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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人生 我的大學夢——張钿回憶錄(9)

作者:河北邯鄲趙金海

沉浮人生 我的大學夢——張钿回憶錄(9)

張 钿

“十年動亂”,聯考廢除,我們”老三屆”這一代人沒有機會上大學,但我們有一個大學夢,我們渴望知識。

“老三屆”指的是1966屆、1967屆、1968屆高中和國中畢業生, 是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時的中學全體在校學生。70年代,癱瘓的各級黨委相繼恢複,政權由革命委員會向人民政府過渡,幹部隊伍青黃不接。在選拔幹部過程中,各級發現,“老三屆”的學生有着許多優點。

首先,我們在童年和青少年時期所受的教育是革命英雄主義教育。與新中國同時成長起來的一代青少年,幾乎都是聽着革命英雄的故事長大的。全國剛解放不久,很多經曆過紅軍時期、抗日戰争時期、解放戰争時期、抗美援朝的革命英雄就在身邊。那個年代出版的小說、詩歌,上演或上映的戲劇、電影,許多是歌頌革命英雄的,而且很多小說的作者都自己親身參加過革命戰争,小說、電影中的英雄人物及其行為通常都是有現實中的真人真事為原型的。是以,對那個時代的很多青少年來說,英雄并不是遙不可及的,而是就在他們的身邊。崇拜英雄,渴望自己也成為英雄,是那個年代大多數青少年學生主導觀念。

二是共産主義人生觀的教育。從20世紀60年代初開始,在黨的有關訓示下,全國學校加強了對學生的共産主義人生觀教育。當時的共青團中央多次在全國青少年學生中發起關于共産主義人生觀的大讨論。少先隊的呼号是:準備着為共産主義事業而奮鬥——時刻準備着。《我們是共産主義接班人》這首歌已經取代了原來的少先隊隊歌。在全國範圍内開展的轟轟烈烈的“學雷鋒”運動,就是要突出“毫不利己、專門利人”,“把一切獻給黨和人民”的雷鋒精神,即共産主義精神。老三屆的學生就是在這樣的教育和社會氛圍下長大的。

三是“老三屇”學生絕大多數都經曆了“文化大革命”運動的洗禮。如果把“文化大革命”運動比作一場狂風暴雨的話,那麼,“老三屆”的學生是真正經風經雨見世面了。他們在這短短兩年多時間裡,接觸到了許許多多在課堂裡和書本裡絕對學不到的東西。他們真正知道了什麼叫政治,什麼叫社會;看到了道貌岸然背後的卑劣、信誓旦旦後面的背叛和出賣,也看到了善良、忠誠和正氣。他們從運動開始的魯莽、幼稚、沖動,到兩年後的沉穩、包容和大氣。

四是我們邯鄲市的初、高二三學生配置設定工作早了一些,是以沒有趕上知青下鄉,但也一下子沉到了社會的最底層,使我們親身體驗到了這個社會最底層的勞工和職員是怎樣勞作和生活的。是以都吃得起苦,耐得了勞;不管再幹什麼工作,都能踏踏實實,不會好高骛遠,耽于空想。

五是作為共和國的同齡人,“老三屆”經曆過建國以來的所有重大事件,人生閱曆是相當豐富的。他們具有如下特質:熟悉社會下層,說話辦事接地氣;工作作風務實,讨厭“假大空”;生活上簡樸,不尚奢華;有擔當、敢負責,能夠直面問題和困難。這些人中,有的是70年代的工農兵大學生,有的在1977、1978年恢複聯考後考上的大學。但更多的是80年代通過電大、業大、函大、刊大、夜大拿的文憑。

黨中央提出黨校教育正規化的要求,确定招收(正規大專學曆,脫産兩年學習)黨政幹部基礎課學員。邯鄲市委針對我們這些屬于黨政機關工作骨幹,但沒有學曆的人,決定在全市範圍考試考核招生。機會難得,财委的三個年輕人即陳文庭、我和何強都向上司提出了考學的請求,上司同意了,我們三個人也都考上了。當時競争也比較激烈,上千人報考。隻招150多人,考的是文科題。我在全部考生中成績是第九名,屬于高分。數學分是參考分,我的數學不好,數學分我隻考了20分(解方程4道題每題5分)。初三和高中的課程根本沒有學過,而考的就是高中課知識。說實話,我考第九名是沾在機關工作,在實踐中不斷自學的光。

