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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魏晉南北朝與“躬耕地”相關的地理史志及作者

作者:射虎1三國旅遊

今天還是以材料梳理為主,屬于基礎工作,為同好服務,同時也在整理過程中幫助自己提高。本文中很多人物較為冷門,平時我也很少關注,屬于從頭認識他們。

漢魏晉南北朝與“躬耕地”相關的地理史志及作者

《漢魏六朝雜傳集》2017版

這次主要放地理志和史書,文學作品隻收了兩篇宅銘,《出師表》都沒寫。原則上隻收與躬耕地相關的書是以《史記》《東觀漢記》《三輔決錄》之類的都沒放,僅僅有一句“南陽縣”的謝承《後漢書》也跳過了。

有些書籍和作者,與諸葛亮躬耕地問題不一定直接相關(主要是原書已失傳),但能與其他書構成一套傳承路線圖,是以也收了進來。選材标準有點主觀,肯定還有遺漏,也請大家在評論區留言補充。

桑欽,生卒年不詳,河南洛陽人,可能是《水經》最早的作者。曆代有西漢成帝時人、東漢時人、魏晉時人的說法,前兩種的主要依據是《漢書儒林傳》中,塗恽授桑欽《尚書》,而塗恽是漢成帝時的人,王莽時以貴顯,這樣推下來,桑欽大機率是活到了劉秀時期。

那說桑欽為魏晉之間的人,主要是《水經》中有少量漢末魏晉地名,但這隻能說是被魏晉時人增補過。

由于班固(32-92年)的《漢書·地理志》多次提到桑欽,是以我支援桑欽是東漢初年著《水經》。然後骊道元提過一次“桑欽地理志”,似乎骊道元認為桑欽寫的是其他書,但就算《水經》不是他寫的,《漢書地理志》和《水經》也是以桑欽著作(可能是對《尚書.禹貢》的解讀)為基礎的。但桑欽生平到過哪些地方,為何有創作《水經》的實力,這個就未知了。

應劭(約151年~約203年),《地理風俗記》《風俗通義》的作者,東漢汝南郡南頓縣人,漢末泰山太守,有可能做過諸葛亮父親諸葛珪的上司。跟躬耕地問題相關的言論有“河内殷國也,周名之為南陽。”“晉始啟南陽,今南陽城也。”“城在襄水之陽,故曰襄陽。”“隆避殇帝諱而改”等。其中“襄陽”問題被陸澄、楊守敬等曆代學者噴:“襄陽無襄水。”“蓋應氏之誤耳。”“應劭凡遇縣有陽字皆雲某山某水之陽,其實多無此山水。”應劭還有《尚書舊事》,應該見過同為《尚書》名家桑欽的著作,那時的學者就沒有不研究尚書的。

王粲(177年-217年)寫有《英雄記》《荊州文學記官志》《劉鎮南碑》等,東漢山陽高平人,流寓荊州。因為與諸葛亮同時又同地,他的文章算是躬耕地問題第一手材料,但相關性不高,隻能用于輔助。王粲本身經曆與諸葛亮高度相似,都是今山東人,父輩與劉表有舊,家族都與劉表結親,又都未受重用。然後就是之前我文章提過的,王粲有些作品寫于江陵或當陽,側面證明劉表也曾治于江陵。

《魏略》《典略》,魏郎中魚豢撰。《史通·古今正史》說“魏時京兆魚豢私撰魏略,事止明帝。”按《魏略·儒宗傳》中七位儒宗都是魚豢“略餘之所識”,這些人都卒于魏文帝和魏明帝時期,以及《魏略》記載了254年曹芳被廢事件,推測魚豢大約是(180年-260年)的人。如果曹芳事件是後人補錄,則魚豢生卒年可再往前推十年。

魏略是裴松之引用篇幅最多的書,而且到隋代還有八十九卷存世,按《文心雕龍》和《史通》的評價,這部書主要問題是蕪雜,不夠精煉,倒沒說不可信。雖然史通将它算作正史,但隋書卻列入雜史。宋代高似孫說“魏氏别史五家,蓋可與陳壽《志》參考而互見者,亦一時記載之隽也。而魚豢《典略》,特為有筆力。”

《魏略》主要講魏國的内容,但其中有兩條講蜀國劉禅和諸葛亮的,裴松之一邊喊着“怪”“異”,一邊忍不住全文引用。

魏略對躬耕地問題的主要貢獻是“劉備屯於樊城……亮乃北行見備……”魚豢認為是諸葛亮先主動找劉備。這條材料大家争很久了,本文就不細說。另外《魏略》講諸葛亮建安初遊學的材料也有價值。

