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國兵
謹以此書獻給為生活而拼搏的所有女性朋友。
二十一
在夢裡，馮琴的親生父母出現了。他們渾身上下竟然也長滿了毛，就像兩匹十分健壯的狼一樣，正對着馮琴溫柔地嚎叫。
馮琴的父親說：“孩子呀，爸爸對不起你，你還是回歸狼群去吧。我們将你放在路邊，你就跟着那個好心人去吧。”
馮琴的親生母親正在傷心地哭泣。她十分舍不地将馮琴裝進竹筐，蓋上一塊白布，抹着淚水将竹籃丢在路邊，然後再依依不舍地轉身離去。
馮琴伸出兩隻白嫩的小手，緊緊地抓着父親的手，不停地哇啦哇啦地大哭了起來。
“你又做夢了嗎？”馮琴睜開眼睛，從地上坐了起來，隻見小狼母子倆都坐在她的身邊。
馮琴朝四周打量了一番，這才發現四周早已圍滿了群狼。其中，有一匹胡須花白，渾身長毛的老狼，正端坐在所有狼群的最中間。它雙目微閉，雙爪正努力地舉過頭頂，嘴裡不停地發出一陣陣輕微的嘶嚎。
小狼用狼爪輕輕地捅了一下馮琴的細腰，然後在她耳邊小聲地說道：“那就是我爺爺，左邊那個是我爸爸，右邊幾個是我二爸三爸四爸五爸，還有我的三個姑姑，姑姑的旁邊是我的舅舅，舅舅還帶着我外婆外公。它們竟然都來了，可能是一起去尋找我和我媽媽的。你先别開腔，等我先介紹後，你才可以說話。”
馮琴用眼神回答了小狼的提醒，便默默地忐忑不安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所有的狼都看上去十分嚴肅和緊張，也很迷茫。它們根本就搞不懂眼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也根本就不了解小狼母子倆為什麼和這個女人打得這麼火熱。
就連小狼的父親也是怒目圓睜，看那架勢，仿佛就要猛撲過來，将這個女人咬死，撕爛，然後再分而食之。
這時，小狼的爺爺似乎内心平靜了下來。他大聲地吼道：“所有的狼子狼孫們，都給我聽着——，狼有狼道，狼道就是我們在祖先面前立下的規矩，規矩是不可以破壞的，更不是用來挑戰的，任何一匹狼都不可逾越半步。下面，就請我的乖孫子給我們解釋一下：為什麼要帶一個漂亮女人回來？”
小狼母親想站起來回答，但被小狼伸出的爪子給擋住了。這時，小狼站了起來，它十分從容鎮定地走到了狼群最中間，然後昂首嚎叫了幾句，嘴裡說道：“尊敬的爺爺及各位長輩們：大家好！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那天沙塵暴來臨的時候，我和媽媽正在野外散步。事先，我們根本就沒有預料到那場沙塵暴會有那麼兇猛。于是，我們倆還像往常一樣，繼續慢悠悠地去尋找可以避風的地方。可是，正當我們倆以為沒事的時候，狂風便将我們卷上了天空。
然後，我們倆失去了知覺，也不知道究竟被吹向了哪裡。幾個小時過後，我們倆才蘇醒過來。等我們可以活動過後，這才發現原來我們倆都受了傷，還傷得不輕。我們的後腿無法動彈，骨折了。于是，我找到了媽媽，媽媽就帶着我，我們倆在戈壁灘上一點兒一點兒地爬行。我們大約爬行了三天三夜，突然發現前面有一個長得像蘑菇雲一樣的小土堆，高高地聳立在遠方。那會兒，烈日當空，炙熱難耐，整個戈壁灘就像一口巨大的鐵鍋一樣。媽媽說先爬過去躲一會兒太陽。
當我們終于爬到那個小土堆的時候，突然發現上面竟早已躺着一個女人。這個人就是你們眼前的女人。剛開始，我和媽媽都很警惕，媽媽悄悄提醒我，準備時刻向她發起攻擊，但要先保護好我們自己，畢竟，我們倆都受了傷，奔跑也不友善，且幾天都還沒有進過食。
于是，我就和媽媽商量好了一套進攻政策，計劃先引誘她從土堆上面下來，等她接近我們的時候，我再向她猛咬一口。我們的計劃倒是制定得非常的慎密和周全，但是，這個女人卻始終不靠近我們，她趴在上面觀察我們，我們倆因為腿傷又不能上去。就這樣，我們僵持着，一直僵持着。最終，還是我先昏迷了過去。
大家會問：為什麼我會昏迷過去呢？答案是，因為長時間沒有進食，我确實快要餓死了。那一刻，我幻想了很多種吃掉她的可能性，我甚至都感覺我已經騰空而起了，我幻想我正一口咬住了她的脖頸，吸幹了她身上的血。可是，後來發生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那一刻，感謝我的母親，因為她用堅強的毅力和偉大的母愛支撐着，支撐着，始終保持着清醒。
