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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草席到椅子

作者:草根練劍

在椅子之前,古人都是席地而坐,是以直到今天,我們還有“席位”“座席”的說法。那麼問題來了, 古人是如何慢慢放棄跪坐,選擇高坐在椅子上呢?要知道,今天的日韓等國,還在堅持跪坐啊。今天,我們就來說一說中國古人就坐方式的變遷史。

從草席到椅子

席地而坐

在上古時期,“席”作為人類最早使用的鋪墊用具,在家具發展史上曆時最長、最古老。甲骨文中,“席”被寫成一個長方形的象形字,中間好似席的織紋,可見席的樣式,幾千年來大緻一樣。在聞名中外的湖南長沙馬王堆西漢古墓中,發現了許多珍貴的古代草席,在一号漢墓的随葬品中,有四條草席,其中兩條長2.2米,寬82厘米。其編織方法與現代草席相近。

秦以前,古人“坐”的姿勢是兩膝着地,兩腳腳背朝下,臀部落在腳踵上。如臀部擡起上身挺直,就叫跽,又稱長跪,是對别人尊敬的表示。與席地跪坐起居方式相應的坐卧具,就是席和床。

采用跪坐的方式坐在地上,膝關節很容易遭受寒冷、潮濕的侵襲。雖然古人對住房内的地面進行了種種特殊加工,如用火燒烤地面,或抹一層白灰等,但人們要久坐,必須要有一定的鋪墊物,即“筵”和“席”。筵和席都是鋪在地上的坐具。筵長,席短。地上底層鋪的較粗的叫筵,筵上面鋪的精細編織物叫席,合而統稱筵席,人皆席地而坐,在上面飲酒吃肉,稱筵席。今天,人們還會用“筵席”一詞指代酒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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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圖

古人以居席之禮别尊卑。有同席之限:男、女7歲以上、出嫁姊妹與兄弟、父與子等3種情況之一不可同席;也有異席之禮,《禮記》規定:群居5人,則長者必有異席;5人及以上,德高望重者必須另外安排一張席子。這樣就産生了“主席”這一詞語。另外還有“首席”“末席”等詞語,都展現了“席”的禮制意義。古書中就有不少因座席不當而拔劍割席分而坐之的描述。《史記》記載,衛青的兩位門客任安與田仁一次到平陽公主家,安排他倆與“騎奴同席而食”,二人“裂斷席,别坐”。管甯與華歆因志不同,更是産生了“割席斷交”這個成語。

至今在亞洲的一些國家,席地而坐仍然盛行。日本在一些傳統的場合,還可以看到跽坐的場面。日本的榻榻米就是由席演變而來。

憑幾而坐

人們席地而坐時,由于腿足承受身體的全部重量,時間久了會感覺酸痛,為了減輕跪坐的不舒服,東周時期出現了幾。幾是供坐者憑倚以緩解疲勞的。幾提供一個外在的支撐,這種幾又叫憑幾,憑幾非為放置東西使用,是以幾面較窄,可以放在身體一側以單肘倚着,也可以放在身前,把雙膝伸入幾下,雙肘倚着。其實,這個時候,我們就看出了古人希望擺脫跪坐姿勢的苗頭了,他們開始尋找坐時依憑的家具。

在美國大都會博物館裡藏有一幅大陸明代畫家杜堇所做的《伏生授經圖》,該圖描繪的是伏生向漢朝宮廷派來的學者講述《尚書》經文的情景。傳說伏生冒着生命危險,将一些古籍藏了起來,躲過秦始皇的焚書大劫。漢文帝時,九十多歲的伏生開始講授他珍藏的古籍。因為年邁,他已經不再講究坐姿,而且,他的身旁還有一隻憑幾。宋朝人習慣稱憑幾為“懶架兒”,一個“懶”字,便道盡了這種家具的功能。《大宋宣和遺事》講到宋徽宗微服私會李師師時,就寫道:“二人歸房,師師先寝,天子倚着懶架兒暫歇,坐間忽見妝盒中一紙文書。”懶架兒除了可以擱臂,還可以用來擱腳——睡覺時将腳擱放在憑幾上,就如宋佚名《槐蔭消夏圖》 (故宮博物院藏)描繪的這樣。可見直到宋朝,人們還在使用這種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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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圖