《先賢行狀》,按《舊唐書經籍志》:“《海内先賢傳》四卷,魏明帝撰;《海内先賢行狀》三卷,李氏撰。 ”作者無考,可能是魏末的人。網上有說是陳登家族的人寫的,但不知何據。這本書是較早專寫人物故事的(主要講魏),應該是之後某些書的材料來源,可惜今本不全。另有《漢末名士錄》《漢末傳》《魏末傳》等人物傳記亦無考、失傳。

《獻帝春秋》一說為東漢人著,一說出自吳國袁晔,廣陵人。此書說法與别書多有差異,比如“劉表上諸葛玄為豫章太守”、“(張繡)遂屯襄陽,為表北藩”等。裴松之評價“不知資、晔之徒竟為何人,未能識别然否,而輕弄翰墨,妄生異端,以行其書。如此之類,正足以誣罔視聽,疑誤後生矣。寔史籍之罪人,達學之所不取者也。”“袁晔、樂資等諸所記載,穢雜虛謬”。不過蔣天樞、梁滿倉等前輩力證此書可信度高。

張俨(?—266年),吳郡吳縣人,有《默記》三卷,《後出師表》就是習鑿齒引自這本書,再被裴松之在注中使用。習鑿齒或者裴松之說“此表,亮集所無,出張俨默記。”吳人掌握着陳壽沒有的材料,确實挺有意思,又或者是陳壽覺得不值得收錄?另外張俨還說過“當時北邊大小憂懼,孟德身出南陽”可做南陽用法的參考。另有《諸葛亮與司馬懿論》,當然這類評論太多,與躬耕地考據無關我就不舉了。

漢魏晉南北朝與“躬耕地”相關的地理史志及作者

《諸葛亮研究內建》中評論諸葛亮的文章

皇甫谧(215年-282年)魏晉安定朝那人,《巵林》引用過他的《地理書》一條。《三國志》缺少《郡國志》是個遺憾,是以這裡提一下同時期僅見的地理書。書中可能會有躬耕地材料影響後世,可惜今已失傳。

杜預(222年-285年)魏晉京兆郡杜陵縣人,(278年)接替羊祜出任鎮南大将軍,鎮守荊州,滅吳後繼續坐鎮荊州,督修水利,被時人稱為“杜父”,襄陽南陽都留有他的遺迹,也正好卒于南襄之間鄧縣的道路。

杜預是最早同時進入文廟和武廟配享的人,比諸葛亮還早,其文學的成就主要是注《左傳》,其中很多注與躬耕地問題有關聯。一方面杜預說當時的南陽城指修武,另一方面杜預又提到了鄧鄉縣、漢水北等問題,是以對南襄兩方各有打擊。

《楚國先賢傳》,作者有魏晉時鄒闳甫與晉時張方、楊方、張方賢等多種說法,後三人要麼不可考,要麼生平不符。本書内容涉及了漢晉時荊州地區的人物,包括南陽人郭攸之、宗承等,這可能也是目前所知唯一一本講南陽人多于南郡人的荊州書。

習鑿齒很多内容來源于這本書,但可能略有變化,比如楊儀的哥哥楊慮,《楚國先賢傳》說的是“江南冠冕”,而《襄陽耆舊記》卻說“沔南冠冕”。當然最重要的一條是《襄陽耆舊記》直接引用的《先賢傳》雲:“鄉裡舊語,目諸葛孔明為卧龍,龐士元為鳳雛,司馬德操為水鏡,皆德公之題也。”

雖然鄒闳甫查不到,但魏晉時有位鄒湛(?-299年),字潤甫,南陽(一作義陽)新野人,被為稱“南陽人傑”,曹魏時期任太學博士、征南從事中郎,深為羊祜所器重。《荊州圖記》《世說》《十道志》等都錄有一事:“羊叔子與鄒潤甫嘗登岘山”也就是堕淚碑的典故。綜合生平來看,鄒潤甫很符合創作《楚國先賢傳》的背景。稍晚的張方或楊方曾為此書作注或寫贊,是以留名。

另外現代出版的朱祖延《楚國先賢傳校注》認為作者張方就是晉代的張輔(?-305年),南陽西鄂人,張衡後代,也有一定的道理。張輔另寫過《樂葛優劣論》評價諸葛亮。

陳壽(233年-297年)巴西郡安漢縣人,季漢東觀秘書郎、觀閣令史、受張華薦舉,在西晉任著作郎、治書待禦史等,著《三國志》《益部耆舊傳》等,當時夏侯湛正在寫《魏書》,見陳壽所作,便把自己的書銷毀了。張華深善之,謂壽曰:“當以《晉書》相付耳。”

