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幾百年來，李千金與裴少俊的故事為人們津津樂道，流傳甚廣。3月22日，北方昆曲劇院《牆頭馬上》登台天橋藝術中心，亮相第八屆天橋·華人春天藝術節。
舞台上，簡單的圍欄桌椅勾勒出院牆之隔。上巳佳節，洛陽總管之女李千金遊園玩賞，偶遇打馬路過的工部尚書之子裴少俊，兩人情投意合，當夜便在園中幽會，私奔而去。七年來，無媒無聘的李千金藏身于裴府後花園，誕下一雙兒女，後被裴父撞破，逐出家門。裴少俊得中狀元歸來，知曉了李千金的真實身份，父子倆追悔不已，合計接回被掃地出門的李千金。李千金心灰意冷，可念在兒女年幼，最終歸家團圓。
昔年，俞振飛、言慧珠兩位京昆藝術大師演繹的《牆頭馬上》是反封建的愛情喜劇，經過四代昆曲人的傳承，已成為不折不扣的經典之作。高峰在前，北方昆曲劇院新創劇目《牆頭馬上》在戲劇主題、體例結構等方面融入了當下的注解。作為劇院“觀其複”系列演出之一，《牆頭馬上》延續了複古的妝容造型和一桌二椅的傳統舞台布置，用一個半小時左右的體量，簡練濃縮并突出昆曲雅緻古典的美學核心，引人入勝。
對想要了解戲曲藝術的觀衆來說，“觀其複”版《牆頭馬上》故事節奏精悍集中，悠揚昆腔婉轉動人，邵天帥、王琛、袁國良等主演的诠釋立體生動，是入門聽戲、擁抱傳統文化的極好選擇。邵天帥飾演的李千金格外豐滿，從閨閣少女的妩媚嬌羞到幾經變故的絕望無奈，層次鮮明。
更令人回味的，是在當代語境下解讀《牆頭馬上》的深思。李千金與裴少俊的自由戀愛、大膽結合曾是揮向封建束縛的一記響亮耳光，裴父對李千金百般刁難羞辱，尤其能突出封建禮教對年輕鮮活靈魂的殘酷壓迫。俞振飛、言慧珠大師演繹的《牆頭馬上》最終以李千金、裴少俊重歸于好的歡喜為結局，但“觀其複”版對“團圓”給予了更貼合當代觀衆思考的追問——當負心的裴少俊和勢利的父親追至庵堂，心如死灰的李千金怒斥，若非得知自己是高門官宦之女，可還會這樣低聲下氣，求她歸家？
然而，縱使李千金心如磐石，最終還是因為一雙兒女妥協讓步。合家歡喜之際，周遭定格，她一人走至台前，在一束灑落的光亮中傾訴“寄言癡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輕許人”的警醒。在春風滿面的公爹面前，一襲黑衣的李千金躬身跪拜，但“團圓”的氛圍好不悲涼——這樣的圓滿，究竟以誰的犧牲為代價？女性的人生價值又究竟該寄托何處？一出誕生于數百年前的老戲，在為當代觀衆帶來美的享受的同時，仍能與時代的思潮遙相應和，甚為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