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生活經曆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我有幸因為家庭變故,成為了開悟比較早的孩子。
當時我爸爸已經确診癌症有3年了,還是令人驚悚的骨肉瘤。
這種病讓他在确診以後,馬上變成了一個失去左臂的殘障人士。
當年的棉紡廠屬于國企,待遇怎麼樣另當别論,但是福利确實不錯,我爸爸的醫保費全報帳,身份從維修工成了吃勞保的。
這就相當于機關不會放棄你,但是你給機關創造不了效益的話,生活上要自力更生。
我爸爸屬于身殘志堅的那種,即便是如此,也沒有自我消沉,尋死尋活,不知道他哪來的力氣和勇氣,跑遍全城買了個隻能腳刹車的小三輪車,開始做起了生意。
1988年做的手術失去的雙臂,1990年他就開始賣貨了。
當年我7歲,比他還心急給家裡掙錢。
小小年紀我就體會到了什麼是殘障人士家的女兒,我去哪個鄰居家串門,她們都會摸着我的頭可憐我:你以後可咋辦呀!
我能做到的不是聽到這句話以後懵逼,跑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去哭。
而是我要争氣。
沒有人教我,我爸媽進進出出醫院,一次又一次的化療讓他倆心力交瘁。
1990年元旦時候,正趕上我們家附近那個城中村有個大集,正是大家出來消費的時候。
我爸爸瞄準了炒菜鍋,不鏽鋼的炒菜鍋,明晃晃的樣子比那些黑乎乎的大鍋要美觀很多。
他和我媽迅速組成了戰隊,一個人賣命吆喝,一個人用力表演,表演的方式就是一手拿一隻鍋,然後兩個鍋使勁互敲,吸引來趕集的人。
我看到我父母的樣子後,直接跟我的小夥伴們說:你們能不能回家讓你們爸媽買我家的鍋?誰要是買了,我就跟誰好,讓誰扮演“娘娘”。
娘娘就是古裝戲裡的貴妃,我家有一塊紅色紗布,我找一根猴皮筋把紗布的上方攥成一朵花的形狀,然後披在腦袋上。
我吸引人的地方遠遠不止這些,我能說會道心眼活,基本上有的遊戲玩幾遍就看出了精髓,然後改編一下。
尤其是過家家的遊戲。
我現在想想,那個時候的我,就是最早的編劇。
口頭編寫劇本,提供各種道具,以及我還有着驚人的組織能力。
我幫我爸爸賣鍋的想法一旦成立之後,我說幹就幹,讓她們回去給家人說賣鍋的事。
最後從我這個銷售途徑,賣出去了3個炒菜鍋。
我媽獎勵了我一個道口大燒雞,但是她沒鼓勵我繼續這麼幹。
國小二年級的時候,正是呼啦圈興起的年代。
那個時候我有一個舅老爺從北京給我帶回來的呼啦圈,沉甸甸的,轉起來嗖嗖的。
我爸看到了商機以後,也進了一批。
本來想着是拉到街上去賣,但是在我爸爸還沒出手之前,我就在一個課間找到了班主任,跟她說了我家是賣呼啦圈的,如果同學們誰要的話,直接找我買。
班主任知道我爸爸是個殘障人士,本着同情和憐憫的态度,伸手幫了我一次。
老師在班上說完以後,下了課一堆同學圍過來問我什麼是呼啦圈。
當天下午我就把我那個帶到了學校,因為從小身強體壯個頭大,是以我搖起來輕松不費勁,而且很有韻律感。
比跳皮筋看着帶勁多了。
一衆同學都看呆了。
激發了她們要購買的決心。
我再一次幫我爸爸賣掉了17個呼啦圈,錢是老師幫我收的,我爸爸為表感謝,特意還送了我們班主任家的閨女一個。
這次事件以後,我是徹底迷上了幫我爸爸賣貨的興趣。
他一年四季都在出攤,趕上什麼賣什麼,那個年代他屬于小販中的異類,沒事了就來省城的批發市場轉轉,什麼稀罕賣什麼。
當一個人在谷底沒有任何退路的時候,什麼潛能都能自我挖掘出來。
誰在我家攤前買東西的時候,我都是盡量招呼和說話。
有一年冬天過快年的時候,我爸爸賣女士的呢子褂子,有一件褐色格子的死活賣不出去,不知道是顔色太暗還是款式問題,擺在最顯眼的位置都無人問津。
到了大年29的下午,衣服都處理的差不多了,還剩下了3、4件。
這時候來了一個臉色非常蒼白的年輕女人,旁邊還有個拉着她的老太太。
這個年輕女人我一看就是腦子有點問題的,不正眼看人,兩隻手使勁搓着衣角,一直往老太太身後躲。
當然那個時候我還是個孩子,隻覺得這個人的神情和我們筒子樓垃圾口那個流浪的瘋女人一模一樣。
瘋女人經常出現,我們幾個小孩子已經司空見慣了。
是以這個女人的一出現的時候,我心裡就有了主意。
老太太在我家的攤位前轉了一圈後,就要拉起女人往前走。
我爸還沒吱聲,我就招呼上了:這個姐姐你是買衣服的吧,你看看這件衣服好看不?