但今版《晉書》也同時提到了陳壽向丁家讨米換取《三國志》中一篇“佳傳”和陳壽因私怨貶低諸葛亮的故事,雖然看上去像民間笑話,但畢竟被收入了正史,應有一定可信度。

陳壽寫成三國志的時間說法不一,但必在280年吳亡之後。陳壽死後朝廷專門派人到他家抄書,在此之後才真正得到大範圍傳播。

需要介紹的常識是,陳壽自己說蜀“國不置史,注記無官,是以行事多遺,災異靡書”。元魏李彪嘗言︰“孔明在蜀,不以史官留意。”是以季漢的史料在魏蜀吳三國裡最少。

因蜀漢不設史官,陳壽多數時候是業餘創作。雖然入晉後向司馬炎上過《諸葛亮集》,但《三國志》是任郡中正(管人才選舉)時創作的,在他生前僅流傳于民間,是死後得到範頵推薦才被官方抄錄。我們可以說《三國志》因為優異而得到官方認可,但不能說就是官修的史書。

虞溥(約238年—300年)高平昌邑人,著《江表傳》講吳國比較多,目前僅剩的佚文中有幾條荊州故事提到南陽李嚴等,可參考。虞溥到過隴右、江西、洛陽,未見居荊州的記載。

郭頒,生卒年不詳,約西晉時人。郭頒的《魏晉世語》或者《魏晉俗語》必然影響了劉義慶《世說新語》,後人也常将兩書搞混。裴松之說“案張璠、虞溥、郭頒皆晉之令史,璠、頒出為官長,溥,鄱陽内史。璠撰《後漢紀》,雖似未成,辭藻可觀。溥著《江表傳》,亦粗有條貫。惟頒撰《魏晉世語》,蹇乏全無宮商,最為鄙劣,以時有異事,故頗行于世。幹寶、孫盛等多采其言以為晉書,其中虛錯如此者,往往而有之。”雖然曆代對《世語》評價不高,但由于郭頒曾任襄陽令,是以他記錄的劉備馬躍檀溪事件,應有一定依據。

司馬彪(約245―306年),一直在朝中任職,做過秘書郎、秘書丞。《晉書》記載,他先作了《九州春秋》,“而時無良史,記述煩雜,谯周雖已删除,然猶未盡,安順以下,亡缺者多。彪乃讨論衆書,綴其所聞。”便又做了《續漢書》。現在《後漢書.郡國志》就是出自續漢書,是因範晔原著缺少志表,是以從司馬彪這兒複制了“八志”過去。

要說讨論躬耕地問題,引用頻率最高的史料估計都不是《三國志》,而是司馬彪這《郡國志》。《文心雕龍》認為這版續漢書為“諸書之冠”(相對其他講東漢的史書而言),可惜到宋時已大部分失傳。杜襲守西鄂亦出自司馬彪《九州春秋》。在諸葛亮“北行見備”問題上,裴松之說《九州春秋》“所言亦如之”。

摯虞(250年~300年),京兆郡長安人。楊守敬說:“郭仲産、摯虞等記俱雲,樊本仲山甫之國。”不知道是不是指摯虞寫過一本《荊州記》,如果是的話,則是目前最早的荊州記了。在南都賦的李善注裡,還引用過他的話“南陽郡治宛,在京之南,故曰南都”,确認南都是指宛而非南陽郡。

李興(生卒不詳),西晉犍為武陽人。參照其父李密生卒(224年~287年),他又是“少子”,推測其生年260左右吧。永興元年(304年)受羅尚之命向鎮南将軍劉弘求援,并在“永興中”作《諸葛武侯宅銘》,留下了隆山上諸葛故鄉、故墟“于沔之陽”的懸案。

李興的材料太少,是以不得不加上劉弘的材料做輔助。劉弘(236年-306年)沛國相縣人,公元303年任荊州刺史讨伐張昌,304年功成拜鎮南大将軍,306年就去世了,在荊州總共就三年時間,這期間為諸葛亮和羊祜立碣。雖然劉弘在303和305年兩次到過宛城,305年征夏口,但多數時間還是坐鎮襄陽,羊祜碣在襄陽也沒有争議。我個人傾向于諸葛亮碣也在襄陽郡境内,但顯然不在今天的隆中,此處不細說。

應詹(274年-326年),汝南南頓人,應劭的曾侄孫。受祖舅劉弘邀請,為鎮南大将軍長史,劉弘死後他仍在荊州任官多年。有名的事迹是破杜弢時,雖然家窮,但卻不像其他将士掠取财物,而是隻取書籍。著有《沔南故事》三卷,目前失傳,隻能遙想後世很多襄陽資料來源于他。與諸葛家的後人諸葛玫有舊,曾歎“諸葛成林,何與樂毅之相詭乎!”

