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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大興寺拜佛的第六年,夏知心見到了29歲的自己

1.大興寺拜佛的第六年,夏知心見到了29歲的自己。

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自稱是未來自己的靈魂。

香火缥缈間,她特别鄭重的告誡:“離江青佑遠一點。”

時隔六年聽到前男友的名字,夏知心隻覺得陌生又遙遠,還有一點荒謬。

她與江青佑六年沒見面,沒說過話,還要怎麼遠離?

夏知心看着眼前虛無的靈魂,覺得一定是最近加班太多出現了幻覺,轉身走出了大雄寶殿。

然而,女人的聲音卻在後面緊追不舍:“你今天就會和江青佑重逢,你記得,一定要遠離他!”

最後,她被攔在了寺門後。

夏知心回頭看了一眼,加快了離開的腳步。

江青佑。江青佑。夏知心六年都沒聽過的名字,現在卻像是魔咒一遍遍在耳邊重複……

京陽市第一醫院。

聞着有些嗆人的消毒水味,夏知心一路煩躁的心詭異的平息下來。

剛路過外科中心台,就被護士長張笑笑神秘兮兮地叫住。

“夏主任,你聽說了嗎,今天院裡會來一個天才外科大神,是院長親自從國外挖回來的。”

夏知心突然就想起那個幻覺來。當年江青佑就被譽為醫學系的天才,更是被保送去了哈佛。

會是他嗎?這念頭隻是一瞬,她便自嘲一笑,聽說他在國外發展得很好,怎麼可能會回來?話語間,手機叮咚響起。

院長:【所有人員大會議室集合。】

夏知心回了句‘收到’,便和張笑笑一起走了過去。

會議室裡,她剛坐下,擡頭便見到院長走進來。

而跟在他身後的,竟真的是江青佑!

他身穿白大褂,戴着一副金絲眼鏡,神色清冷:“大家好,我是江青佑。”

這張臉實在是長得好,引得在座的女性醫護人員發出了小小的驚呼。

院長指了指夏知心介紹:“這是我們京陽市外科第一聖手夏知心,我們院的寶貝人才。”

“小夏,來來來,你們兩個青年才俊認識認識。”

夏知心沒動,這是她和江青佑分手六年後的第一次見面。

那些曾經設想過的重逢場面在腦海裡一一閃過,她卻連開口都難。

江青佑也看見了夏知心。

當年的女孩早已褪去了青澀,長發随意挽在腦後,看起來專業又知性。

兩人都沒有動作,會議室裡的空氣彌漫起微妙的尴尬。

最後還是院長出聲:“小江回來得好,我們醫院終于湊出了一對金童玉女。”

他這麼說是因為二人專業、外形,都拔尖。

夏知心的心卻不受控制的掀起了波瀾。江青佑卻面色沉靜,仿佛從來都不認識一般。

“院長别這麼說,讓我未婚妻聽到,不好交代。”

江青佑……有未婚妻了?

夏知心大腦一片空白,連會議什麼時候散的都沒印象。一整天,她都心不在焉。

終于下班回家,她打開叮叮當當響了一天的微信。

就看到沉寂已久的校友群未讀消息99+,都在讨論江青佑。

【他在國外都已經做到了顧問醫師級别,為什麼這時候要回國?】

【回來結婚呗,聽說好像是他未婚妻先他一步回國,他這才追回來的。】

衆人紛紛唏噓,究竟是何方大神能摘下江青佑這支高嶺之花。

有人@夏知心:【夏知心,你當年不是跟他走得很近嗎?你知不知道他未婚妻是什麼人啊?】

夏知心不知道。就像當年沒人知道她跟江青佑在一起的事一樣。

夏知心心裡發悶,沒有回複,将手機往沙發上一扔。

此時門鈴響起,她以為是網購的東西到了。

打開門,卻是個跑腿:“是夏小姐嗎?這是江先生給您寄的包裹,麻煩簽收一下。”

江先生,江青佑?夏知心疑惑接過紙箱拆開,霎時愣在了原地。

這裡面……竟然全都是當年戀愛時,自己送給江青佑的東西。

2.她親手做的戒指,折的紙鶴,他們一起捏的泥塑……

夏知心抱着箱子的手都在抖。好一會兒,她才放下,拿起手機點開了江青佑的微信。

他的聊天框被她置頂,對話卻空空蕩蕩。她猶豫半刻,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終還是一片空白。

江青佑回國第一件事便是把這些東西還給她,擺明是想徹底斷幹淨。

問又有什麼意義?

夏知心自嘲的牽起唇角,想退出時卻誤發了個句号過去。

她手忙腳亂想要撤回,螢幕裡彈出一條提醒——【江青佑開啟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

前方紅色的感歎号,刺痛了眼睛。

江青佑把她删了。夏知心怔怔看着,手腳冰涼,以為早就忘記的舊事又浮現腦海。

大二時,江青佑收到了哈佛研究所學生保送通知,但因為夏知心在京陽,他不打算去。而江青佑家裡答應讓他留下來的條件,就是拿到那年京陽外科大賽的冠軍。

當時帶他的老師得知這件事後,找到了夏知心:“青佑是我最得意的學生,你因為這點小情小愛把他束縛住,太自私了!”

之後,江青佑的父母、室友又都一一來找她,指責她。

夏知心也不想江青佑錯過這麼好的機會,是以她拜托負責大賽的學長,撤回了他的參賽申請。

得知真相的那天,江青佑來找她大吵了一架。那也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從回憶裡回神,夏知心垂眸看了紙箱很久,默默把紙盒蓋上、收好。

……

之後的日子裡,夏知心和江青佑的氣氛更加僵硬。明明在同一科室,卻形同陌路。

這天,夏知心剛查完房出來,就看見護士台上擺滿了下午茶。

“一定又是哪個病人送給夏主任的。”一個護士說。

夏知心醫術好,常常有病人家屬匿名送來下午茶,衆人早習以為常。像往常一樣,夏知心淡然一笑:“大家分着吃了吧。”

同僚們紛紛上前去拿。

這時,有人發現一張紙條:“拜托大家多多關照我家青佑,落款是……蘇曉雪,江主任她是您未婚妻嗎?”

“哇哦,江主任未婚妻可真貼心!”

同僚們紛紛誇贊,江青佑臉上也罕見地有了些笑意。

隻有夏知心尴尬地立在原地,手裡的奶茶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這時,隻聽江青佑開了口:“我來這麼久了也沒跟大家好好聚聚,今晚請大家吃個飯。”

夏知心愣了愣,江青佑這樣天才般的存在,性子傲,向來不屑于将心思用于人際關系上。

以前在一起的時候,她也勸過,但江青佑從來不聽。

現在卻為未婚妻改變了這麼多……

夏知心苦笑着扯起唇角,覺得胸口實在發悶,便悄悄離開,去天台透氣。

可待了沒一會,就聽到有人聊着天走過來。

“江主任,您跟夏主任以前是不是認識?感覺你們之間氣氛不太對勁。”

聽到江青佑的名字,夏知心下意識躲了起來。

一陣沉默後,就聽江青佑清冽的嗓音響起:“不認識。”

夏知心心髒被砸了一下。

手裡的奶茶杯被捏得變了形,明明是全糖的奶茶,卻喝得她舌尖泛苦。

過了一會,四周安靜下來,夏知心以為兩人走了,便走了出來。

卻沒想到江青佑還在。四目相對。

夏知心笑容勉強:“有必要否認嗎?”

“太麻煩。”

江青佑冷漠的态度,哽得夏知心說不出一句話。

可他們終歸要在一處共事,尴尬下去也不是辦法,還不如現在把話說開,免得影響工作。

夏知心想着,鼓起勇氣重新開口:“關于六年前的事,我可以解釋。”

3.“不用,我不感興趣。”

江青佑的聲音毫無溫度。也将夏知心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勇氣打得七零八落。

她怔在原地,目送着江青佑轉身離開,久久沒有動作……

這之後,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更加尴尬。不影響工作的前提下,夏知心更是有意地躲着江青佑。

院長察覺到兩人之間的異樣,把夏知心叫到了辦公室。

“小夏,你和小江是怎麼回事?”院長神情嚴肅:“你平時不是和同僚們相處得挺好嗎?怎麼到了小江這裡就不行了?”

夏知心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拼命壓着心裡的酸澀,裝作平靜的聽着院長的訓誡。

“小江人有點傲氣是沒錯,但你身為醫院的骨幹,要大度一點,和新同僚好好相處。以後遇見主動和人打打招呼。”

“出去吧。”

夏知心沉默的退了出去。

門帶上的那刻,她神色也黯淡了下來,心裡更像壓了塊石頭,透不過氣。

和江青佑改善關系?要是真能像院長說的這麼簡單就好了。

夏知心苦笑了聲,轉身要回自己辦公室,卻瞧見江青佑正從對面走來。

想到院長剛剛的話,夏知心逼着自己把他隻當普通同僚那樣對待。

她扯出抹禮貌的微笑:“江……”

下一秒,江青佑把她當空氣一般,徑直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夏知心擡到一半的手就這樣滞在了半空。她看着男人挺直的背影,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

莫名的,她生出一種想要轉科室的沖動。

繼續待在外科,和江青佑低頭不見擡頭見,大家都不自在。

或許離遠一些,少見面,對各自都好。這麼想着,夏知心卻遲遲無法下定決心。

一晃到了下班,不值班的同僚都跟着江青佑去吃飯了。

夏知心不想去,卻被張笑笑拉住:“走吧,江主任請吃飯的地方可是玉溪莊園,預約制的私人食府,平常我們想去都難。”

夏知心就這樣被硬拽了過去。

玉溪莊園。

寬敞的包廂,裝潢大氣雅緻。夏知心隔着桌子坐在江青佑對面,擡頭就能看到男人清俊的面容。

重逢以來,她第一次能這樣靜靜的看着他。夏知心有些失神。

就在這時,一個身穿旗袍的年輕女人進了包廂。

她徑直走到江青佑身邊站定,雪白的手搭上他的肩:“各位都是青佑的同僚吧,你們好,我是青佑的未婚妻蘇曉雪,也是玉溪莊園的老闆。”

看着二人親密的姿态,夏知心的心像是被人擰了一把,酸澀不已。

她倉促的收回視線,多一眼都不敢再看。

可周圍人的話還是傳進了耳朵:“曉雪姐人不僅長得漂亮,還這麼有能力,和我們江主任真是般配。”

宛若訂婚宴般熱鬧的場景,夏知心卻覺得仿若置身幽冷的海底,迫不及待想要逃離。

“我家裡有點事兒,先回去了。”

夏知心低聲跟張笑笑說了下,就要離開。

“夏知心?”

聽到有人叫自己,夏知心下意識擡頭,就對上蘇曉雪的目光。

她在腦海裡搜尋了一個來回,也沒找到和蘇曉雪有關的記憶。

夏知心剛想問:“我們認識?”

就有人先一步問出了口:“蘇小姐,你認識我們夏主任?”

夏知心也疑惑的看着蘇曉雪。就聽到她說:“當然認識了,畢竟……她是青佑的前女友!”

4.夏知心霎時僵在原地,衆人探究的目光如針一般,密密麻麻紮在背上。

“夏主任,真的假的?你和江主任在一起過?”

夏知心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畢竟從江青佑回來後,就對從前的事閉口不提。

見她一直不說話,同僚隻能向江青佑求證:“江主任這是真的嗎?”

夏知心也看向江青佑,垂在身側的雙手緊張的攥成拳。

江青佑沒看她,拉着蘇曉雪在旁邊坐下,才沒有溫度地啟唇:“都過去了。”

同僚們都看出他不願提及此事,也都紛紛打着哈哈一笑帶過。

蘇曉雪也跟着他們聊起了别的,場子又重新熱了起來。

夏知心孤零零站在一旁,站也不是走也不是,還好張笑笑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順着力道坐了回去。

這一頓飯吃得實在漫長,夏知心食不知味地強撐到了散場。

終于回到家,她将自己重重扔到沙發上。

望着天花闆,夏知心腦海中閃過江青佑那雙冷漠的眼,唇舌發苦。

她慢慢坐起身,從沙發底拖出江青佑寄來的紙箱,一件件的翻看着,往事樁樁件件,曆曆在目。

可這些銘記于心的東西,卻在這六年的分離中逐漸褪色,江青佑溫柔的模樣也開始模糊……

她終于控制不住情緒,捂着臉,淚水和微弱的嗚咽聲從指縫中流了出來。

一夜難眠…

第二天,夏知心又藏起了所有的脆弱,崩潰,繼續工作,生活。

可從那晚聚餐過後,夏知心總覺得同僚們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每當她去問,他們就會一哄而散。

直到這天,她站在女廁隔間裡,将外面的閑言碎語聽了個正着。

“我找人打聽過了,據說夏知心從大學時就纏着江主任,江主任一直拒絕都沒用,到現在還沒放棄。”

“可江主任現在都快結婚了,她這不是小三行為嗎?”

…….

聽着這些,夏知心腦子轟然炸響。不知過了多久,外頭的議論聲終于停歇了下來。

夏知心這才從隔間走出,看着空蕩的洗手間,隻覺得連空氣都變得稀薄,渾噩的回到辦公室。

夏知心剛進去,就被叫住:“夏主任,這個病人的手術方案過了,手術時間也安排好了。”

“不過你可能需要去找下江主任,你們合作操刀,成功率會高很多。”

時隔幾分鐘,再度聽到江青佑的名字,夏知心心裡五味雜陳,她垂眸看着手裡的手術方案。

這是一個惡性良性腫瘤患者,因為瘤體巨大,正常的手術方式成功率很小,而江青佑在國外時曾親自操刀過好幾例這類患者。

夏知心隻猶豫了一瞬,就轉身走向江青佑的辦公室。

人命關天。不能因為他們私下裡的事情,影響甚至錯過病人生的希望。

夏知心一路來到辦公室門口,正想敲門時,就聽到裡面有交談聲。

“我這剛來你們醫院,就聽到小護士在議論你和夏知心,說她說得可難聽了。”

這聲音很熟悉,好像是江青佑的大學室友林升楊。夏知心想着,就聽見江青佑淡淡地“嗯”了一聲。

緊接着,林升楊的聲音又響起來:“那你為什麼不解釋啊?”

為什麼?

夏知心想到自己之前找江青佑想解釋六年前的誤會時,他那不以為意的态度。

她深吸了口氣,壓下苦澀,也想清楚了些事,不管之後如何,還是再找個機會把一切說明白。

有了決定,夏知心覺得心裡積壓的情緒都消解了不少。

她擡手準備敲門,卻聽見林升楊的聲音再次響起:“再說,當年的真相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夏知心的心裡像被投了一顆巨石,砸得她胸口生疼。

她原以為自己和江青佑之間是因為誤會才鬧僵到這種地步,沒想到他竟然什麼都知道。

夏知心看着眼前緊閉的門,擡起發麻的手,一把推開了門——

5.辦公室裡兩道目光齊刷刷落在她身上,夏知心極力穩住情緒,和江青佑對視着。

林升楊察覺到氣氛詭異,幹笑兩聲,找了個借口匆匆離開。

“砰。”

門一關,密閉的空間内隻剩下兩人。

夏知心捏着檔案的手指都泛白:“當年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江青佑卻淡淡岔開話題:“找我什麼事?”

又是這樣,對那些過閉口不言。

以前,夏知心開解自己都是誤會,江青佑什麼都不知道,恨自己不願提很正常。

可現在他明明什麼都知道……夏知心胸口急促起伏。

直到手裡檔案夾尖銳的角戳破皮膚,她吃痛回神,過去無法更改。

因果循環,這是自己該受着的。以後……她也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

夏知心垂眸藏起那些苦楚與茫然,将手術方案擺到他面前。

再開口時,聲音已經冷靜了下來:“我有個手術需要你幫忙。”

江青佑翻開,長指在一處輕輕點了點:“腹腔鏡手術,你自己也能做。”

夏知心語氣誠懇:“患者年事已高,還有其他基礎疾病,加上你,成功率會更高。”

聞言,江青佑久久沒說話。

沉默中,夏知心惴惴難安。

直到他點頭:“病例留下,手術時間讓助手通知我。”

夏知心這才松了口氣:“謝謝!”

轉眼到了手術的日子。

江青佑主刀,夏知心作為一助進行配合,手術台上二人配合極其默契。

一直到術後清查,夏知心擡眸看着身旁舉着雙手的江青佑,恍惚以為自己回到了大學時期。

那時的實操課上,兩人是固定搭檔,每每有比賽,一定是第一。而每次完成時,江青佑臉上都會如冰雪消融一般,朝她露出笑容來。

但這次,别說笑了,除了必要的交流,江青佑甚至沒多看她一眼。

“清查無誤,可以出去了。”随着護士長的聲音響起,江青佑率先轉身走出去。

夏知心跟在他身後,視線黏在男人穿着手術衣的藍色背影上很久,才出聲。

“謝謝。”

江青佑頭也沒回:“不必,也不是為了你。”

夏知心腳步一滞,手術成功的喜悅霎時退的一幹二淨。

她其實很想問江青佑:“有必要這樣嗎?”但終究還是沉默。

直到張笑笑從身後拍了拍她:“主任找你了嗎?聽說臨南發生了重大洪澇災害,醫院需要組織一支醫療救援隊,你去嗎?”

夏知心腦中閃過江青佑冷漠的眼睛,點頭:“去。”

也許看不到江青佑,她才能靜下心來,做出個決定。

醫療隊明天才出發,出發之前,夏知心回家看了眼父親。

得知她要去參加救援隊的事,夏父特地下廚做了一大桌子她愛吃的菜。

飯桌上,夏父看着明顯不開心的夏知心,猶豫開口:“心心,我聽人說姓江的那小子回來了,還在你們醫院?”

“你們兩個……”

夏知心沒想到他會知道這件事,好一會兒才掩飾地擠出個笑容:“都過去了,現在就是同僚。”

她咽了咽發苦的喉嚨,岔開話題:“明天我就走了,您在家要好好照顧自己。”

夏父見她不願談,也順着她的話應了聲說起别的,這天,夏知心在父親家裡待了很久才走。

時間一晃而過,出發這天是個陰天。

夏知心帶着行李來到集合地,就見救援隊的大巴早已經等在醫院前坪。

她快步走上去,尋找着空位,一擡頭,身體瞬間僵住,那個坐在後排靠窗的男人,正是她千方百計想要避開的江青佑!

6.夏知心來得晚,除了江青佑身旁,車上已經沒有多餘的座位。她站在過道上猶豫,直到司機催促:“快坐下系好安全帶,要發車了!”