我擡手就指了指挂着的褐色暗格那件。
老太太看了兩眼說:不好看不好看。
我馬上拿着我的畫紙上的公主圖像對那個女人說:你好像白雪公主呀,那麼白,你穿上這個一定好看。
我的話剛落音,那個女孩馬上笑嘻嘻地指着綠色暗格的衣服對老太太說:試試,試試。
我爸爸見機也來了一句:試試吧,這件衣服沒準你穿好看,你長得白。
褐色的暗格頗有現代的美拉德色系感,皮膚白的人穿上以後,不會壓暗膚色,而且顯得很洋氣。
我家小破攤沒有鏡子,純靠我和我爸兩張嘴說。
老太太也覺得衣服大小合适,品質也是厚墩墩的,那個年輕女人抓着我遞給她的畫紙,她以為自己真的成了公主。
死死的捂着身上的衣服,滿臉綻放着笑容,就是不脫。
最後這件衣服順利賣了出去,老太太念在我爸爸是殘障人士的份上,沒有過多的讨價還價。
我的報酬是一個5毛錢的小蛋糕。
那種塑膠紅盒子裡裝的一小塊的植物奶油蛋糕,當年沒有配勺子,我爸就給了我一根火柴棍兒,讓我蘸着吃。
也就是童年裡有了這些經曆,我才不怕生人,不發憷和陌生人打交道。
我的心思都沒在學習上,全是一腦門子的生意,我的目的不是我掙多少錢,而是能讓我爸掙多少錢。
上課我也不聽,尤其是數學課,老師在前面講應用題,我在底下就算貨物的利潤,當年沒有什麼練習冊,數學題都是自己命題,我10道題都是如何做生意:紅枝家進了20個澡盆子,他爸賣出去5個,紅枝賣出去6個,有一個人太胖坐不到盆裡退貨了,問:一共賣出去幾個澡盆?
我都是這麼學數學的。
直到1994年我爸抗癌7年,做了四次大手術以後我才收心好好學習。
那個時候的我,懵懵懂懂中想給我爸爸做點什麼,于是我就寫了個小劇本。
名字就叫《江湖晴日》。
說的是一個流落在民間的公主,自己找親生父親的故事。當年還沒有還珠格格,我的想法就已經很超前了。
我為了定女主角,就給我的同伴說,想演公主的要給我3塊,演丫鬟的給我2塊,演王爺的給我1塊5。
當年的小夥伴誰兜裡都有幾塊錢零花,是以這些錢我收的易如反掌。
好幾個孩子都要報名。
隻不過我需要把我的作業本撕下來,讓他們每個人背台詞。
他們背課文不行,背我寫的台詞背的是滾瓜爛熟。
最後公主找到了父皇,我還寫的是我爸爸的名字,我用小夥伴集資的錢,給我爸爸買了雞蛋糕和蘋果,把他的黑白遺照從我家偷出來以後,在小夥伴家的小偏房弄了個儀式感。
我的“演員”們最後在殺青的時候,跟着我一起哭。
劇本的最後是這麼寫的:
可憐的公主找到了父皇,沒想到父皇已經不在了。
隻看見父皇給她留了幾個大蘋果和大雞蛋糕。
公主激動的哭了。
王爺也哭了。
丫鬟們也哭了。
他們一邊哭一邊吃。
我寫的合情合理,一點都挑不出來破綻。
作為一個窮苦殘障人士家的女兒,課本上學不到的東西,我早早就學會了。
1、生存技能。
2、看人臉色。
3、膽大心細。
4、張口就來。
是以什麼樣的家庭,成就什麼樣的孩子,我早早就做了行業裡的教育訓練師,後來又涉及到了業務這塊,隻要有人的地方,我就想賣點東西給人家。
是以我的性格就是風風火火,敢打敢殺。
童年的不幸需要用一生去治愈,我從小看人白眼遭人嘲笑多了,活得才會更加努力和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