郭璞(276-324年),河東聞喜人。郭注《山海經》《爾雅》很有名了,而《隋書·經籍志》又載“《水經》三卷,郭璞注”。前面講桑欽時說了漢代《水經》中插入了少量魏晉地名,估計為魏晉人增補,那郭璞就符合這個時間,可能他是半著半寫,以至部分學者認為今版水經的真正作者應該是郭璞。《補正水經序》說“唐杜佑作通典時尚見兩書,言郭璞疎略于郦注,無所言撰人”。兩人應該都是對同一本《水經》作注,但骊本是否包括了郭注未可知。

郭璞從家鄉到江南地區避難後,主要生活地是建邺、丹陽,沒有全國探察的條件,他注或寫《水經》應該主要是通過查資料。另外郭在《爾雅注》中對“宛中隆”的注是“山中央髙”。

王隐(約284年-354年),陳郡陳縣人,建興中,過江,太興初年曾被官召編晉史,罷黜,書未成。王隐的父親王铨“有著述之志,每私錄晉事及功臣行狀。”是以《晉書》說“隐雖好著述,而文辭鄙拙,蕪舛不倫。其書次第可觀者,皆其父所撰;文體混漫義不可解者,隐之作也。”但因為父親留下的私錄,讓王隐的知識很豐富,尤其熟悉洛陽的事,是以虞預寫《晉書》時“借隐所著書竊寫之,所聞漸廣”,算古代侵權案例了。王隐的著述又被稱為“其事非要,其言不經”。

現存王隐的《晉書》版本中,逸民傳占了很大比例,足足保留了幾十位,其中不少隐士都居于山中,可做諸葛亮在荊州時生活的參考。當然與躬耕地最大關系還是他的《蜀記》:“晉永興中,鎮南将軍劉弘至隆中,觀亮故宅,立碣表闾,命太傅掾楗為李興為文”。沒有王隐就保留不下這篇文章。此外《晉太康地記》可能也出自王隐之手。

常璩(約291年-約361年)蜀郡江原人。340年左右寫了《蜀漢書》,350年左右完成《華陽國志》。因為常璩大半生都在益州,對諸葛亮和荊州諸臣的家世應該很熟悉,是以可以參考,但與躬耕地直接相關的材料不多。另外就是《華陽國志》中收錄了楊戲《季漢輔臣贊》,說諸葛亮“獻策江濱”。

《舊唐書經籍志》:“晉高範纂《荊州先賢傳》三卷。”《北堂書鈔》引荊州先賢傳:“龐士元師事司馬德操,蠶月躬采桑,士元與之談,遂移日忘餐。”由于高範沒有别的記載,不清楚他的記錄與别人誰先誰後。

《司馬徽别傳》,作者不詳,已失傳,可通過幾條佚文參見劉表時期的大環境。

《諸葛亮别傳》,作者不詳,已失傳,目前僅《太平禦覽》收錄一條,與躬耕地無關。關于漢晉間人士的“别傳”有很多,但基本都沒有作者名,可能“某某别傳”并不是正式書名,而是通指從正史傳記之外的“别書”抄錄而得。

《南陽李先生傳》或名《李先生傳》,作者不詳,《太平禦覽》《事類賦》等引用“先生名曠,字祖和,南陽人。昭烈遣軍士取先生,先生起霧半天,蜀騎自相殺,先生乃入呉。”這是左慈一類的人物,沒有其他材料,無法考證事件是否發生在劉備屯南陽時期。

範汪(約308-約372年),南陽順陽人,曾随桓溫入蜀,《初學記》中兩次提到他注《荊州記》,其中“宛有伍子胥宅”就是出自他,其他書籍往往将他的注與《荊州記》混用,或者直接說他寫過一版《荊州記》,但在範汪之前誰寫過荊州記,目前還沒有明确說法。

習鑿齒(正史317年-384年)(家譜公元328——412年),襄陽人。《晉書》說他“博學洽聞,以文筆著稱。荊州刺史桓溫辟為從事(與上一條範汪同僚)……溫出征伐,鑿齒或從或守……朝廷欲征鑿齒,使典國史”。總體來說是正面評價。