有人把我們大專班戲稱為“黃埔一期”。因為黨校系統試辦大專班,兩年脫産學習黨政幹部基礎課,系統學習12門大專課程。我們是首期,學校授課學習和學員管理相當嚴格,學習生活緊張而有序,集體生活快樂而有趣。我曾于1984年2月寫了一篇報告文學為證:

希望(報告文學)

——記中共邯鄲市委黨校青年幹部班學員

張 钿

1983年9月1日,秋風微拂,高高的天空飄着朵朵白雲。市委副書記高勇同志受市委書記嶽岐峰的委托,專程趕到市委黨校參加第一期兩年制大專班開學典禮。

當全體學員整整齊齊坐在大禮堂 裡座位上時,高勇同志興奮地走上講台說:“同志們,根據黨中央黨校教育正規化的要求和幹部隊伍年輕化、知識化、專業化、革命化的需要,我市黨校教育正規化實作了!”

高勇同志和大家親切地談了半個小時,炯炯有神的目光凝視着青年學員說:“市委向你們提出三條要求:一是要珍惜這一離職學習的機會,兩年要學好12門課;二是要嚴謹治學,奮勇攀登,像海迪同志那樣學習和生活;三是要發揚黨的優良傳統和作風,成為一代共産主義新人。”

學員代表——團市委副書記嶽平同志[青年幹部班班長]發言時,熱血湧上了學員們的臉,他們一個個目光專注,凝神屏息,似乎同聲回答:“我們一定不辜負黨組織的希望。”

這就是青年幹部班75名學員不平凡的大學學習生活的起點。從那以後,這75名年輕的共産黨員把黨的重托牢牢記在心上,決心以優異成績向黨彙報。

可是,這畢竟不是輕歌曼舞,他們面臨的是荊棘叢生,困難重重。他們面臨着嚴峻的挑戰。

[一]

首先,向他們挑戰的是生活。為了保證學習品質,學校規定:學員一律在學校吃住。要做到這一條,對于快樂的單身漢來說是易如反掌,可對于他們卻是十分不易。他們來自全市各機關,年齡在30至35歲之間。雖然年輕,但都已拖家帶口。上有年邁的父輩,下有牙牙學語的嬰兒,肩壓沉重的家務重擔。

怎麼辦?千方百計地克服困難就是了。

市委工業部幹部袁社興和叢台區人民路街道辦事處幹部楊俊娥是一對夫婦,他們同時被錄取,同在青年幹部班學習。六歲的獨生女無人看管,倆人一合計,居然鎖門閉戶,把女兒托給别人照管,倆人分别住進學校的集體宿舍。有人開玩笑說他們家“妻離子散”了,他們笑着“回擊”說:“為了學知識,妻離子散有啥不好?”

青年幹部班有十幾個女同學,她們要住校學習更不容易。幼小的孩子丢在家裡,托給婆婆或夫妻照管,可孩子的吃穿仍然挂在心上,隻不過是擠在星期天集中處理罷了。

市直機關團委蔣桂雲同志獨生子才三歲多,那是夫婦二人的寶貝疙瘩。開始,她的心理狀态是沖突的。住校吧,對寶貝兒實在放心不下。按特例申請走讀吧,又真擔心影響學習。求知的欲望使她斷然決定住校,隻見她嬌嗔地望着丈夫一笑說:“你辛苦點吧。”丈夫爽快地一揚手:“走吧,我身兼二職,又當爹又當娘。”

學校生活是緊張而又有秩序的。清晨,東方剛露出魚肚白,學員們就整隊出操;上午,是四節正課,兩節課中間是課間操;下午和晚上是自習時間。遵守制度對這些學員來說又是一關。他們之中許多人擔任過上司職務,過去是管人家的,現在要被别人管,感到不習慣。讓我們來看看他們是怎麼堅持出早操的吧:

清晨,随着“叮鈴鈴”的電鈴聲響,學員們排着整齊的隊伍,跑步行進在校外公路上,他們的身後揚起滾滾的灰塵。腳步聲“沙沙”作響,宛如樂隊群擊鼓點聲。好景不長,後來早操的隊伍就不齊整了。

有一天,校黨委張書記來到操場,他舉目眺望,隻見十幾個體育鍛煉積極分子在七零八碎地自由跑步,一個大個子滿頭大汗,喘着粗氣向樓内走去。一個小個子剛上操場,張嘴直打哈欠。

