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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哪裡來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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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覽現場還原了三幾“曲木抱腰”的歡宴場景,也暗示了墓中葬有三位死者(蒯樂昊/圖)

在十朝古都南京,上演過不少“古墓傳奇”,光是大學校園裡,就有許多故事:南京農業大學先後發現西晉、東晉磚室墓;南京林業大學曾是中山王徐達的家族墓;南京理工大學發現過南朝雙室并列磚築券頂墓;江甯正德學院發現明初楊慶的“鐵索懸棺”……其中規格最高的,當數南京大學發現的這座東晉帝陵,但墓主人究竟是誰,卻疑雲密布。

2023年秋冬,“帝陵迷蹤——南京大學北園東晉墓特展”在南京大學博物館舉行。行走在南大校園,漫漫青草如茵,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不時擦肩而過,在這麼陽氣豐沛的地方,你不會想到,自己腳下可能正踩着“晉代衣冠成古丘”的古丘。

你到底是哪裡來的皇帝?

蟬紋、獸面紋及兩片山形仙人騎龍紋金珰,證明墓葬是帝王級别(蒯樂昊/圖)

“北大樓的北邊,有一條小路,從西邊山牆數到第四個視窗,對應的路上會發現一個井蓋,那就是發現北園墓葬的地方。”南京大學考古系張學鋒老師說。不久之後,那個地方會樹立一塊碑石,刻上“南京大學北園東晉墓遺址”,并附上二維碼,使每個經過的南大師生都能了解這座墓葬最基本的資訊。

這座古墓發現于1972年,南京大學校内正進行防空洞設施建設,勞工在挖掘的時候,發現地下竟埋藏着一個重達五噸的明代石柱礎和一些琉璃瓦殘片,聞訊趕來的著名六朝考古專家、南京大學考古專業創始人蔣贊初教授迅速帶領師生開展搶救性發掘——跟風塵仆仆的野外發掘相比,能在自家校園裡就近實地教習,倒是一樁罕事。

令考古師生感到意外的是,南大地下的遺址還不止一座,施工隊先是意外發現了北宋治平四年(1067年)的王仁墓,此人曾是王安石的部下,接着發現明代巨石礎,可能為明代鐘樓遺物,清理完石礎之後,疊壓在其下方,一座規模宏大的東晉大墓出現了!

這座六朝時期的雙室磚墓,由墓門、甬道、主室、側室甬道、側室等部分構成,主室和側室,形成了類似“一室一廳”的格局,因為墓的主體部分被壓在南大曆史建築北大樓下方,是以發掘工作隻能從側面進行下去。墓甬道内設定兩道門,主室采用穹窿頂,側室面積較大,是六朝帝陵常見的做法。

遺憾的是,這座墓室早年已經被盜墓者攪擾過,大量随葬品被盜,墓中沒有發現印章、玉冊、磚志等包含确切文字材料、可以确定墓主身份的文物。從墓室宏大的規模形制、出土器物來看,考古界對墓主的身份有大緻的共識:确為一座東晉帝王陵墓。

雖經曆過盜掘,墓中依然出土了百餘件文物,其中卧龍陶座、卧虎陶座、玻璃杯、金銀器等,都暗示着墓主的尊貴身份。尤其是出土的四片金珰,一片為蟬紋,一片為方形獸面紋,另外兩片均為山形仙人騎龍紋,也是本次特展中最耀眼的文物之一。金蟬“居高而食潔”,又有永生寓意,晉人以此為君王冠戴。唐代閻立本繪制的《曆代帝王圖》,現存美國波士頓美術館,其中晉武帝司馬炎的冠冕上,就繪有蟬形金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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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羊陶座(蒯樂昊/圖)

據說東晉開國皇帝司馬睿衣冠南渡,初到建康,很不受當地人待見,過了一個多月都沒有當地人來拜會他,于是琅琊王氏與皇室司馬氏聯合演了一出大戲,趁三月初三百姓出遊的時節,司馬睿坐着氣派的皇家轎子,全副儀仗,打扮得光華奪目,出行隊伍後面恭恭敬敬地跟着王氏大族世家子弟,地方人士對這個盛大排場又驚又懼,趕緊先後在路邊施禮拜迎。專家認為,正是這些代表華夏正統文化的衣冠和徽章,征服了南方的士族。錢穆在他的《國史大綱》中寫道:“東晉南渡,長江流域遂正式代表着傳統的中國。”

宗白華認為,漢末魏晉六朝是中國政治上最混亂、社會最苦痛的時代,然而卻是精神史上極自由、極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濃于熱情的一個時代。繼春秋之後,六朝是又一個思想活躍,學派蜂起的時代,馮友蘭在《中國哲學史新編》裡肯定這一特殊的時間點在中國哲學史上的意義,認為魏晉玄學,是中國民族抽象思維的空前發展。

玄學之要義,必先厘清生死,這座東晉大墓中三個“曲木抱腰”的三足憑幾,暗示着三個已經離場的肉身,他們的靈魂依然在地下歡宴,亦有如金蟬般得到脫離塵土、脫殼重生的能力。這是東晉人的生死觀,但依然無法向我們指明,墓中三人到底是誰?

東晉王朝共曆11任皇帝,延綿103年,唐代許嵩撰《建康實錄》:晉十一帝,有十陵,元、明、成、哀四陵在雞籠山之陽,陰葬不起墳。康、簡文、武、安、恭五陵在鐘山之陽,亦不起墳。惟孝宗一陵在幕府山,起墳也。

根據這個記載,南京大學鼓樓校區正在雞籠山(即今南京鼓樓崗一帶)附近,因而考古學界有人主張此墓或是元、明、成、哀四帝之陵中的一座。依據血緣關系的親疏尊卑,東晉帝陵實行分區埋葬的制度,此四人以“中興正統”的嫡長子身份入葬,身份最為尊貴。按照學界認識,南京大學北園東晉墓,極可能是東晉開國皇帝晉元帝的建平陵,墓室内所葬,分别是晉元帝司馬睿和虞皇後,第三人則身份不明。

如果是的話,眼前這些蟬冠金珰,可能就是當年協助司馬睿光鮮亮相、一舉征服了南方士族的高貴道具了。所謂“以禮服人”,尊卑等級,外化為器物衣冠,以文開化。英國曆史學家費子智說,“正如君士坦丁堡,南京是上層文化的中心,也是典雅文明的最後避難所。”究竟是或不是呢?滿室文物緘默不語,留下千古謎題予今人參詳。

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蒯樂昊

責編 楊靜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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