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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鑒》宋紀~一:劉宋代晉

作者:冉紅一曼高冉
《資治通鑒》宋紀~一:劉宋代晉

劉宋代晉(宋武帝永初元年、二年)

(原文/

宋王欲受禅而難于發言,乃集朝臣宴飲,從容言曰:“桓玄篡位,鼎命已移,我首唱大義,興複帝室,南征北伐,平定四海,功成業著,遂荷九錫。今年将衰暮,崇極如此,物忌盛滿,非可久安;今欲奉還爵位,歸老京師。”群臣惟盛稱功德,莫谕其意。日晚,坐散。中書令傅亮還外,乃悟,而宮門已閉,亮叩靡請見,王即開門見之。亮入,但曰:“臣暫宜還都。”王解其意,無複他言,直雲:“須幾人自送?”亮曰:“數十人可也。”即時牽辭。亮出,已夜,見長星競天,拊髀歎曰:“我常不信天文,今始驗矣。”亮至建康,夏,四月,征王入輔。

……

六月,壬戌。王至建康。傅亮諷晉恭帝禅位于宋,具诏草呈帝,使書之。帝欣然操筆,謂左右曰:“桓玄之時,晉氏已無天下,重為劉公所延将二十載:今日之事,本所甘心。”遂書赤紙為诏。

甲子,帝遜于琅邪第,百官拜辭,秘書監徐廣流涕哀恸。

丁卯,王為壇于南郊,即皇帝位。禮畢,自石頭備法駕入建康宮。

帝臨大極殿,大赦,改元。…

初,帝以毒酒一罂授前琅邪郎中令張偉,使鸩零陵王,偉歎曰:鸩君以求生,不如死!”乃于道自飲而卒…王自遜位,深慮禍及,與褚妃共處一室,自煮食于床前,飲食所資,皆出褚妃,故宋人莫得伺其隙。九月,帝令談之與兄右衛将軍叔度往視妃,妃出就别室相見。兵人逾垣而入,送藥于王。王不肯飲。曰:“佛教,自殺者不複得人身。”兵人以被掩殺之。帝帥百官臨于朝堂三日。

【注釋】

①受禅:禅,禅讓,古代部落聯盟推選領袖的制度,後指皇帝以讓賢的方式交出權力。受禅,此指劉裕想迫使晉恭帝把皇位交給自己。發言:啟齒、提起。②桓玄篡位:公元398年,桓玄等人起兵反晉。占據建康以西各州郡。③鼎俞已移:鼎,朝中重器,是政權的象征。鼎命已移,謂大權分落。④首唱:唱,歌唱時首先發聲,此指帶頭。⑤九錫:古代皇帝賜給有大功或有權勢的諸侯大臣的九種物品。⑥長裡:彗星中的一種。⑦天文:天象,謂天象與人間

事物相關,是所謂“天人合一”的一種迷信。⑧諷:暗示,啟發。⑨欣然:原指喜悅的情态。此指坦然,神色平靜。⑩壇:用于祭祀或朝會等的土築高台,此指舉行盛大典禮。

法駕:皇帝專用的車輛。

亦作罂:一種小口大腹的盛酒器。

鸩:傳說中的一種毒鳥,用其羽毛浸酒有劇毒。此指用毒酒毒殺。

床:坐椅。今天的床古代稱“榻”。

佛教,自殺者不能複得為人:佛家認為生死可以輪回,但自殺的人則永遠不能再變為人。佛教:佛陀告誡。

掩:遮蓋,堵塞。

【譯文】

宋王劉裕很想讓晉恭帝司馬德文把江山禅讓給自己,卻很難開口提起,便召集朝中大臣歡宴痛飲。酒席中,劉裕看似随意地說道:“想當年桓玄篡位的時候,晉國眼看大勢已去,是我挺身站出來替天行道,重振了皇室的權威,南征北戰,終于平定了天下。大功告成之日,我的功業人所共知,以戰功得到皇帝的賞識、榮享受賜‘九錫’的尊榮。現在我也快老了,又享受着如今這極高的德望,萬事都得防着太滿,一是滿溢之後往往反而不能安甯。我現在倒想把爵位奉還皇上,在京城裡悠閑地過過養老的日子算了。”各位朝臣都一味地稱頌他為晉朝皇室立下的赫赫功績,一時沒有領會出他這番話的真正意思。天晚散席後,中書令傅亮直到走出宮門,才忽然悟出了劉裕的言外之意。這時宮門已關上了,傅亮叩請求拜見劉裕,劉裕當即讓人開門接見。傅亮進門隻是說了一句“我想應該趕快回京城去…”宋王劉裕明白傅亮了解了自己的意思,便也不再多說,直接問:“你需要多少人?”傅亮答道:“幾十人便夠了”。當即向劉裕告别。傅亮出門,夜色已深,見天上出現了一顆長長的彗星,不禁拍腿感歎道:“我過去并不相信天人感應之類的說法,今天卻不得不信了。”傅亮很快到了京城建康,到夏初的四月,晉恭帝果然下诏征召劉裕進京輔助自已。