張書記沒有說話,隻是在操場上踱來踱去。

這是無聲的批評。于是,黨支部專門開了幹部會,各黨小組專門開了生活會。

在一間宿舍裡,第九組生活會正在進行,學員們七嘴八舌在議論:“幹嗎非讓出早操,又不是軍事院校”,“早晨那麼困,非讓出去遛一圈兒,誠心跟咱們過不去。”

這話沒冒出幾句,憑着共産黨員的覺悟,話頭又轉回來了。在九組,李文明是行政小組長,我是黨小組長。我和李文明異口同聲:“出早操跑步不僅可以鍛煉身體,更重要的是可以增強組織紀律觀念,磨練我們的意志。”全班年齡最小的學員支傑、郝紅軍也開了口:“嚴師出高徒,我們再也不能散漫下去了。”

他們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

冬天的長夜,黎明前是清新、美好的時刻。天空像是刷洗過一般,藍晶晶的。彎彎的月牙挂在西天窺視着人間。

“叮鈴鈴——”起床鈴劃破沉寂。“起床,起床。”班委會的幹部在走廊上跑來跑去催人集合,學員們互相呼喚着從床上魚躍而起。繼而,操場上學員們吵鬧着、問候着聚集起來。不一會兒,長長的隊伍蠕動起來,“一、二、三、四”的密碼聲傳向遠方,震撼着古城邯鄲南郊的大地。

與此同時,千家萬戶的居民還在夢鄉之中。

[二]

教室裡寂靜無聲,學生們屏息凝神,專心緻志地聽講。

講台上教師聲音洪亮:“同學們,空間和時間是物質的存在形式。空間是物質本身的伸張性、廣延性,它的特點是三維性。時間是物質本身的順序性、持續性,它的特點是一維性。”

學員們低頭做着筆記,寫得手腕子都酸疼了,可還是處于似懂非懂的狀态。

政治經濟學、哲學、黨史、現代漢語等課程,教師講得比大學公共教材講得深,與大學大學教材的深度接近。而學員的基礎參差不齊。他們之中有中專畢業生、高中生,有的是國中也不畢業,但自學過高中課程。基礎差的,學起來還真有點吃力。

學員們深知自己的底子薄,他們一開始就拿出一副拼命學的架勢了。一般的高招是多占時間。早操之後擠10分鐘,早飯之後擠半小時,自習時間充分利用,課外活動時間也稍加占用。晚飯之後離上晚自習還有一個多小時,同學們也三三兩兩向校外馬路上踱步。當然,不是去聊天,不是談戀愛,而是在追憶講課内容。晚自習九點半結束,可快十二點了,宿舍和教室的燈光還是通亮,學員們正忙着整理筆記,對照各種版本的教材,加深了解。

常在教室裡學習的有那麼幾個“怪人”。峰峰礦區科委幹部李家江,是學員中年齡較大的,他身材瘦小,越發顯得老成。有一次學員們排隊外出,别人錯把他當成了帶隊的“老校長”。每次晚自習結束的鈴聲響過之後,别人從教室回宿舍,他卻夾着本子從宿舍到教室。有人問他為什麼這時去教室,他隻是捂着嘴笑而不答話。原來,他是怕影響别人休息。

男學員楊春英是郊區團委幹部。他酷愛太極拳。是以,每日早操後他在魚池旁揮拳起舞。除此之外,在教室随時都可以看到他的身影。課外活動時間,操場上打籃球的人們的喝彩聲陣陣傳來,但對他沒有一點誘惑力。他可以站在視窗,聚精會神、繪聲繪色地與同學讨論問題。也許他把時間看得過于珍貴了,你看,連上廁所時,胳肢窩裡還夾着一本書呢。有人不了解他,送他個綽号叫“老背”,可他毫不介意地說:“笨鳥應先飛,我基礎差,應當多占時間。”

夜深人靜之時,總有一個戴眼鏡的女同學坐在教室裡看書,她喜歡默讀,從來也不讀出聲。她就是市圖書館幹部夏海平。人們都知道,她體質較弱,患有胃炎等疾病,可一學起來,她把這一切都會忘記。有一次,她從晚飯後開始學習,熄燈鈴聲響了,幾乎所有的人都已熟睡,她卻不知道。她像一尊塑像,坐在桌前,一手托腮,一手扶書,專心默讀思考,直到東方發白,雄雞啼鳴。有人把這件事告訴了她夫妻,星期天回家後,她挨了一頓“臭訓”:“海平啊,你咋不要命了。”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一眨眼期中考試就要來臨了。學員們的學習更加緊張,因為,第一次向黨彙報成績的時刻到來了。