夏知心隻能選擇在他身旁坐下,江青佑靠着窗戶閉眼假寐,對她的到來仿若未覺。

大巴平穩地行駛在路上。

夏知心整個人緊繃着,手臂也保持着放在身前,盡量避免碰到江青佑。

可還是忍不住用餘光去觀察,他睡顔柔和,不似醒來時那麼冷峻。

夏知心怔怔望着,恍惚中好像回到了他們唯一一次旅行時。

那時候,江青佑整趟旅程都緊緊牽着她的手,沒放開過。

大片的陽光灑在他身上,給他周身都渡上了一層柔和的光圈。

他們去了鄰市的海邊,有一群海鷗見證過他們相擁。

他們穿過街頭巷尾,像是蜜月夫妻一樣牽手,擁吻……

“夏知心。”江青佑冷凝的聲音乍響。

夏知心猛地回神,就對上他墨色的黑瞳,裡面一片冰冷。

“下車。”

猶如一場大夢初醒。

夏知心忍着心頭脹痛,倉皇垂眸,起身恍恍惚惚地下了車。

連日暴雨,洪水引起了大塌方,入村的路被阻斷,車過不去,夏知心穿着透明雨衣,跟在來接應的搜救隊朝着村裡走。

雨到現在也沒停,滿地泥濘,她抱着物資走得艱難,突然腳底一滑——她條件反射般想去抓前方的人。

下一秒,江青佑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一樣,側身避開!

夏知心抓了個空,眼看着要摔倒時,被人一把扶住,帶路的搜救隊長沈言澈關切問:“夏醫生,你沒事吧。”

“沒事,謝謝。”

夏知心搖了搖頭,視線不由得飄到江青佑身上。

他竟也看着自己。

四目相對,想到他剛剛的躲閃,夏知心眼眶又酸又脹,直接低下了頭。

耳邊,卻響起江青佑的漠然聲線:“别拖累大家,你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他沒指名道姓,但在場的人都知道他說的是夏知心,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夏知心身上。

她抱着物資包的手攥緊,指骨都泛起青白,但最後,隻是邁開步子越過江青佑,悶頭往前走。

雨越下越大,路也越來越難走,四十分鐘後,醫療隊終于到達災民臨時安置點。

沒時間休息,江青佑作為醫療隊長開始安排工作。

這時,一個搶險隊員急匆匆跑來:“村裡有一戶人家建在地勢低窪的地方,難以轉移,現在有人突發高熱,已經吃了退燒藥,但沒好轉,需要緊急救助。”

“你們看哪兩位醫生跟我走一趟?”

“我跟你去。”

夏知心沒有一點猶豫,拎起藥箱就要走。

卻被同僚拉住:“雨太大了,又都是懸崖小路,現在去太危險了。”

一時間,醫生們的意見分為兩派。

以夏知心為首的,認為救治時機不能耽誤,應該立刻出發。

另一派認為水流湍急,意外随時可能發生,醫護人員的命也是命,可以等雨小一些再去。

場面一時僵持不下。

“江主任認為呢?”

見江青佑一直沒表态,夏知心直接發問。

他看了她一眼,做下決定:“優先保證醫生安全。”

“那病人怎麼辦?”夏知心不敢相信這是江青佑做的決定。

江青佑沒回答,一陣風似的往外走。

天色陰沉,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

夏知心在雨中拉住了江青佑的衣角:“江青佑,你忘記當初宣誓時的話了嗎?”“病人的健康應為我的首要顧念!你現在在幹什麼?”

江青佑隻掃了眼她的手:“放開。”

夏知心死死的攥着,神情執拗,江青佑擡手就要将她手掰開。

拉扯間,一個銀亮的東西從他的衣領間滑了出來!看清的那一刻,夏知心整個人都僵住了。

銀鍊上的戒指……不是自己親手做的那一枚嗎?

“你……”

夏知心渾身氣焰霎時熄滅,張了張嘴想問江青佑為什麼還留着。

誰知下一秒,江青佑竟直接将戒指扯了下來,扔進了洪水裡!

7.戒指在空中劃出一道銀色的抛物線,夏知心下意識就要沖上去抓。

江青佑死死拉住她:“你瘋了,這洪水足足有三米深,你想去送死嗎?”

夏知心隻能看着小小的銀點瞬間被渾濁的洪水吞噬。

她回頭看着江青佑,忽然就覺得,這雨淋在身上真是刺骨的寒冷,“為什麼要留着?為什麼……要丢掉?”夏知心嗓子裡泛着血腥氣。

江青佑沉默了瞬,第一次給了回答。

“留着,是因為忘了。”

“丢掉是因為……沒意義。”

扔下這兩句話,他便松手離開。

夏知心一個人站在雨中很久,江青佑的兩句回答如魔咒一般不斷在耳邊重複,來來回回。

眼淚也湧了出來。

直到陰沉沉的天空被閃電撕出一條裂縫。

“轟隆隆!”雷聲響起。

夏知心渾身一顫,也想起了之前和江青佑争執的原因!

她瞬間起身,想找搜救隊員給自己帶路。

目之所及,她隻認識沈言澈。

後者聽她說完,神情嚴肅:“夏醫生,這一趟風險很大,你确定要去?”

夏知心目光堅定,點了點頭。

沈言澈沒有再多說。

…….

兩人坐在搖搖晃晃的皮劃艇上,身側的洪水卷起底層的泥沙,一片渾黃。

救援點和居民樓的距離其實不遠,但水流太急,硬是用了半個小時才抵達,一樓已經完全被淹沒,災民都被安置在二樓。

夏知心在沈言澈的幫助下,從窗戶爬進去,一擡眼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給病人診治。

是江青佑。

原來他是打算自己一個人來……

夏知心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滋味。

江青佑察覺到什麼,朝二人看過來,但隻一瞬,又轉了回去,經過他的處置,病人的燒已經退了,短時間内不會再反複。

夏知心默默上前幫忙。

可她剛一蹲下伸手,江青佑就立馬撤手退開,唯恐避之不及的樣子,夏知心拿着針管的手僵滞了很久,才繼續。

窗外洪水肆虐滔天,屋子裡卻詭異的很安靜。

夏知心給最後一個人分完預防藥,轉頭,就看到江青佑獨自站在陽台邊。

隻留給她一個挺拔的背影,她猶豫了瞬,還是走了過去:“明明決定來救人,為什麼不說清楚?”

江青佑語氣疏離:“沒必要。”

忘了。

沒意義。

沒必要。

夏知心想着他給出的每句回答,強壓情緒下聲音都泛啞:“可你這樣,大家都會誤會……”

“誤會?”江青佑突然打斷,墨色眸子裡滿是冷嘲:“你有什麼資格說這兩個字?”

夏知心心猛地一顫。

她知道他在說他們當年的事,可他不是都已經知道了嗎?

夏知心開口想說什麼,卻先聽到震耳欲聾的浪潮沖擊聲響起。

與此同時,土黃的洪水沖垮了臨時搭建的防洪堤壩,直直朝二樓沖過來。

一瞬間,害怕,驚喊聲充斥着小屋。

江青佑迅速反應,沖過去緊緊護住病人和小孩兒。

洪水拍打下,他半邊身子都撞上了水泥牆,疼到麻木。

吃痛間,隻聽到沈言澈的急聲:“夏醫生呢!你們誰看到夏醫生了?!”

江青佑瞳孔微顫,回頭看時,陽台邊夏知心的身影,竟消失不見!

8.夏知心不知道自己掙紮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獲救的,隻記得漂浮在洪水中的無力感。

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救災棚裡,棚外人聲嘈雜,夏知心撐着酸軟的身體坐起,環顧一圈,棚内除了她沒有别人。

吊瓶裡冰涼的液體,順着針管流進身體。

這時,門簾突然被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掀開。

夏知心擡眼就看到了江青佑。

他一身白大褂,金絲眼鏡後的面容帶着些疲憊。

見夏知心醒來,江青佑沒有任何反應,例行公事般詢問她的狀态。

夏知心一一回答着。

氣氛卻越來越沉重,靜谧。

“江主任,您未婚妻來了!”

聽着棚外的喊話,江青佑毫不猶豫轉身朝外走。

夏知心那一聲“江青佑”就這麼堵在了喉嚨裡。

棚外的對話仍在繼續。

“江主任的未婚妻真給力,雪中送炭,這麼快就親自帶着物資飛了過來。”

“肯定是心疼江主任呗,感情這麼好真讓人羨慕。”

“蘇小姐真是個大好人,她聽說鄰村也缺物資就要開着車過去,江主任擔心,也要陪着一起。”

…..

聽着這些,夏知心不受控制的腦補出江青佑和蘇曉雪的甜蜜。

也想起了之前在京陽市時,那一頓食不下咽的晚飯。

她盯着手上青色的血管,心裡突然生出一股沖動——拔掉手上的針頭,出了救災棚。

就見江青佑和蘇曉雪并肩站在物資堆旁邊。

女人貼心的替江青佑整理着衣領,聲音輕柔:“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去?”

“夏小姐還躺在病床上呢,你就這麼走了放心嗎?”

聽到自己的名字,夏知心腳步黏在原地,無法上前,她想到那個被江青佑戴在身上,在被自己發現後,又被他丢掉的戒指。

夏知心忽然很想知道,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江青佑對她是什麼樣的态度。

下一秒,她終于聽到江青佑的回答:“她和我有什麼關系?”

心裡好像有什麼轟然倒塌,夏知心臉色一瞬蒼白。

原來……沒什麼不同。

那個戒指……估計真的就像江青佑說的那樣——忘了。

隻有她還天真以為,江青佑對自己會不會還留有感情……

夏知心再也沒辦法聽下去,轉身踉跄跑回了救援棚,剛掀開門簾,就看到裡面站着醫療隊的同僚。

見到夏知心,他連忙開口:“夏主任,你醒了可真是太好了!”

“剛剛院長來電話說其他醫院派來的醫療隊明天就到臨南了,咱們外科需要您回去坐鎮。”

夏知心愣了下,脫口問出:“江青佑呢……”

察覺到同僚詫異的目光,她補救道:“他也是外科醫生,他不回嗎?”

同僚笑着搖頭:“江主任要留下來陪他未婚妻,今晚就去鄰村。”

夏知心這才想起剛剛聽到的那些,臉上的笑容蒼白又僵硬:“我知道了。”

同僚離開後,夏知心一個人在棚裡坐了很久。

最後,在江青佑和蘇曉雪出發去鄰村前,先一步離開了臨南。

……

回到京陽,她忙到不可開交。

這天,她正在值夜班,忽然接到急診科的來電,“夏主任,麻煩您過來一下,這有個患者情況很危急。”

夏知心一邊通過電話詢問患者情況,腳下一刻也不停地跑了過去,可在到達急診科後,夏知心整個人都僵住了。

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竟是她的父親。

9.這是她從醫以來,第一次面對自己的親人。

夏知心狠狠抑制住渾身的顫抖,組織人員進行急救。

三個小時後,夏父的情況終于暫時穩定了下來。

病房裡。

夏知心坐在病床前,看着臉色病白的父親,始終不敢相信他怎麼就會得了腦瘤。

“夏主任,這個惡性良性腫瘤緊挨着額葉,周圍又都是血管,手術難度很大。據我所知全世界類似這樣難度的手術隻有一項成功案例,操刀醫生就是江主任。”

同僚的話在耳畔一遍遍響着,突然,夏知心感覺到有一隻大掌在輕輕撫摸自己的頭頂。

她回神就看到父親已經睜眼:“心心,别哭……”

夏知心眼眶一下就紅了:“爸,都怪我,居然沒注意到你……”

夏父輕輕搖了搖頭:“你忙,不怪你。”

夏知心忍着眼眶裡的淚,緊握着父親的手:“我一定會治好您的!”

一定能!

夏知心想着,等父親重新入睡,就立刻開始聯系江青佑。

可電話怎麼都打不通。

短短一周内,夏父又進行了三次搶救。

夏知心熬得雙眼通紅。

這天,夏父剛從搶救室推出來,她就聽人說支援臨南的醫療隊回來了,夏知心第一時間就來到了江青佑的辦公室。

“江青佑!”

江青佑背包還沒放下,一回頭就看到夏知心熬得通紅的雙眼。

夏知心把父親的病例擺在他面前:“國内外隻有你有成功手術經驗,拜托你,救救我爸。”

她姿态放得極低,滿眼希冀地看着江青佑。

可江青佑隻是掃了眼,就沉聲拒絕:“這手術,我不做。”

這一刻,全世界好像都安靜了下來。

夏知心呆呆的看着江青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對上男人淡漠的眼,她像被刺到了般,無比清醒:“為什麼?”

她不明白,他明明不是見死不救的人,為什麼會拒絕得這樣果斷。

夏知心想到了什麼,連忙開口:“我知道因為六年前的事你讨厭我,可那是我爸!那是一條人命!江青佑,你救救他好不好?”

“隻要你救我爸,我……我可以辭職,我可以離開京陽不礙你的眼,我求求你……”

“我說了,我不接。”江青佑蹙緊的眉心裡全是不耐,“你聽不懂嗎?”

聲音裡凜冽的寒意刺得夏知心渾身一抖。

她怔怔看着這個自己放在心裡六年都放不下的男人,聲音沙啞:“因為是我爸,是以你才不願意接的嗎?”

江青佑沒有回答。

也沒否認……

夏知心雙手頹然下垂,連日來一直強撐的情緒也幾近崩潰。

“為什麼啊?憑什麼啊?”

“江青佑,我到底哪兒對不起你?真相你不是都已經知道了嗎?”

“你到底還想我怎樣?”

她一句接一句的問着,沒有嘶喊,聲音那麼低啞,卻藏不住其中的顫抖。

江青佑眼底閃過抹什麼,剛要開口。

就聽夏知心說:“江青佑,早知道會是今天這樣,我們沒在一起過該多好?”

隻做個普通同學,那她是不是就不用被這段感情折磨六年。

她父親也不會躺在病床上,被拒絕救治!

夏知心眼裡的後悔如針刺進江青佑的眼,他煩躁的摘下眼鏡,按了按鼻梁。

“夏知心,你……”

話還沒說完,辦公室的門就被人一把推開,“夏主任,您快來!您父親不行了!”

夏知心臉色霎時慘白,她轉身就朝病房跑。

爸,您千萬不能有事!

我就您一個親人了!您不能扔下我!

老天,我求求你了,保佑我爸一定要挺過來!

夏知心内心祈求着,可上天好像沒聽見。

夏知心到時,隻看到父親躺在病床上,上衣扣子被解開,無論同僚們怎麼用除顫儀試圖喚醒他,旁邊的機器上,始終都是一條沒有生息的直線。

這一秒,仿佛被無限拉長。

恍惚中,她看到同僚放下除顫儀,用憐憫的眼神看着自己:“搶救無效,患者死亡。”

10.夏知心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接下死亡通知的,拿到父親的骨灰時,她整個人都是懵的。

直到看到江青佑,他一身黑衣站在門口,看起來有話要說。

兩個人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對視着。

冷風吹來,夏知心抱緊了父親的骨灰盒,也像是終于認清了現實。

她目不斜視從江青佑的身邊擦肩而過。

“夏知心。”

聽着江青佑的聲音,夏知心卻沒有停下。

……

大興寺裡,夏知心跪在蒲團上,看着僧人們為父親做法事。

香霧缥缈。

這一刻,她好像突然懂了那些笃信鬼神的人,明知不可能,卻仍想留有絲希望。

直到法事結束,僧人退去。

夏知心仰頭望着拈花一笑的佛陀,之前她就是在這裡遇到的未來的自己。

“你在嗎?”她輕聲問着。

然而,大殿中空空蕩蕩,靈魂沒有出現。

都走了啊。

江青佑,父親,29歲自己的靈魂……

隻剩下自己一個。

像是在支撐不住,夏知心佝偻了背脊,頭叩在冰冷的青磚上,滾燙的淚砸了下來。

她聲嘶力竭,嚎啕大哭,仿佛是要把這輩子的眼淚都一次性流完。

而大殿外,從殡儀館一直跟來的江青佑就站在朱紅的柱子後,沉默的看着她顫抖的身體。

他眼中是重逢以來,夏知心從沒見過的複雜。

這時,手機震動了聲。

江青佑垂眸看了眼,是蘇曉雪發來的消息:“伯母讓我們回家吃飯,我說你有手術,推掉了。”

“夏知心怎麼樣了?拒絕她父親手術的原因。你跟她解釋清楚了嗎?”

江青佑沒有回,按滅手機後,又重新看向夏知心。

好一會兒,才轉身離去。

在他離開不久,夏知心也慢慢平複了起來。

她抹掉臉上的淚,正視着佛祖,内心似乎在掙紮些什麼,但很快,她眼神慢慢堅定了下來,随後起身,離開了大興寺。

膽小也好,懦弱也罷。夏知心不想在京陽待下去了。

她處理好父親留下的房産,遞交了辭職信後,坐上了飛往美國的飛機。

而另一邊,京陽市第一醫院。

江青佑剛換完白大褂從更衣室出來,就看到保潔阿姨在拆夏知心辦公室門上的名牌。

他微微蹙眉,走上前:“拆這個幹嗎?”

見到江青佑,保潔阿姨笑着回:“夏主任辭職了啊,可不得換喽!”

夏知心……辭職?!

江青佑腦袋轟了一下,向來面無表情的臉上第一次挂上慌亂和無措。

“什麼時候的事?她說去哪兒了嗎?”

保潔阿姨吓了一跳,連忙回:“沒說啊。江主任,怎麼了?”

江青佑沒心思回答,轉身就往院長辦公室走。

他知道夏父的死給了夏知心很大打擊,是以他決定給她些時間緩和好,再來把一切說清楚。

卻唯獨沒想過,夏知心會直接離開!

……

而此時,夏知心正在萬米高空之上。

她最近有些失眠,特意帶了褪黑素飛機上吃。

睡得迷迷糊糊間,隻感覺到機身在劇烈地搖晃,整個機艙内充斥着人們驚慌失措的叫喊聲。

緊接着,飛機猛地下墜!

夏知心甚至都沒來得及反應,頭重重磕在金屬鐵闆上,直接失去了意識,墜入了無邊黑暗。

等再醒來,夏知心躺在柔軟的大床上,軟的好像剛剛經曆的飛機失事隻是一場噩夢。

她茫然坐起身,卻在看到身旁江青佑沉睡的臉後,徹底懵了。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自己會跟江青佑睡在同一張床上?

可手機螢幕亮起的那刻,她頓時怔愣在原地。

上面的日期顯示【2027年3月1日】。

夏知心攥着手機的手猛地收緊,震驚無措!

她竟來到了一年後?!

現在的自己正好29歲,和大興寺遇到的靈魂處在同一個年紀。

11.江青佑還在熟睡,夏知心輕手輕腳想要起床,身旁的男人伸手攬住她,嗓音沙啞:“再睡會。”

夏知心就這麼被他抱進了懷裡,男人溫熱的鼻息撲在她的頭頂,耳旁是他有力的心跳聲。

夏知心還記得江青佑拒絕手術時的冷淡,如今的狀況讓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江青佑感覺到懷中人的戰栗,手臂微微收緊,鼻音濃重:“冷嗎?”

“不冷,我想喝水。”夏知心随意找了個借口,就要掙脫他的懷抱起身。

哪知江青佑立刻收回手,率先下了床,倒了杯水送到了她嘴邊。

這是什麼情況?

