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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起義?你要自由?那你就是在搞種族滅絕。

作者:西西弗評論

1

對哈馬斯-以色列的沖突,我的立場和中國官方一樣,譴責一切對平民的襲擊,既譴責哈馬斯,也譴責以色列的襲擊平民的行為。

雖然立場是中立的,但如果了解加沙地帶巴勒斯坦人的現狀,很難不同情巴勒斯坦人。巴勒斯坦人的悲慘,并不隻是毫無希望的生活,以色列的空襲轟炸,這些肉體上的痛苦各種媒體也有報道。我認為,更加悲慘的,是巴勒斯坦人精神的無助和冤屈。

已經都慘成這樣了,被揍成這樣了,連抱怨幾句叫兩聲都不被允許。巴勒斯坦人和同情巴勒斯坦人喊兩句口号,都被抹黑成巴勒斯坦人要對猶太人搞種族滅絕。

這次哈以沖突是挺好的機會讓我們了解世界。猶太人力量确實強大,幾乎完全支配西方世界話語權。不做掩飾,簡單直接。這次事件讓我們看到西方主流是如何利用話語和媒體霸權,指鹿為馬,颠倒黑白。

西方主流輿論的常見做法,就是先設定一個十惡不赦的詞,這次用的是種族滅絕(genocide)。

種族滅絕肯定是十惡不赦的,反人類的。誰也不能為種族滅絕辯護 ,必須立場鮮明,堅定毫不猶豫的譴責種族滅絕(genocide)

這沒啥問題,種族滅絕行為,和宣揚種族滅絕,确實應該被譴責。但是,什麼行為算種族滅絕(genocide)?這個定義權在西方主流輿論手裡。說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說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

2

讓我們從三位大學校長在國會的聽證會說起。參見:

https://rollcall.com/2023/12/13/transcript-what-harvard-mit-and-penn-presidents-said-at-antisemitism-hearing/

這個聽證會中,共出現了十九次種族滅絕(genocide)。聽證會的主題就是指責三所大學的同情巴勒斯坦的學生,宣揚對猶太人的種族滅絕。而三所大學沒有無條件的,毫不猶豫的譴責和處罰學生。

然而,學生做了什麼事情,以至于議員認為學生在鼓吹種族滅絕呢?

整個聽證會,一共十九處種族滅絕(genocide), 沒有一句關于符合正常人認知的種族滅絕(genocide)的陳述。

你想起義?你要自由?那你就是在搞種族滅絕。

麻省理工的校長也說我在學校中沒有聽到任何關于宣揚對猶太人種族滅絕的言論。議員反問,你聽到了“起義(intifada)”的呼聲嗎?

如果議員的問題是“您和您的機構是否譴責反猶太主義并呼籲對猶太人進行種族滅絕?” 三人都會回答:“是的。” 這一點實際上已經在之前的證詞中得到了證明。

然而,真正的陷阱是:議員要三位校長做的,不是譴責種族滅絕,而是承認是議員對種族滅絕的定義。校長不願意承認,也不願意否認,聽證會就在各種繞圈子回避。

整個聽證會,關于宣揚種族滅絕的指控,隻有一個詞 - Intifada(起義),和一句話 - from the river to the sea (從河到海)。議員們認為,提到這個詞,這句話,就是宣揚要對猶太人搞種族滅絕。

聽證會中,出現了十四次起義(intifada),五次從河到海(from the river to the sea)。

這個詞,這句話,從字面上,有任何要對猶太人搞種族滅絕的意思嗎?

3

起義(Intifada)這個詞的阿拉伯語原意是搖動,擺脫。這個詞彙的出現,遠在巴以沖突之前。伊拉克、蘇丹、埃及、西撒哈拉這個詞用于描述那些反對暴君和殖民者的反抗。但最近,這個詞确實與以色列-巴勒斯坦沖突最相關。

