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張譯白忙活?《狂飙》《三大隊》接連大爆,但火的都不是自己
2023年,可能是張譯困惑的一年。
好消息:
大豐收。
年初一部大爆的《狂飙》,年末一部豆瓣7.8的《三大隊》,票房已過6億。
這中間還有電影《滿江紅》《刀尖》《無價之寶》,電視劇《歡顔》《他是誰》。
壞消息:
無效播出。
雖然作品不乏口碑,也不乏熱度,但好像對張譯沒什麼加成。
反而讓他一向不錯的風評,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狂飙》裡最出圈的是張頌文。
張譯飾演的安欣,不能說演技不好,但這個正面角色反而觀衆緣最差。
到了現在的《三大隊》,片子是不錯,可是有些觀衆卻不耐煩了——
張譯怎麼現在演什麼都一個樣?
對比一看,好像從造型到人設都很相似——
忠誠、奉獻、苦情。
△ 《狂飙》裡的安欣,《他是誰》裡的衛國平,與《三大隊》裡的程兵
從無冕影帝封神到“演啥都一個樣”。
Sir并不是要跟風黑。
而是想聊聊,像張譯這樣優秀的演員,是否正在遇到瓶頸。
01
警察專業戶
2023年的張譯,似乎一直在重複。
白頭,白頭,再白頭。
算上2022年國慶檔的《萬裡歸途》。
張譯就在不停地“執行任務”。
小人物,忍辱負重,熱血難涼……一看到張譯的臉,你就知道,他又要來感動你了。
這些角色通常有兩面。
一是無奈。
面對大人物的小人物,微微駝背,整個人往内縮,點頭作揖,眼皮子耷拉,嘴皮半笑不笑,帶着讨好和無措。
二是執着。
刑偵查案,眉頭緊皺,嘴唇抿起,神色嚴肅,眼皮壓低,眼裡若有所思。
事實上,這類一股腦執行任務,投入到高尚事業中的角色,張譯之前也演過,而且也賺了不少眼淚。
比如《紅海行動》《我和我的祖國》。
隻是去年,這樣的“感動”來得過于密集了。
似乎換一套衣服,就能到另一劇組裡無縫出演。
張譯演技退步了嗎?
他的演繹貼近角色。
隻是他的角色在重複。
“警察/公安/正派專業戶”成了張譯的标簽。
這種社會角色的重複,成了觀衆的第一重審美疲勞,“張譯别再演警察了”。
張譯的警察人設,也在重複,造成了觀衆的第二重審美疲勞。
《狂飙》裡的警察類型,起碼四類。
師傅曹闖,一方面關照後生,另一方面會為了仕途當“内鬼”,正邪交雜。
李響,看起來溫吞、老好人,似乎時刻在“黑化”的邊緣徘徊,最後才發現是在隐忍負重。
楊健,前半生豪氣幹雲,後半生與黑社會勾結,甚至顯得唯唯諾諾,偷偷變壞,為生活折腰。
安欣,從一而終,熱血赤誠,說剛就剛,為了心底的正義,夫妻、師傅、戰友都可以不顧,頭發白了,依然一根筋“軸”到底。
但張譯,好像就專演一種警察。
《三大隊》裡的程兵,乍看是個跟安欣不太一樣的角色。
他比安欣更強勢、更硬氣、更有話語權。
“動!”
聲音加重,言簡意赅,說一不二。
這是剛出場的程兵。
但随着入獄、出獄、追查無果、戰友一個個離開,程兵又成了安欣——
頭發花白,依然死磕;
親友勸言,不屑一顧;
孤勇追兇,真相大白。
從京海市唯一純白的茉莉花變成刑警片裡唯一純白的茉莉花。
在角色身份與設定的雙重重複下,張譯逃離不開安欣。
特别是在國産刑偵片愈發類型化的當下,“安欣式”人物幾乎成為必備品。
問題是,安欣為什麼老是張譯?
02
“苦”系演員
從很早以前,張譯的角色就是安欣式的。
甚至可以說,張譯就是安欣本人。
抛開警察的社會身份,安欣的人物特點是什麼?
“苦”跟“軸”,越苦越軸,越軸越苦。
張譯亦如此。
“孩子你今年能不能别考表演系了?你明年再來,試一試導演系,文學系也行。”
1997年,迷上演員這一職業的張譯,從東北跑到北京考學,接連遭到軍藝的落選、中戲的“婉拒”。
不斷碰壁,不停面試。
半年多後,張譯接到了北京軍區戰友文工團的通知,以自費生的身份進入文工團。
但離演員夢依然很遙遠。
“你演戲就是個死啊!”