習關于諸葛亮的記載非常多,比如襄陽朋友圈、七擒孟獲、沔陽建祠等都出自他手。除了《漢晉春秋》著名的“亮家于南陽之鄧縣,在襄陽城西二十裡”外,《襄陽耆舊記》的材料更多,此外《晉書》還收了他的《與桓秘書》“西望隆中,想卧龍之吟。”《水經注》說他永平五年(應誤)作《諸葛武侯宅銘》“躬耕西畝,永嘯東巒。”原文見于唐代《藝文類聚》。他的《側周魯通諸葛論》則有“諸葛武侯龍蟠江南”。另外新舊唐書提到他寫過《逸人高士傳》,現已失傳。

《襄陽耆舊傳》的争議很大,比如由于《襄陽耆舊傳》收錄了朱序“太元十八年卒(公元393年)”一事,估計後人整理時錯收了其他襄陽記的内容。比如《說郛》稱“宋習鑿齒著”,引用的幾條材料卻又在講齊朝梁朝事。

又比如原本書名是“記”還是“傳”的問題,隋書作記,唐書作傳。按裴松之《三國志》注中基本都稱《襄陽記》。任兆麟為心齋十種本所作序中說:“考原書,前載人物,中載山川、城邑,後載牧守。”“今本不載山川、城邑,則雲傳亦可。然前人所引率稱記,則仍舊名為得也。”

個人推測,習鑿齒原著應該是地理和人物雜收的《襄陽記》,後世流傳的輯本則是其中專寫人物的部分,由《襄陽記·耆舊傳》漸漸變成《襄陽耆舊傳》。有些輯本把南北朝時期某《襄陽記》的内容算到《襄陽耆舊傳》也要鑒别。到宋代還刻過一個版本,把杜甫都收進去了,可見後世有過續寫。

争議最大的是清代心齋十種本,從萬曆《襄陽府志》中提取來源不明的材料,将《襄陽耆舊記》中的人物從18人猛增到42人,可詳見《諸葛亮的大姐夫真的是蒯祺嗎》一文。

史載習鑿齒被桓溫外放到荥陽做太守,經查公元356到363年這一短暫的時間内,荥陽是在東晉手上,此期間習鑿齒北上任太守沒問題,應該會經過東漢南陽地區。當然,習鑿齒有腿疾是史書名載,是以他很難經常出去探訪地形,主要創作來源應該還是前人書籍。

之前我在《習鑿齒的史料可信嗎》一文中已經提過裴松之和劉知己對習鑿齒的評價,但那隻是對某些條目的評價,不代表整體。像裴松之在《諸葛亮傳》郭沖“條亮五事”中還說:“孫盛、習鑿齒搜求異同,罔有所遺,而并不載沖言,知其乖剌多矣。”也就是說裴松之至少比郭沖強,有着基本底線。

這裡順便普及一點常識,我們現在受潛移默化的影響,認為隻有《二十四史》才叫“正史”,或者“隻有官修”或者官方認證過的才叫正史,但其實隻是清代才開始有的觀點。

早期的“正史”是一種體例而非品質标準,主要指紀傳體史書,以帝王紀為綱,要有本紀、列傳、表、志。是以《左傳》《戰國策》《資治通鑒》這些編年體再優秀也不能算正史。

《玉海》說“編年其來最古,而人皆以紀傳便于披閱,号為正史。”是以并不是說正史可信度高于其他類别史書,而僅僅是因為查閱友善。

《舊唐書經籍志》:“其類十有三:一曰正史,以紀紀傳表志。二曰古史,以紀編年系事。三曰雜史,以紀異體雜紀。四曰霸史……”“《後漢紀》……《漢晉春秋》……《蜀國志》十五卷 陳壽撰。《吳國志》二十一卷 陳壽撰,裴松之注……右七十五部,編年五十五家,雜僞國史二十家。”這裡分不清陳壽和習鑿齒被劃入的是編年還是“雜僞”。

《新唐書藝文志》:“其類十三:一曰正史類,二曰編年類,三曰僞史類,四曰雜史類體……”“右正史類七十家,九十部。”“《漢晉春秋》……右編年類四十一家,四十八部。”新唐書與舊唐書的差別是,陳壽不再被劃入編年史,也不再提“雜僞國史”,《漢晉春秋》被正式算作編年史。

