覺自己是坐的火箭。
嗖一聲，就直沖上雲霄。
站在最高處俯瞰這座城市，真是有種一覽衆山小的感覺。林立地摩天大廈在它面前都成為點綴，我們這兩個井底之蛙眼裡都是開了洋葷之後的興奮之情。
要不是後來實在肚子餓到不行，我和小軍誰都不願意離開。
出來後我們就近找了一個看上去很幹淨的小餐館，在我的堅持下點了兩個菜。可能是餓了的緣故，一葷一素兩個簡單的菜就着大米飯，我吃得格外開心。
這種感覺，和在顧家吃那些講究的大魚大肉感覺截然不同。吃到最後，我竟然破天荒還添了小半碗飯。
小軍看我這樣，開玩笑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在東家那邊受了多大委屈每天吃糠咽菜。”
我笑笑，并不想去解釋自己複雜的心情。
05
吃飽飯後，我搶着買了單。
趁老闆去給我找零錢的功夫，小軍對我說：“下次等我發工資，說好請你吃大餐。”
因為終于請小軍吃了飯，總算圓了自己長久以來的心願。我也馬上接着他的話答應：“那我可要好好想想，到時候吃什麼？”
看我這樣滿懷期待的樣子，小軍不解：“小花、你在東家都幹了一個多月，什麼樣的山珍海味沒嘗過？”
我解釋說：“你不懂，我現在倒是有點了解川德。”
這時我想起以前從來沒有在小軍面前正式提過川德這個人，于是改口先介紹起川德的身份：“川德就是我東家的孫子，他是一個名牌大學的學生。”
我剛說完，小軍就叫道：“這人我知道。”
我露出疑惑表情：“你知道？”
小軍臉上閃過一絲尴尬，不過他很快就坦然：“你沒來之前，我曾經找朋友打聽過這家人的情況。你東家有一個兒子，還有一個孫子正在讀大學。”
原來如此，我說道：“那你早說，害我跟你解釋半天。”
“你也沒問我呀。”
我突然想起來：“小軍，謝謝你幫我找工作這麼費心。你看你不僅托朋友幫我介紹，還打聽的這麼仔細連我東家有幾口人都記得這麼清楚。”
小軍搖搖頭：“我沒你想得好，我那時候問那麼仔細是擔心你剛到這裡人生地不熟被人家拐跑了。如果是這樣，我豈不是白忙一場。”
“啊？
06
看我驚訝睜大眼睛，小軍立馬澄清道：“不過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啊！我們現在就是好朋友，将來還是要一起奮鬥的人。你繼續說，那個川德他怎麼樣了？”
聽小軍這麼說，我才明白過來他當初這麼費心的用意所在：“哦、我說我現在有點明白川德為什麼甯願整天待在學校，不喜歡回家住的原因了。”
“小花，為什麼呀？”
“這件事情有點複雜，我……”
這時老闆把找的零錢送了過來，我仔細收好後小軍就提議：“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買好衣服，我還要早點回廠裡去。”
“行，從我那邊回你廠裡有蠻遠的一段路。從這到我那邊，又坐車又坐船估計兩個多小時要吧？”
小軍十分肯定地說：“要的。”
“那我們趕緊走，等到了我那邊買好衣服估計都快到晚飯時間。我回去李姐應該給我留了晚飯，那你怎麼辦？”
小軍想了想：“我路邊上随便對付一口算了，反正我回去廠裡食堂早沒吃的了。”
我不忍心讓小軍獨自一個人吃飯，于是說：“那要不我和你一起，我們随便吃點？”
小軍立馬否決我的想法：“要是吃大餐，我肯定拉着你。這随便吃一口的事，幹嘛還要硬拉着你陪我。你回你東家去吃，總比在大馬路上随便吃點要好。”
“再說了，不是我小氣。你東家有晚飯吃，何必還要在外邊浪費錢？我們之間不需要來這些虛的，你不也說我們出門在外掙點錢不容易。”
“也對。”
和小軍一拍即合的我，馬上同意這個決定。
07
一路上我們有說有笑分享着剛才登高遠眺的好心情，倒了兩部公共汽車就來到顧家附近。有了這幾次的出門經驗，我對于這座城市的交通已經大緻摸清楚。
以後再出門，一點都沒有。
下了車，我熟練領着小軍穿街走巷朝那家外貿服裝店走過。顧家身處鬧市裡的黃金地段，它的周邊密布很多口碑不錯百年老店。
我們倆經過一家老牌子賣西式點心的店鋪前時，我突然靈光一現。我拉住小軍說：“你等等，我去挑兩樣點心。”
對這些點心明顯沒興趣的小軍，瞄了一眼排長隊的點心鋪：“我不餓，你餓了？”
我馬上說：“我不餓，我買兩樣點心你帶回去幫我送給你親戚嘗嘗。”
小軍吓了一跳：“你這是幹什麼？”
我一邊拉着身邊人加入隊伍中，一邊慢慢和小軍解釋：“你親戚有小孩，你幫我帶給他孩子吃。人家今天特意送我票去那麼好玩的地方參觀，那張門票不便宜。”
“再說他也算我半個老鄉，我和他也打過電話不算陌生人。我們正好路過順便買兩樣點心給他孩子帶回去，就算我一點心意好了。”
小軍怔怔看着我。
其實我心中有一句隐形台詞沒說出來，那就是：“以後要麻煩你親戚幫我打聽事，禮多人不怪。”
兩袋點心花完我口袋裡最後的錢，隻剩下幾個硬币走路嘩嘩響，可我一點都不心疼。
08
小軍幫我拎着買來的點心，嘟囔道：“小花，其實沒必要。”
