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克拉瑪依的秋風尤為凜冽,卷起漫天黃沙遮天蔽日。
黃土在狂風中飛揚,烈日則會在囚禁倉皇逃竄的陽光溫度後,在天際留下濃重血色。
在這片荒蕪風雪交加的凍土之上,一位女子遺體被發現。
她穿着洗得褪色的舊軍裝大衣,散亂的長發上,覆着薄薄的冰霜。
十指緊緊摳入冰冷的土壤,懷中抱着一張圖紙。
生命已然消逝多時。
這名女子,就是楊虎城的女兒楊拯陸。
為何楊将軍的女兒,會獨自死在這雪原之上?
她死前在做什麼?想要保護的圖紙,又攤開了怎樣的秘密?
西安事變
1936年西安事變,是20世紀中國曆史的重大轉折點。
當張學良、楊虎城以逼蔣抗日的手段,震驚中外時。
事變和平落幕後,蔣介石雖表面寬恕,卻秘密軟禁了楊虎城。
這一軟禁,就是12年之久。
1949年8月,國民黨節節敗退,大撤退。
與此同時,在重慶、成都、昆明等地大搞破壞,肆意迫害共産黨人,楊虎城首當其沖。
劊子手舉起利刃,在月色下泛着森冷寒光。
破空之聲過後,夜色中驟然綻開一朵豔麗血花。
楊虎城輕輕哼了一聲。
56年,不短亦不長的人生,至此落幕。
他來不及看最後一眼這個故國,卻還在垂死前思索着這國家山河的命運。
甩脫追兵,隐匿山村
西安事變爆發時,楊虎城已洞悉,事後自己難逃一死。
是以,他安排妻子帶着還在襁褓的女兒楊拯陸,出逃避難。
離開西安不久,敵人的血腥追殺就如影随形。
2歲的楊拯陸,在外祖母的攙扶下,踉踉跄跄地一路奔波,未曾喘過氣。
好在我黨同志們暗中護航。
終于甩脫追兵,在四川一處深山老林裡獲救。楊拯陸,在這個偏遠小村度過了些日子。
和藹老農們會給她面團吃,逗她開心。
每每提起爸爸的事,外祖母的眼圈都會微微泛紅。
而小拯陸,也隻當這是冒險旅行的一部分,哪裡知道自己已是家破人亡。
甘為逆旅,将青春灑荒原
1949年5月,解放軍攻下西安,結束了這座古城數年飄搖之後,藏身深山的楊拯陸母女也終于迎來新生。
十三歲的楊拯陸踏上校園土地,這裡承載了太多她不曾參與的往事。
起初,新環境與課業如雙面針氈紮在她心上。
然而革命之女蘊含着獨特基因,很快便在學海裡挺立起帆桅。
幾年後,楊拯陸以優異成績考入西北大學石油系。
而她這一生,也終要和“石油”這個詞,産生千絲萬縷的聯系了。
上世紀50年代,中國資源枯竭,亟待開發。
而石油地質勘探工作既繁重又艱苦,深入邊遠油田,與世隔絕。
楊拯陸本可安享榮華,她卻隻身遠赴困苦邊疆。
入職後,她又毫不猶豫填報偏遠的新疆石油管理局和柴達木。
這資源開發最需要的前線,也是最苦的地方。
她甘為逆旅,将青春灑在荒原。
任風吹日曬,隻為心中那一團火,燒得越來越旺。
這其實與她的身世有關。
楊拯陸從小經曆家破人亡,見識了敵人的殘忍與國家的艱難。
加入石油事業,是内心最真摯的呼喚。
她不忍看到任何一個家庭經曆她小時的撕心裂肺,也不忍看到國家再次資源匮乏蕭條。
守護老百姓的溫飽,守護這片土地上的繁榮,需要太多默默無聞的守衛者。
而楊拯陸,終将成為其中最堅定的一員。
初到新疆石油管理局,楊拯陸本已認證黨員身份,被配置設定到了舒适的機關地質科。