夏知心愣愣地接過水杯。

這個人真的是江青佑嗎?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穿着白色的家居服,頭發柔順地搭在額前,睡眼惺忪,顯得格外溫柔。

看到夏知心呆呆的樣子,江青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話語中笑意明顯:“怎麼了?一大早就發呆。”

夏知心低頭喝水,斂眸蓋住眼中情緒:“沒事,做了個噩夢。”

這話應付住了江青佑,他沒再追問,轉身走了出去。

夏知心這才有空好好打量周圍環境,這裡不是自己家,看這極簡的裝潢風格,這裡應該是江青佑的家。

她下床,走進衛生間,情侶牙刷映入眼簾,夏知心猶豫着拿起了粉色的那一支。

出來時,餐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餐。

江青佑一邊摘下身上的圍裙,一邊往房間走去:“有急症患者,我先去醫院,你自己慢慢吃了再來。”

他很快洗漱完換好了衣服,戴上了那副金絲眼鏡,這幅樣子才讓夏知心覺得,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的确是江青佑本人。

門被輕輕關上,房子裡隻剩了夏知心一個人,她仍然有些恍惚。

夏知心摸着剛剛被江青佑輕輕親過的臉頰,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腦海中空白的這一年,都發生了些什麼事情?現在的她和江青佑,究竟是什麼關系?

夏知心将腦子裡的疑問暫且放下,收拾好情緒來到了醫院。

她得找張笑笑問問。

醫院裡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見到她都熱情地打着招呼。

“夏主任早。”

夏知心保持着禮貌的微笑,一一回複。

“早。”

辦公室還是原來那個,她現在仍然是普外科的副主任。

習慣性地換好白大褂,就有小護士匆匆來找她去查房。

一通忙下來,她也把現在手上的病人情況了解得差不多,終于得空,夏知心打算去找張笑笑。

剛走到護士站就又看到護士台上擺了一堆點心,包裝袋上印着【玉溪莊園】字樣的logo。

“心心?你看什麼呢?”

張笑笑剛教完新來的護士,回來就看到夏知心站在護士台前面發怔。

她伸手在夏知心眼前揮了揮。

後者終于回過神來,指着護士台上的點心問:“這是……誰送的?”

張笑笑一臉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蘇曉雪啊,她不是經常送嗎?”

夏知心捏了捏發汗的手心,猶豫開口:“她和江青佑什麼關系?”

張笑笑更震驚,恨不得立馬把她拉去做一個腦部檢查:“她是江主任未婚妻啊,心心你今天是怎麼了?”

夏知心腦中轟然一聲,蘇曉雪現在還是江青佑的未婚妻,那她又算什麼?

12.夏知心把張笑笑拉到自己辦公室。

“怎麼了?今天奇奇怪怪的。”張笑笑一臉疑惑。

夏知心神情嚴肅地看着她:“笑笑,我一年前坐的飛機失事,你還記得嗎?”

張笑笑不明是以地點點頭:“記得啊。”

“我失去了從那時候到現在,這中間一年的記憶。”

張笑笑也正色起來:“那你想起來飛機失事之前的事情了?”

夏知心點點頭。

張笑笑臉上的神情複雜,她慢慢開口:“一年前,航班出事後,你就被送回到了咱們醫院,主治醫生是江主任。”張笑笑頓了頓:“他花費了很多心力才讓你蘇醒過來,但你醒過來之後,失去了之前好幾年的記憶,心理醫生說你這是創傷後的選擇性遺忘,你潛意識選擇了忘記那些讓你感到痛苦的事情。”

她沒再接着說下去,隻是眼神逐漸帶了點憐惜。

夏知心沒有繼續問,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和江青佑會是現在這樣尴尬的關系,但她知道這種事情自己肯定說不出口。

張笑笑應該也不知道更多。

回辦公室的路上,遇到江青佑從對面走廊迎面而來,

夏知心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可後者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就像是沒看到她一樣。

調轉腳步,夏知心從一旁的樓梯上了天台,天台空無一人,與記憶中的一樣。

她站到牆邊,朝遠方眺望。

遠處的山還是被雲霧圍繞,朦胧不清的樣子。

夏知心隻覺得心裡一團亂麻,怎麼解都解不開。

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她下意識回頭,就看到江青佑朝她走來,他仍舊是一身白大褂,戴着那副金絲眼鏡,但神情要柔和許多。

身後傳來溫熱的觸感,她感覺到自己被人從背後抱住。

男人身上的雪松香充斥着鼻腔,夏知心用了點力氣才從他的懷抱裡掙脫出來。

江青佑神情有些不解,低哄道:“生氣了?不是你自己說在醫院要裝不熟的嗎。”

她要求的?

夏知心突然意識到什麼,轉身問道:“我們現在是什麼關系?”

江青佑神色微變,正想開口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他接起電話,深深看了夏知心一眼,來不及多說一句話,就匆匆離開了天台。

夏知心看着他的背影在視線中慢慢消失。

夕陽漸漸下落,她眼中映出殘陽的輪廓。

江青佑有個緊急的手術,夏知心獨自回了她和江青佑的“家”。

她将手指按到指紋識别區域。

“滴!已開鎖。”門咔嚓一聲打開。

這給夏知心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仿佛這真是兩人的家似的。

但想到父親、想到蘇曉雪,夏知心便無法安心再把這日子稀裡糊塗地過下去。

她繞着屋子走了一圈,全都是與她相關,但她卻毫無印象的痕迹。

屋内沒開燈,夏知心坐在客廳沙發上。

江青佑做完手術,一回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他換鞋的身形一頓,仿佛被吓了一跳。

接着他就聽到夏知心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江青佑,我們到此為止吧。”

13.屋子裡的氣氛沉默下來,過了好一會,夏知心才聽到江青佑開口。

“為什麼?”

他将燈打開,屋内明亮起來,終于看清楚夏知心的臉。

她安靜的坐在那裡,神情有些淡漠,讓江青佑心裡沒由來地有些發慌。

他長腿一跨,坐到沙發上,伸手想去觸碰夏知心,後者身形微微一偏,避開了他的動作。

江青佑的手就這樣尴尬地懸在了半空。

夏知心直直看進他的眼中,語氣堅決:“因為我爸。”

男人黑眸中閃過一絲訝異,很快便恢複鎮定:“你都想起來了?”

夏知心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他神情有些無奈:“我跟你解釋過……”

夏知心情緒有些激動地站起身來,打斷他。

“有什麼好解釋的?那可是我爸的命!都是因為你的見死不救我爸爸才會走的!”

她眼眶微紅,眸中帶着星星點點的恨意:“我不知道這一年間都發生了些什麼,但你眼睜睜看着我爸不治身亡,還趁我失憶,哄騙着我當你和蘇曉雪的小三,你的良心能安甯嗎?”

江青佑神情疲憊地揉了揉眉頭,夏知心見他不再說話,轉身朝玄關走去。

開門時手被人從身後拉住:“去哪?”

“去沒有你的地方。”她嗓音沙啞。

男人用力将她拉回後,越過她去開門:“你在家,我走。”

江青佑動作幹淨利落,夏知心還沒來得及反應,門就已經在眼前緩緩合了起來。

滿室空寂,她在玄關站了好一會,才轉身去洗漱。

明天還得上班,日子還得過。

睡衣也是情侶款,夏知心收拾好,躺到床上,枕頭、被子上全都是江青佑身上那股雪松香。

仿佛江青佑就躺在旁邊一樣,夏知心輾轉反側,好一會才睡着。

第二天上班時,她在醫院裡刻意地避着江青佑,整整一天下來,倆人一次照面都沒打過。

下班的時候,預約的搬家公司就提前給夏知心打了電話。

還好今天醫院沒有特殊情況,可以準時下班。

夏知心急匆匆換了衣服趕回江青佑的較高價的電梯大廈,将自己的物品收拾出來打包好。

東西很多,不一會就擺了半個客廳,和江青佑是情侶款的那些東西她都沒拿。

搬家公司動作很迅速,很快就把她連人帶行李打包送到了她的家。

這是爸爸給她買的房子,這裡才是她真正的家。

夏知心請了保潔提前來打掃,她躺倒在熟悉的沙發上,才覺得心裡安甯了許多。

江青佑這幾天很忙,外科接連不斷來了很多急診,他幾乎一上手術台一站就是一整天。

“江主任,眼看夏主任這不是好得差不多了,你為什麼還要這樣累死累活的,幫她攬下這些活?”

同僚們把江青佑對夏知心的關照都看在了眼裡。

江青佑眸色未動,專注地進行着手上的動作,隻敷衍地輕輕應了一聲。

做完這台手術,他打算回家找夏知心好好聊聊。

“縫合交給你了。”終于結束,江青佑動了動僵硬的脖子,走出手術室。

他很快回辦公室換好衣服,驅車回家。

一開門,整個屋子都是黑洞洞的。

江青佑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尋常,他連鞋都來不及換,直接沖進卧室。

夏知心不在,就連衣帽間裡她的衣服也全部都消失,他心裡咯噔一下,意識到,夏知心走了。

14.江青佑掏出手機,拇指懸停在夏知心的号碼上,猶豫半晌,還是撥通。

“你在哪?”男人嗓音沙啞。

夏知心語氣冷漠:“跟你沒關系。”說完就立即挂斷了電話。

江青佑再打時,隻能聽到冷冰冰的機械女聲,“對不起,您撥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他站在空蕩蕩的屋子裡,突然覺得有些不知所措。

夏知心按下紅色的挂斷鍵,坐在沙發上怔愣了許久。

“叮鈴鈴……”手機鈴聲又響起。

夏知心擡手就想挂掉,但定睛一看,發現不是江青佑,是一個陌生的号碼。

她接通,手機那端傳來一個中年女聲:“夏小姐。”

這聲音很陌生,夏知心确定自己不認識對方。

她禮貌回答:“你好,請問你是?”

“我是蘇曉雪的母親,請你離開江青佑。”那頭的聲音隐隐含着上位者的沉穩。

對方語氣不善,夏知心蹙眉,語氣也變得冷淡起來:“你放心,我和江青佑已經沒有關系了。”

說完也不管對方是什麼反應,便徑自挂斷了電話。

夏知心本以為回到自己家,能夠睡得安穩一些,但沒想到,仍舊是輾轉難眠。

腦海中總是閃過江青佑那疲憊的神情,她搖了搖頭,試圖将他的身影從腦海裡驅逐出去。

最後還是吃了兩顆褪黑素,才堪堪睡着。

第二天一早,夏知心收拾好下樓準備去醫院。

一出門便看到一輛黑車停在面前,江青佑就站在車邊等她。

夏知心深吸一口氣,提步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走過。

男人長臂一橫攔住她,嗓音沉沉:“上車。”

夏知心仰頭看他,毫不退讓:“我不。”

說完便繞過江青佑,攔了一輛計程車坐上去。

江青佑看着她離去,眸色黯淡。

夏知心來到醫院,張笑笑告訴了她江青佑幫自己攬了些手術的事情。

她去到院長辦公室,表明自己現在身體沒問題,可以正常接手術,不需要同僚幫忙。

院長聽了也很高興,京陽第一醫院本來就是京陽最好的醫院,每天都忙不過來。

很快就給夏知心安排了好幾台手術,她一上午就連續做了兩台。

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夏知心看到辦公桌上擺了一份新鮮的午餐。

旁邊貼着一張便利貼,江青佑龍飛鳳舞的字迹寫着【好好吃飯】。

夏知心将手中便利貼捏成一團,連帶着午餐一起扔進了垃圾桶。

她才不吃江青佑給的東西,夏知心打算去醫院附近随便吃點,剛走到大門口就聽到有人叫她。

“夏小姐。”

這聲音很熟悉,好像在哪聽過。

夏知心轉身,就看到一個優雅的貴婦。

她眸色冷淡地勾着唇角:“我是蘇曉雪的母親,我們找個地方談談?”

夏知心恍然大悟,難怪她覺得這聲音似曾相識,原來是在電話裡聽過。

她自覺和蘇曉雪的母親沒什麼話好說,臉上也扯起假笑:“抱歉,還有病人在等着我,實在騰不出時間跟你閑聊。”

對方神色自若,上前兩步湊近夏知心的耳朵,輕聲道:“不想找個地方單獨談也可以,那我們就在這,讓全醫院都知道,鼎鼎大名的夏醫生是怎麼當人家小三的。”

語氣平淡,但其中威脅之意十分明顯。

15.夏知心不得已答應了她。

兩人在附近一家茶餐廳落座,包廂内環境清幽,隔音很不錯。

點完餐,服務員退出包廂,關上門。

夏知心率先開了口:“過去的一年可能是我的不對,但現在我和江青佑沒有任何關系。”

對面的貴婦噗嗤一聲,她捂着嘴笑了半天,才又重新開口:“夏醫生這是在把我當傻子呢。”

她雙手環胸,靠在椅背上,昂着頭看夏知心:“說吧,要怎麼樣才能離開江青佑?”

夏知心有些無語,她覺得面前大嬸真的莫名其妙,自己明明再三說了,她和江青佑現在沒關系,有錢人都這麼不相信别人說的話嗎。

敲門聲傳來,服務員陸陸續續上了菜。

夏知心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索性閉上嘴,打算專心先吃了飯再說。

哪知道,蘇曉雪的母親看起來端莊,卻實在是很沉不住氣。

她看着夏知心沒心沒肺專心吃飯的樣子,等不及長篇大論說了好大一通話。

夏知心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無外乎就是軟硬兼施讓她離開江青佑之類的話。

對面的貴婦好半天都沒得到反應,氣急,拿起桌上的水杯就要往夏知心臉上潑。

就在水潑出來的瞬間,一個身影迅速地沖進包廂擋在了夏知心身前,幫她擋住了這一波攻擊。

夏知心看着面前突然出現的江青佑,心道不好,這下蘇曉雪的母親更是要纏着她不放了。

江青佑毫不在意自己的背上還滴着水,他低頭,擔心的詢問夏知心:“你沒事吧?”

夏知心愣愣地搖了搖頭。

對面的貴婦再也端不住,指着兩人的鼻子破口大罵起來:“你……你們……你們這對狗.男女。”

江青佑轉身将夏知心護到身後,語氣冰冷:“阿姨,我會給蘇家一個解釋。”

說完便拉着夏知心離開了餐廳。

一出餐廳門,夏知心便将江青佑的手甩開。

她神情有些不自然的道謝:“謝謝你幫我擋水。”随即又變得理直氣壯起來:“要不是你,她也不會來潑我水。”

江青佑凝眸靜靜地看着眼前的夏知心,她說完便毫不留戀地轉身往醫院走去。

對他避之不及。

江青佑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勾起一絲苦笑。

夏知心一次頭都沒回,她知道江青佑一直在後面注視着自己,但她是真的再也不想再跟他扯上任何關系。

今天臨近下班又接了幾個急診,夏知心回到家時,已經是深夜。

她打開燈,就看見沙發上坐着一個黑色的身影。

江青佑不聲不響地在那坐着,把夏知心吓了一跳。

她驚魂未定地撫了撫胸口,眸中怒火閃爍:“江青佑,你這是擅闖民宅,你信不信我報警,讓警察把你抓進去。”

說着說着她終于察覺到不對來,眼神變得狐疑戒備:“你是怎麼進的我家?”

江青佑終于有了動作,他緩緩起身,在夏知心的目光中走進卧室,不一會出來時,手中拿着兩個通紅的小本子。

夏知心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紅本本,上面有她和江青佑的照片。

男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心心,我們半年前就結婚了。”

16.“不可能。”夏知心下意識反駁:“我怎麼可能跟你結婚。”

她反複翻看兩張證件,仍然不敢相信:“你僞造的吧。”

江青佑沒有和她争論,夏知心看着右下角民政局的章,心裡其實明白,這是真的。

過了很久,夏知心才接受這個事實,她重新開口:“找個日子,我們把婚離了。”

“不可能。”這下輪到了江青佑反駁。

他濃眉緊擰,眸子被一層薄霧覆寫。

夏知心被他這幅倔樣氣笑:“你名義上的未婚妻可是蘇曉雪,她那點心每天跟不要錢似的往醫院送,但你私底下卻跟我結了婚,你不覺得這件事情很可笑嗎?”

她眼神凜冽:“你這麼做,把我們兩個都當成了什麼?”

“我和蘇曉雪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關系。”江青佑蹙眉。

夏知心輕呵了一聲:“什麼叫我想象?全醫院上下,都知道你們倆的關系。”她頓了頓,深呼吸一口氣,忽然覺得話題重點有些被帶偏:“這都不是最重要的,你自己心裡也清楚,我們倆之間最大的隔閡是什麼。”

一想到父親,夏知心就無法再面對江青佑,她不再看他,轉身向卧室走去。

從浴室出來,江青佑已經離開。

結婚證也被他一并帶走,夏知心神色複雜。

那之後,過了幾天,夏知心就在醫院見到了蘇曉雪。

這日,她剛從手術室出來,推門便看到一個窈窕的身影。

蘇曉雪正坐在她辦公室的沙發上。

夏知心有一瞬間的怔愣,心想她應該是來找江青佑的。

兩人對視間,夏知心好心提醒:“你走錯了,這是我的辦公室。”

蘇曉雪眸色未動,夏知心刹那間仿佛看到了江青佑的影子。

她聽到蘇曉雪的聲音響起。

“我們聊聊。”

夏知心瞬間豎起了渾身的戒備,她想蘇曉雪和她母親一樣,應該是來找她麻煩的。

但很快,她就覺得自己預判錯了,因為來人渾身沒有絲毫敵意。

夏知心仍有些警惕,她倒了兩杯水,将其中一杯放在蘇曉雪面前,自己在椅子上落座,背脊挺得筆直:“你想說什麼?”