我看了他一眼，認真地說：“有沒有必要，我說了算。”
“你何必………”
“行了，一點小事。”
我嘴裡這麼說，心裡卻在不斷表揚自己。每個人都認為别人對你的好是應該，可是天底下哪有那麼多免費的應該等着你。
在顧家工作這一個多月裡，我對于人情世故有了新的一層認知。尤其是人情這個東西，不能到用的時候再去臨時抱佛腳，平時點點滴滴的積攢非常重要。
因為李姐最近不搭理大江先生，是以他這幾天來廚房的次數比平時多。前天李姐仍舊對他冷冰冰，大江先生開始為自己辯解：“這事不能全怪我，你以為就川德委屈。”
“我一天到晚在外邊交際周旋，也是為了這個家。要是沒我這些年積攢下來的人脈，怎麼會提早打聽到姚箐爸爸要調回來的這個事情。你們一個個都說我不争氣，沒我能行嗎？”
“我要不是天天在外邊交際，臨到有事誰願意搭理我。酒肉朋友，也有酒肉朋友的好處。”
“要不是我朋友還算勉強和李局長兒子有點交情，你看姚箐媽媽會正眼看我家一眼嗎？”
“我媽還搞老一套，她也不想想現在都什麼社會？慢慢培養感情，等感情培養出來煮熟的鴨子都要飛了。姚箐自己都說她爸要安排她留學，等她到了外邊花花世界還有川德什麼事？”
09
後來李姐壓低嗓子和大江先生具體說了啥，我不得而知。
但聽完大江先生說的話，我确實發現多交朋友是有好處的。例如小軍家見多識廣的親戚，他就是我們人生路上的标杆。
小軍見我堅持，也就不再多說什麼：“那我替我親戚謝謝你！”
“謝啥，又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們兩個人一路說着話走進外貿服裝店，裡面男裝的品質果然不錯。最重要的是那家服裝店老闆娘一眼認出我身上的裙子是他們家的：“小姑娘，這條裙子穿在你身上不要太靈哦！”
我甜甜一笑：“對啊，走在路上好多人都問我哪裡買的？我每次都把位址告訴他們，說這家服裝店又好又便宜。老闆娘，我今天還特意帶朋友過來買。”
“以後，我身邊朋友隻要想買衣服我都把他們帶過來。”
老闆娘塗滿厚厚脂粉的臉立馬眉開眼笑一個勁誇我會說話，我盯着她的臉下一秒就開始懷疑那粉會不會掉下來。
男人的衣服比較簡單，小軍很快就挑中兩套。
因為這家店都是明碼實價，按照吊牌價一分都不少。就在小軍準備掏錢的時候，我笑眯眯地對老闆娘說：“阿姐、我們都是老客人了，我朋友特意很遠地方跑過來買你家衣服的。”
我推了小軍一把：“你說，是不是？”
小軍連忙點頭，報出工廠的位址。
我笑着問：“阿姐，給我們稍微便宜一點吧？下次，我再帶朋友過來。小軍，你回去也給你朋友介紹，他們要是想買衣服你就領他們過來。阿姐這邊衣服物美價廉，多劃算！”
就在我滔滔不絕的時候，塗着猩紅嘴唇的老闆娘連忙打斷我：“你這小姑娘太能說了，一張小嘴啪啦啪啦弄的我都不好意思。這樣我給你零頭抹掉，不要和别人說。”
“謝謝，阿姐！”
小軍對我豎起大拇指。
10
滿載而歸的我們從服裝店走了出來，小軍驚訝地看着我說：“小花，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能說會道？”
我有些懵：“還好吧。”
“什麼還好，簡直太厲害。這出來才多久，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我現在發現當初讓你去做保姆，是不是有點屈才？”
“喂，你太誇張了。我就和老闆娘讨價還價而已，值得你這麼大驚小怪嗎？”
“不是，你想想你過來的時候，那脾氣性格是怎麼樣的？現在我都覺得你已經馬上就要超過我，你還說我變化大。其實變化最大的人是你，不是我。”
聽小軍越說越離譜，我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你少胡說了。”
小軍也沒對我客氣，輕輕回推我一把：“我哪裡有胡說，改明兒要不你跟我一起去跑業務算了。也别窩在這裡做保姆，反正看你這樣子做的也不開心。”
“我不要。”
“為什麼不要，跑業務其實很好玩的？”
“别騙我，有什麼好玩的？”
在嘻嘻哈哈中，我和小軍互相打趣推來推去。
正開心的時候，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曉曉，你怎麼在這？”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我猛地回頭，看到一身黑衣神情清冷的川德正站在我身後。我愣了半響：“你怎麼回來了？”
川德盯着我問：“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連忙解釋：“今天我休息。”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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