六月九日,宋王劉裕到了建康,傅亮間接暗示了晉恭帝應當識時務,将皇位禅讓給宋王劉裕。他把退位诏書準備停當,讓晉恭帝親手照抄成文。晉恭帝坦然從命,并對身邊的人說:“當年桓玄叛亂的時侯,晉朝已可以算是亡國了,幸好靠了劉公的力量才得以國運未終,至今差不多又是二十年了。今天叫我讓位給他,我也是甘心的。”于是照傅亮拟定的草稿。用紅紙正式寫成了诏書。

十一日,晉恭帝司馬德文交出皇權,退居回到琅邪的家中。朝中官員叩拜送行,秘書監徐廣痛哭流涕,最為哀恸。

十四日,宋王劉裕在南郊設壇拜祭,正式登上了皇帝的龍位。大典結束,劉裕從石頭城乘皇帝專用的車駕進入建康城内的皇宮。

宋武帝劉裕登上太極殿,大赦天下,将年号改為永初…

開始,宋武帝将一壇毒酒交給從前的琅邪郎中令張偉,派他毒死退讓後被封為零陵王的前晉恭帝司馬德文。張偉慨歎道:“靠毒殺自己的君王而自保一條性命,真不如自己痛快一死。”便在路上喝下這壇毒酒自盡身亡。

晉恭帝司馬德文被迫退位以後,擔心自己難免一死,便事事謹慎,與褚妃同住一間房裡,自己在屋裡做飯燒菜,生活所需的一切都由諸妃親手操辦,是以宋武帝派來的人一時找不到空子下手。九月裡一天,宋武帝指令褚妃的哥哥褚淡之與褚叔度前去探望他們的妹妹。褚妃不知内情,離開司馬德文到另一個房間去與二位兄長相見。受命暗害恭帝的士兵趁機翻牆進去,将毒酒交給司馬德文,司馬德文不願飲服,說是:“菩薩說的,自殺的人從此不能再投胎為人。”士兵們不容分說,用被子蒙在司馬德文的頭上,将他活活悶死了。得了晉恭帝司馬德文江山的宋武帝,在司馬德文死後親自率領朝廷百官去吊唁了三天。

【讀解】

司馬氏的江山得來容易,當初司馬昭羽翼漸豐的時候,天天在打曹魏皇室的主意,史書上留下了一句“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老話。劉裕現在也是翅膀很硬了,幫助晉王室中定了桓玄之亂,自己倒也滋養了亂心,隻是路人不知罷了。“路人皆知”也罷,朝臣“莫請其意”也罷。水到渠成,纂位奪權自是題中應有之事。

當初司馬昭大約想不到後來者比自己心狠手辣。若千年以後的司馬後人被人調虎離山之後,用被子蒙了憋死。如果把司馬昭比作強健的螳螂,劉裕可算是一隻後面的黃雀了。

南朝是佛教傳入中國後最為興盛的朝代,“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暮鼓展鐘,梵音缭繞,該是一片祥和吧,但深宮之中的政治鬥争卻并沒有被經幢梵呗帶走絲毫殺氣。晉恭帝退位了,宋武帝坐在太極殿裡心裡還放他不下;晉恭帝知道應該早晚謹慎,事事小心,但依然百密一疏,被不講佛理的士兵強行蒙了頭。一代天子,最後的幾句話隻是用“佛”事抵擋,當初退位時的“欣然”再也沒有了。蒙在被子裡的司馬德文最後在想什麼呢!該不是“早知如此,恨不…”吧。當初要殺劉裕也許難,但知難而退,終将退無可退的!

僅管從紙上道理看,江山來得并不光彩,但劉裕還算是個有作為的皇帝,可惜兒子們并不都争氣。要當真龍天子就得殺人,殺了司馬德文,下面該劉家人自己動手了。

劉家人多,流的血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