蘇曉雪端起眼前的水杯,輕啜了一口,動作優雅,不慌不忙道:“我知道你跟江青佑結婚的事情。”

夏知心心下震驚,表面仍然不動聲色。

她現在有些摸不準眼前這個女人,自己的未婚夫和别人結了婚,神色還能如此從容,不知道是喜怒不形于色還是壓根不在乎。

蘇曉雪接下來的話給了她答案:“我和江青佑之間,僅僅隻是有世交的朋友而已,家裡長輩非要撮合我們兩個,你不用在意。”

夏知心狐疑地看着她:“既然沒有感情,那醫院每天的點心是怎麼回事。”

蘇曉雪無奈地笑了笑:“那都是我母親安排的。”她看夏知心像是聽進去了的樣子,随即放下水杯:“江青佑說你根本不聽他說話,非要我跑一趟過來解釋,現在話也說清楚了,公司還有事,我先走了。”

夏知心坐在原地,看着蘇曉雪款款離開的背影,有些出神。

微信提示音響起,她拿起手機,看到醫院工作群内江青佑發了一條資訊。

【@所有人各位同僚,我和夏知心已經領證,到時候辦酒席請大家來喝酒。】

17.工作群霎時炸了鍋,下面跟着一連串的回複。

有心存疑問但不明說的:【恭喜江主任和夏主任喜結連理。】

也有直接問出來的:【我一直以為江主任的未婚妻是玉溪莊園的老闆呢,江主任這是怎麼回事啊?】

江青佑的回複很快:【我們家和蘇家是世交,不好意思沒及時解釋讓大家産生了誤會。】

疑惑有了答案,接下來的資訊就成了千篇一律的祝賀之語。

夏知心看着這整個群的活躍景象,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很快就有人@她。【@夏知心夏主任這個新娘子,怎麼也不說兩句。】

夏知心看着這條資訊,撇了撇嘴,有什麼好說的,她壓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跟江青佑結的婚。

還有同僚附和,甚至有些人直接私信她。

夏知心點開張笑笑的聊天框,她發了一連串驚歎号來表達自己的震驚。

【難怪我說江主任怎麼對你這麼好的!!!】

【你是什麼時候和江主任好上的!!!太不夠義氣了!居然都不告訴我!!】

夏知心頭疼地揉了揉額頭,一條條開始回複。

好一會才敷衍回複完畢。

她點開江青佑的聊天框,猶豫半瞬打下:【這周休假,一起去趟大興寺。】

對面的回複很快彈出,隻有簡短的一個字:【好。】

休息日,夏知心和江青佑一起來到了大興寺,寺中熟悉的檀香味萦繞在鼻端,讓夏知心覺得心中是久違的安甯。

她提步往大殿走去,江青佑跟在她身後踏進殿中。

夏知心先是雙手合十朝佛像拜了三拜。

而後她睜眼,看向靈魂曾經出現過的方向,那裡空空蕩蕩,她仍然記得靈魂是如何告誡自己,要遠離江青佑的。

恍若隔世。

江青佑不明是以地看着夏知心,不知道她望着一塊空地做什麼。

過了一會,夏知心收回視線,轉身朝殿外走去。

殿外有一棵大槐樹,樹上挂滿了紅綢,紅綢上寫的都是人們的願望。

夏知心搭梯子想爬上去,江青佑阻止了她的動作,他蹙眉:“要找什麼?我去。”他雖然不知道夏知心想做什麼,但這樹太高,很危險。

夏知心輕聲道:“一條寫了我們兩個名字的紅綢。”

江青佑身形一頓,爬上去找了一陣,最後從高處的樹枝上解下一條來。

他将紅綢遞到夏知心手中,夏知心垂眸看着眼前有些褪色的紅綢,臉上浮現回憶之色。

“這是你出國那年,我來大興寺挂的。”

江青佑将視線移到她手中,看見紅綢上寫着:【江青佑和夏知心,一輩子在一起。】

他心中狠狠一震,這些事情他竟然從來都不知道。

夏知心從回憶中抽離,擡頭輕輕笑了笑,仿佛在笑當年的年少輕狂。

她拿着紅綢朝一個方向走着,江青佑跟着她在香爐前站定。

夏知心回頭看着他:“當年,我就是在這裡給我爸爸做的超度儀式。”

她語氣平靜,卻讓江青佑的心猛地一沉。

随即他就看到夏知心把她手中,寫着兩個人名字的紅綢,扔進了香爐。

香爐内有尚未燃盡的火苗,瞬間便将紅綢引燃,上面的祈願被一字字燒了個幹淨。

江青佑的手還徒勞地伸着。

夏知心已經回身,她眸色淡淡,無情宣告:“江青佑,我們回不去了。”

18.江青佑站在原地,身影顯得有些蕭瑟,他看着夏知心越走越遠,直到從視線消失。

香爐中的紅綢已經燃燒殆盡,像是在宣告着某些事情的結束。

接下來的日子,在醫院,夏知心也不再故意避開江青佑。

接下來的日子,在醫院,夏知心也不再故意避開江青佑。

江青佑每天都是那副冷淡的樣子,是以同僚們并沒有察覺到什麼異樣。

隻是隐隐在猜測,兩人是不是吵架了。

夏知心沒想到江青佑有一天會來找自己。

她垂眸看着桌上的方案,恍惚覺得回到了一年前,不過這次,兩人之間的角色調轉了過來

江青佑來找她幫忙做手術。

病人是他的父親,這台手術需要兩個經驗豐富的外科醫生聯手進行。

夏知心擡眼看他:“當年你拒絕了救我父親,憑什麼覺得現在我會不計前嫌,來救你的父親?”

江青佑黑眸凝視着她,語氣沒有猶疑:“我相信你的專業态度。”他頓了頓,想解釋些什麼:“當年,我是有原因的……”

夏知心伸手拿起桌上的方案翻看,不甚在乎地打斷江青佑:“我接。”她眼睛直直地望進江青佑眸中:“你說得對,我不像某些人,會因為私人感情影響到工作,你的父親對于我來說,隻是一個普通的病人而已。”

江青佑被打斷,也沒再将話繼續說下去,轉身離開了夏知心的辦公室。

手術排期很快,夏知心和江青佑在手術台上配合默契,但兩人周身的氣壓低沉,整場手術下來,都沒有人敢閑聊。

下了手術台,各崗位同僚紛紛竊竊私語,稱這是自己跟過最難熬的一台手術。

手術很順利,江青佑的父親在ICU住了幾天後,很快就轉入了普通病房。

這天,夏知心查房時,被一個人叫住。

她轉身,是江青佑的父親,他們父子倆長得很相似。

“你和青佑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不用有任何顧慮,和他安心過日子。”

夏知心考慮到他身體還沒好全,受不得刺激,生生壓下已經到了舌尖的嘲諷,轉而扯出個勉強的笑容來,敷衍地點了點頭。

轉身時就看到,江青佑站在了病房門口。

她演戲演全套地朝江青佑點了點頭,忽略後者眼中的柔色,走出了門。

江青佑跟了上去,卻聽到夏知心冷淡的聲音傳來:“什麼時候去民政局?”

他腳步頓了頓,仍舊是拒絕的态度:“不去。”

夏知心猛地回身,正想說話,卻突然眼前一黑。

再醒來時,她就看到江青佑坐在她病床邊。

見她睜眼,江青佑眼中閃過一絲光亮,但神情欲言又止。

夏知心視線慢慢變得清晰起來,她眼尖地看到了他手中的白色紙張。

“我病了?”夏知心撐起身子問:“我得了什麼病?”

她下意識伸手去拿單子。

江青佑微不可見地将手中的單子往身後藏了藏,眸光閃爍。

夏知心心中的疑問更甚,她用手緊緊攥着被子:“你實話實說吧。”

江青佑嘴唇一張一合,說出來的話讓夏知心腦中轟然作響。

“心心,你懷孕了。”

19.夏知心反複将他這句話咀嚼了好幾遍,才像是終于聽懂似的,她愣愣地接過江青佑遞過來的孕檢單,上面清清楚楚地寫着,自己已經懷孕六周多。

夏知心輕輕伸手撫上自己的腹部,有些不敢相信,這裡居然正在孕育着一個小小的生命。

她擡頭對上江青佑的眼睛,後者眸中冰雪消融,罕見地閃着星星點點的忐忑。

夏知心移開視線,深深地吸了一口病房内的空氣,涼涼的,帶着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

父親去世的場景又出現在眼前,恍若昨天發生的事情。

她掀開被子作勢要下床。

江青佑見她動作,本來都彎腰将鞋子遞到了她腳邊,但起身的瞬間頓了頓,問了句:“你要去哪裡?”

夏知心穿上鞋子,站起身來,不看他徑直往外走:“去做人流。”

語畢,她便覺得手臂被人用力拉住。

回頭就看到江青佑緊抿着唇,深潭般的黑眸中隐隐浮現痛色。

夏知心用力掙了掙,但江青佑握得極緊,她這點力氣對于他來說猶如蚍蜉撼樹。

“心心,這是我們的孩子。”江青佑将“我們”二字咬得很重。

夏知心猛地轉頭,一字一句說:“正因為是你的孩子,我才不想留。”

江青佑眸光暗淡下來,夏知心輕易将手抽出,走出了病房。

她一路都沒停,徑直朝婦産科走去,到門口時腳步卻突然頓住。

或許是走得太急,腹部突然有些抽痛。

夏知心擡手輕輕在肚子上摸了摸,寶寶,對不起。

站了會兒,腹部的抽痛停息下來。

她走進去,在婦産科醫生的再三确認下,預約了人流手術。

手術時間安排在了明天。

夏知心輕輕點了點頭,恍恍惚惚朝外科走去。

半路上就見周圍的同僚們突然開始朝着急診科的方向奔跑起來。

這種情況偶爾會出現,一般都是發生了重大事故。

果不其然,口袋中的手機響起來,那頭說醫院附近發生了一起連環追尾,頭車的司機傷情嚴重,讓她直接去手術室進行手術。

夏知心聽完立刻疾步朝手術室走了過去。

在門口時,遇到江青佑,他擋在手術室門前:“我來。”

夏知心仰頭看他:“我可以。”

看江青佑沒有要讓開的意思,她黑眸定定地望進他的眼睛:“患者沒時間等我們在這裡耽誤時間,請你尊重我的專業性。”

說完她就繞過江青佑進了門。

手術室内一切都已經準備完畢,各崗位醫生護士也已經就位。

夏知心一到達,便穿上手術服,有條不紊地開始了手術。

患者傷情比她預想中的還要嚴重,血管破裂,濺了她一臉。

夏知心眯了眯眼睛,同僚見狀立刻上前幫她擦拭。

很驚險,但好在順利結束,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夏知心緊繃的神經終于短暫地放松下來,她回到辦公室,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還沒休息多久,急促的敲門聲就響了起來。

張笑笑等不及,直接開門走進來:“心心,你剛剛手術的那個車禍司機,患有HIV。”

20.夏知心眼前一黑,她記得,剛剛患者的血濺到了她的眼睛裡。

張笑笑把手中的阻斷藥遞給她,神情焦急:“心心,你快把阻斷藥吃了。”

夏知心接過,仰頭吞下。

院長的資訊很快發了過來,讓她先回家休息幾天。

夏知心換好衣服走到醫院門口,正準備打車,江青佑的車就在她面前停下。

夏知心的确已經累得不行,沒有再拒絕,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江青佑打開播放器,舒緩的鋼琴曲在車廂内流淌。

不知不覺,夏知心便逐漸放松,緩緩沉入了夢鄉。

黑色的轎車在路邊停下,江青佑傾身将副駕座椅放下,好讓夏知心平躺着,睡得更舒服一些。

播放器音量也已經調低,他靜靜看着夏知心恬靜的睡顔,眸色溫柔。

夏知心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她隻覺得眼皮越來越重。

然後整個人都被強大的引力吸入了一片黑暗裡,再亮起來的時候。

她發現自己回到了從小長大的那個家裡,爸爸正坐在對面,神色溫柔地看着她。

母親走得早,父親又當爹又當媽一手把她拉扯長大,她終于有能力孝敬他的時候,他卻離開得那麼突然。

夏知心鼻尖突然間酸澀起來,她小心翼翼地上前,想要去觸碰這個世上自己最親的人。

手心空空,摸不到,對面的人好像隻是一個影子。

夏知心急得眼淚都掉了下來。

父親急忙開口,像小時候那樣哄她:“心心别哭,哭了就不漂亮了。”

這哄小孩的語氣逗得夏知心忍不住噗嗤一笑:“爸爸不是說,心心是最漂亮的嗎。”

父親包容的笑着點頭,他伸手指了指夏知心的肚子:“我的小外孫,心心不喜歡嗎?”

夏知心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低下頭:“喜歡,但這是江青佑的孩子。”她眼眶紅紅,語氣哽咽:“要不是他不願意給您做手術,您也不至于走得那麼匆忙。”

父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爸爸隻是希望,我的寶貝女兒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江青佑在夏知心家樓下停車,轉頭就看到她眉心皺成一團,他伸手想幫她撫平眉間的皺着。

手剛碰到她的臉,夏知心就睜開了眼,她眼中閃爍着迷惘和隐隐約約的淚光。

江青佑輕咳一聲将手收回,夏知心調整座椅,坐起身來。

“孩子的事情,沒有商量的餘地了嗎?”男人的聲音響起。

夏知心想起夢中父親的臉,手緊緊捂着小腹,輕嗯了聲:“沒有。”

江青佑頹喪地收回視線,從後座拿出一袋藥,聲音沙啞:“這是你這一陣子的阻斷藥,你記得吃,會有些副作用,你好好休息,一日三餐我會安排。”

夏知心應下,接過袋子下了車。

看着江青佑的車越駛越遠,夏知心眼眸閃爍,神色複雜。

她剛剛說了謊,自己其實決定留下這個孩子。

因為父親的事情,她無法再坦然地和江青佑在一起生活,但是孩子的确是無辜的。

21.她拿出手機,給婦産科的同僚打了個電話,取消了流産手術的預約。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夏知心都乖乖地待在家裡,吃阻斷藥、養胎,雖然阻斷藥的副作用明顯,但好在對胎兒影響不大。

在家休息的時間,她并沒有閑着,将現在這套房子挂到了網上。

父親原先住的那一套,夏知心沒動,因為那裡面有父親的氣息,她舍不得。

這套房子地段、戶型都很好,這些年行情漲了不少,很快就有買家願意出高價購買。

這些錢足夠她安穩出國,去把孩子生下來。

簽完購房合同的這天,醫院的檢查結果也已經出來。

沒有感染。

江青佑下班特意過來告訴她這個消息。

或許是聽說她取消了流産手術,是以他認為夏知心的心還有轉圜的餘地。

男人心情特别好,專程去買了一大堆夏知心愛吃的菜,親自下廚叮叮當當做了一整桌美食。

二人難得如此平和地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

雖然不說話,但氣氛也是和諧的。

夏知心垂眸看着碗裡江青佑給她夾的菜,猶豫半晌還是沒有挑出來。

男人看着她一口口吃了下去,嘴角不自覺上揚成一個輕快的弧度。

晚餐吃完,江青佑熟練地将廚房收拾完,又泡了杯熱牛奶放在夏知心面前,才轉身離開。

夏知心手裡拿着一本書,半個小時一頁都沒翻動。

直到江青佑換好鞋站在玄關門口對她說:“我走了。”

她才擡眼深深看向他,張了張唇:“好。”

“咔嚓”,關門聲響起。

夏知心收回視線,轉頭看向窗外,天色陰陰沉沉的,一股子風雨欲來的架勢。

兩天後,夏知心将房子鑰匙交給下一任房東,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這承載着許多歡笑和眼淚的房子。

上飛機之前,她特意去了趟醫院,到了婦産科拜托同僚。

怕人家不同意,她講明了自己内心的糾結。

同僚面色有些為難,但最後還是抿抿唇點頭:“好,如果他問起,我就這麼回答。”

夏知心再三道謝,随即離開。

普外科人人都知道,江主任最近的心情不錯,那張冰山臉仿佛有了融化的迹象。

紛紛都在猜測,江主任這是和夏主任和好了。

江青佑最近的确心情很好,因為夏知心這幾天對他和顔悅色的,再也沒提過不要孩子的事情。

這是今天最後一台手術。

他盤算着待會下班,要去買些什麼菜,回家做給她吃。

夏知心肚子裡有寶寶,營養一定得跟上。

每當想起,這世上即将誕生一個小生命,這個小生命又是由他和夏知心的血脈凝結而成,他都會忍不住嘴角上揚。

經過護士台時,聽到有小護士在讨論:“今天我在婦産科看到夏主任了。”

另一個瘦瘦的小護士不在意地回答:“夏主任不是懷孕了嘛,來産檢的吧。”

江青佑腳步頓住,他神色一凜,轉了個方向朝婦産科走去。

“夏知心今天來婦産科幹什麼了?”

婦産科醫生看着眼前這個面色陰沉的男人,聲音都有些發抖。

江青佑聽到她說:“來做了流産手術。”

22.短短幾個字,頃刻間讓江青佑感覺到天崩地裂。

他來不及再說些什麼,轉身就朝車庫跑去,來到夏知心家,急促地敲門。

門很快就被打開,是一對陌生的中年夫妻。

他們看着眼前這個神情焦急的男人,眉頭微皺:“請問你找誰?”

江青佑擡眼确認了一下門牌号,是夏知心家沒錯,他氣都沒喘勻問道:“夏知心呢?”

夫妻倆恍然大悟,警惕的神色放松了下來:“你找夏小姐啊,她把房子賣給我們,聽她說好像是要出國,你是她什麼人啊?出國這麼大的事她沒告訴你嗎?”

江青佑神色怔愣,他追問:“你們知道她要去哪個國家,什麼時候走嗎?”

江青佑眼睜睜看着門在眼前砰一聲關上,失魂落魄地下樓回到車裡。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周圍顯得格外寂靜。

江青佑拿出手機,第無數次撥打夏知心的電話,顯示未接通之後。

他翻開通訊錄,找到張笑笑的号碼撥了過去。

張笑笑疑惑的聲音很快傳來:“江主任?這麼晚有什麼事嗎?”

江青佑嗓音緊繃:“夏知心走了,你知道她去哪了嗎?”

張笑笑下午的确見過夏知心,但她隻說自己要走,去哪裡卻沒說。

“不知道,她沒跟我說。”

聽她的語氣,的确是不知道。

江青佑囑咐張笑笑,有夏知心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他,然後就失落的挂斷了電話。

機場,候機室。

夏知心帶着随身的行李等待登機,她東西不多,加上托運的那部分也隻有三個箱子,她打算其他的到了國外再重新買。

廣播通知她的航班号可以開始登機了,夏知心緩緩起身,跟着人群朝入口走去。

黑夜中,江青佑的黑色轎車仍然停在夏知心家樓下。

他形單影隻地坐在車裡,顯得格外孤獨。

突然,江青佑擡手發動了車,朝着機場疾馳而去。

京陽機場很大,他把車停在停車場,下了車就開始狂奔。

等他跑到候機室門口時,若有所覺一般轉頭看向窗外,有一架飛機在天空中劃過了一道弧線,飛入了雲層中。

機艙内。

夏知心靠着椅背,怔怔看着窗外,自己從小長大的京陽市逐漸在縮小,她看到市中心亮起的那些燈光,原本也有她的那一盞。

伸手撫上腹部,裡面小小的生命仿佛給了她無限的勇氣。

寶寶,以後我們相依為命吧。

夏知心在心裡輕輕說道。

江青佑找遍了整個機場,都沒有發現夏知心的身影。

他不得不被迫接受,夏知心已經離開了的這個事實。

回到車上時,江青佑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夏知心一年前航班失事後,她渾身是血被送到醫院時的場景還曆曆在目,雖然知道這種事情的幾率很低,他還是忍不住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江青佑開着車,伸手打開了車載收音機,關注着今天的航班動态。

垂眼時,對面突然逆行沖過來一輛大卡車,江青佑的車來不及避讓。

“砰!”一聲巨響,是黑色轎車與大卡車的撞擊聲。

而此時,飛機上的夏知心突然驚醒,她感覺自己的肚子在微微抽痛。

23.想着或許是驟然變化的氣壓讓寶寶有些不舒服,夏知心擡手輕輕撫摸腹部,試圖給裡面的小寶寶一些安慰。

京陽機場前的高速上,這突如其來的車禍吓了來往車輛一跳,救援人員很快到達,從翻轉的黑色轎車裡,救出了奄奄一息的江青佑。

醫護人員是京陽第一醫院的,同僚們看到江青佑的臉,面露驚訝:“是江主任!”