幾代人以來,巴勒斯坦人一直試圖以非暴力和暴力方式“擺脫”以色列對巴勒斯坦領土的軍事占領。在這種背景下,“起義”是一個合适的翻譯。

第一次起義(Intifada) 始于1987年,最初的特點是非暴力反抗、罷工、抵制和塗鴉。抗議活動變得暴力,包括投擲石塊、燃燒瓶。因為巴勒斯坦人主要的暴力抗議方式是扔石頭,第一次起義也被稱為石頭起義。以色列人對此的應對是,實彈射擊。到1993年第一次起義結束時,有一百多名以色列人和一千多名巴勒斯坦人被殺。

第二次 起義從 2000 年持續到 2005 年,比第一次起義更加暴力。以色列軍隊的空襲和炮擊遭遇了巴勒斯坦人的火箭襲擊和自殺性爆炸。超過 1,000 名以色列人和 3,000 至 5,000 名巴勒斯坦人被殺。

不可否認,起義(Intifada)帶有暴力含義,那些在大學校園使用這個詞的人都明白這一點。但這些并不是種族滅絕的呼籲。他們呼籲對數十年來以色列的軍事占領進行抵抗,包括武裝抵抗,根據國際法,以色列的這種占領被廣泛認為是非法的。巴勒斯坦人的暴力抵抗是否合法是一個問題,但是“起義”絕對不能與種族滅絕畫等号。

普林斯頓大學巴勒斯坦裔新聞學教授達烏德·庫塔布認為:1988 年,丹·費舍爾 (Dan Fisher) 是最早讓“起義”這個詞在美國和英語世界家喻戶曉的人之一。這個詞從來都不是種族滅絕的意思,它的目标不是猶太人,而是以色列的非法占領——正如1967年通過的聯合國安理會第242号決議所說,“不允許通過戰争擷取土地” 。

起義(Intifada)并不意味着種族滅絕。阿拉伯語對此有自己的術語“ibadah jama'iyah”,但該術語并未出現在抗議活動中。相反,它用于描述大屠殺、盧旺達種族滅絕和亞美尼亞種族滅絕等曆史事件。

三位校長為什麼聽證會上繞圈子。大家可以想想,如果承認了“被占領者的起義,等于被占領者要對占領者實施種族滅絕",這意味着什麼。

4

從河到海這個句子的全句是, “From the river to the sea, Palestine will be free.” (從河到海,巴勒斯坦會獲得自由。)河是約旦河,海是地中海。從河到海,就是目前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領土。

這句話裡面,有一點巴勒斯坦要對猶太人搞種族滅絕的意思嗎?

西方輿論,宣稱哈馬斯用過這句話,是以就是要搞種族滅絕。真實情況是什麼呢?哈馬斯在2017年的哈馬斯憲章中确實有類似的描述:

“巴勒斯坦土地”标題下(第 2 段),檔案列出了巴勒斯坦的地理邊界,“東起約旦河,西至地中海,西起納古拉角”。北至烏姆拉什拉什南”。

這是一個領土的描述,怎麼就是種族滅絕了?再說了,該憲章寫的清清楚楚:

在“占領和政治解決方案的立場”(第 18 至 23 段)标題下描述了兩國解決方案,即按照 1967 年邊界建立一個以耶路撒冷為首都的獨立巴勒斯坦國,作為“國家共識的公式”,但不放棄對整個巴勒斯坦“從河流到海洋”的主權要求,并且“不妥協對猶太複國主義實體的拒絕”。

哈馬斯願意接受按照1967年邊界的兩國方案。這個是聯合國以及中國的立場有啥差別呢?隻是哈馬斯不願意放棄主權要求,仍然拒絕承認以色列的占領是合法的。

哈馬斯都願意接受兩國方案和1967年邊界的現實了,隻是不放棄主權聲索,在西方主流輿論眼中,這就等同于要對猶太人搞種族滅絕。

另外一個非常搞笑的事情,這個“從河到海”的說法,本來就是猶太複國主義者提出來的。根據美國曆史學家Robin DG Kelley 的說法,這句話“最初是猶太複國主義的口号,标志着以色列的邊界”。以色列裔美國曆史學家奧馬爾·巴托夫 (Omer Bartov)指出,猶太複國主義者使用這種語言的時間早于 1948 年以色列國成立,始于弗拉基米爾·雅博廷斯基 ( Vladimir Jabotinski)上司的猶太複國主義運動.

