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茲别克斯坦的木伊那克，這裡原先的水域已經消失，裸露的河床底部隻有沙鹽沉積物。本地一個叫阿拉誇托父的中年男人說，他最後一次在這裡遊泳還是五六歲的時候。
要知道，這裡在不到100年之前，還是一個面積将近7萬平方千米，養活了7000萬人的世界第四大湖。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它發生了如此觸目驚心的變化？
（鹹海岸邊的木伊那克，原本的水域變成了沙漠）
水、農業區、灌溉
不管是阿拉爾斯克還是木伊那克，兩個地方所面對其實是同一片水域——鹹海。
然而時過境遷，阿拉爾斯克地區的鹹海水域正在緩慢恢複，而木伊那克所在的區域，所有的水都徹底消失不見。
鹹海，大多數中國人從地理課本中知道的名字。在人們的認知中，它是世界上幾大内陸湖泊之一。
它的面積約為6.7萬平方公裡，至少在我們的認知中，鹹海沒有變過。可在過去的幾十年裡，鹹海其實一直在縮小，并最終在本世紀幾乎消失不見。一切的背後，又都是人為因素。
鹹海屬于内陸湖泊，隻有流進水而沒有流出水，它的主要河流有兩條。一條是阿姆河位于南部鹹海區域，另一條是錫爾河位于北部區域。
阿姆河的流域面積超過了46萬平方公裡，錫爾河的流域面積将近22萬平方公裡。兩條河流，既給鹹海注入了水源，也是河流兩岸群眾最大的生命源泉。
鹹海所在的地區光照充足，這一地區非常适合種植棉花、葡萄甚至水稻。從社會曆史的角度看，上世紀90年代前，鹹海所在的地區還屬于蘇聯，這一地區由此便成為蘇聯時期大力發展灌溉農業的區域。
還在20世紀中葉，蘇聯推行了“白銀計劃”，将鹹海所在的區域，打造成了棉花、蔬菜和瓜果的重要種植基地。
從此，這一地區開始大力修建水利設施。阿姆河和錫爾河的幹流以及支流上，建立起了一系列的水庫和運河。
比較大型的水庫，有位于瓦赫什河（阿姆河支流）上的羅貢水庫和努列克水庫。大型的灌溉運河，則是卡拉庫姆運河。
錫爾河上，則有托克托古爾水庫、凱拉庫姆斯克水庫、恰爾達林水庫，以及其他一些遍布各處的大型灌溉網。
這些水利設施的出現，從50年代開始到80年代，使得當地的灌溉面積不斷增加。截止到1987年，這一地區灌溉耕地的總面積占到了86.7%。其中，棉花占灌溉耕地的50.8%。
（上世紀80年代的鹹海）
烏茲别克斯坦一舉成為中亞地區棉花産量最大的國家，其棉花種植面積，占國内耕地總面積的60.3%。此外，塔吉克斯坦和土庫曼斯坦，這期間棉花的種植面積也超過了50%。
大面積的耕作區域出現，劫奪了原本流往鹹海裡的水。比如卡拉庫姆運河，它将流入鹹海三分之一的水截流了。而在整個阿姆河流域，由于灌溉網絡的不斷汲取，該河流的徑流量，至少被截流了80%。
在興修水利發展農業之初，本地人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随着棉花、瓜果以及水稻産量的不斷走高，卡拉庫姆運河流域的人口增加了，整個鹹海地區的人口以及城市化程序也開啟了。
然而，随着水源被長年累月的截流，流入鹹海的水越來越少，惡化的生态環境開始逐漸顯現。
降低的水位和消失的漁業
在烏茲别克斯坦的木伊那克，原本鹹海裡還有水的時候，這裡是繁華的漁業基地，高峰時期當地有三萬以上的人從事漁業工作。
然而随着灌溉使用水源、人口增加、城市化、工業化等使用水源，使得鹹海裡的水，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下降。
資料顯示，從1959年到1987年的28年時間裡，鹹海周邊區域的人口增長了1.3倍。大量新增的人口，以串珠狀都分布在河流沿岸地區。
随着人口的過快增加，工業化程序的速度也在加快，相比以往這一地區的工業産值增加了4.5倍。
人多了，糧食需求也在增加，反過來又會進一步促使人們去灌溉耕種。不斷加快的工業化程序，也加大了水資源壓力。多重因素的影響，導緻這裡的環境不堪重負。
通過資料對比就能看出來。20世紀初，阿姆河的人為引水量不到7%，然而到了50年代中期，就增加到了15%，到了70年代更是猛增了70%。
錫爾河的情況則更嚴重，從20世紀70年代中期開始，整條河流已經沒有水再流入鹹海了。
到80年代，鹹海已經沒有穩定的流入水源了。而事實上，從60年代開始，鹹海的水位就開始持續下降。
1960年的時候，鹹海的水位高程還有53米，到了1987年，則下降到了40.3米。水位的持續下降，不但使得一些淺水區域率先沒水了，由于水量的不斷蒸發也使得水的鹽度進一步增加。
鹹海因為沒有流出水外加蒸發的緣故，本就是鹹水湖，但過去因為水流入的緣故，鹽度還維持在一個相對較低的水準。
從上世紀60年代開始，鹽度平衡被打破。20多年的變化，鹽度從原來的10‰，增加到了24‰。在一些惡化嚴重的區域，甚至達到了28‰到30‰。