張譯的恩師“五大爺”在退伍前,跟張譯苦口婆心勸他别演戲了。
那時候的張譯,是團裡最不起眼的存在,跑龍套、當B角,演技不被認可。
有一次,因為外聘的女導演點名要張譯演男三号,結果整個劇組解散了。
上司說,團裡看上的演員,女導演一個都沒用,偏偏挑了幾個最不會演戲的。
當時劇組在團裡隻選了張譯,他明白上司這是在“點”自己。
對于一心想成為演員的張譯來說,周圍人的否定讓他感到苦澀。
△ 表演話劇時的張譯
但是,越是處境苦澀,越能顯出張譯的“軸”。
“劇組,我也跑過,而且一跑,就是五年。”
在一場頒獎典禮,張譯講起無人問津時期的經曆。
五年間,他跑了幾百個劇組,照片和履歷發了上千份。
“那時候,維系我作為演員身份的唯一标志,不是演戲,而恰恰就是跑劇組。”
2005年,電視劇《士兵突擊》開始選角。
這一部戲,算得上張譯的轉折點。
四年前,《士兵突擊》還是一場名為《愛爾納·突擊》的話劇。
張譯在裡頭忙裡忙外,當場記、畫外音、群演、監獄警察扮演者、袁朗B角。
△ 話劇《愛爾納·突擊》裡的張譯,隻有一句台詞:“你的時間到了。”
就是沒有一個能過足戲瘾的正兒八經的角色。
張譯隻能在散場結束後,在漆黑的劇場裡守着空蕩蕩的觀衆席,把整場戲從頭到尾演一遍。
沒有燈光,沒有觀衆,沒有喝彩,隻有自己與秉持的信念感。
演員界的“安欣”,或許在這一刻可以定調。
是以當《士兵突擊》拍成電視劇的消息傳來,張譯的軸勁兒上來了。
他給導演寫了一封3000字的自薦信,裡面列舉了自己适合劇中主角“許三多”的16點理由。
自薦信送出去的當天傍晚,張譯便接到了劇組電話,他演不了主角許三多,但如果願意,他可以出演班長史今。
史今,許三多的溫暖引路人,闆正、善良、接地氣,是安欣心軟仁慈那一面的縮影,是張譯最早給觀衆留下的深刻印象。
在視為人生夢想的演員事業上,張譯算是熬出頭了。
但在影視作品裡,張譯所飾演的人物底色,還是跟“苦”繞不開。
提起史今,少不了他退役坐車經過天安門時,口含大白兔奶糖爆哭。
《我的團長我的團》孟煩了,拖着一條瘸腿,嘴上尖酸刻薄,隻是想帶着兄弟們回家,卻看着身邊的人一個個倒下。
《北京愛情故事》石小猛,草根北漂青年,自卑過、無奈過、堕落過,在天台質問世界的一幕,讓無數面對現實低頭的人感同身受。
除了前期的作品,張譯近年來的封神成名作,更是與“苦”跟“軸”分不開。
《親愛的》裡扮演苦尋丢失的兒子的韓德忠,《一秒鐘》裡苦苦尋找留有女兒影像的張九聲。
可以說,張譯是國産苦情戲的第一大男主了。
但為什麼過去沒人煩他,嫌角色同質化,反而覺得每一個都鮮活立體、深入人心。
Sir提醒一點——
你品品,這些角色心裡的苦是啥?
《一秒鐘》《親愛的》是他失去孩子,《團長》裡的哭是壓抑太久的委屈,《北愛》是在愛情和物質的擠壓中喘不過氣來……
歸根結底——都是因為自己。
是凡人的七情六欲。
是我們每一個小人物在生活裡會遇到的那些,邁不過去的坎。
而去年裡張譯“警神”式的角色,吃的苦都是——
為了國家,為了集體,為了正義。
甚至為了大家,舍小家。
你還能十全十地共情嗎?