很快,急救車在相關人員的護送下,順利到達了醫院。

江青佑躺在手術台上,手術室裡的氣氛凝重,畢竟躺的是日夜相對的同僚,并且他還傷得那麼重。

“要是夏主任在就好了,這類手術她最擅長,可能江主任就可以避免留下後遺症。”

有同僚忍不住歎息,他們其實都覺得兩人很般配,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兩人之間的氣場總是不和,現在居然鬧成現在這個場面。

夏主任離開了,江主任去追沒追到,還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江青佑手術結束時,夏知心正好落地紐西蘭。

這裡風景好,氣候好,适合生活。

她在紐西蘭鄉村租了一間小屋子,房東太太一家十分友善,看她一個人大着肚子,時常會照顧着點。

夏知心生産時,最痛苦的時候,眼前莫名出現了江青佑的臉。

同一時間的江青佑,正在做着複健,車禍給他的左腿留下了一些後遺症,醫院的同僚們看到他消瘦的背影,總是忍不住搖頭歎氣。

就連張笑笑都起了恻隐之心,她想聯系夏知心,告訴她江青佑的事情,但電話撥出去卻無法接通,夏知心換掉了所有聯系方式。

……五年後。

房東太太依依不舍地牽着夏知心的手:“心,你真的要回中國了嗎?”

這幾年下來,她眼看着這個堅強的小姑娘一邊帶孩子一邊進修,早已經把夏知心當做了女兒看待。

夏知心微笑地看着她,然後伸手摸了摸身邊小家夥的腦袋,回答:“是啊,我想讓他回去看看自己的祖國。”

四歲半的夏朝朝小朋友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嗯嗯,看看祖國。”

他踮起腳,學着大人們的樣子拍了拍房東太太的手背:“Mary奶奶,朝朝會給你打電話的。”

這是夏知心教他的,如果想念一個人,就可以給他打電話,他生得粉雕玉琢,大眼睛像葡萄似的忽閃忽閃。

這可愛的模樣,将在場的大人們逗笑,離别的愁緒也散了許多。

房東太太捂着嘴笑完,神情認真地叮囑夏知心:“這裡随時歡迎你回來。”

夏知心被她的模樣感動得淚光閃爍,或許是當了媽媽,她比以前要感性許多。

“我會回來看你們的。”夏知心輕輕抱了抱房東太太。

然後便在他們一家的注視下,帶着夏朝朝坐上了開往機場的車。

夏朝朝長得像江青佑,但是性格更像夏知心,要更活潑一些。

夏知心早早就教過他,在公衆場所不能打擾到别人,是以即便第一次坐飛機耳朵難受,他也隻是哼哼唧唧了一陣,并沒有大哭大鬧。

夏知心看着,心裡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飛機落地京陽時,江青佑的車在京陽機場停下。

24.江青佑穿着黑色風衣進了機場,他這次是作為通路學者出國交流,其實他并不喜歡這種社交活動,但是心中總是隐隐期待着,如果能遇到夏知心就好了。

就算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想錯過。

江青佑形象氣質、專業能力都拿得出手,他既然願意,院長也樂得将這些事情交到他手上。

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讓江青佑心跳突然滞了半拍。

他反應迅速,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拉住前方人的手臂。

對方疑惑地轉身,是個陌生的面孔。

江青佑連忙道了聲抱歉:“不好意思,認錯人了。”

忽略這位女士驚豔的目光,他失望地轉了身,背影實在是太像了,夏知心,你到底在哪裡。

此刻的夏知心正抱着熟睡的夏朝朝坐上了回家的計程車。

夏朝朝用小肉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問夏知心:“媽咪,我們現在去哪裡?”

夏知心理了理他額前的亂發,聲音溫柔:“我們現在去媽咪從小長大的房子裡。”

從小就聽夏知心講她小時候的故事,小奶團子很高興終于能夠見到那個故事中的房子,他興奮地歡呼:“好耶!”

夏知心看他這可愛的模樣,唇角揚起寵溺的微笑,眼神卻微微閃着擔憂,不知道會不會遇到江青佑,要是遇見了該怎麼辦。

她已經打定主意,不會再和江青佑扯上關系。

夏知心帶着夏朝朝,終于回到了這個有父親味道的家來,母子倆齊心協力,把家裡裡裡外外都打掃了一遍。

夏朝朝指着桌上的黑白照片問:“媽咪,他們是誰。”

照片裡,夏知心的父母笑得慈愛。

夏知心蹲下身,告訴夏朝朝:“朝朝,這是媽媽的爸爸媽媽。”

“他們不在家裡,去哪了?”小朋友天真的聲音讓夏知心心裡一酸。

她忍着淚意,伸手往上指了指:“他們去了天上,媽咪過幾天帶朝朝去看他們好不好,見到他們,朝朝可得叫外公外婆哦。”

夏朝朝察覺到夏知心的難過,伸出小手輕輕摸了摸她的眼角,懂事的點了點頭:“好的媽咪。”

夏知心已經五年沒有來給父母掃過墳了,父親走後,她就把他葬在了母親的旁邊。

當夏知心走到墳前時,被眼前的景象小小驚訝到,二老的墓碑幹幹淨淨,前面整整齊齊擺着兩束白菊。

是誰在她出國的這段時間,來替她探望父母的呢。

夏知心将帶來的祭品一一擺出,點上蠟燭和香。

帶着夏朝朝拜了拜:“爸爸、媽媽,我帶朝朝來看你們了。”

夏朝朝也跟着喊道:“外公外婆,朝朝來看你們啦。”

夏知心絮絮叨叨和父母講了許多這五年來的經曆:“帶朝朝的時候,我也沒放棄學習,朝朝很乖很活潑可愛,沒讓我.操過心。如果你們還在,一定也會很喜歡他……”

良久,她起身,帶着夏朝朝去了大興寺。

大興寺沒有多少變化,夏知心閉着眼雙手合十,沒有注意到夏朝朝好奇地跑了出去,小朋友看到廟裡小僧人的光頭,覺得好奇,跟着他跑到了槐樹下。

“哎呀!”一不留神,小身影就撞上了一道高大的人影。

江青佑彎腰扶住他,在看到他的眼睛時,心中微微一震。

25.江青佑今天剛回國,這些年,不定期來大興寺走走,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

“小朋友,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你的爸爸媽媽呢?”江青佑蹲下身子問。

或許是這小男孩的眼睛給了他一種太過熟悉的感覺,他生怕像平時那樣太嚴肅了會吓到孩子,于是神色格外溫柔。

夏朝朝擡手揉了揉吃痛的額頭,龇牙咧嘴地回答:“我沒有爸爸。”

江青佑眸色微動,他的聲音甚至都有些緊張:“那你的媽媽在哪裡?”

夏朝朝有些奇怪地看着眼前這個帥氣的叔叔,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有些激動。

他伸出小手,往大殿指了指:“媽咪在那裡面。”

江青佑抱起他起身,迫不及待往大殿走去,裡面空無一人。

夏知心發現夏朝朝不見後,就立馬跑出去找。

問遍了寺裡的僧人,都沒人見過,就在她即将崩潰時,卻看到江青佑抱着夏朝朝站在大殿裡。

夏知心心裡咯噔一下,彌漫出一絲絲恐慌,像江家這樣的家庭,絕對不會允許家族血脈流落在外。

他們要是知道夏朝朝的存在,一定會把他搶走。

她看着夏朝朝和江青佑相似的小臉,覺得渾身寒冷。

江青佑進殿發現沒人,有些失望,但他并不氣餒,放下夏朝朝:“沒關系,我們在這裡等一會。”

這等待十分漫長,夏朝朝等得無聊,纏着他給自己講故事。

“你喜歡聽什麼樣的故事?”江青佑低頭問腳邊的小不點。

夏朝朝毫不猶豫:“我要聽恐龍的故事!”

江青佑打開手機,開始讀搜尋出來的内容:“恐龍(英文名:Dinosaur),是指三角龍、現代鳥類和梁龍最近的共同祖先及其所有後代……”

夏朝朝急急地打斷他:“不是這個,是恐龍媽媽和恐龍寶寶的故事。”

江青佑疑惑地繼續搜尋,找了好一會才找到夏朝朝要聽的那個故事,他讀得沒有絲毫感情,但是夏朝朝卻聽得津津有味。

一連講了好幾個,江青佑終于疑惑地問道:“你媽咪怎麼還不來找你。”

夏朝朝也覺得奇怪,媽咪告訴他,如果走丢了讓他要在原地等,說她一定會回來找他。

可都過了這麼久,她都沒來。

夏朝朝突然大哭起來:“哇嗚嗚嗚,我媽咪是不是不要我了。”

江青佑看着眼前的小團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手忙腳亂地在口袋找來找去,他拿起紙巾幫夏朝朝擦了擦臉,幹巴巴地安慰道:“不會的,你這麼可愛,你媽咪怎麼會不要你。”

小朋友哭得滿臉通紅,打了個哭嗝問他:“真的嗎。”

江青佑神情認真地點了點頭:“你媽咪一定是迷路了。”

哄了好一會,夏朝朝才終于停止了哭泣。

餘光中有人走了進來,倆人齊刷刷地擡頭,然後目露失望。

不是她。

是一個陌生的女人,她走上前親昵地抱住夏朝朝:“寶寶,媽媽可算是找到你了。”

夏朝朝沒有掙紮,任由她把自己抱起。

他看到這個陌生的阿姨穿着媽咪的外套,手上還戴着媽咪的手鍊,是以他知道,這一定是媽咪叫來的阿姨。

江青佑再一次失望,在夏朝朝被抱走之前,他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小男孩的聲音脆生生的傳來:“我叫夏朝朝。”

26.“夏朝朝?”江青佑站在原地,口中反複咀嚼着這個名字。

怎麼會這麼剛好,他也姓夏?

夏朝朝被陌生阿姨抱到了偏殿,夏知心早就在那裡等着。

他歡呼一聲跳下去,撲到夏知心懷中:“我就知道媽咪不會不要我。”

夏知心和這位陌生的女士把衣服換了回來,向她再三道謝。

她來不及安慰夏朝朝,趕忙帶着他回了家。

離開大興寺,坐上車,夏知心緊繃的神經才算是放松了下來,她松開緊緊抱着夏朝朝的手,問他:“朝朝今天開心嗎?”

夏朝朝手舞足蹈地比劃:“我今天遇到了一個漂亮叔叔,他給我講了好多好多恐龍的故事。”

夏知心輕聲又問:“那朝朝喜歡這個漂亮叔叔嗎?”

夏朝朝回答得毫不猶豫:“喜歡!”

夏知心神情複雜,沉默了好一會。

直到夏朝朝伸手去輕撫她眉間的褶皺,夏知心才回過神來:“朝朝想不想要爸爸?”

夏朝朝的小臉也皺了起來:“想要,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就朝朝沒有。”

夏知心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她突然有些愧疚,這樣剝奪孩子獲得父愛的權利,究竟是對是錯?

直到回到家,夏朝朝都還在興高采烈地講述今天經曆的事情,夏知心哄了好久才睡着。

小朋友白嫩的小臉圓乎乎的,睡顔恬靜,看起來就是縮小版的江青佑。

夏知心看着他嘴唇輕輕蠕動,她傾身湊近,想聽清他在說些什麼,“爸……爸……”夏朝朝說完無意識地吸了吸鼻子。

夏知心心疼地摸了摸他的頭發:“對不起,朝朝。”

她沒想到,夏朝朝居然這麼渴望能擁有一個爸爸。

這天,夏知心靜靜地在夜色中坐了很久。

江青佑也是一夜未眠,這孩子給他的感覺實在太過奇妙,他總覺得他們之間一定有些什麼聯結。

他打開燈,看着這空蕩蕩的屋子。

這是夏知心賣掉的那一間,江青佑後來又加價從那對夫妻手中買了回來。

這裡面有夏知心的痕迹,他想在這裡等她回來。

第二天,江青佑很早就去了醫院。

昨天給夏朝朝擦眼淚的紙巾,他留了下來,他打算去做個親子鑒定。

忐忑地等了一整天,鑒定結果終于出來,江青佑看着眼前的檔案袋,遲遲不敢打開。

這一天,夏知心帶着夏朝朝逛遍了周圍所有的幼稚園,終于找到一家她和夏朝朝都喜歡和滿意的,辦理了入學。

她打算在國内待一段時間,不可能總是把夏朝朝帶在身邊,況且他也需要交一些同齡的朋友。

夏朝朝雖然在國外長大,但她從夏朝朝出生起,在家就堅持和他說中文,是以她并不擔心語言的問題。

母子倆一路打鬧着走回了家,夕陽把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拉得很長,無比溫馨。

走到門口時,夏知心突然頓住腳步,一個挺拔的身影站在她家門前。

江青佑手裡拿着親子鑒定報告,他背着光,神色晦暗不明,語氣深沉:“心心,朝朝是我們的孩子。”

27.夏知心猛地将夏朝朝藏到身後,戒備地看着江青佑:“你想幹什麼?别想把朝朝從我身邊搶走!”

江青佑蹲下身子,朝着夏朝朝笑起來:“朝朝,過來,我是爸爸。”

夏朝朝被夏知心激動的神情吓了一跳,他有些猶疑地看了看夏知心,然後對着江青佑緩緩搖了搖頭。

夏知心看到了夏朝朝小心翼翼的神色,心中一酸,調整了表情也蹲下來:“朝朝,媽咪說話太大聲是不是吓到你了?媽咪沒有生氣。”

她看了眼江青佑:“他沒有騙你,他的确是你的爸爸,你如果想過去,那你就過去,媽咪尊重你的選擇。”

夏朝朝緊緊摟住夏知心的脖子,連連搖頭:“我不要,我不想離開媽咪。”

江青佑出聲說道:“朝朝,爸爸不會把你和媽咪分開的。”

夏朝朝擡起朦胧的淚眼:“真的嗎?”

江青佑趕緊點頭。

但夏朝朝還是沒放下摟着夏知心的手,生怕一松開就會被帶走似的。

夏知心情緒也冷靜了下來,她站起身,手牽着夏朝朝,對江青佑說:“你今天先回去吧,朝朝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接受你。”

她沒把話說死,但江青佑還是不放心地确認:“你這次回來,不會再走了吧。”

夏知心含糊地嗯了一聲:“短期内不會走,但是……”

她擡眼看向江青佑:“如果你想把朝朝從我身邊搶走,哪怕隻是一絲一毫的念頭,我都會馬上帶着朝朝一起離開。”

江青佑眸色深深,他嗓音沙啞:“你放心,隻要你别走。”說完他便轉身上車離開了。

夏知心嘴唇緊抿看着江青佑的車開走,直到黑色轎車完全消失在視線中。

她低頭看了看夏朝朝,小男孩晶亮的黑眸中寫滿了依依不舍。

夏知心又陪他在空蕩的路邊站了一會,然後才牽着他回了家。

小家夥今晚顯得特别安靜,洗漱完隻讓夏知心講了幾個恐龍的故事,就沉沉墜入了夢鄉。

第二天,夏朝朝醒得特别早,他自己爬起來,然後噔噔噔跑到夏知心的房間,朝床上的身影撲了過去。

夏知心是被他砸醒的。

“媽咪!朝朝要去幼稚園啦!”小男孩頭發亂糟糟的,像一頭炸毛的小獅子。

小孩子就是這點好,隻要有新的有趣的事情,昨天發生了再大的事情都可以抛之腦後。

夏知心無奈一笑,伸手摸了摸自己兒子的獅子頭,然後就立馬起了床。

洗漱台前站着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一整套的洗漱流程幾乎一模一樣。

夏朝朝遺傳了江青佑的高智商,不管什麼事情,隻要夏知心教一遍他都馬上能學會。

一通兵荒馬亂後,終于把夏朝朝送到了幼稚園。

小家夥跟着老師高高興興地往裡走,看起來沒有絲毫不适應。

反倒是夏知心,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走進去,夏朝朝這個沒良心的,一次頭都沒有回過,夏知心站在原地又好氣又好笑。

包裡的手機震動,這号碼是她回國前的那一個,她一接起就聽到院長的聲音,“小夏,聽說你回國了,要不要繼續回醫院工作?”

28.短短幾年,院長的聲音顯而易見蒼老了許多,夏知心斂眸,婉轉地拒絕了他:“院長,我這次回國沒打算待太久,是以可能沒辦法回醫院工作。”

京陽第一醫院,院長辦公室内。

江青佑站在院長身邊,聽到夏知心的回答,眸色明顯黯淡下來。

院長無奈地看他一眼,對電話那頭的夏知心說:“沒關系,你可以再考慮考慮,有空可以回醫院來看看。”

夏知心應了聲好,然後又寒暄了幾句,便挂斷了電話。

這頭的院長轉頭看向江青佑:“我也很欣賞小夏的能力,但人家有别的打算,我也不能勉強她。”看他那失落的樣子,又鼓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謝謝院長,我先去忙了。”江青佑道完謝,走出門的時候,頃刻間就收起了臉上的情緒。

夏知心挂完電話後,站在原地思索良久,院長是怎麼知道她回國的?

想半天也沒想明白,她甩甩頭打算離開時,又有電話打過來。

這次是張笑笑。

她剛一接通,就聽到張笑笑咋咋呼呼的聲音:“心心!你回來了居然不先告訴我!是不是不把我當朋友了!”

這熟悉的感覺讓夏知心啞然失笑,她連忙順毛:“我是還沒來得及,怎麼可能不聯系你,你什麼時候休息?”

二人又約了一個時間見面,才依依不舍的挂斷了電話。

很快到了張笑笑的休息日。

夏知心在她指定的甜品店等着,張笑笑對吃很有研究,對這家店十分推薦。

店門口的風鈴響起,夏知心還沒回頭就聽到張笑笑的聲音。

“心心!”

她笑着回過頭,就被張笑笑抱了個滿懷。

說着說着張笑笑語氣嗔怪:“你可真狠心,出國這幾年竟然都不聯系我。”

夏知心連聲喊冤:“哪有,我不是給你發郵件了嗎?”

說到郵件張笑笑就想起來:“朝朝呢?你在郵件裡隻提到了有這麼個孩子,還千叮咛萬囑咐我不讓告訴江主任,怎麼,他是你跟别人生的?”她這話,玩笑意味居多。

夏知心拿出手機,指着屏保裡的夏朝朝給張笑笑看。

都不用說話,後者一看就立馬明白:“長得真可愛,這一看明明就跟江主任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啊。”

她神情複雜地看向夏知心:“當時江主任不肯給叔叔做手術,是很過分,但他這幾年過得真的很不容易。”

提起父親,夏知心不願意再讨論,連忙用早就上好的甜品堵住了張笑笑的嘴。

美食入口,後者眼睛一亮,瞬間把别的事情都抛到了腦後,老友相見,光是這幾年各自的經曆都能說上一天一夜。

話題不知怎麼的,又被張笑笑繞回到江青佑身上來。

她神情認真:“還有個事情我沒跟你說過,其實當年你走的時候,江主任追到了機場。”

夏知心垂眸戳着盤子裡的蛋糕,漫不經心地回答:“是嗎?”