《通志》:“凡正史九種一百八十二部八千四百六十卷”。

南宋晁公武(諸葛亮做保借錢那家)《郡齋讀書志》:“史之類十有三:其一曰正史,二曰編年,三曰寶錄,四曰雜史,五曰僞史,六曰史評……”

《文獻通考》:“自是世有著述,皆拟班、馬以為正史,作者尤廣,一代之史,至數十家。”“《漢志》九家……《隋志》六十七部……《唐志》正史、集史共七十五家,九十六部……”是以曆代認證的正史,數量都相當龐大。

前面我們提到的《魏略》,姚振宗說“有紀、志、列傳,自是正史體裁。”

綜合看下來,關于東漢的十餘種後漢書(今有《八家後漢書輯注》)、王沈《魏書》、韋昭《吳書》、關于晉朝的十八家晉書(今有《九家舊晉書輯本》),其實很多屬于正史。

習鑿齒的《漢晉春秋》确實不是正史,而是算作編年史。你可以出于個人喜好說這書品質不好,很假,但并不能說他是“野史”,這就不專業了。我之前也是被網友們誤導,跟着鬧了那麼久的笑話。

袁宏(約328年-約376年)陳郡陽夏人,其所著《後漢紀》《三國名臣序贊》對漢末許多事件有不同記錄,比如孫堅死亡時間,比如說曹操納的是張繡季弟的妻子等,可與後漢書、三國志比對,但在躬耕地直接相關的問題上基本與《三國志》相同,幫助不大。其《名士傳》或許有諸葛亮事迹,可惜大部分已失傳。

庾仲雍,據山東大學張帆帆考證,應是東晉司空庾冰之子,颍川鄢陵人,作書于東晉太元二年(377)以後,不入劉宋。撰有《荊州記》《湘州記》《尋江源記》《江記》《漢水記》等地理著作,除了講荊州還單講漢水,可惜原書已失傳。另有可能誤記為庾仲沖《雍荊記》的。

《南史》記載庾仲雍為梁朝南平王蕭恪賓客,照這條記錄,則是梁朝人。但因為屢被北魏骊道元《水經注》引用,魏早于梁,是以南史中那位應該是庾仲容誤寫所緻。

《水經·沔水注》:“(武當)縣西北四十裡,漢水中有洲,名滄浪洲。庾仲雍《漢水記》謂之千齡洲。”随便挑一條來看,庾仲雍可能是實地走訪,親耳所聽,才會與《水經》有不同文字但讀音相近。

《荊州圖記》或者《荊州圖副記》,目前沒有确切的作者,隻有明代《說略》将《荊州圖副記》放在庾仲雍名下。此書與躬耕地問題關系很大,記載了“隔沔”的諸葛亮宅,還記載了鄧城西七裡的作樂山。由于“鄧城西七裡”在《藝文類聚》中是引自此書,而宋人則說出自盛弘之《荊州記》,個人認為所謂《荊州圖副》有可能就是盛弘之《荊州記》的配圖版,但還需要更多證據。另外《太平禦覽》引《荊州圖記》:“習鑿齒《記》雲,佷子家在山東。”可以确認荊州圖記是在習版《襄陽記》之後并參考了習的作品。

《荊州土地記》作者不詳,因記載桓宣事,應作于東晉之後。

裴松之(372年~451年)河東聞喜人,自“元嘉六年(429年)七月二十四日,中書侍郎西鄉侯臣裴松之上”《三國志注》之後,下面的材料就不會出現在裴注了。裴松之主要是收集資料,雖然自己也有一些言論,但參考價值一般,他也沒到過南陽或襄陽。

範晔(398年-445年)順陽郡順陽縣,雖然年代很晚,但他編的《後漢書》品質最高,直接取代了十幾種原有版本成為主流。不過範晔受到東晉風氣影響,比較重視名士風骨,在選材上有所偏向,不像陳壽《三國志》更能反映漢末原貌。另外範晔似乎對漢代行政沿革并不熟悉,比如記王莽時的地名,仍然采用前漢舊名。之前我們也說了,其《郡國志》部分是後人從司馬彪那兒搬過來的。

劉義慶(403年-444年)組織編寫的《世說新語》最為有名,有龐統見司馬徽于颍川的“二千裡”記載,與别書認為的在襄陽交往不同。盛弘之是他幕僚,則《荊州記》可能也有劉義慶的功勞。另外還撰寫過《後漢書》《徐州先賢傳》,已失傳,不知是否記錄有諸葛家族事。劉義慶任荊州刺史的時間是432-439年。