内塔尼亞胡所在的利庫德集團最終的黨綱,也有這句話。原文是“在大海和約旦(河)之間,隻有以色列擁有主權”(between the Sea and the Jordan there will only be Israeli sovereignty.)

你想起義?你要自由?那你就是在搞種族滅絕。

2014年,以色列政治家阿裡爾表示,“約旦河和地中海之間将隻有一個國家,那就是以色列。” 以色列總理、利庫德集團的本傑明·内塔尼亞胡在演講中使用過該短語。其他以色列政客最近也使用了類似的措辭。

我們可以比較巴勒斯坦和以色列的口号:

巴勒斯坦:“從河到海,巴勒斯坦會獲得自由。”

以色列:“從海到河,隻有以色列擁有主權。”

到底哪一句口号更像要搞種族滅絕呢?

從河到海,已經被西方主流認為是巴勒斯坦對猶太人的種族滅絕口号,在多個國家,喊這個口号,就等于犯罪。

5

哈馬斯武力殺害平民确實應該被譴責。但殺害了1000多名以色列人,似乎也夠不上要對猶太人搞種族滅絕。

然而,不僅于此:

巴勒斯坦人抵抗就是要對猶太人搞種族滅絕。

巴勒斯坦人扔石頭就是要對猶太人搞種族滅絕。

巴勒斯坦人喊起義口号就是鼓吹要對猶太人搞種族滅絕。

巴勒斯坦人要求獲得自由也是鼓吹要對猶太人搞種族滅絕

到底巴勒斯坦人幹啥,不算要對猶太人搞種族滅絕呢?是不是巴勒斯坦人活着,就意味着要對猶太人搞種族滅絕。

巴勒斯坦人太難了,太慘了。

在西方主流眼中,巴勒斯坦人或同情巴勒斯坦的人,拉個橫幅就是鼓吹種族滅絕。

你想起義?你要自由?那你就是在搞種族滅絕。

而以色列狂轟濫炸,殺死兩萬加沙人,數千名兒童,并不算種族滅絕

你想起義?你要自由?那你就是在搞種族滅絕。
你想起義?你要自由?那你就是在搞種族滅絕。

我本來不是一個很有同情心的人,也不太能共情。國際政治領域,更是一個100%現實主義者。但巴勒斯坦人實在太慘了,太慘了。

巴勒斯坦人被欺負的太慘了。不僅僅是被占領,而是完全沒有任何話語權。

巴勒斯坦人或者同情巴勒斯坦的人,喊起義這個口号,就被定義成要對猶太人搞種族滅絕。喊從河到海,巴勒斯坦終将自由,也被定義成要對猶太人搞種族滅絕。

巴勒斯坦人不僅僅沒有了主權,連發聲都無法發聲。

哈以沖突和中國的抗日戰争對比并不合适,但我忍不住會代入去想。如果,抗日戰争,我們失敗了,中國被日本占領。

在國際輿論場上,中國人面臨這樣一種局面。

唱義勇軍進行曲,呼籲抵抗,就等于中國宣揚要對日本搞種族滅絕。

喊一句中國終将自由的口号,就等于中國宣揚要對日本搞種族滅絕。

中國願意事實接受日本對中國一大半領土的實際占領,隻是不承認這種占領是合法的,還是中國要對日本搞種族滅絕。

那時的中國人,得憋屈成啥樣呀。

當然,現在西方主流輿論污蔑中國也沒停,一直污蔑中國在搞種族滅絕。但大部分中國人,隻是把這個當成笑話,當成路邊的瘋狗狂吠。

但巴勒斯坦人不一樣。他們真的是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爬都爬不起來,躺在全副武裝膀大腰圓的以色列腳下。還被千夫所指 - “你居然想對以色列猶太人搞種族滅絕。”

巴勒斯坦人太慘了。我要是巴勒斯坦人,一定認為這個世界暗無天日,沒有公理,沒有天道。

這是現代版的指鹿為馬,颠倒黑白。這次的巴以沖突,也讓我們了解今日世界的殘酷,了解掌握了話語權的西方和猶太人,能幹出多麼不要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