張笑笑重重點頭,聲音都嚴肅了起來:“他去到機場沒找到你,回來的時候就和一輛大貨車相撞,你都不知道當時那個場面有多慘烈,江主任差點命都沒保住,腿上的後遺症也是這幾年堅持複健才好得差不多的。”

夏知心手中的動作瞬間頓住,她猛地擡頭看向張笑笑。

29.張笑笑的神情格外認真,夏知心也找不到她說謊的理由。

心突然好像被什麼抓了抓,難受得說不出話來,她低頭吃了一口蛋糕,掩飾眸中情緒。

甜膩的味道在她舌尖蔓延開來,餘味卻有點苦澀。

她和江青佑,中間隔了父親的命,這輩子都不可能在一起了。

街上突然聚集了一堆人,還聽到有人在喊:“趕緊打120!”

正悠閑吃甜品的二人,默契地對視一眼,然後雙雙沖了出去。

“麻煩讓一讓!我是護士!”

“我是醫生!”

二人高喊着,奮力擠入人群包圍圈。

夏知心立馬對倒在地上的男士進行了急救處理,張笑笑則負責讓人群散開,好給患者留一些呼吸的空間。

救護車很快就到達,患者反應微弱,她不敢停止心外按壓。

再加上自己已經比較清楚患者情況,為了節省他得到正确及時救治的時間,夏知心跟着上了車。

她也沒想到,五年後第一次回到京陽第一醫院,是以這種跪坐在擔架床上的姿勢。

夏知心一刻不停地按壓着,分不出心神考慮更多。

擔架床被推到急診室,患者才終于恢複了心率,夏知心這才下來,和急診科的醫生交接病人的基本情況。

對接的醫生是個熟悉的面孔,夏知心記得她,唐沐甜,五年前她還是個實習醫生。

見到夏知心她很驚喜,這些年她就是以夏知心為目标,一直在努力成為像夏知心那樣厲害的外科醫生。

夏知心隻覺得眼前的女孩子眼神格外炙熱,叮囑了一句:“患者這個情況拖不得,需要盡快手術。”就打算離開。

轉身的瞬間卻被她從身後拉住,唐沐甜眼神中帶着一絲懇求:“夏主任,我們急診科的梁主任前些日子剛退休,這台手術沒人能做,你能不能留下來幫幫忙?”

夏知心腳步一頓,問一旁的護士:“江青佑呢?”

護士很快回答:“江醫生從上午就進了手術室,現在還沒下來。”

人命關天,夏知心沒再猶豫,立馬給院長打了個電話,講明情況申請流程。

院長那邊答應得很快,他知道夏知心這些年在國外專業精進了不少,對她的能力沒有絲毫懷疑:“放心吧小夏,你安心救人,其他的交給我。”

夏知心很快就投入工作狀态,手術室早已準備好,她熟練地進了手術室,從死神手裡救下了患者的性命。

再走出手術室,已經是黃昏時刻。

夏知心一眼就看到了江青佑挺拔的背影,她再不願意也得承認,穿着白大褂的江青佑,光是站在那裡都能讓她亂了呼吸。

她頓了頓,然後調轉腳步打算避開江青佑從另一條路離開,轉身又看到院長迎面而來。

院長見到她笑眯眯的:“小夏,今天這個病人多虧了你啊。”

江青佑聞聲轉過身來。

夏知心謙虛地笑了笑:“這都是身為醫生應該做的。”

院長又提起想讓她回醫院來工作的事情:“小夏啊,急診科的主任退休了,院裡暫時還沒找到合适的人選接替這個位置,要不你在國内這段日子先幫我頂一頂?”

江青佑黑眸緊盯着夏知心,生怕錯過她的絲毫反應。

院長的頭上已經有了白發,夏知心猶豫半晌,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

30.得到她肯定的回答,江青佑終于松了口氣。

院長也很高興地拍了拍夏知心的肩,然後和她确認了來醫院報道的時間,便轉身離開了。

夏知心轉身看向江青佑,語氣不善:“是不是你讓院長來找我的?”

江青佑回答:“打電話那次是,這次不是。”

幾年不見,他的聲音愈發低啞有磁性,充滿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夏知心壓下自己抑制不住的心動,錯開眼不看他。

江青佑走到她身邊。

夏知心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的雪松香氣,聽到江青佑又問:“朝朝呢?”

“送他去幼稚園了。”夏知心答完,這才想起,自己該去接夏朝朝了。

她看了看時間,就腳步匆忙往外走,她答應了夏朝朝一定會準時去接他的。

江青佑三兩步趕上前,拉住她:“這個點不好打車,我已經下班了,我送你去。”

夏知心很重視對夏朝朝的承諾,正急得不行,聞言點了點頭。

江青佑的辦公室就在這一層,他讓夏知心先去醫院門口等着,然後一邊解着白大褂的扣子一邊回辦公室拿車鑰匙。

幾乎是在夏知心走到醫院門口的瞬間,江青佑的車就停在了她的面前。

夏知心拉開車門,坐上副駕。

剛坐穩系上安全帶,夏知心說了位址,車子便駛了出去。

江青佑眼神專注地開着車,夏知心這才想起,他什麼都沒問,但卻神奇的明白自己。

夏知心轉回臉,眼神微動。

馬路上正是車輛來往的高峰期,市中心有些堵車,最後到達幼稚園的時候,還是遲到了半個小時。

夏朝朝小朋友本來等得氣鼓鼓的,但當他看到夏知心身後的江青佑時,眼睛霎時亮了起來。

“爸爸!”

他轉頭看身旁胖胖的小朋友,神情得意:“都跟你說了我有爸爸的吧,你看,他今天就跟媽咪一起來接我回家了。”

胖胖的小朋友眼睛瞪大,嘴巴張得能裝下一顆雞蛋:“夏朝朝,沒想到你真有爸爸,這幾天都隻看到你媽咪來接你,我還以為你沒有爸爸呢。”

小孩子總是純真的,他正兒八經地向夏朝朝道歉:“對不起,夏朝朝,我不該說你是個野孩子。”

夏知心和江青佑站在一旁,看着小朋友們之間的互動,在聽到“野孩子”三個字的時候,她心裡仿佛被針紮了似的疼。

夏朝朝看起來卻毫不在意,他大度的揮揮手:“沒關系,我原諒你啦。”

江青佑蹲下身,把夏朝朝抱進懷裡,回去的路上,夏知心帶着夏朝朝坐在了後座上。

江青佑透過後視鏡看着身後的母子倆,心裡感受到了這五年來難得的平靜。

他狀似無意地提議:“朝朝想不想爸爸媽媽經常一起來接朝朝呀?”

夏朝朝回答得飛快:“想!”

江青佑循循善誘:“那朝朝想不想和其他小朋友一樣,和爸爸媽媽住在一起呢?”

夏朝朝更興奮:“想想想!朝朝想!”

他搖了搖夏知心的手臂:“媽媽,朝朝想和爸爸媽媽住在一起,像其他小朋友一樣。”

車停在夏知心家門口,江青佑轉頭,眸色深深看着夏知心:“搬來和我一起住吧,我們畢竟還是法律意義上的夫妻,你在國内這段時間,我也可以跟你一起照顧朝朝,而且……”

他頓了頓:“你難道不想讓朝朝感受有父親的生活嗎?”

不得不說,夏朝朝就是夏知心最大的軟肋,她看着小朋友期待的眼神,心軟不已地點了點頭。

31.江青佑的聲音顯然輕快了不少。

他飛速接話,像是生怕夏知心反悔似的:“那我安排搬家公司,明天就搬過來。”

“好耶!”夏朝朝歡呼。

父子倆笑着對視一眼,夏知心卻心情有些複雜。

她垂下眸子,心中默默道歉,爸爸對不起。

第二天一早,夏知心剛把夏朝朝送去幼稚園,搬家公司的從業人員就來了家裡。

但讓她沒想到的是,忙得腳不沾地的江青佑竟然也來了。

“我請了半天假,怕你一個人忙不過來。”

夏知心幾乎全程都沒插上手,站在一邊看着江青佑指揮着,專業人員動作麻利,很快就把東西都打包好,主要是夏知心和夏朝朝的一些衣服和必需品。

夏知心坐着江青佑的車,眼看着一路的風景越來越熟悉,直到到了門口她才敢确認,這的确就是她五年前賣掉的那套房子。

江青佑察覺到身旁人的詫異,語氣淡然地開口:“後來我又買了回來。”

輕描淡寫的一句,概括了他當時反複來找那對夫妻遭受的無數次拒絕。

門打開,夏知心站在門口往裡面看去,發現裡面已經被恢複成了她當時的布置。

她眼眸閃了閃,提步走了進去。

一切塵埃落定後,江青佑終于安心回了醫院。

夏知心留在家裡繼續收拾,把母子倆的衣服等東西都放到該放置的地方,夏知心才發現,家裡早就備好了很多拖鞋、睡衣、專用杯子、夏朝朝的玩具、繪本等等……

江青佑明明那麼忙,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準備的。

夏知心看着洗漱台上擺着的,同款不同色,兩大一小的牙刷,心微不可見地軟了一下。

一通整理下來,很快就到了夏朝朝放學的時間。

這個房子離幼稚園不遠,夏知心步行十分鐘就準時到達了門口。

夏朝朝這個年齡的小朋友,每天都像永動機似的,有着無限的精力,一到家就開始拆江青佑給他買的玩具。

小嘴還特别甜:“謝謝爸爸!”

江青佑神情柔軟:“不客氣。”

他揉了揉夏朝朝的小腦袋,眸中是明顯的笑意:“朝朝真乖。”

夏知心環胸站在門口,看着父子倆和諧的場景,不忍心打擾夏朝朝的快樂,默默一個人去了廚房。

沒過多久,江青佑就走了進來接過她手上正在清洗的蔬菜:“你去陪朝朝玩,這裡交給我。”

夏知心樂得清閑,點點頭,解開圍裙走出廚房。

夏朝朝自己一個人正在搭積木,專心緻志地在玩着,不亦樂乎。

夏知心沒有出聲打擾,她走到客廳往廚房看。

男人穿着家居服,衛衣的袖子捋起,露出緊實的肌肉線條,正在切菜,看起來很熟練,和在醫院的那個江主任,判若兩人。

不知不覺讓她看入了神。

不期然,江青佑突然擡頭,兩人的眼神便這麼沒有準備的撞在了一起。

夏知心來不及閃躲,怔愣地立在原地,直直看着他。

江青佑眼中冰雪消融:“心心,你父親的事情……”

32.他其實想跟夏知心解釋。

但夏知心完全不給他這個機會,她的眼神頃刻間變得冰冷,打斷他:“沒什麼好說的。”然後就轉身去了房間。

直到吃飯,家裡的氣氛都沒緩和下來。

這是夏朝朝出生以來,第一次和爸爸媽媽在一起吃飯。

他雖然看出大人之間的氛圍有些奇怪,但抵不住心裡高興,學着夏知心平時的表達方式,給左邊的爸爸夾一筷子菜,又給右邊的媽咪夾一筷子菜。

“爸爸、媽咪,多吃點。”

看着夏朝朝那轱辘轱辘轉着的小眼神,不願意讓孩子察覺到兩人之間的不愉快,夏知心的臉色才終于柔和了一些。

第二天就是夏知心去醫院報道的日子。

她沒拒絕坐上江青佑的車,和他一起把夏朝朝先送到幼稚園,然後兩人一起去了醫院。

夏朝朝一下車,車裡馬上變得安靜了下來,一路都是窒息的沉默,一到醫院門口,夏知心就迫不及待地下了車。

急診科的各位同僚早就就位,在那列隊歡迎,尤其是唐沐甜,她一直把夏知心當做偶像看待,如今可以跟偶像共事,高興得見牙不見眼的。

夏知心短暫的說了幾句,就讓大家都各自去忙去了。

她留下唐沐甜,單獨了解了一下急診科的情況,很快心裡就有了數。

急診科不愧是整個醫院最忙最亂的科室,一整天各種突發狀況層出不窮。

夏知心忙得腳不沾地,眼看着要錯過夏朝朝的放學時間。

她咬咬唇還是給江青佑打了個電話。

江青佑這邊其實也正忙着,但他略微沉吟,還是答應了夏知心。

“你放心。”夏知心放心地挂斷了電話。

等到忙完,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她回到家,發現家裡空蕩蕩的,并沒有父子倆的身影。

夏知心立馬給江青佑打電話,可打了好幾個都沒有人接。

或許父子倆去哪玩了。

夏知心心裡雖然隐隐有些不心,但她還是放下擔憂,先洗漱完坐在家裡等着。

可時針繞了一圈又一圈,還沒看到倆人回來。

夏知心不免開始着急起來,江青佑的電話還是沒人接,她忍不住穿上外套沿路去找,一直走到了幼稚園。

幼稚園燈光都已經熄滅,夏知心找到保安大叔,詢問他記不記得夏朝朝是什麼時候被他父親接走的。

保安大叔回憶了一下,疑惑地說:“夏朝朝小朋友不是被父親接走的啊。”

夏知心腦中轟然作響,不是江青佑,那會是誰接走了夏朝朝?

保安看她臉色瞬間蒼白,連忙把夏知心帶到監控室,調起了監控。

監控裡,兩個老年人上前跟夏朝朝說了些什麼,夏朝朝立刻笑了起來,然後就跟着人走了。

夏知心認識,這是江青佑的父母。

江青佑剛從手術室忙完出來,就看到手機上那一連串的未接電話,都是夏知心打的,他突然想起,讓自己爸媽去接夏朝朝的事情忘了跟她說。

心中暗道不好,連忙回撥了個電話給她。

夏知心的聲音陰陰沉沉:“江青佑,你讓你爸媽來接走朝朝,到底是想幹什麼?”

33.江青佑捏了捏酸澀的眉心,嗓音喑啞:“抱歉,心心,我忘了跟你說,我下午太忙了沒來得及。”

夏知心打斷他:“朝朝被你爸媽帶去哪裡了?”

她冷硬的語氣讓江青佑心裡泛起一絲恐慌:“你在哪,我來接你。”

江青佑來得很快,夏知心挂了電話後沒多久就看到了他的車。

黑色轎車一路沉默着駛入了别墅區,夏知心記憶裡從沒來過江青佑家,她知道他肯定不是普通家庭,但是沒想到會這麼顯赫。

顯赫到讓夏知心的心不自覺提了起來,要是他非要跟自己争奪夏朝朝的撫養權,那自己能有幾分勝算呢?

下了車站到門前,她突然有些忐忑。

門從裡面被人打開,開門的估計是江青佑家的阿姨,夏知心還沒進門就聽到裡面傳來的夏朝朝的笑聲。

她連忙走進去,夏朝朝正坐在江青佑父親的懷裡玩,一眼就發現了她:“媽咪!”

夏知心張開雙臂,接住了沖過來的夏朝朝,緊緊抱着他,像抱着失而複得的寶貝一般。

察覺到了夏知心的難過,夏朝朝小大人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媽咪,不要哭,爺爺奶奶家可好玩了,朝朝很開心。”

夏知心聲音有些哽咽:“下次要記得給媽咪打電話,不然媽咪會很擔心你。”

夏朝朝重重地點了點頭。

夏知心站起身,牽着夏朝朝,又豎起了渾身尖刺:“朝朝是我兒子。”

江青佑的父親歎息着開口:“知心啊,你别多想,青佑說你們倆都在忙,沒人去接朝朝,我們兩個老的有空,正好也想見見孫子才去接的朝朝。”

他轉臉責備江青佑:“這麼重要的事,怎麼沒告訴知心嗎?”

他不知道兩人之間是有什麼沖突,才鬧到現在這個水火不容的地步,一問起江青佑也是避而不答,但看夏知心這敵意明顯的模樣,他隻好先想辦法穩住她的情緒。

夏知心不知是信沒信,但終究是收斂起了渾身的刺,她緩了緩語氣:“是我太沖了,謝謝叔叔阿姨。”

“你這孩子,怎麼還叫叔叔阿姨,你跟青佑都結婚這麼久,連孩子都這麼大了,怎麼還不開口叫爸媽。”江青佑的母親蹙起了眉。

夏知心緊緊抿着嘴唇,她和江青佑之間的關系尴尬,爸媽這兩個字她實在是叫不出口。

江青佑看出了她的為難,趕緊出來打圓場:“我還沒給心心一個正式的婚禮,等到那時候也來得及。”

夏知心默然,她隻想盡快帶着夏朝朝離開,她晃了晃夏朝朝的小手:“快跟爺爺奶奶說再見。”

夏朝朝聽話地舉起小手揮了揮:“爺爺奶奶再見!”

江青佑父母笑着看他,眼中滿是不舍:“朝朝再見,下次再來玩。”

回去的時候,她陪着夏朝朝坐在了後座上,車裡早就裝上了兒童座椅,夏朝朝明顯玩累了,躺在兒童座椅裡面睡得乖巧。

江青佑放緩車速,觑了眼後視鏡裡夏知心的神色:“今天是我的失誤,你别擔心,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夏知心仍在氣頭上,偏過頭看着窗外沒有理他。

過了好一會,夏知心突然開口:“江青佑,我們把離婚手續辦了吧,孩子歸我。”

34.“不可能。”江青佑的回答很快。

夏知心仍然偏頭看着車窗外:“是離婚不可能,還是孩子歸我不可能?”

江青佑的聲音很幹脆:“我不會跟你離婚的。”

夏知心疲憊地靠在座椅靠背上,聞言嗤笑一聲:“你不覺得我們倆現在這個狀況,還不如不在一起嗎?”

回答她的是長久的沉默,夏知心回過頭來,看到江青佑嘴唇緊抿着。

到家後,夏朝朝就醒了過來。

洗完澡,吵着鬧着說什麼都要爸爸媽媽一起陪他睡。

江青佑和夏知心隻好一左一右躺在他身邊,江青佑拿着夏朝朝挑選的故事書,一字一句地念着,雖然還是沒什麼感情,但比剛開始還是要好很多。

夏知心今天情緒大起大落,累極了,不知不覺就閉上了眼。

江青佑講着講着,發現母子倆都沒了動靜,一低頭就看到他們恬靜的睡顔,心裡軟得一塌糊塗。

他知道夏知心心裡對自己有所抗拒,是以打算回到自己房間睡,但是剛剛輕輕一起身,卻發現衣角被夏朝朝緊緊攥住。

小朋友砸吧砸吧嘴,含含糊糊地喊:“爸爸……”

江青佑立在原地,再也動彈不得,他原本就舍不得離開,想了想還是重新躺了下去。

第二天醒來時,夏知心就發現自己和江青佑躺在了一張床上,而且還抱在了一起。

夏朝朝醒得最早,正趴在床邊偷笑呢。

夏知心立馬将男人一把推開,瞪了夏朝朝一眼,然後起了床。

江青佑睡得朦朦胧胧被推醒,眼神還是懵懵的。

早晨這一遭,搞得夏知心一早上都有些魂不守舍的,她耳邊時不時能聽見江青佑那強有力的心跳聲,鼻尖也仿佛始終萦繞着他身上那股雪松香。

唐沐甜用手在她眼前晃了好幾下她才回過神來。

“怎麼了?”