《伏生授經圖》( 局部),明,杜堇,絹本設色,縱147厘米,橫104.5厘米,現藏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該圖描繪的是伏生向漢朝宮廷派來的學者講述《尚書》經文的情景,因為年邁,他已經不再講究坐姿,而且,他的身旁還有一隻憑幾

合塌對飲

後來,古人漸漸覺得,即使有了幾,坐在地上依然不舒服,這時另一個重要的坐具——“塌”出現了。一般認為,塌是由商周時期的匡床發展而來的,到漢代已經是一種普及化的家具。戰國時期,随着經濟和社會生活的發展,席的變化已不能滿足上層貴族追求享受的需要。由于幾、案等逐漸向高、大發展,與低矮的席日益不相稱。随着傳統禮制的破壞和時代的發展,這種比床小、比席高,專門用于坐的家具——塌便應運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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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圖

《北齊校書圖》( 局部),北齊,楊子華,絹本設色,縱80 厘米,橫240厘米,現藏美國波士頓美術館,此圖所記錄的是北齊天保七年(556) 文宣帝高洋命樊遜等人刊校五經諸史的故事。一張榻上,坐着四個人,吃的、喝的、用的、玩的都在上面,畫上還畫着兩隻憑幾

塌在漢魏時期非常流行,塌的體積較小,而且比較輕便,有獨坐和連坐之分。獨坐即一人坐塌,連坐即兩人坐塌。《三國志·魯肅傳》記載,周瑜推薦魯肅與孫權,孫權與魯肅就曾“合塌對飲”。到了南北朝時期,又出現了多數人共坐之連塌,《北齊校書圖》所記錄的是北齊天保七年(556年)文宣帝高洋命樊遜等人刊校五經諸史的故事。一張榻上,坐着四個人,吃的、喝的、用的、玩的都在上面,畫上還畫着兩隻憑幾。

坐式革命

魏晉南北朝時期,随着原北方遊牧民族入主中原和佛教的興盛傳播,對中國文化性格的改變具有重大意義。在這種文化的大變革時期,傳統席地而坐的生活方式開始發生動搖。

佛教的進入首先改變了人們關于“坐”的觀念。佛與菩薩的坐式,與大陸傳統的席地坐式截然不同,不是跪坐,也不是箕踞,而是垂足坐。各種佛與菩薩的高型坐具以及他們的垂足而坐的坐姿,對這種延續了幾千年的席地而坐的起居方式和低矮坐具形式無疑起到了巨大的沖擊和動搖作用。随着佛教的傳播,正如王世襄先生所言:“從西晉時起,跪坐的禮節觀念漸漸淡薄,箕踞、趺坐或斜坐,從心所欲……至南北朝,垂足坐漸見流行……入唐以後……椅、凳不算罕見……唐代正處在兩種起居方式消長交替的階段。”坐姿的改變推動了坐具由席、墊、低足坐具向高足坐具發展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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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山大佛,開鑿于唐代開元年間

最早傳入中國的高型坐具或許就是“胡床”,胡床,又稱交床、繩床,由八根木棍組成,坐面為棕繩聯結,可以折疊,張開可坐,合起可提,使用友善,相當于我們今天的“馬紮”。從胡床可以友善攜帶的特點不難看出,它應當源于經常遷徙的遊牧民族。《後漢書·五行志》載:“漢靈帝好胡服、胡帳、胡床、胡坐、胡飯,京都貴戚皆竟為之。”可見,至少在東漢年間,大陸已經有胡床了。

今天椅子的形象最早見于西魏壁畫《山林仙人》中。唐代人們開始把有後背與扶手的坐具稱為椅子。在唐代的一些繪畫中可見宮女坐杌(凳子)、椅的形象,不過這種行為一般多發生在女子私密場合,在南宋以前的繪畫中還看不到女子在男子面前坐高型坐具的。

随佛教而傳入的“繩床”一般認為是今天的椅子的前身。繩床是一種座面與靠背以繩穿織的椅子形式,是有扶手、靠背的高型坐具,主要是供行腳僧人所用,南朝梁名僧慧皎在《高僧傳》中也曾寫到說佛圖澄曾“坐繩床,燒安息香”。玄奘在《大唐西域記》中提到當時的印度僧人都坐這種“繩床”。可見,繩床與佛教有關,随着繩床的不斷漢化,繩床的座面還發展成竹木混合結構,造型上更似椅子,對漢式椅子的形成起到了很大的推動作用。

