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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漢臣”,諸葛亮和荀彧的選擇為什麼截然不同?

作者:暖春向榮

東漢末年,亂世蔓延,群雄割據。在這撼天動地的政治變局中,不乏仗着一腔熱血與理想,誓要匡扶漢室、興複國祚的壯志。

有人自少年即身置亂世,刀兵戰火硝煙四起。他抽身家國内憂外患,追随一位可托死生的明主,期望終成山河社稷。有人生得盛世殘喘,卻又因亂世波及,倉促出仕尋覓擁戴。他奔走呼号勸說許多豪傑,隻為延續這四百餘年的國祚。

一人姓諸葛,名亮,字孔明。一人姓荀,名彧,字文若。雖然生在天各一方,卻同愛着大漢江山,夢想那快意恩仇的太平境界。

諸葛亮為的是“興複漢室,還于舊都。”荀彧的願想則是匡扶東漢,“王道兩濟”。彼此的選擇是否那麼截然不同,筆者以為不盡然。

時光荏苒,君子之詞已成絮語。我們站在千餘年後的今日,豈不也該重新審視這段波瀾壯闊的愛恨情仇?這些激昂悲壯的理想與選擇,又該如何去诠釋?

都是“漢臣”,諸葛亮和荀彧的選擇為什麼截然不同?

截然不同的政治抱負

眼界決定抱負,抱負塑造選擇。要追問諸葛亮和荀彧政治抱負的差異,就得從兩人成長的環境說起。

荀彧生于漢延熹六年,比諸葛亮大上十八歲。他出生在東漢中期太平之世,幼時目睹的是文采斐然的朝堂風氣。及長,值王甫專權,宦官當道。天下将亂之際,荀彧卻已體悟政治真谛,不惜棄官歸鄉,力勸族人遷徙他處。然族人不聽,以至數萬口葬送在董卓鐵騎之下。

可見,荀彧是目睹漢室沒落、親曆亂世來臨的一代人。東漢政權對他而言,是具體的、熟悉的。它代表着他成長的文明與秩序,也凝結着他無法割舍的舊時記憶。而當荀彧放眼四望,在亂世中尋覓可以托付的對象時,他的标準與期許,恐怕也和當年勸說族人的态度如出一轍——這個人必須既能匡扶漢室,又能確定安定與秩序。

和荀彧不同,諸葛亮生在光和四年,正值東漢末年戰亂之始。他很小就失去雙親,被迫四處漂泊躲避戰火。這一代人眼中的漢室,沒有荀彧那麼具象和熟稔,而更像是書卷中的遙遠信念。故而當劉備這個明主出現時,諸葛亮心中所定義的“漢室”就成為了一個可塑造的概念。它蘊含的内涵,不再僅僅是四百年基業和舊都洛陽,而更多代表着他理想中的盛世治道——即便形式上是“季漢”,其中所包含的也無非就是理想政體的投射。

那麼,荀彧和諸葛亮的政治抱負,便可歸結為兩個詞——維系和重建。荀彧的目的,是在亂世中維系住一個他熟知和眷戀的舊漢;而諸葛亮的期許,則是在廢墟上重建一個他心中理想的新漢。

抱負不同,便無法期望他們的選擇一緻。至于誰對誰錯,這隻能看個人立場。但筆者認為,這兩種抱負本質上都源于同一個崇高理想,都是對那個“太平興理”、“四方錦繡”盛世的向往。

都是“漢臣”,諸葛亮和荀彧的選擇為什麼截然不同?

相似而不同的曆史定位

諸葛亮和荀彧同為漢室忠臣,卻因各自政治抱負和曆史定位的差異。

作為蜀漢丞相,諸葛亮的社會位置可被概括為“人主”。這一定位決定了他需要在各個層面上發揮關鍵作用:制定國策、部署戰略、督率軍政、整饬吏治......許多事情都需要他親力親為。正所謂“政事無巨細鹹決于亮”。在這種高度集權化的背景下,諸葛亮将自己視為實作政治理想、開創太平盛世的關鍵性角色,這也契合了他重建新漢的抱負。

而荀彧的曆史定位,則更接近于“輔佐者”——這一點,從他在曹魏政權中的職位即可證明。荀彧雖然也擔任過三公宰相,但并不像諸葛亮那樣事無巨細、權責兼攝。相反,在人才濟濟的魏廷中,荀彧隻需要負責後方建制,“領典樞機”;軍國大事則由曹操主導。這同樣與他的政治抱負相符:既然目的是維系東漢,那麼最理想的定位,就是擔任漢室重要臣子,從一側輔助政權。

在其他的曆史中,諸葛亮的定位可被歸于“聖人”象限,而荀彧則更接近“文官”象限。“聖人”象限強調個人擔當與作為,這符合諸葛亮不可替代的關鍵作用;“文官”象限則強調制衡與輔助,這符合荀彧在魏廷中的定位。

當然,這兩種定位都各有利弊。諸葛亮身兼要職,幾乎承擔了劉備政權的全部運轉,這給他的抱負實作提供了條件,但也增加了風險——一旦他中途離世,整個藍圖都會土崩瓦解。而荀彧隻能從一側輔助,政治抱負難以完全實作,但他個人去留對政權影響也較小。