唐沐甜神秘兮兮地湊到她耳邊:“聽說今天醫院來了個美女,好像是江主任在國外讀書時,老師的女兒。”

夏知心心裡一滞,但表面看起來還是雲淡風輕的樣子:“那又怎麼樣。”

唐沐甜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夏主任,你丈夫這麼優秀,關鍵還英俊,你就一點都不擔心他會被别人搶走嗎?”

夏知心往辦公室走去:“能輕易被别人搶走,那說明本來就不屬于我。”

唐沐甜聽了她這話,深以為是的點了點頭。

但她很快又反應過來,上前拽住夏知心的手:“差點給你繞進去,走走走,我們去看看他們在聊什麼。”

夏知心就這樣被唐沐甜拽到了江青佑的辦公室門口,果然聽到裡面有一男一女的交談聲。

女聲提到了一個急性病症的名稱,讓夏知心心裡一凜,不自覺豎起了耳朵,她父親就是得的這個病。

“我知道你因為沒能救我爸,這麼多年一直心存愧疚,但我們全家都不怪你,這種病手術過程極為複雜,成功率不到1%,我們都能了解。”

江青佑低沉的聲音響起:“我曾經操刀過好幾個這類手術,最後居然沒能救自己的老師。”

話語中是隐忍的沉痛之意。“我妻子的父親也是死于這個疾病,但我居然因為怯懦,連手術台都不敢上。”

女聲安慰道:“你當時拜托我請的專家已經到了京陽,但是沒想到老人家沒能撐到他趕到,你盡力了。”

35.門外的夏知心沒想到,江青佑居然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拒絕手術,心裡混亂得幾乎要站不穩,好在唐沐甜在一旁扶着她。

唐沐甜一隻手緊緊捂着自己的嘴,她沒想到就是來湊個熱鬧,居然意外知道了江主任和夏主任之間這麼大的事情。

現在她終于能明白,夏主任五年前為什麼懷着孩子也要獨自離開了。

江主任也是,像沒張嘴似的,擱誰誰能受得了。

夏知心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辦公室,她想起前些日子江青佑想解釋,卻被自己打斷的表情,突然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他。

桌上的手機震了兩下,夏知心回神,拿起來檢視,是夏朝朝幼稚園家校群的消息。

【下周五是幼稚園的親子活動日,請各位家長早上來園,和孩子們一起參加哦。】

鬼使神差的,夏知心将群内通知截圖,發給了江青佑。

【朝朝幼稚園的親子活動,你一起去嗎?】

江青佑幾乎是秒回:【好。】

夏知心對他的态度變化很明顯,江青佑能夠察覺,但他并不知道是因為什麼。

很快就到了夏朝朝幼稚園的親子日。

一家三口換上了夏朝朝強烈要求夏知心買的親子裝。

江青佑衣服上的可愛恐龍圖案,和他的氣質出奇違和,夏知心看到的時候忍不住噗嗤笑了出聲。

江青佑見她笑得前仰後合,就轉身想去把這一身換掉。

夏朝朝攔在他面前:“爸爸就穿這個嘛,别的小朋友都和爸爸媽咪穿親子裝的。”

扛不住小朋友的撒嬌攻勢,江青佑最終隻能選擇了妥協。

幼稚園布置得氛圍很溫馨,夏朝朝左手牽着江青佑,右手牽着夏知心,蹦蹦跳跳往裡面走。

一家人的顔值都極高,一進幼稚園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親子活動日,也無非就是以家庭為機關,與其他各個家庭進行遊戲,去争奪最後的大獎。

夏朝朝盯着一等獎的大恐龍,兩眼都發光,拉着江青佑和夏知心興奮得嗷嗷叫:“爸爸媽咪!朝朝要那個大恐龍。”

夏知心無奈地和江青佑對視一眼,倆人都明白,這場較量是非盡全力不可了。

其他小朋友也都很想要,每個家庭都在摩拳擦掌。

第一場遊戲是兩人三足,需要爸爸媽媽把一隻腳綁在一起,穿越重重障礙之後,去解救對面的小朋友,最快抱着小朋友傳回起點的家庭獲勝。

這遊戲最終考驗的還是家長雙方的默契,比賽的哨聲吹響,各個家庭紛紛從起點出發,江青佑腿長,配合着夏知心的步子,走得略顯局促。

夏朝朝蹲在對面的凳子上,拼命地為他們呐喊着:“爸爸!媽咪!加油!”

其他小朋友也不甘示弱,加油聲瞬間響徹了整個操場。

夏知心和江青佑本來一路領先,但現在眼看着就要被身邊的家庭超過,夏知心不免有些慌張起來,暗自加快了腳步,倆人的步調變得不一緻,很快便摔作了一團。

江青佑把夏知心緊緊護在懷中,夏知心懵懵地一擡頭,就吻到了江青佑的下巴。

36.操場短暫地安靜了一瞬,頃刻間又突然喧嘩起來。

小朋友們一個個全都從凳子上跳下來,跑到二人身邊去好奇地觀看,倆人腳被綁在了一起,夏知心想掙脫都沒法掙脫,隻好尴尬地把腦袋埋在江青佑的懷中。

有小朋友對夏朝朝說:“朝朝,你果然沒騙我,你爸爸媽媽也會睡在一起。”

夏知心聽到夏朝朝那洋洋得意的聲音:“當然啦,我爸爸媽咪在家也睡在一起。”

其他家長紛紛掩面偷笑。

夏知心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這臭小子,怎麼什麼都往外說,況且,她明明隻跟江青佑在一張床上睡了一個晚上而已,被他說得好像天天如此似的。

江青佑察覺到了她的窘迫,給老師遞了個眼神,老師很快會意,開始組織現場秩序。

大獎最後還是被其他家庭拿走,夏朝朝雖然有些失落但是也沒像别的孩子那樣大吵大鬧。

江青佑為了安慰他,決定帶他去商場買一隻。

“媽咪也一起去!”夏朝朝拉着夏知心的手不放。

夏知心隻好跟着一起去了商場。

夏朝朝坐在購物車裡,江青佑推着車,夏知心走在一旁看着,恍惚覺得這樣的日子好像其實也不錯。

在父子倆的打打鬧鬧中,結束了今天的購物。

回到家,仍然是江青佑做飯。

燈火缱绻,歲月安穩。夏知心偷偷看着,險些沉溺其中。

“媽咪,你在偷看爸爸嗎?”夏朝朝見夏知心好半天一動沒動,好奇地跑到她身邊問。

江青佑應聲擡頭,夏知心有種被抓包的窘迫感。

“沒有沒有,媽咪看看飯做好沒,走走走,媽咪陪你去玩積木。”說着就輕輕推着夏朝朝往房裡去了。

江青佑看着她局促的背影,嘴角不自覺輕輕上揚。

第二天,京陽第一醫院。

附近商場發生了火災,送來了不少傷者。

有一些是行人,有一些是穿着橙色消防服的消防隊員。

“夏醫生?”一個有些驚喜的聲音叫住了夏知心。

她擡頭,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臉:“沈言澈?”

五年前在臨南災區一别,倆人再也沒見過。

沈言澈比當時成熟了許多:“夏醫生,當時我也沒留你聯系方式,後來來你們醫院找你,你同僚們說你出國了。”

夏知心不好意思地笑笑:“是的。”然後她問:“你受傷了嗎?”

沈言澈的聲音開朗,他伸手指了指一旁在接受治療的橙色身影:“主要是我同僚,我隻受了點小傷。”

夏知心起身,小心翼翼拉開他被血浸濕的衣袖,像是被利刃劃開,皮肉都翻了開來,這哪裡是什麼小傷。

她連忙讓沈言澈在一旁的治療床上坐下,然後幫他處理了起來,傷口很深,夏知心先給他消毒,沈言澈愣是一聲都沒吭。

忽然間,他開口道:“我知道你和江醫生是夫妻的事,但我聽你們醫院的同僚們說,你和江醫生關系并不好。”

江青佑原本是來急診科看看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聽了他這話腳步停在門口。

夏知心垂着眸,沒有回答。

沈言澈又說:“要不你跟江醫生離婚,考慮考慮我怎麼樣?”

37.這人在胡說些什麼,江青佑再也聽不下去,擡起長腿就往裡走,打算宣誓主權。

夏知心的聲音先一步響起:“那可不行。”

“為什麼?”沈言澈充滿了疑惑:“我不介意你們有個孩子。”

他這似真似假的語氣,更像是在開玩笑,逗得夏知心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江青佑走到二人身邊,接過夏知心手中的紗布:“我來。”

正牌老公來了,沈言澈立即噤聲,偷眼觑着江青佑的神色。

“嗷!疼疼疼!”不一會他就疼得嗷嗷叫起來。

江青佑一臉無辜:“我可沒使勁。”

夏知心看着倆人明争暗鬥樣子,暗自覺得好笑,懶得再看他們這出戲,轉身忙别的患者去了。

原地隻剩下兩個男人,江青佑臉色瞬間冷下來,對着沈言澈說:“你想都别想。”

沈言澈被他這凜冽的眼神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恢複如常,回視他:“那你可要小心一點。”他笑得有些欠扁。

江青佑沒再理他的挑釁,默默走開去處理其他病人了。

有了他帶來的幾個普外的外援,急診科終于是在中午之前就完成了工作。

普外科幾人功成身退,打算默默離開。

夏知心對着男人的背影喊道:“江青佑。”

他回頭,眼神溫柔:“怎麼了?”

夏知心走上前和他并肩:“一起去吃飯吧。”

其他同僚這些年來,見證了兩人之間的糾葛,這下終于能當面磕到夫妻倆的糖,但又礙于江青佑,不敢大聲起哄,隻得個個眼神興奮地看着倆人。

江青佑當然是毫無疑義,和夏知心一起吃午飯,他求之不得。

二人換下白大褂,走出醫院,打算就去醫院附近的餐廳。

雖然平時常常一起在家裡吃飯,但都有夏朝朝那個開心果在場,今天隻剩下他們兩個,氣氛竟然有些微妙的尴尬。

主要還是夏知心自己這麼覺得,江青佑倒是神情自如。

她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大學的時候,當時她剛和江青佑在一起不久,出去吃飯時總是想着要怎麼顧忌自己的形象,總是吃得很拘謹。

到後來次數多了,才放松了一些。

夏知心看着對面認真點單的江青佑,臉上不禁浮現懷念之色,真沒想到兩人孩子都那麼大了,這樣的感覺還能再感受一次。

江青佑從菜單裡擡起頭,就看到夏知心一臉恍惚,于是他又問了一遍:“還想吃點什麼?”

夏知心回過神來,看了眼單子:“這些就夠了。”

二人安靜地吃完了午飯,走到醫院門口的時候,夏知心突然開口:“以後我們有空可以一起吃午餐。”

江青佑黑眸閃爍,唇角控制不住地上揚,語調輕快:“好,聽你的。”

近日來的家庭氣氛十分和諧,

這天一家三口正在家裡吃飯,夏知心就接到紐西蘭打來的電話。

她接起,眉頭緊緊皺起。

是房東太太的兒子,他的聲音裡滿是沉痛。

“我母親病危了,她嘴裡一直念着你的名字,你有時間來一趟紐西蘭見她一面嗎。”

夏知心擡眼看了看一旁幸福的父子倆,對着手機那頭輕輕應了聲:“好。”

江青佑察覺到她表情變得陰霾,問道:“怎麼了?”

38.夏知心挂斷電話,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我得去一趟紐西蘭。”

江青佑聞言,神情一凜,夏知心五年前離開的場景還曆曆在目,他立馬追問:“出了什麼事嗎?”

夏知心表情凝重:“房東阿姨病危,我得去看她。”

夏朝朝原本在乖乖吃着飯,一聽飯也不吃了,蹭地站起來:“是Mary奶奶嗎?朝朝也要去看Mary奶奶!”

夏知心摸摸他毛茸茸的小腦袋:“當然得帶你去。”

“那我呢。”江青佑的聲音莫名有些委屈巴巴,要是醫院的同僚們見到他這幅樣子,恐怕連下巴都能驚掉一大片。

要不是心情太過沉重,夏知心都差點被他這幅模樣逗笑:“醫院這麼忙,你就别去了。”

想到醫院的病人,江青佑眸色黯然。

夏知心看他這失落的表情,再三跟他保證:“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回來的。”

夏朝朝也在一旁安慰道:“嗯嗯,朝朝和媽咪會回來的,朝朝舍不得爸爸。”

雖然不舍,江青佑還是親自幫母子倆買了最近一趟去紐西蘭的航班。

第二天就把他們送到了機場,夏知心把一切都看在了眼裡,心中起了一個念頭。

在離别之際對江青佑說:“你在京陽等我們,回來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她表情神神秘秘的,但江青佑可以感受到,應該不是什麼壞事,心裡疑惑又有些期待。

他又最後摸了摸夏朝朝的小臉,然後直起身子來,黑眸對上夏知心的眼睛:“好。”

江青佑站在門口目送母子倆走進機場,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被人群淹沒,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視線。

夏知心心情沉重地帶着夏朝朝,火速趕往了房東阿姨所在的醫院。

她離開紐西蘭時,原本有些胖胖的房東阿姨,現在居然被病魔折磨成了這幅皮包骨的模樣。

夏知心眼眶瞬間變得通紅,不明白上天為什麼對這麼善良的人如此殘忍。

房東阿姨的兒子在一旁解釋:“肺癌晚期,醫生說已經沒剩多少日子了。”

病床上的老人若有所覺,緩緩睜眼,看到夏知心和夏朝朝母子倆,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夏朝朝立馬甜甜地叫她:“Mary奶奶。”小朋友感覺到了大人們沉重的情緒,小臉也跟着擔憂地皺了起來。

接下來的日子,夏知心每天都來醫院陪着,房東阿姨睡着的時間更多,也幾乎講不了幾句話,但她醒來看到家人和夏知心、夏朝朝,總是會顯得很高興,像是在反過來寬慰他們似的。

噩耗在一個平靜的夜晚突然出現,房東阿姨在睡夢中默默離世。

葬禮很肅穆,所有人都穿着一身黑衣。

夏知心看着墓碑上房東阿姨那慈祥的笑容,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掉。

夏朝朝并不懂死亡是什麼意思,但他隐隐約約知道,以後再也見不到這個疼愛自己的Mary奶奶了,也跟着嚎啕大哭起來。

天空中突然飄來幾朵烏雲,似要給這沉重的氣氛更添幾分悲涼,不一會兒就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雨水落在夏知心的臉上,和她的眼淚混合在一起。

突然她感覺到頭頂有什麼幫她擋住了雨滴,夏知心一回頭,就看見了穿着黑色西裝的江青佑,他站在她身後,一臉心疼地為她撐着傘。

39.夏知心再也無法維持表面的穩重,撲倒他懷中和夏朝朝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江青佑一隻手拍着她的背,一隻手撐着傘,沉默無言地當着她的支柱。

葬禮結束後,夏知心才有空問江青佑:“你怎麼有空來的?”

江青佑沒告訴她自己加班加點完成了排期上的手術,才擠出了幾天時間,隻說:“放心不下你們。”

後面還有句話他也沒說,他希望她難過的時候,能有自己在身邊。

看她神色仍然是恹恹的,江青佑轉開話題:“朝朝就是在這裡長大的嗎?”

夏朝朝哭累了,趴在沙發上已經睡着,夏知心輕手輕腳走過去,幫他蓋上毯子。

她用眼神示意江青佑,二人一同走到了屋外的院子裡,在這透過窗戶正好能看到夏朝朝,但是說話聲又不會吵醒他。

院中綠草如茵,繁花似錦,看得出主人平時都有用心在打理。

房東阿姨最是愛惜她這些話,在醫院時就常常叮囑他們,千萬别忘了給這些寶貝澆水。

夏知心苦澀一笑,她指着小秋千說:“這裡原本沒有秋千,是朝朝出生之後,Mary阿姨特意讓叔叔做的。”夏知心臉上浮現回憶的神色:“我懷朝朝的時候,她就時不時做好吃的給我,朝朝出生後,更是把他當成了親孫子似的疼愛。”

江青佑出神地看着眼前的小秋千,腦中幻想着夏知心和夏朝朝那幾年在這裡的生活。

他聽到夏知心的聲音繼續道:“江青佑你知道嗎。”

江青佑轉頭看她,夏知心望着他的那雙眼睛裡隐隐還有水光:“我母親走得早,是Mary阿姨讓我又重新感受到了母愛。”

她臉上很少出現這樣脆弱的表情,江青佑忍不住上前一步,伸手将人擁入懷中,像哄孩子一般,輕輕撫摸着她的脊背,夏知心嗚咽出聲,不一會兒眼淚就打濕了江青佑胸前的衣襟。

這邊已經沒有其他的事情,夏知心和房東阿姨的家人道過别,就和江青佑一起,帶着夏朝朝回了國。

有江青佑在,他自覺安排好了一切,照顧夏朝朝,夏知心的返程過得很輕松。

上飛機沒一會,就靠在座椅裡面睡着了。

江青佑叫空乘人員拿了毯子來,在空乘人員羨慕的眼神裡,小心翼翼地給夏知心蓋上。

然後他又好不容易把夏朝朝哄睡着後,自己才也躺着休息了一會。

一家人落地京陽,夏朝朝坐在行李箱上,讓江青佑推着,夏知心拿着随身提包一身輕松的走在一旁。

江青佑的車停在了機場,他開車載着母子倆回了家。

夏朝朝一通折騰下來已經累壞了,哼哼唧唧的讓夏知心給他擦了臉,一沾床就馬上沉沉睡着了。

夏知心自己也洗漱好,換上家居服,走到客廳想喝水的時候,就看到江青佑獨自站在陽台上。

她索性倒了兩杯牛奶,走上前遞給江青佑一杯:“在想什麼?”

江青佑接過,眸中映出她身後的燈火:“在想某人離開前說,回來要給我說的那件事是什麼。”

經他一提醒,夏知心才恍然想起來,她嘴角挂着神秘的微笑,轉頭面朝遠方:“你猜。”

江青佑哪裡猜得到,隻用他那雙古井般的黑眸望着夏知心的側臉。

夏知心終于是在他炙熱的眼神中敗下陣來,她喝了一口牛奶,清了清嗓子:“我們找個時間把婚禮辦了吧。”

40.話說出口,好半天沒聽到身旁人的回應,夏知心忍不住回頭去看他臉上的表情,哪知道剛一轉頭就被男人吻住。

這是兩人之間久違的,一個奶香味的吻。

夏知心幾乎覺得自己要被眼前這人拆骨入腹,在她即将要窒息時。

江青佑終于放開她,眼睛亮亮地說:“好,我們挑個好日子。”

第二天在江青佑懷中醒來時,夏知心仍覺得有些恍惚,像是做夢一般。

她和江青佑之間,分分合合繞了這麼多年的彎,最後還是走到了一起。

她和江青佑之間,分分合合繞了這麼多年的彎,最後還是走到了一起。

看到爸爸媽媽抱在一起,他張大了嘴。

江青佑和夏知心連忙輪番去教育這小子:“答應媽媽,千萬别去幼稚園亂說好嗎?”