《隋書·經籍志》記載:“《荊州記》三卷,宋臨川王侍郎盛弘之撰”。關于盛弘之沒有更多的資料,隻能推測他随在劉義慶身邊時受命創作《荊州記》。劉宋時期的荊州隻包括今荊州市、荊門市、恩施市,不再管轄南陽和襄陽,可能盛弘之并沒有北上實地考察。盛弘之《荊州記》中關于躬耕地的材料很多,隆中孔明宅和獨樂山等,這裡就不細說了。

沈懷文(409年-462年)吳興武康人,449年随雍州刺史廣陵王劉誕鎮襄陽,《隋書經籍志》記有他《随王入沔記》六卷,失傳。

《南雍州記》,有郭仲産、鮑至版本,也有說“晉王韶”作,但書中内容顯然屬于齊朝以後。南雍州就是三國時期的襄陽郡,是以也有說郭仲産的書叫《襄陽記》的。郭仲産(?—454年)的資料很少,《廣博物志》“宋尚書庫部郞郭仲産”《渚宮故事》“宋郭仲産為南郡王從事。同義宣之謀。被誅焉。宅在江陵,”南郡王劉義宣是454年被殺,故可知郭仲産卒年(就是上一條劉誕幹的)。

除了《南雍州記》本身引用盛弘之的材料外。水經注也引用其“宛城南三十裡有一城,甚卑小,相承名三公城”。《大清一統志》引用“郭仲産南雍州記:毎年三月三日,刺史禊飲于此(白馬山)”等,與躬耕地問題略有關系。

劉澄之,生卒年無考,劉宋宗室,入齊。也著有《荊州記》,不過有學者認為他的幾種州記隻是分卷名,出自其《永初山川古今記》或《永初郡國記》,惜已失傳,永初為劉宋年号,此書可能寫于劉宋時。

陸澄(425年~494年),合前代一百六十家地理書,寫出了《地理書抄》二十卷,《地理書》一百五十卷,“襄陽無襄水”即出自他。

任昉(460年-508年),在陸澄基礎上新增八十四家地理書,有《地理書抄》九卷,《地記》二百五十二卷,《述異記》。梁朝還有劉黃門《地理書抄》等。

《地理書》和《地記》兩種地理總志都是郦道元《水經注》的先聲,且堪稱巨著(水經注才四十卷)。以他們收集材料之全,躬耕地問題的答案可能就藏在其中,可惜都已失傳。

沈約(公元441年~公元513年),吳興武康人。于公元488年編定《宋書》,有一些材料涉及漢末三國而未見于《三國志》。其中《州郡志三》有提到南陽、襄陽沿革,該書多次引用前面提到的劉澄之《永初郡國記》。

郦道元(約470年-527年),範陽涿縣人,少年時可能随父去過青州,之後在冀州等地任過職。《北史》和《魏書》說“道元好學,曆覽奇書。撰注《水經》四十卷。”是以他主要是案頭工作,并沒有周遊全國考察水系的記載。但他做過魯陽太守、東荊州刺史、安南将軍,至少是到過漢代南陽故郡部分地盤。《水經注》第二十九卷:“餘以延昌四年(515年),蒙除東荊州刺史,州治比陽縣故城,城南有蔡水,出南磐石山,故亦曰磐石川,西北流注于比,非洩水也。”能看出骊道元至少考察過治下的比水流域,是以對水經中比水的源頭湖陽隆山應該有所了解。

《魏書·蠻傳》:“延興(471—475年)中,大陽蠻酋桓誕擁沔水以北,滍、葉以南八萬餘落,遣使北屬。高祖嘉之,拜誕征南将軍,東荊州刺史,襄陽王。”可見東荊州的地盤範圍。而魯陽郡則在今魯山縣,離宛城不遠。

漢魏晉南北朝與“躬耕地”相關的地理史志及作者

譚其骧《中國曆史地圖集》北魏地圖

注:譚圖的北魏地圖較為早期,無法全面顯示疆域。太和二十二年(498年),北魏已經攻下了宛城和新野,503年又拿下了義陽,是以骊道元515年任職時,能活動的區域應該比上圖大。但襄陽和鄧城要五十年後才被西魏占領,骊道元去不了。

當然,骊道元距諸葛亮離開南陽已經時隔三百年,現場考察也看不到什麼東西了。骊道元注《水經》的成就很高,但具體到躬耕地問題上,他能提供的也隻是三手材料,主要源于之前的各種荊州記。