高坐家具

關于唐及五代時期的家具,亦有兩種不同的觀點。一種觀點認為,高坐的起居方式“至唐末五代已接近完成”,中唐至五代時期,以“桌、椅、凳”為代表的“高足高座”家具逐漸取代了以“席地起居”為特點的“矮足矮座”家具;而另一種觀點則認為,五代時期,仍然是以低座方式為主,這個過程直到南宋才最終完成。而這裡争論的關鍵,就是對傳世名畫《韓熙載夜宴圖》斷代上的争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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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熙載夜宴圖》(局部),五代,顧闳中,絹本設色, 縱28.7厘米, 橫333.5厘米,現藏北京故宮博物院,細觀全圖,可發現其中的家具有床、榻、桌、椅、墩、屏風、燈架、衣架、鼓架、踏腳等,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外來高坐家具——椅和桌在這裡已完全漢化

《韓熙載夜宴圖》整幅圖以韓熙載為中心,全圖分“聽樂”“觀舞”“休息”“清吹”及“宴散”五段。由于是工筆畫,畫中人物、家具、服飾都極為清晰,為後人研究五代時期的生活提供了詳盡的資訊。細觀全圖,可發現其中的家具有床、榻、桌、椅、墩、屏風、燈架、衣架、鼓架、踏腳等,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外來高坐家具——椅和桌在這裡已完全漢化。畫中共有7人坐于榻上,1人盤腿坐于椅上,5人垂足坐于椅上,7人垂足坐于墩上,其餘家具已不是上古和中古低坐時期低矮的家具式樣。

《韓熙載夜宴圖》流行觀點認為是五代(南唐)畫家顧闳中的作品。然而,清初孫承澤認為它應該是“南宋院中人筆”。南京林業大學藝術學院美術與設計研究中心主任邵曉峰則從五代時期其他畫作的比較中,認為五代時期,仍然是以低座方式為主。

不管怎麼說,至遲到了宋代,人們已經從席子移到椅子上了,垂足而坐成為标準的坐姿。高足的坐具也已經成為百姓家中日常的用具。從人體生理結構來說,“垂足而坐”顯然更加舒服,這也是高型家具在宋代全面取代矮型家具的重要原因。

另外,宋代是一個文人的時代,文人士大夫們的審美風格對家具影響深遠。南宋的《燕幾圖》,成為今天可見中國最早的家具設計著作。由于當時建築技術的發展以及“坐式革命”的完成,宋代家具的高度增加,使用空間增大,形式變化的可能性也變大。

高坐家具獲得了空前發展,創造了許多新形式與新功能,後世明清家具中的主要品種在這時候已基本齊全。以高坐家具中最為重要的椅子來說,就其造型而言,當時就有高靠背椅、低靠背椅、燈挂椅、四出頭扶手椅、文椅、玫瑰椅、交椅、圈椅(有較多造型變化)和寶座等形式,這些差不多完成了後來明式椅造型的主要變化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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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黃花梨螭龍紋詩文嵌寶玫瑰椅

宋代家具總體上趨于方正簡潔,但是并不排除少數家具在裝飾上的窮工極妍,奢華無度。一些貴族富戶還有以“滴粉銷金”來裝飾家具的。在現存宋代家具圖像中,南薰殿舊藏《宋仁宗後像》和《宋神宗後像》中的座椅裝飾也繁複華麗,而《六尊者像》《張勝溫畫梵像》《羅漢像》等宋畫中的一些佛教家具也有講究複雜裝飾的。雖然這些家具的審美傾向和宋代家具主流不一緻,然而它們在這些複雜工藝上的錘煉與熟練技術上的積累無疑為日後明式家具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正是因為有了宋代的積累,才迎來了大陸古代高坐家具的巅峰時代——明。

作為高型家具的典型代表,明代椅子在制作技術和品類上都達到前所未有的水準。被譽為西方家具史上兩個高峰時期的法國巴洛克式家具和洛可可式家具,都是從中國明式家具彎曲優美的造型和線腳中受到啟發。可以說,古人到了這個時期,坐椅子已經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時至今日,中國明式黃花梨座椅在全球古董藝術收藏中仍獨領風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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