水鹽平衡被打破，鹹海裡原有的浮遊生物、有機質乃至各類營養便持續減少。魚類沒有了食物，便開始逐漸下降。
這還僅僅是其一，因為大量水庫的存在，破壞了魚類的洄遊路線，進而嚴重影響了魚類的産卵和繁殖。魚每年繁殖的時候，需要通過河流洄遊到上遊區域産卵，水庫阻擋了魚類的路線，進而使得魚類資源減少的速度更快。
資料顯示，上世紀60年代之前，鹹海中至少有20種經濟魚類，每年的捕撈量超過了35000噸，是中亞地區僅次于厲害的内陸漁業基地。
到了70年代末期，這一地區的年捕撈量減産到了10000噸。到了80年代，更是連3000噸都不到了。漁民失業，原有的漁港荒廢消失，鹹海上的航運業也不複存在。
這還僅僅是鹹海的情況，随着生态的進一步惡化，原先的灌溉區域以及河口三角洲一帶的環境，也遭到了反噬。
沼澤、森林、耕地變成了鹽堿地
上世紀60年代之前，阿姆河口三角洲一帶還有大片的沼澤地，也就是濕地景觀。随着流入鹹海的水減少，濕地面積在退化，海岸線逐漸後退。
海岸線後退的速度每年達到了50米以上，個别年份甚至能達到80米以上。三角洲消失不見，與之相連的很多小型湖泊也都先後幹涸。濕地區域原本大量的植被，也因為缺水而枯死和消失了。
最終，新裸露出來的海岸線，逐漸鹽堿化和沙漠化。到70年代末，已經沙漠化的面積在持續增加，并且最終影響到了距離鹹海更遠的草場。
當然，最終的反噬都會到達人類身上。阿姆河和錫爾河的流量持續減少，大量的農藥殘留沉積在了中下遊的河床。
20世紀的時候，DDT和枯葉劑這種毒性更強的農藥還在使用，而沉積在河床裡的殘留，則嚴重污染了沿河流域的飲用水。
比如位于阿姆河三角洲地區的努庫斯，其飲用水的礦化度和污染超過了衛生标準。由此帶來的影響是，這一地區嬰兒的夭折率遠高于其他地區。
除了夭折外，兒童畸形的機率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也在增加。到上世紀90年代，該地區的腎病發病率增加了9倍，癌症的發病率增加了4倍。
原本引以為傲的棉花種植業也不複存在，沙塵天氣越來越大，而且還是鹽沙塵。每年的強沙塵暴天氣，不但影響鹹海周邊地區，方圓100公裡的群眾都受到了影響，甚至能夠波及700公裡外的地區。
比如在鹹海南岸的一些群眾，因為沙塵的影響，呼吸疾病和眼病的發病率居高不下。可以耕種的土地，也逐漸發生了鹽堿化。
有解決方案嗎
原本，人們就是想截流一點水來種地，可大自然的反噬在幾十年的時間竟然如此厲害。
鹹海周邊區域環境在惡化的同時，鹹海自身的水域面積也在不斷萎縮。持續至今的影響，鹹海的水域面積縮小了90%以上。也就是說，鹹海已經事實上消失了。
不過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人們開始逐漸重視這一問題。在世界銀行的介入下，8700萬美元的資金支援哈薩克斯坦治理鹹海。
此後經過多年的治理，哈薩克斯坦境内的鹹海北部區域，水位開始緩慢回升，原本後退了75公裡的海岸線，到2015年的時候，又向前回進了58公裡。
然而，鹹海南部區域的情況就不一樣了，治理不見任何成效，水域幹涸的趨勢還在繼續。文章開頭所提到的木伊那克，就處于南鹹海所在的區域。
雖然在鹹海的治理上，近年來中亞各國已經達成了廣泛共識，但由于水資源的進一步匮乏，鹹海周邊涉及到的國家，在面對如何治理的問題時，采取的步調以及觀念并不一緻。
比如位于瓦赫什河上的羅貢水庫，現在它是在塔吉克斯坦境内。蘇聯時期該水庫處于修建狀态，而現在的塔吉克斯坦，想徹底将其建好，以緩解國内的用電壓力。
然而這樣一來，位于下遊的烏茲别克斯坦就不願意了。鹹海的惡化，已經讓烏茲别克斯坦的水源減少，若是上遊的水庫再繼續運作的話，非但環境不能扭轉，國内的農業還會進一步受損。
是以圍繞該水庫是否修建問題，近年來烏茲别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的沖突日益加深。在這種情形下，鹹海的治理不容樂觀。
結語
從曆史上看，多年來人類一直在走先破壞後治理的路子，而且幾乎從不汲取他人犯過錯誤教訓。
鹹海生态環境的惡化就是最典型的例子。此前，作為烏茲别克斯坦的總統，卡裡莫夫曾悲觀的說過，要讓鹹海恢複原來的面貌已經不可能了，而接下來要做的，是盡量降低惡化的環境對沿岸數百萬群眾的影響。
如何去緩解，接下來要看鹹海周邊國家會采取哪些措施。而由此地産生的鹽沙塵，不但繼續在中亞肆虐，而且已經在全世界擴散，甚至都越過大洋飄到美洲了。可見，鹹海的未來怎麼樣，不光會影響到沿岸的人，最終還會影響到全世界。
參考資料：
《鹹海危機的起因與解決途徑》 地理研究 1991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