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75歲，兒子研究所學生畢業，在深圳一所高中當老師。女兒大學畢業，是廣州一家公司的業務經理，經常出差，大部分時間在飛機和火車上度過。
我一年到頭也見不到他們兩個人。辛辛苦苦地把他們拉扯大，勞累了一輩子，陪在身邊的卻隻有老伴，一個大字不識，身高才1米65的幹瘦老頭。
我和老公是媒人介紹的。結婚前我隻是在遠遠的田埂上瞄了他幾眼。那個時候我的家庭成分不太好，很多人都對我們敬而遠之，而老公家是根紅苗正的三代貧農。
我嫁過去的時候，家裡隻有一間土坯房和一個失眼的老母親。老公從來沒有進過學堂，雖然不認識字，但不影響靠力氣掙工分吃飯，而且特别能吃苦。
那時候，家家戶戶都是一大早把米洗好，加水放在盆裡，端到村裡鍋爐房去蒸。下工後就端一盆稀飯回去，煮一大盤南瓜湯，就着吃一頓飯。
婚後，我們有了兒子。由于每天要掙工分，隻好把他放在搖籃裡，讓失明的婆婆幫忙帶着。
等到孩子會到處跑時，我們就把他和婆婆鎖在家中，防止他跑出去，婆婆跟不上他。
兒子從小腦袋瓜就特别聰明，在别的孩子做10以内的加法，需要扳自己的手指頭腳趾頭的時候，他已經會心算100以内加減法了。
村裡好多大人還不相信，收工在樹底下乘涼時，特别喜歡考考他，結果一看還真的佩服這小子。
後來我們又生了一個女兒。兒子高興壞了，逢人就說他有了一個小妹妹。他每天替奶奶照看着妹妹。
等到妹妹會走路後，他就天天帶着妹妹到處耀武揚威地顯擺，說以後要保護妹妹，不讓妹妹受欺負。
小時候哥哥在做作業的時候，妹妹就跟他在後面學，是以兩個孩子的學習我們從來都不操心，也顧不上。我們隻負責掙錢供他們讀書就行了。
可是家裡實在太窮了，我和老公掙工分，要養活5口人，還要供2個孩子讀書，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後來好不容易分田到戶了。老公幫人家做泥瓦工掙錢，我就在家裡一個人種田種地。
婆婆去世後，家裡就剩下我一個女人，帶着兩個年幼的孩子。那些本該男人幹的活，什麼耕田，挑稻子，都是一個人幹。隻要能掙錢給兒子女兒讀書，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不負所望，兒子考上了一所985大學并保送了研究所學生。女兒也不甘示弱考上一本。村裡人說我們的祖墳上冒青煙了，培養了這麼兩個這麼有出息的孩子，我和老伴的臉上特别有光。
兒子畢業後到深圳當老師，并認識了當地的一個女孩子，他們在那邊結婚安家了。5年後，兒子又升為教導主任，工作上更忙了。
女兒在廣州一家公司做銷售，她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工作上面。由于業績突出，而且英語好，兩年後就升為業務經理了。經常在外面飛來飛去，從這個國家飛到那個國家。
女婿是一名醫生，聽說工資一個月有幾萬塊，他們也在廣州買房安家了。
看到兩個孩子那麼有出息，每次老伴在村裡跟人家聊天時，總是神氣地把兒子和女兒拿出來吹牛，全村人都特别的羨慕，老伴笑得合不攏嘴。
可是我們的煩惱也來了，随着兒子和女兒在外面成家立業，又生了孩子。他們不光要照顧夫妻的父母親，還要照顧孩子，輔導孩子作業等。他們已經顧不上我們了。
兒子女兒曾經讓我們去深圳或者廣州住，但是我們不想去那邊，一個人都不認識，沒有老家自在。
以前兒子和女兒每周會給我打一次電話，可是随着他們越來越忙，打電話的頻率由一個星期改為兩個星期，後來又改為一個月，現在已經幾個月沒跟我視訊一次了。
不過他們還是很挺孝順的，他們每年都會給我們錢用，讓我們生活無憂。
我和老伴還在種田種地，家裡的大米，蔬菜瓜果，吃的菜籽油，都是我們種的，隻需要拿錢買一些葷菜和生活用品就夠了。
現在農村的政策也好，每個老人一年有1500塊錢的生活費，我和老伴2個人每年可以領3000塊錢。生病了也有新農合，可以報帳大部分的醫藥費。
下個月就要過年了，村裡的老黑說他兒子一家臘月二十六就要回來了，帶着兒媳孫子孫女一起回來過年。他兒子也在深圳，在一家私企裡當工程師。
老光說他女兒女婿一家臘月二十八開車回來，會帶兩個孫子一起回來吃年飯。他女兒在浙江一家制衣廠做裁縫。
我和老伴特别地羨慕他們，于是晚上打電話給兒子和女兒，叫他們今年也回來過年。他們已經有3年沒在家裡過年了。
電話接通後，兒子說：“媽，我今年可能回不去，學校給了我新課題，現在在做前期研究，天天要開會。你孫子王磊上高三了，寒假學校隻放一個星期的假，我們還要給他做飯吃。”
兒子接着說：“你和爸過年時多買點菜，等一下我給你們打5000塊錢，你們想吃什麼就買什麼，别舍不得錢。照顧好自己哈，我先挂了，我還要寫教研課題。”
接完兒子的電話，老伴兒坐在一旁，看上去特别的失落。
我趕緊安慰他說：“咱們不是還有個閨女嗎？我現在就跟閨女打電話，讓她一家子回來過年。”
于是，我打了女兒的電話，可是電話沒人接。等了一個多小時後，女兒回電話了，她說剛才在陪客戶吃飯，手機開靜音了，不友善接電話。
我說，我和老伴希望他們回來過年，大家一起熱鬧熱鬧，讓她把兩個外孫帶回來給我們看看，我們已經兩年時間沒看到他們了。
女兒半天沒說話，停頓了一下，她說：“媽，我們公司總經理，安排我下個星期飛一趟歐洲，有一個項目要在那邊落地，現在是報價的關鍵時刻，我要過去與客戶談合作。”
老伴在一邊聽了，不高興地說：“你們公司離開你就轉不了？不能派别人過去嗎？”
女兒說：“這個項目是我費了很大的精力争取過來的，不能出任何問題，否則我今年一年的業績就沒有了。”
女兒接着說：“爸，媽，今年我放暑假的時候，帶你兩個外孫回來看你們哈。等一下我打5000塊錢給你們，你們想吃什麼買什麼。如果錢不夠，你跟我說，我馬上打給你。”
接完兒子和女兒的電話，我和老伴坐在沙發上半天沒說一句話。
我的眼眶濕潤了，拼命地忍着不讓眼淚流出眼眶。
老伴把臉别過去，也偷偷地抹着眼淚。
屋裡的空氣中，彌漫着令人的窒息……
過了許久，老伴終于緩緩地站起身來，他步履蹒跚地走過來，用一隻爬滿了一條條蚯蚓似的血管、布滿老繭的手，拍拍我的肩膀哽咽地說：“老太婆，看來兒子和女兒都指望不上了，你以後能指望的，隻有我了。我争取活久一點，在你後面走，好照顧你。”
看着老伴滿頭的白發，滄桑的臉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皺紋，幹瘦的歲月壓彎的身體。
75歲的我才發現：人老了，老伴才是依靠，不管是養兒養女，都是替别人養的。
你家生的是兒子，還是女兒？是自己家的，還是替别人家生的呢？
口述：王香香 / 撰寫：鄰家十月姐
#我來唠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