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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玲傾盡全力獻祭的,正是《紅毯先生》不經意間拆解的

作者:影視獨舌
賈玲傾盡全力獻祭的,正是《紅毯先生》不經意間拆解的

這個春節檔,想看到《紅毯先生》并不容易。

大年初三的下午,為了找個合适的場次和影廳,我不得不舍近求遠,多跑了5、6 公裡,才跟大銀幕上的劉天王勝利會師。

5、6公裡的距離,在北京可能不算什麼。但在一個二線省會城市裡,這個路程已經能夠讓大部分拖家帶口的春節檔觀衆打退堂鼓。我想這也是為什麼,我所買的那場《紅毯先生》200多人的大廳,隻坐了十幾位觀衆的原因。

賈玲傾盡全力獻祭的,正是《紅毯先生》不經意間拆解的

體感到的排片情況與上座率與資料相吻合。大年初三當天,《紅毯先生》的排片占比隻有3.2%,場均人次為7.5。如果聯想到春節檔開票前,在“強制最低排片”風波中《紅毯先生》堅持不參與的态度,更會暗覺春節檔電影市場競争的殘酷性。

《紅毯先生》确實不是春節檔的特供片。它語境高、調子灰,雖然是喜劇但底色終究是荒誕。最重要的是,那些對影視行業“潛規則”不了解的觀衆,即便看了,估計也咂摸不出味兒。沒有讨論欲,自然帶不來大範圍的二次傳播。

但從文化社會學的角度審視,《紅毯先生》這樣一個拍“電影怎麼拍的”元電影,又最适合在春節檔這個國産電影的最大檔期上映。

它是老派電影人的悲歌,是諷刺文娛輿論生态的獨幕喜劇,是電影魔術“穿幫”鏡頭的集錦……春節檔電影的幻象越迷人、輿情越灼熱、演員越是人戲不分,《紅毯先生》的表達就越是能形成一個與現實映照的閉環。

賈玲傾盡全力獻祭的,正是《紅毯先生》不經意間拆解的

事實上,《紅毯先生》遇上《熱辣滾燙》,戲内的劉德華遇上戲外的賈玲,也恰恰構成了一組互文。

他們齒縫間擠出的暗語都是:我是演員,不是Joker(小醜),請尊重我的認真和努力。

隻不過,以真誠做武器的賈玲,簡單直給,用減重100斤成就了“呼喊”;而總是體面的劉德華,選擇了再隔一層,化作了真戲真作的“細語”。

賈玲的“呼喊”一石激起千層浪,點燃了票房也引發了如潮的輿論,未來的她職業處境是以變得更嚴肅也更複雜。劉德華的“細語”則像提前預備好的腳注一樣,解釋了賈玲近乎獻祭般的努力和自我證明,為什麼在如今的内娛大環境下不一定是件好事兒。

賈玲傾盡全力獻祭的,正是《紅毯先生》不經意間拆解的

說完場外話現在聊回電影本身。

《紅毯先生》雖然後半程看起來觀感複雜,但事實上是個簡單的故事。它講的就是一個影帝為了拿獎去演了個農民,卻因深度體驗生活而引出諸多枝節,最終把電影拍攝變成了一場事故的故事。之是以觀感複雜,一方面是對劉德華個人影射頗多;另一方面是對圈内習以為常的“潛規則”的晾曬。

關于這部電影與劉德華本人,以及他和導演甯浩過往經曆的細密聯系,電影上映前就有很多詳細的八卦“考古”,這裡就不再贅述了。

我在看完電影後,倒是覺得片子裡三個紅色意象,很适合當關鍵詞,用來解析《紅毯先生》。

第一個,是“紅毯”。

這是電影人榮耀的象征,是電影世界與現實世界咬合的關節,也是片中劉偉馳想要用努力維持的規則和體面。

《紅毯先生》的開篇,就是從業人員鋪紅毯的鏡頭。面無表情的勞工在平平無奇的地面、台階上,鋪好看起來就廉價的紅色地毯,背闆一豎、燈光一打、鏡頭一聚,就成了神奇的榮耀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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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景看起來很荒唐。但作為一個以儀式感為地基的行業,電影就是要求所有從業人員都尊重這種假定性。

劉偉馳作為老派演員的代表,是尊重這片紅毯的。但他尊重的不是藝術,而是規則。

他隻要面對鏡頭,總是儒雅、隐忍、内斂、風趣,有不快一秒壓制,有野心也藏得很好。在鏡頭外,他偶像包袱比天大。身材管理自覺到嚴苛,哪怕拍短視訊也要字正腔圓。你想看它Duang一下,或者跳段科目三,不好意思,他沒有這個娛樂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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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把電影當做藝術、生意或者娛樂來看,而是當做競技體育來看的。