再被他那麼宣傳下去,夏知心都不知道自己還敢不敢踏進幼稚園的校門。

夏朝朝的嘴被自己媽咪死死捂着,大眼睛忽閃忽閃地點了點頭。

夏知心這才放開了手,得到了自由的夏朝朝歡呼一聲跑開,站得遠遠的朝二人做鬼臉:“略略略,我要告訴所有小朋友,我爸爸媽咪昨晚又睡在一起啦。”

夏知心和江青佑無奈地對視一眼,雙雙頭疼地扶了扶額頭。

江青佑的父母知道倆人要辦婚禮的事情,看到他倆的小家終于要穩定下來,特别高興。

翻遍了黃曆,最終把婚禮的日期定在了一個月後。

當年領證的事情,夏知心沒有記憶,對于她來說,這才是她第一次正式出嫁。

夏知心叫上江青佑,打算一起去墓園,也告訴自己的父母這件事情。

江青佑開着車,熟練地開到了一家花店,他讓母子倆在車上等着,自己下了車。

他出來時,手上那兩束白菊,夏知心看着覺得十分眼熟。

直到一家人到達墓園,江青佑分别把兩束白菊獻到墓碑前時,夏知心這才恍然想起來,自己之前在這裡看到的白菊,包裝上就是這樣的logo。

她眼神微微動容地看着正在擦拭墓碑的江青佑:“這幾年你一共來了幾次?”

江青佑動作沒停,語氣輕描淡寫:“逢年過節、清明……還有你生日那天,我都會過來。”

自己也是醫生,夏知心知道江青佑平時有多忙,但即便是那麼忙,這五年他都至少十幾二十次,連自己這個親生女兒都難以做到。

夏知心感動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她沉默半晌,最後也才幹巴巴憋出一句:“謝謝你,江青佑。”

江青佑打掃完墓碑,回身笑容溫柔,對自己做的這一切不以為意:“女婿來給嶽父嶽母掃墓,這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他跪在夏知心父親墓碑前,磕了三個頭:“對不起,爸。”

墓碑上的父親,容顔被定格,還是夏知心記憶中最意氣風發的樣子,他和夏知心母親一起,靜靜地立在那裡,慈愛地看着眼前這幸福的一家三口。

剛準備返程,江青佑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江主任,院長說有急事找你,讓你趕緊回醫院。”

41.夏知心也得回醫院,今天又是周末,幼稚園不上課,于是她主動提出把夏朝朝放到江青佑父母家。

二人一起回了醫院,夏知心一到醫院就在急診科忙得不可開交,并且還又遇到了沈言澈,他這次倒是真的沒受什麼傷,是幫忙送患者來醫院的。

看到夏知心,他明顯眼睛一亮,朝她招手:“夏醫生!”

夏知心無奈地朝他走過去。

“我上次的提議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眼看沈言澈又要舊事重提,夏知心連忙打斷他:“不考慮,到時候我和江青佑的婚禮,你來嗎?”

沈言澈一臉受傷的表情:“你是要邀請我去你的婚禮上唱一首《嘉賓》嗎?”

他對夏知心雖然很有興趣,但是也沒情深到非她不可的程度,是以這種情況也還能開得了玩笑。

夏知心一邊走一邊朝他擺擺手,敷衍道:“歡迎、歡迎。”

她才不信他還真能整這一出。

今天下班要去接夏朝朝,是以江青佑和夏知心打算索性就在江宅吃晚餐。

江青佑父母對夏朝朝這個小孫子的疼愛溢于言表,他不過是來這待了一天,整個家就擺滿了他的玩具。

夏知心對着江青佑無奈一笑,江青佑立即會意,朝他父母說:“爸媽,别朝朝要什麼你都給,容易把孩子給寵壞了。”

江青佑父親抱着夏朝朝,聽他這話連連搖頭:“怎麼會呢,我們家朝朝這麼懂事,寵不壞,寵不壞。”

夏朝朝小朋友,今天這一整天,腳幾乎都沒沾過地。

他接收到自己親媽咪警告的眼神,連忙乖巧地對爺爺說:“爺爺太辛苦了,放朝朝下來,朝朝自己可以走。”

江青佑父親被小朋友這些話感動得老淚縱橫,抹着眼角連連說道:“爺爺不辛苦,朝朝真是個好孩子,還知道心疼爺爺呢。”

他轉頭又誇夏知心:“知心把孩子教得這麼懂事,一定花費了不少心力。”

江青佑母親今天親自下廚,她跟阿姨一起端着菜從廚房走出來,就正好看到這幅景象,連忙招呼他們:“快來吃飯了,知心最辛苦,青佑說你最喜歡吃粉蒸肉,快來嘗嘗媽的手藝,看好不好吃。”

一大家子人其樂融融地坐在餐桌上。

江家本來家規森嚴,但自從夏朝朝來了後,二老全然不舍得拿這些規矩來束縛自己可愛的小孫子。

夏知心拿這神奇的隔代親沒絲毫辦法,隻能在夏朝朝犯渾的時候暗中眼神警告,江青佑察覺到母子倆的互動,忍不住偷笑,夏知心看到他揚起的嘴角,在桌子下狠狠踩了江青佑一腳。

江青佑臉色一變,就聽到母親關切地問:“怎麼了青佑?菜不好吃嗎,臉色這麼難看。”

夏知心心虛地收回腳,江青佑輕輕揚起一個笑容:“沒事媽,突然腳有點疼。”

江青佑母親眼神依然疑惑着:“好端端怎麼突然腳疼,明天去醫院拍個片子,你們天天在醫院工作,别忽略了自己的身體。”

眼看着母親又要開始唠叨,江青佑連連答應:“好的媽,我還有個事情要跟你們說。”

餐桌上衆人都将目光移到他的臉上。

江青佑語氣有些嚴肅:“我得出國一段時間,像以前一樣,院長派我出去和其他國家的醫生進行交流。”

42.夏知心最先問:“去哪裡?”

江青佑說了一個國家名稱,讓夏知心瞬間皺起了眉頭:“那個國家一向不太平。”

江青佑母親聽了這話也擔憂道:“眼看着就快到你倆婚禮的日子了,就不能跟院長說一聲,換個人去嗎?”

江青佑安撫地朝她們笑笑:“往年這類活動都是我去的,何況我已經答應了院長,你們放心,按照日程安排,我能回來趕得上婚禮的,時間綽綽有餘。”

餐桌上這才沒有人再提出反對意見。

夏知心卻突然覺得碗裡的菜都不香了。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凝結。

夏朝朝小朋友黑色的大眼睛烏溜溜轉了兩圈:“爸爸,你快去快回。”

稚嫩的童聲打破了沉默,江青佑摸了摸他的頭,笑得縱容:“好,爸爸很快就回來。”

時間安排也有些緊急,江青佑明天就得出發。

在江宅吃完飯,一家人晚上回了家,把夏朝朝哄睡後,夏知心才有時間幫江青佑整理起行李來。

江青佑看着自己被她塞得鼓鼓囊囊的行李箱,笑得無奈:“我又不是不回來了,用不着帶這麼多東西。”

夏知心仍在一件件清點是否有遺漏的,她頭也沒回:“出門在外萬一缺了什麼,到時候還買不着多難受。”

江青佑走上前從背後環住夏知心的腰:“我很快就回來,正式地迎娶你。”

男人溫熱的鼻息噴灑在耳根,讓夏知心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想到這人明天還得趕飛機,于是連忙推開他:“你快去洗漱。”

江青佑看着她通紅的耳根,悶聲笑了笑,又吻了吻她的臉頰,這才走進了浴室。

第二天,夏知心開車帶着夏朝朝送江青佑到了機場。

一家三口在機場入口依依惜别。

江青佑哄完大的哄小的:“放心吧,一定平安回來。”

直到機場通知響起,他才終于一步三回頭地往機場裡面走去。

夏知心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越走越遠,心中總有些隐隐約約的不安。

一直到回了醫院,都還有些心神不甯,好在江青佑落地後就馬上給她發了資訊。

【安全到達。】

之後的日子,兩人每天都會互相發資訊,每天都能得到江青佑平安的消息,夏知心這才安心了一些。

直到有一天,二人通電話時,夏知心覺得電話那頭江青佑周圍的環境有些怪異的響動。

她聽到江青佑抱歉的聲音:“對不起心心,婚禮有可能得推遲了,我暫時有些回不去。”

夏知心心裡一沉,她知道若非是發生了很大的事情,江青佑不會這麼輕易推遲婚期,她連忙追問:“發生了什麼事?”

江青佑的聲音有些沉重:“這裡發生了大規模瘟疫,全城都被感染了。”

夏知心腦中轟然一聲。

江青佑沒聽到她的答複,連忙寬慰道:“你放心,我住的地方有防護措施,我沒事。”

“那你每天要記得給我報個平安。”

“好。”江青佑答應得很爽快。

夏知心每天都得看到江青佑的那句【沒有感染。】才能安心入睡。

直到這天,已經過了十二點,她還是沒收到江青佑發來的資訊。

夏知心連忙打了個電話過去,一陣忙音響起……

43.夏知心眼皮開始猛烈跳動,心頭的不安愈發強烈,她連忙打開浏覽器,在搜尋引擎輸入那個國家的名字。

新聞赫然顯示,由于瘟疫爆發,那個國家此事已經亂做了一團,醫院甚至出現了持槍搶奪藥物的行為。

越往下翻夏知心的心裡就越涼,江青佑孤身一人在這麼亂的地方,也不知道會遭遇些什麼。

第二天一到醫院,夏知心就沖進了院長辦公室。

“院長,您看新聞了嗎?江青佑出事了,我聯系不上他。”

院長早就知道這件事,正在為此頭疼:“我這邊也聯系不上一起去的其他人。”

夏知心腿都有些發軟,她怔怔問道:“那怎麼辦。”

院長畢竟年紀大,沉穩一些:“小夏,你先别急,我這邊馬上想辦法聯系那邊大使館,看能不能先把人找到。”

夏知心像抓到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忙不疊點頭:“好,院長您快問問。”

她不敢想象江青佑會經曆些什麼,一刻都等不了。

院長眉頭緊鎖,打了好幾個電話,夏知心全程都坐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

許久之後,院長終于挂斷了電話:“已經聯系上大使館了,他們答應幫我們找人。”

夏知心實在無法安心就在這裡苦等下去,她問院長:“院長,有什麼辦法能讓我過去找他嗎?”

院長不贊同地搖搖頭:“小夏啊,可别胡來,那邊現在是什麼情況你也不是不清楚,你一個女孩子過去,比江青佑這樣的大男人要危險得多。”

見夏知心眼中沒有絲毫退意,他曉之以情:“你和小江的孩子還小呢,你不考慮你自己,也得多考慮考慮孩子不是。”

夏知心眼中終于有了動搖,但她馬上就拿出手機給江青佑父親打了個電話:“爸,我有點事情要出國一趟,麻煩您和媽照顧朝朝。”

電話那頭忙不疊連連答應。

夏知心挂斷電話,神情堅定地看着院長。

院長終于在她的眼神中敗下陣來,從抽屜拿出一張申請表遞給她:“這兩天會派一支醫療隊過去,你寫申請書吧。”

夏知心接過,毫不猶豫就在院長辦公室開始填寫了起來。

事情緊急,申請的流程很快就走完,夏知心專業經驗過硬,沒什麼懸念的出現在了出發名單上。

出發之前她去了一趟江宅,鋪天蓋地的新聞,江青佑的父母一定也知道了這個消息。

在夏知心說出自己要去找江青佑時,江青佑的父親眉頭就皺了起來:“不行,太危險了,青佑已經失去音訊了,萬一你也去出點什麼事的話,朝朝要怎麼辦?”

江青佑的母親神情也很焦急,她擔憂地勸道:“是啊知心,青佑一定也不希望你過去。”

夏知心得知消息到現在,已經鎮定了下來。

她笑了笑寬慰江青佑的父母:“爸媽,你們放心,我一定會把青佑帶回來的,我們不在的這段時間,還得麻煩你們照顧朝朝。”

她語氣堅定,二老隻得點了點頭。

44.夏知心又蹲下身子,對夏朝朝叮囑:“爸爸媽咪不在的時候,朝朝一定要聽爺爺奶奶的話哦。”

夏朝朝雖然不清楚具體出了什麼事,但他知道爸爸出了危險,現在媽咪得去救他,他覺得媽咪很酷,就像卡通片裡的女俠一樣。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嗯!媽咪放心去救爸爸,朝朝一定乖乖聽爺爺奶奶的話!”

夏知心欣慰地笑了笑,然後就在他們的注視中離開了江宅。

她很快就把行李收拾好,然後就發現自己根本睡不着,于是躺在床上睜着眼睛等到了天亮。

鬧鐘一響她就迫不及待地跳起來,洗漱完沖到了醫院。

等待的過程格外漫長,車窗外的醫療隊員一個個都被家屬圍繞着,夏知心無意間看到了三個熟悉的身影。

江青佑的父母帶了夏朝朝來送她。

滿目離愁别緒,或許是受四周氛圍的感染,夏朝朝也吸了吸小鼻子哭了起來,江青佑父母的眼眶也都是紅通通的。

夏知心又分别安慰了好一會,終于領隊宣布醫療隊即将出發,隊員們才一一上了大巴。

江青佑父母和夏朝朝的臉逐漸在視野中消失,夏知心突然覺得有些恐慌,她不知道自己親身到那裡會發生一些什麼事情,但她很清楚,江青佑在那裡,她必須得去。

忐忑了一晚上,坐在飛機上的時候,夏知心終于還是扛不住困意,小小地眯了一會。

飛機平安落地,對于來支援的醫療隊,當地派出了軍隊來保證醫療隊員的基本人身安全。

夏知心一下飛機就感受到了整個城市的混亂,目之所及遍地瘡痍。

她心裡咯噔一下,找了身邊的當地人,詢問江青佑所在的交流隊伍如今身在何處。

當地人的英語說得也是磕磕巴巴,夏知心用了很長時間才聽明白他的意思。

他在一家醫院見到過江青佑,夏知心眼睛一亮,忙追問他醫院的具體位置。

醫療隊被統一安排在了大使館附近的酒店,萬一出了問題友善撤離,這次他們的任務是來和其他國家的醫療隊一起,研究疫苗、控制疫情。

工作明天才開始,夏知心和另外一個女隊員被安排在一間房,同伴早就累極了,一放下行李就沉沉睡着。

夏知心望着漆黑的窗外,耳邊是一片驚人的寂靜。

躺了一會她終于忍不住坐起身來,輕手輕腳地穿上外套,走出了房間。

白天那個當地人告訴了她醫院的大緻方向,說是不遠,步行過去隻需要十分鐘。

這裡氣候有些寒冷,夏知心緊了緊自己身上的羽絨服,街上的路燈也早已經被人破壞,一路上隻有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嘎吱嘎吱聲。

突然,夏知心聽到身後多了一道腳步聲,她不敢回頭隻是默默地越走越快。

終于走到有燈的區域,夏知心通過街邊的玻璃反射,看到了身後跟着一個高大的男人,而他正準備伸手抓住自己。

夏知心心裡一緊,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開始朝前方狂奔。

“心心,别跑,是我!”身後傳來江青佑的聲音。

45.夏知心的腳步猛地頓住,她回頭,就看到江青佑的臉,他穿着厚厚的羽絨服,把整個人身形都包裹住,光看影子根本認不出來。

連日來的擔憂、害怕、焦慮在這一刻通通爆發,她沖上前去緊緊抱住江青佑,說出來的話都帶着哭腔:“你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邊說還邊用手捶打着他,江青佑的聲音很無奈:“我手機在轉移的時候不小心弄丢了,你怎麼也來了?”

夏知心擡起紅紅的眼睛看他:“我看到新聞,你又失去了音訊,我放心不下隻好來找你。”

她心裡其實本來有一萬種設想,見到江青佑一定要狠狠地責備他一頓,讓家人這麼擔心。

但當她真的見到江青佑的這一瞬間,卻又不舍得了,他看起來十分憔悴和疲憊,連下巴上的胡渣都沒刮。

江青佑重新把人緊緊抱在懷中,将臉埋在夏知心頸窩,深深嗅了一下,她一出現,他這些日子漂泊不定的心,才終于安定了下來。

“我看到你的身影,還以為我太想你是以出現了幻覺。”聲音悶悶的。

夏知心明白獨自在異鄉的恐慌感,安慰地擡手拍了拍他。

人已經找到,夏知心第一時間打了電話給江青佑的父母報平安,那邊的聲音聽起來也松了口氣:“好好好,人沒事就好,什麼時候能回來?”

江青佑回答:“等這邊情況控制住了我們就能回來。”

夏朝朝的聲音從電話那頭突然傳來:“爸爸媽咪!朝朝在家等你們!”

江青佑很久沒見到兒子,被他的可愛逗笑,心中思念更甚。

二人重逢後,很快又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中。

這邊的疫情,反反複複,病毒毒株也很罕見,當地人民醫療常識淡薄,醫療隊工作起來卡點極多。

但好在許多國家都派出了自己的頂尖醫療隊來支援,在各方的共同努力下,終于研制出了對症的疫苗,疫情逐漸也平息了下來。

等到江青佑和夏知心回國,原定的婚期已經推遲了兩個月。

江青佑的父母,帶着夏朝朝在機場出口迎接。

二人身影一出現,夏朝朝就迫不及待地沖上前去抱住了他倆:“爸爸媽咪,朝朝好想你們。”

夫妻倆同時蹲下身,接住這個心肝寶貝。

夏知心想兒子想得緊,眼眶紅紅地抱着他親了又親。

婚禮的事宜,江青佑的父母一直在操辦中,萬事俱備,隻等新郎和新娘回來。

穿上婚紗的那一刻,夏知心仍然有種如墜夢中的不真實感。

夏朝朝穿着小禮服,領口打着一個大大的蝴蝶結,牽着夏知心的手走在花路上。

江青佑一轉身,就看到了這幅讓他終身難忘的畫面,他愛的人,和他們愛情的結晶,正緩緩朝他走來。

醫院特許給兩人放了婚假,夏知心和江青佑第一站就是去的大興寺,夏知心指着當年遇到靈魂的地方,告訴了江青佑這件事情。

江青佑聽完愧疚地看着她:“以後我們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坦誠相對,一起解決。”

夏知心笑眼彎彎:“好,聽你的。”

二人最後重新往槐樹上挂了一條紅綢,上面寫【江青佑和夏知心,歲歲年年。】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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