觀衆看到一個這樣無私的人,依然會感動。
但心裡也有了微妙的隔閡——
這演的不再是“我們”。
而是某種供我們仰望膜拜“偶像”。
03
轉型
張譯該轉型了。
似乎這就能找到張譯的破局出路。
對于類型演員而言,轉型是消減觀衆審美疲勞的一大法寶。
典型例子——“國民笑星”黃渤、沈騰都不再局限于純喜劇角色。
黃渤去演《涉過憤怒的海》,一個滿腔怒火瘋子式父親。
沈騰去演《滿江紅》,一個為了刺殺秦桧而犧牲自己的小兵。
△ 雖然沈騰在《滿江紅》裡依然充滿喜感
但對于多次轉型的張譯而言。
即使不離“苦”與“軸”的主色調。
類型化,本來是困不住他的。
在成為“警察專業戶”前,張譯還是“軍旅專業戶”和“女婿專業戶”。
《士兵突擊》《我的團長我的團》和《生死線》,經過與蘭曉龍的三次合作,張譯完成了“軍旅硬漢”的定型。
在這之後,他覺得自己該變了。
跑去《辣媽正傳》《抹布女也有春天》《嫁個老公過日子》等都市生活題材裡飾演了一系列的“小男人”。
張譯成了“國民女婿”。
2017年播出的《雞毛飛上天》,張譯在裡面飾演的陳江河,可謂是他這一類型的巅峰之作。
那段在火車裡見到自己苦尋了八年的心上人的場景,是能被寫進北影教科書級别的演技。
不可置信、反複确認、手足無措,激動到失聲,眼眶漸漸泛紅。
但在駱玉珠轉過頭來的那一刻,隻剩下咧開大牙的笑。
Sir相信,張譯絕對不是一個表演程式化的演員。
否則他不可能不經意間,就誕生那麼多活靈活現的表情包——
生活化,是張譯的長處。
可不久之後,由于張譯的演技得到廣泛認可,他的很多角色具有超強的國民度,他逐漸被國産“正劇”重視,到了近乎依賴的地步。
隻要是需要一個偉光正的任務。
就不約而同地想到找張譯——演技可靠,形象正面,路人緣好。
于是,張譯也在主演類型上進入第三次轉型,進入大規模的審美疲勞期。
他進入了宏大題材,與戰争、曆史、刑偵、公義、國家等詞語分不開。
即使他在裡頭飾演的是小人物,诠釋的大多是大愛、大義、大勇,象征的是背後的權力體系和價值觀。
同樣是曆史戰争片,“小太爺”孟煩了讓人又愛又恨,毒舌、喪氣、懦弱,還有點貪生怕死。
但就在他的退縮與前進中,人物的複雜多義、真實立體凸顯了出來。
而《狙擊手》《刀尖》裡的張譯,無論是連長還是特工,張譯都成了一個工具人,一個完成某種光榮使命的工具人。
失真懸浮的類型化,才是将張譯困住的元兇。
到了第三階段的張譯,如果他要飾演正派人物,那麼所飾演的人物無可避免地要被神聖化。
而與吳京的戰狼硬漢相比,張譯身上的“苦”與“軸”又讓他另成一派。
耶稣、西西弗斯式的殉道者。
受苦受難,但依然咬緊心中堅守的信念,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像耶稣被釘在十字架上,張憲臣被釘在十字架上,安欣也被釘在十字架上。
在這一序列的角色圖景中,張譯成了“聖父”,他飾演的警察成了“警神”。
套用最新學到的網際網路黑話,這樣的人物缺少顆粒度。
即使他的人生有着起承轉合,不過是反複沿着“得意—打擊—失意—忍辱負重—重新崛起/慷慨就義”的脈絡前進。
在看似豐富的薄殼下重複而套路、扁平而失真。
當同類的角色設定一而再再而三上演的時候,觀衆的“看膩了”,不僅是對張譯說,也是對這種複制黏貼假大空式的人物創作說。
而對于張譯來說,似乎又一次走到了轉型的關口。
不過這一次,擺在他面前的選擇顯然有限。
除了角色設定的同質化,影視市場類型片紮堆也會讓演員的戲路受困。
刑偵片、懸疑片、曆史戰争片越來越類型化,在影視市場中勢頭正勁。
在這樣的影視市場環境中,張譯很難複制之前的轉型路徑:從這一題材完全跳到另一題材。
除此之外,還因為張譯自己困住了自己。
在張譯主演的角色中,幾乎都由正派角色組成,即使是孟煩了這種讓人又愛又恨的角色,本質上還是個好人。
為數不多的例外,便是《北京愛情故事》裡追名逐利、出賣女友、出賣自我的石小猛。
而這也是張譯不那麼喜歡的角色,在采訪中他說過,這跟他的價值觀不符合。
這不是我個人心目當中的北京愛情故事
在當“國民女婿”的時候,他還說過,這類都市生活題材都是他喜歡的小人物故事,通過自己,而不是拼爹,在社會上幹幹淨淨地立足。
他隻會在非主演的影視裡選擇飾演小反派、小壞蛋。
《老炮兒》裡的城管,看時勢欺軟怕硬;《我不是潘金蓮》裡的賈聰明,谄媚讨好帶着狡黠;《繡春刀2》裡的陸文昭,亦正亦邪,好壞莫辨。
近年來最為貼近反派的角色,莫過于《滿江紅》裡的何立。
看起來雲淡風輕,還面帶笑意,眼角微眯,一聲拉長的“诶——”,充滿千繞百轉的玩味。
一個帶着狡猾的、善于攻心的、喜歡玩弄他人于股掌的陰狠反派。
他都能活靈活現。
可價值觀和道德感,仍然成為了橫在張譯演員轉型之路上的一條杠。
提起主演過的反派,他還八九不離石小猛。
這樣軸的、堅守着某一正義信念的張譯,活脫脫的演員版安欣。
但是,當“好人”越來越模闆化、臉譜化的時候,連張譯都在自我複制的時候。
死守着主演”好人“的張譯,遲早迎來更大一輪的質疑。
張譯,你是演員啊。
不應該固化在某一種角色裡。
因為電影本該是多彩和複雜,如果一味是道德觀先行,那麼怎能不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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