他不想用電影觸動心靈,不求用電影撬動資本,更不想單純服務觀衆。他就是要證明自己能赢。他也認為,隻要遵守規則、勤于練習、足夠努力,就能赢。

你可以說他的“紅毯精神”是功利主義,是以自我為中心。但換個角度看,是不是也可以叫做“敬業精神”,可以叫做“德藝雙馨”,可以叫做“戲比天大”呢?不管旁人怎麼看,起碼被保護得很好的劉偉馳認為自己是後者。

第二個是紅點。

紅點是攝像頭開啟後的提示燈。這是劉偉馳最熱愛也最恐懼的東西。當他扮上,是角色的時候,他是喜歡這個小紅點的。但當他是生活中的自己的時候,他是懼怕這個小紅點的。

紅點亮起前後,兩個世界。這是影視行當的通行規則,也給演員打下了思想烙印。

就像很多老藝術家一樣,劉偉馳很難接受在短視訊裡玩梗、諧谑,或者哪怕因為口音造成台詞的一點點瑕疵。這不是說,他不願意扮醜充愣,而是他在面對非虛構鏡頭時,也有個名叫影帝劉偉馳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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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要紅點亮起,他就不想暴露一點點真實自我。這是劉偉馳認為的演員的自我修養。他沒有覺察到,如今媒介和人、演員和觀衆的關系,已經變了。

在這個人手一個“錄影機”的時代,他想要把紅點亮起前後的兩個世界分得很開,太難了。一來,确實從手機、電腦到掃地機器人、行車記錄儀……明裡的鏡頭好覺察,但暗裡的鏡頭不好躲;二來,在現在的觀衆眼裡,這種“雙重人格”兩張皮,也不可愛了。紅點亮起前後的世界,觀衆都要看。

《紅毯先生》中劉偉馳和D站短視訊UP主之間的對手戲,就把他的“紅點”魔咒演繹得很精妙。

搭檔工作時,年輕UP主Summer給他提的所有策劃案,他都覺得在開玩笑。他不願意暴露一點真我,也不想成為“娛樂”燃料。一場party暧昧之後跟Summer回到家“一夜情”時,他又神經質地把房間裡的所有“紅點”都貼上,他懼怕“食色性也”的真我被拍下、傳播,成為要挾的把柄,或是事業的粉碎機。

賈玲傾盡全力獻祭的,正是《紅毯先生》不經意間拆解的

然而可笑的是,最終讓他深陷網暴風波、事業崩塌的視訊,并不是“一夜情”錄像或是被行車記錄儀拍下的他失控砸車視訊,而是他自己發出的拍攝花絮——一段他出演的騎馬并讓馬摔倒的動作戲。

這是他認為可以暴露在“紅點”之下的“劉偉馳”,但卻無中生有出了“虐馬”的輿情,導緻他斷送了演藝生涯。

在泛娛時代,“紅點”也成了模糊地帶。

第三個是紅毛衫。

也就是《紅毯先生》中,那個靠造車圈錢的網際網路“大鳄”每次出場的标配服裝。

這個投資人,是陳偉馳為了給電影找錢拉來的跨界“大佬”。農村題材的藝術電影,隻為了用“棉襖文化”去國外拿獎,市場閉不了環。那就得找點要名氣不求資本回報的“接盤俠”,為藝術買單。

這個投資人塑造得誇不誇張,現實原型又是哪些人,我們暫時擱到一邊不猜。單說為什麼劉偉馳和導演為什都想揍他。不是因為别的,而是因為他不守規則,或者說不相信電影這個行當的“假定性”。

賈玲傾盡全力獻祭的,正是《紅毯先生》不經意間拆解的

劉偉馳和導演極度認真的事,為之付出努力的事,在“紅毛衫”這裡就毫無成本效益也沒嚴肅性。說好聽些是個大廣告,說不好聽點就是一群Joker在自娛自樂。當劉偉馳想要說服他投資的時候,說片子的藝術性、思想性是沒用的,得展示一下才藝,高爾夫一杆進洞才行。

《紅毯先生》給我最深觸動的也是這一點。

當一個演員不願意再當Joker,想要别人嚴肅對待自己的時候,是不是整個世界都會發笑?畢竟,如今演員得到的“尊重”,很大程度上跟他的物質收益挂鈎,而不是他的專業主義。“戲比天大”在實用主義的價值天平上,最多也不過就是個“不瘋魔不成活”。

最後,還想說說《紅毯先生》的最後一個鏡頭。

劉偉馳終于邁出一步,站上了他之前一直拒絕的平衡車,找到了一刻的圓滿和自由。有人解讀說,這是他終于找到了戲和“我”,新事物和舊觀念之間的平衡。我倒覺得,不是他找到了平衡。

要知道,平衡車的關鍵技術就是“自平衡”。世與我、舊與新之間的平衡一直在,隻是看“紅毯先生”願不願意踩上來而已。

【文/鐵皮小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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