課外活動時間,喧鬧的操場鴉雀無聲了。有的學員連吃飯的時間也利用起來,把飯打回宿舍邊吃邊看書。他們唯恐耽誤時間,哪怕是一分一秒。

偏偏在這節骨眼兒上,麻煩事又找到有些學員的頭上。

市紀委幹部黃永慈突然接到了夫妻打來的電話,說他那聰明伶俐的獨生子幾天來高燒不退。黃永慈急忙趕回家帶孩子到醫院檢查。跑了幾家醫院都查不出病因,需要到北京診治。黃永慈作難了。不給孩子去看病,耽誤了孩子怎麼辦?可這時離校,就不能參加考試,不能檢驗自己的學習情況。他站在家中的陽台上猶豫、徘徊、沉思,大口大口地抽煙,然後把煙頭抛向遠方。他決定先在本地給孩子打針退燒穩定病情,待考試完之後再赴京診治。在這種情況下,他仍然集中精力複習功課,直到參加完最後一門課的考試,才匆忙帶着孩子離邯赴京。

煤炭部建安公司機修廠幹部孫建國是貴州人,父親是參加革命多年的老幹部。一天,同學們代他收到了一封“父親病故”的電報。兩名同學四處尋找他,終于在學校南側支漳河邊找到了他。孫建國看到電文,頭“嗡”得一聲作響,眼眶裡的淚水直湧。大家以為他一定會立即起程回貴州,可他回宿舍寫了一封信,鎮靜了一會兒就又繼續複習功課。他說:“父親患癌症死亡,入學前我已回家探望過,喪事組織上會妥善安排,我現在回去也起不了多大作用,還是參加考試要緊。”

看到這情景,誰能說我們的學員沒有志氣,誰能說我們的學員品德不高尚,誰能不為我們有這樣的年輕一代而自豪呢?

[三]

考場設在大禮堂,學員們正在參加《政治經濟學》考試。監考的教師在四周踱步,盡管那腳步聲那麼輕盈,卻踏得學員心裡發顫。

學員們個個低頭疾書,隻聽見筆尖與紙的摩擦聲“刷刷”作響。

題量太大了,到了交卷的時間了,有的學員還有兩道題未做出來。

神經太緊張了,一個女同學剛交卷,就暈倒了,被人架到門口竟然嘔吐了。

期中考試成績一公布,有人高興有人愁。每門課平均八十分以上的占55%,這些學員長出了一口氣,似乎得到了安慰。可平均在80分以下的人洩了氣。他們的學習很用功,可不是方法不當,就是掌握的還不熟練。

成績好的前20名學員的名單用紅榜一公布,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了陣陣漣漪。有人說他們有志氣,也有人埋怨他們太逞強。飯桌上,也是一片埋怨聲。“60分與90分沒有質的差別,及格就行了,費那個勁幹什麼?”“都怨前20名,把分擡得那麼高,害得咱們這麼緊張。”也有人勸說前20名學員:“你們可不能再上勁了,有老婆,有孩子,累垮了你們怎麼辦?”

黨支部、班委會召開的一次别開生面的學習經驗交流會很快使激起漣漪的水面恢複了平靜。教室就是會場,沒有華麗的會标,發言的人沒有發言稿。當然,他們是前20名學員。第一名登台發言的是飲食公司幹部劉士玉。他長着一副白裡透紅的臉膛,高高的個子,站在講台上像秋天裡的紅高粱那樣淳樸可愛。誰都知道,入學考試時,他的成績是最後一名。可入學以來,他沒有自卑感,隻有上進心。對功課他不拖不欠,老師講的當天課程當天消化完。他從不放過一個有疑問的問題,書的旮旮旯旯他都要找個遍。天長日久,他把新書讀成了舊書,把生課變成了熟課,成績躍入了前20名行列。他謙虛,平時人們問起他的學習經驗,他總是頑皮而幽默地說:“咳,沒啥竅門,就是個背。”