鮑至,生卒年無考,東海人,《新唐書》《文獻通考》記作“鮑堅《南雍州記》三卷”,應指同一人。仕晉安王蕭綱,公元523-530年鮑至随府在雍州,與同僚十人“抄撰衆籍,豐其果馔”,号為“高齋學士”,他的《南雍州記》應該是這期間寫成。其中說“齊建武中(494-498),有人修井得一石枕,髙一尺二寸,長九寸,(二十年後)獻晉安王”看上去像是他親曆的事件。

後來鮑至又成湘東王蕭繹(508-555年)的五佐正之一,應在荊州江陵。蕭繹後稱帝,“聚書四十年,得書八萬卷”,編撰過《荊南地志》2卷。

殷芸(471年-529年),陳郡長平人。《隋書經籍志》:“《小說》十卷,梁武帝敕安右長史殷芸撰。”殷芸追随過多位梁朝的宗室,尤其是做過昭明太子蕭統的侍讀,不知《文選》是否有他一份功勞,而《文選》常被認為編于襄陽昭明台。另外後世又有記載昭明台即上一條的“高齋”,把蕭綱與蕭統兄弟搞混,未知具體情況。總之殷芸與鮑至先後在襄陽編書,可能相識甚至是同僚的機率還比較高。

據考殷芸約514年受诏撰《小說》。現代人可能覺得“小說”兩個字很不正規,但作為中國第一部以小說為名的著作,還是有一定地位。餘嘉錫認為,這本書可貴之處是各種說法都注明了出處,這點遠超同時代多數作品,“援據之博,不在劉孝标世說注以下”。但因為它引用的書,當時都能見到,是以《太平廣記》等往往收原書,而不收《小說》版。從殷芸引用《南雍州記》的“諸葛亮宅”一條也能看出。不過“武侯躬耕于南陽,南陽是襄陽墟名,非南陽郡也。”這一條并無出處,像是推測之語,是以很少得到認同。

那蕭統(501-531)的《文選》也是相當重要的,很多文章如果沒收入《文選》,就不會被保留下來,或者有些可以通過《文選》版本進行比較。比如《文選》與《三國志》中的《出師表》就至少有十幾處差異。

《荊楚歲時記》,宗懔著。宗懔(502年~565年),祖籍南陽涅陽人,但家族從東晉随劉弘讨陳敏後,八世居江陵。跟鮑至一樣曾追随湘東王蕭繹(梁元帝)于江陵。現存内容中,暫未發現與躬耕地直接相關材料。

公元555年,梁元帝在江陵焚書,大量史籍就此失傳。

文章太長,最後還是整理成簡表。

漢魏晉南北朝與“躬耕地”相關的地理史志及作者

這次整理,最大收獲是找到了各書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系,傳承或注解關系十分明顯。發覺之是以那麼多種同名的《地理書》《荊州記》《襄陽記》,很可能是由于後人對前人普遍使用了半注半創的模式。因為是“注”,是以繼承原書名。但從内容上,很可能新加入的部分還更多,又算是一本新書。

有些書比如《三國志》的裴注和《水經》的骊注是被差別開來了,但另一些書在流傳中已漸漸無法厘清,比如郭璞的《水經注》。

我對上圖再精簡一次,讓大家更容易看清各書間的傳承關系(本來可以畫得更細)。

漢魏晉南北朝與“躬耕地”相關的地理史志及作者

最後,雖然我的初衷隻是提供原始材料,結論由大家自己做主。但由于一個事實過于明顯,我還是忍不住提一下。

東漢時南陽繁華,名人輩出,是以還能出現《楚國先賢傳》這樣偏南陽的作品。但經過漢末和魏,南陽漸衰文化氛圍已消失,到五胡亂華時長期戰亂或處在北方,更難有什麼著作問世。僅有一位骊道元還大量參考南方的志書。

反觀荊州南部地區,在東晉和南北朝屬于國之重地,“荊州居上流之重,地廣兵強,資實兵甲,居朝廷之半”,地位不可同日而語。從上圖能看到,東晉時著書者已集中在南方,而荊州史料的“爆發”,源于南朝宋、梁兩朝瘋狂追求藝文的宗室劉、蕭集團,他們都是以江陵和襄陽為基地的,近水樓台先得月。

我倒不是說漢末三國時期,北方關于的諸葛亮的記載失傳了。而是認為南方地區對史料的挖掘和引用力度更大,才能留下更多材料。

等到了唐朝以後,南北方重歸平衡,是以“南陽卧龍”和“隆中諸葛”的詩文才會一半一半。

不多說了,還是大家自己判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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