最後,這兩種定位也塑造了他們截然不同的結局。諸葛亮北伐期間病逝,可謂鞠躬盡瘁而死;而荀彧則在與曹操的沖突激化後,“絕粒而終”,生前的政治構想也難以繼續推進。

是以說,他們雖都是漢臣,卻因抱負和定位的差異,成就了各自悲壯而殊異的一生。這正應了詩句“事業有成十堡塵,道義無名三杯酒”之意——作為“人主”的諸葛亮死而後已的壯舉流芳百世,而作為“文官”的荀彧殉道之舉卻鮮為後人所知。

時至今日,我們不應該簡單地判斷誰對誰錯,而更該審視的是,這兩位大才在那個動蕩年代究竟承擔了怎樣的曆史使命,又付出了怎樣的努力去實作心中的政治理想國。

都是“漢臣”,諸葛亮和荀彧的選擇為什麼截然不同?

東吳的關鍵選擇

這兩個截然不同的漢臣,卻在東吳孫權的政治抉擇中重又交彙。或許正是由于孫權這一關鍵節點的失誤抉擇,導緻了三國格局的最終定型,讓荀彧和諸葛亮政治理想的差距越拉越遠,選擇也變得越發截然。

回到公元208年,曹操與劉備形成鮮明對立後,孫權面臨着一個關鍵抉擇——是聯曹抗劉,還是聯劉抗曹?這個抉擇關乎東吳的生存發展,也将深刻影響三國鼎立的最終輪廓。

作為江東牧的孫權,其政治抱負無疑是争霸一方、在亂世中謀求最大自治。而要實作這一目标,限制北方曹操的擴張就是首要之務。那麼聯合誰抗曹,對孫權的戰略利弊又如何呢?

若聯曹抗劉,形成南北對峙之勢,則劉備勢力可能會被孤立壓制在西南一隅。長期來看,這無疑讓北方曹操獲得戰略主動權,對東吳的威脅也會是以加大——屆時孫權就真的會陷入兩面受敵的困境。是以,這條路對孫權的發展空間極為不利。

反觀聯劉抗曹,形成東西對峙之勢,則可以大大牽制住北方曹操的野心。劉備集團固守西南,東吳據有長江中下遊,兩者聯手抗曹,則可互相謀求戰略縱深,也可防止北方勢力的南下。這無疑是東吳走向自治、謀求長治久安的利益最大化選擇。

當年諸葛亮洞如觀火地判斷出這一點,提出“聯吳抗曹”的政策,讓孫劉結盟成為可能。而正是在孫劉盟約五年後,曹操親率大軍南下,卻在赤壁之戰中遭到慘敗。可以說,如果不是聯吳抗曹這一戰略部署,很可能曹軍就會乘勝南下,直接吞并江東之地。東吳的自治之夢,也将破滅于此。

是以說,孫權在208年的聯盟抉擇可謂關乎生死存亡。如果他聯曹抗劉,很可能反被曹操拿下;如果他聯劉抗曹,便可在鼎立之勢中謀求自治。這一關鍵抉擇的失誤,就可能導緻整個三國格局的變數。

當然,最後的曆史并未出現如果。在諸葛亮謀略的推動下,孫劉成功建立戰略聯盟。但這也注定了三國鼎立、曹魏蠶食漢土的局面。33年後曹丕代漢稱帝,東漢正式滅亡。山河社稷從此一分為三,荀彧匡扶漢室的理想也成為泡影。而自此之後,三國你來我往的戰事就再也沒有停止過。

都是“漢臣”,諸葛亮和荀彧的選擇為什麼截然不同?

君子之風,鬥轉星移依然馨香

曆史是一部輝煌而殘酷的傳奇。當我們站在千年之後審視三國那撼天動地的曆史巨變,許多事實已難考究,許多細節也已經飄散在風裡雨裡。

我們不得而知的,還有太多太多。

不得而知諸葛亮于蜀中獨排衆議,一心扶持後主劉禅的苦衷;不得而知荀彧面對愈發瘋癫的曹操,胸中波瀾的漣漪;不得而知東吳内閣中,張昭和周瑜針鋒相對地争論的場面......這些曆史殘影,即便稍縱即逝,也已成為天邊雲煙,不留痕迹。

然而即便如此,當我們回首三國,所記得的永遠是那些獻身報國的忠烈,是保家衛國的舍生忘死。我們記着夷陵之戰裡老将龐統與董允背水一戰的悲壯,記着老鄧艾在綿薄大地上馳騁疆場的壯志淩雲。我們記着周瑜博望而終的無奈,龐統抱殘守缺的無怨......這些可歌可泣的故事,早已融入中華民族的血脈之中,成就三國不朽的傳奇色彩。

都是“漢臣”,諸葛亮和荀彧的選擇為什麼截然不同?

而當我們談及三國忠義,自然也會想起那兩位可歌可泣的漢臣——諸葛亮與荀彧。

或許他們的選擇在當時并不相同,甚至截然相左。然而時過境遷,肝膽相照的質地、報國崇高的理想,已成為千古不磨的精神印記。作為道義典範,他們的曆史定位将遠遠超出那個動蕩分裂的年代,成為中華民族道德寶庫中熠熠生輝的珍品。

正如後世詩人慨歎的那樣:“事業成敗轉頭空,道義勝迹歲月中。”

君子之風,永遠馨香于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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