聽了他的發言,大家在沉默,大家在沉思:劉士玉能夠由後變前,這說明基礎差的學員,隻要肯下功夫也能學好。

講台上站着一個瘦臉龐的男青年,臉上架着一副近視眼鏡。他叫婁存江,是峰峰礦區區委的幹部。人們知道,他入學考試和期中考試的成績都名列前茅。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不靠死記硬背,而靠勤于思考。他不僅注意概念的了解和記憶,而且注意各個概念、範疇、規律之間的有機聯系,注意思考各種與實際聯系緊密的問題。他不像别人那樣死闆地整理筆記,而是用一個中心線索把許多問題串起來考慮問題。這樣掌握的知識紮實牢固,不管考試出什麼樣的題,他總是穩操勝券。

人們又在沉默,又在深思:學習不得法,累死也白搭。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經驗交流會之後,盡管愛面子的人話頭兒還沒有變:“咳,不起早,不貪黑,不考高分,隻求及格。”可他們卻暗中使勁。不少人在偷偷地總結自己的經驗和教訓;不少人除了複習舊課,還堅持預習新課。後半學期講課的進度加快了,但大家的學習并不被動,始終是緊張而又有秩序。

高闊的天空滿挂着星鬥,幹冷幹冷的寒氣,凍得星星也直僵着眼。可峰峰礦區小組的學員們硬是不怕冷。他們在宿舍裡把不同音節有聯系的概念一組組地排在一起:剩餘價值——利潤—商業利潤——地租——利息。這一組概念的差別和聯系他們排了許多條,又從中找出幾條主要的差別聯系。他們就是這樣把死書學活了,難怪他們小組的成績在全班一直處于領先的位置。

在二樓商業組的女宿舍裡,卻是别有洞天。她們可不像别的組那麼沉默,這裡是歡笑的海洋。30多歲的人記憶畢竟不如20多歲的人,為了解決這個沖突,她們找到了“笑”法。她們時常把黨史、國文、中國近代史中一些難記的問題、概念,用異常形象的玩笑話表達出來。每當這時,先是一人驚愕地放聲大笑,然後引起一片歡笑聲。有時,他們用出人意外的尖叫聲大笑着——好像隔肢小孩似的。有時她們使着牛勁笑着,喘着氣,笑得止都止不住了。大笑之後,這個問題就深深地記憶于腦海,再也忘不掉了。

為了國家改革建設發展的需要,應當千方百計開拓知識面,這一點學員們通過一次聽課體會更深了。

那是一個晴天,蔚藍色的天空一塵不染,晶瑩透明,朵朵霞雲照映在校園裡,使冬天變得不那麼嚴峻了。

此時,黨校大禮堂中,全體師生正在聽被邀請來的中央黨校副教授謝強講現代科技課。他從近代科技的産生講到現代科技的分期問題,從核能的利用講到電子計算機和“三論”[系統論、控制論、資訊論],從生命是什麼一書講到分子生物學,從宇宙科學的航天時代講到科學技術的整體化。人們看得出,謝教授既有淵博的知識,又有豐富的教學經驗,對這些學員講得通俗生動,以至于使大家聽得着了迷。不料,一個膽大的學員寫了一張紙條,要求謝教授講講大家關心的學習方法問題。謝教授接過紙條,略微思索了一下說:“好的方法取決于知識的積累,知識積累得多了,就會出現‘知識爆炸’,到那時候方法也就出來了。”

同學們聽了恍然大悟:具體的學習方法,每個人在實踐中摸索就是了,何須謝教授贅述。要緊的是要積累知識,由量變到質變,達到“知識爆炸”,做建設祖國的有用之材。

學員們向着“知識爆炸”的方向跑步前進了。他們千方百計挖掘大腦的容量。每個學員的學習桌上的書越來越多了,每個人似乎都開設了一個小圖書館。一嘴吃不成胖子,他們懂得了抓緊分分秒秒蠶食知識,在求知的道路上努力攀登着。

1984年春節就要來臨了,人們來去匆匆正在置辦年貨,學員們卻仍在苦讀。窗外傳來了賣炮人燃放的鞭炮聲,他們聽起來卻感到十分新鮮。

學海無涯勤是岸,雲程有路志是梯。請看他們的成績變化:

入學考試:每門平均60分以上就是好成績,兩門加起來,錄取分數線降到了95分。

期中考試:全班每人每門平均分數達到了80分,平均85分以上的是好成績。

期末考試:全班每人每門平均分數達到85分,平均90分以上的是好成績。大部分同學都在八九十分以上。其中,不少過去成績差的也放了“衛星”,躍入好成績的行列,有的還居于前列。

校園裡充滿了歡笑。這笑聲可不那麼輕盈,其中包含着多少學員的心血啊。

新的學期開始了,挾着春的氣息的南風,輕輕地吹拂着;報春的小燕子呢喃着飛閃而過;學校蘋果園裡的果木抽枝拔節競相生長。看到這一切,難道我們還不相信,這裡充滿了生機,充滿了希望嗎?