後來，聽媽媽說，後面發生的事情十分感動，感動媽媽，也感動了我。後面的故事，就請我的偉大的媽媽來給你們彙報吧。”
母狼站了起來，她也學小狼的樣子，大搖大擺地走進了狼圈，還故意昂起頭，繞着狼群大步流星地走了三圈。然後才選了一個地勢較高的位置，站定，大聲地說道：“那一刻，我内心十分複雜，也十分焦急，我試圖幾次想爬上去，将她咬死，然後再将她身上的肉用來喂食我的兒子，救活我的兒子。
可是，一幕我從來都沒有見到過的情景出現了。這個女人（它轉頭指了指馮琴），竟然擡頭看了看我兒子，然後再向我投來了一束十分友好的目光，她用眼神問我：’你兒子是不是快要餓死了？我這裡還有餅幹。’
我當然沒有回答她，因為我的眼裡根本就沒有把她當人看，而是完完全全的當作一塊肉擺在那裡。況且，人類從來都很兇殘，我怎麼可能對她抱有幻想呢？這時，她不等我回答，就朝我扔過來一小塊壓縮餅幹。那餅幹散發着十分誘人的香氣，于是，我嗅了嗅那餅幹，看了看餓得昏迷不醒的兒子，我的堅硬的心一下子就酥軟了下來，我再也顧不了那麼多了，便撿起餅幹，立即喂進了兒子的嘴裡，大約半個小時過後，兒子才蘇醒了過來。”
狼群發出一陣輕微的騷動，所有的狼都在竊竊私語，甚至傳出來懷疑的質問聲。“也就是說，就是她抛過來的那一小塊餅幹，救活了我的兒子！從小的方面說，是她拯救了一條小生命。如果往大的方面講，是她拯救了咱們整個狼族！為什麼呢？因為，我的兒子就是狼王！”
狼群鴉雀無聲，幾百隻狼眼靜靜地盯着母狼，然後再将各自的目光默默地轉向小狼。
小狼立即接過母親的話，它大聲說道：“是的，母親說的對！當我睜開眼睛的那一霎那，我看見了她的眼神是那麼的清澈和那麼的善良。我的靈魂一震，渾身輕微地顫栗了一下。我想，我是不是剛才死了過去？此刻，我是不是又活了過來了呢？我用眼神詢問我的媽媽。媽媽點了點頭，然後又告訴我說是上面那個女人扔給了我一小塊餅幹，我吃了過後才醒了過來。
于是，我就徹底地搞明白了，原來小土堆上面這個女人，跟人世間其他的人類不一樣，她并不兇狠，她心地善良。盡管她也正處于一種瀕臨死亡的絕境，但是，她依然還保持着一顆包容、大肚而溫暖的良心。她甚至願意将那塊唯一可以用來挽救她生命的餅幹分享給我吃。她那樣做的後果，你們大家是可以想象得出來的，咱們狼族也是經常體驗過的，在任何地方任何時候隻有食物才可以保全自己的生命，食物是我們的上帝，食物才是每一匹狼的上帝。
可是，她卻毫不自私，她卻将唯一的最珍貴的食物分給了我吃。要知道，她失去了餅幹，她極有可能被餓死的。那一刻，她的靈魂需要多麼大的勇氣才能夠讓她做出那麼偉大的決定。那一刻，她并不是不明白，匍匐在她眼前的兩匹餓狼意味着什麼。那一刻，她把她自己的生命看得并不那麼重要，而是以一顆仁懷之心俯瞰衆生，至少她把她和咱們狼的生命擺在了同一個位置。是以，在那種情況下，我和母親都感動了。我們商量了一下，撤銷了先前制定好的殺人計劃。轉瞬間，狼心突變，我們由先前的狼心被感化成了她們人類所提倡的慈悲心。那件事告訴我：一定要報恩，終身報恩！畢竟，是她救了我一命！”
說到動情處，小狼哽咽了，它抹了一把淚，充滿深情地朝馮琴匍匐了下去，深深地鞠了一躬。
母狼又接過話題，繼續說道：“後來，她看見我兒子蘇醒了過來，她的臉上也充滿了慈祥和喜悅。我們倆用眼神互緻感謝。這時，她再一次掏出一塊餅幹來，分成了三等份，遞給我一塊，又遞給我兒子一塊，剩下的那一小塊，她自己先吃了。那一刻，我的那顆冰冷的狼心，也瞬間被融化了。說來也很奇怪，我都好幾十年沒有流過淚了，那一刻我的眼淚竟然噴湧而出。兒子望着我，我隻好默默地用眼神告訴兒子。我說：兒子啊，眼前的這個女人很不一般，她現在身處險境，我們倆一定要帶她出去，帶她走出戈壁，帶她去尋找到她們人群。我兒子也點頭同意了，于是，我們倆便跟她用眼神進行交流，告訴她讓她跟我們一起走。”
“是的，就這樣，我和媽媽說服了她。她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那個長得像蘑菇雲般的小土堆。她從土堆上面滑了下來，跟我們一起上路。”小狼補充道。
狼群靜默，鴉雀無聲，仿佛每一匹狼都已經陷入了沉思。此刻，每一匹狼的狼心都在猛烈地跳動，就像鼓點兒一樣，正發出咚咚咚的響聲。站在前排的幾匹年輕漂亮的母狼發出了輕輕的哽咽聲，小狼的爺爺也在伸爪抹淚，整個狼群似乎都被故事給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