知道是烈士之後,上司還特意找到她,勸她好好享受這難得的優越機會。
然而楊拯陸毅然搖頭,堅持請求到偏遠的地質勘探現場去。
你一個名将烈士後代,留在機關工作是多麼難得的機會,是多少擠破頭想進來都進不來的地方。
一個女同志,成天風吹日曬的,非要去什麼地質隊。
上司見勸不動,着急之下隻得直言相告。
楊拯陸卻不為所動,無奈之下,上司隻得批了申請。
117地質隊女隊長
楊拯陸所在的117地質隊,駐紮在茫茫戈壁中心,四周盡是沙丘和風口。
洶湧的風沙,更是大部分時間裡這片荒原的主角,卷起滾滾黃沙讓人難以睜眼。
在這等艱苦環境下,楊拯陸從不吭一聲怨言,隻埋頭苦幹。
1957年,擔起隊長重任,是地質隊唯一的女隊長。
1958年9月,楊拯陸本已訂婚在即。
誰知管理局又下達緊急任務,需要117地質隊,進入三塘湖勘探油田。
楊拯陸心中猶豫,男友催她早做決定。
“我們可以推遲婚期,但是國家任務等待不得。”
最後,楊拯陸鄭重向男友說明,決定和隊員們一同深入三塘湖。
男友沒有反對,隻是靜靜地望着她,目光中滿是憐惜。
隊伍很快啟程離開,飽經風霜的楊拯陸站在卡車上遠眺,心中泛起些許不舍。
然而轉念一想,為祖國盡綿薄之力是她此生最光榮的使命。
隊伍隆隆駛過沙海,向遙遠的三塘湖進發。
他們哪裡知道,這一次看似平常的勘探之旅,竟暗藏了巨大危機......
克拉瑪依的女兒
克拉瑪依,這個名字聽上去美麗動人,實則環境十分惡劣。
白日裡,漫無邊際的大漠綿延開去,幾十度的高溫仿如鍋底般炙熱。
宛若永不休眠的太陽在這裡狂舞,将沙海烤得通紅。
而入夜後,零下幾十度,嚴寒的鋼爪又會毫不留情抓撓每個生命。
寸草不生的原野上,冷得連風都是冰淩。
“要與大自然不斷作鬥争......”
堅韌如楊拯陸,都曾在日記裡寫道。
然而即便環境如此惡劣,她的鬥志從未消減分毫。
因為心中那團為祖國而燃燒的火焰,正是這冰天雪地中唯一的光和熱。
9月25日,陽光明媚,117隊按計劃出發。
誰知正午時分,暴雪突然來襲。
濃密的烏雲,在短時内遮蔽渺無人煙的荒原,狂嘯西北風卷起漫天風雪,瞬間溫度驟降二十餘度。
楊拯陸帶領技術員張廣智,在風雪中艱難跋涉,衣着單薄難擋嚴寒。
越往前走,風力就越大,狹窄的山道上風沙迷了眼。
第二天清晨,衆人在積雪覆寫的山坡上,找到了楊拯陸。
隻見她抱緊了一張新繪制的地質圖,十根手指死死插入冰封的雪地,再也無法抽出......
一個花季般年輕的生命,就此永遠定格在22歲的秋風裡。
楊拯陸,被人們贊譽為“克拉瑪依的女兒”。
事後黨和政府,追認楊拯陸為革命烈士。
她的骨灰安葬于西安烈士陵園,與無數先烈相依相伴。
時光荏苒,轉眼50年過去。
克拉瑪依的三塘湖,已開采出石油。
吐哈油田三塘湖矗立着一座楊拯陸的銅像,以懷念這位可歌可泣的女英雄。
銅像高1.58米,正是楊拯陸犧牲的年歲。
銅像生動描繪着楊拯陸工作時的模樣:身披簡單制服,背負工具包,手捧地質圖紙——那樣一個活潑快樂的22歲女孩,心懷祖國,甘願嘔心瀝血。
這座銅像,承載的不止一個女兒的成長缱绻,更是中華之子永不熄滅的愛國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