黨校黨政幹部基礎課的學習不僅使我的理論水準迅速提高,也使我的寫作水準有了長進。在黨校學習期間,我在學習必修課程的同時,還在業餘時間采訪寫作,意外地有了重要收獲。首先我獲得了業餘寫作的一個殊榮:報告文學懶人變勤記》[刊登于1983年4月15日邯鄲市日報3版],在邯鄲市日報、邯鄲市總工會、邯鄲市文化局舉辦的全市報告文學大賽中獲得一等獎,獎《辭海》一部。

到黨校學習前的當年上半年,得知舉行有獎競賽活動,我把曾到礦區飲食公司調研時聽到看到的承包使職工劉洪祥由懶變勤的事深入了解後寫出了一篇報告文學,經報社謝裕國同志修改編輯後刊用:沒想到評獎結果我的作品榮獲一等獎(一等獎名額設定為一名)。現把這篇作品展現,供大家欣賞:

懶人變勤記

張 钿

俗話說: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可懶人劉洪祥隻一天就變勤快了,劉洪祥是峰峰礦區人民飯店店員,今年27歲。他健壯、聰明,烹饪手藝也不差,可就是不愛幹活。8點上班他10點到,磨磨蹭蹭不上竈;幹不了一會兒,他又要去逛市場。誰要是批評他,他總是滿不在乎地說:“幹不幹,每月掙他二十九塊半,誰出傻勁。”

三月初的一天,飯店負責人郝起旺領回了承包任務:全店14個人,每月上繳利潤142元,管理費250元。這任務可不輕。過去三年,店裡不但沒上繳過一分利,人均每天還給國家虧損4角2分。老郝決定在店裡實行自願結合為組、聯産聯銷計獎的辦法。

八點鐘,老郝主持召開分組會議,到會的人比哪次都齊,又是劉洪祥沒到。老郝說完改革經營意見,白案組、肉合組、竈房組的人員很快确定了。老老少少都有人要,唯獨沒人要懶人劉洪祥。老郝大聲問:“哪個組要劉洪祥?”大家沉默不語。偏在這時,劉洪祥不緊不慢地進了門,漫不經心地打聽道:“我分到哪組了?”郝起旺把他拉到門外,說:“别問了,哪個組也不要你。”劉洪祥一驚,臉漲得通紅,額頭上也浸出了汗珠。

沒人跟劉洪祥結組的消息一傳出,同學們說他沒志氣,妻子罵他沒出息,可使他煩惱透了。郝起旺找他談心說:“小劉,你身強力壯沒人要,還不是大夥嫌你懶。你要不改,将來孩子大了問你年輕時有啥貢獻,你咋地說?”這一席話觸動了小劉的心。他想:我整天混日子,到啥時算一站呢?過去幹多幹少一個樣,現在已經改革了呀。再懶下去,到上了歲數的時候,後悔可來不及了。他漫步在滏陽河邊,望着奔騰的河水,默默下了決心:決不再做懶人,要當有為青年。

劉洪祥獨立爐竈了。夜幕降臨後,他一人搬磚、和泥,在營業室櫃台内砌起了兩個爐竈。第二天,天剛蒙蒙亮,他就忙忙乎乎地看火、和面、調餡、捏包、熬油、煎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卻沒賣幾個錢。他一琢磨,這也難怪,飯店離醫院不遠,就餐的多是來看病的農民,人家嫌飯貴。第三天,淩晨五點鐘他就熬了兩鍋小米粥,盛在大桶裡,直挑進醫院病房。人們看見熱氣騰騰的米粥,争着買開了。中午,劉洪祥又做面條、炒菜賣。面條煮得不軟不硬,萊炒得色、香、味俱佳。顧客紛紛來他這買飯。

七天過去了。劉洪祥一盤點,飯店規定每天銷售定額為20元,他除了頭一天,剩餘6天都超額,有時一天超額7元,比别的組人均銷售額還高呢。他笑了。好馬不愁沒人舉,竈房組要劉洪祥去當了組長。現在,劉洪祥成了竈房“主力”,一個人看三個爐火,揮刀晃勺,舞盆弄碗,炒菜聲、吆喝聲傳遍店堂。

2023-0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