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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16歲少年闖關東,患瘧疾沒錢自己設法治病,方法古怪匪夷所思

作者:晚上沒下雨
亂世16歲少年闖關東,患瘧疾沒錢自己設法治病,方法古怪匪夷所思

闖關東的山東人

在山東牟平一帶,流傳着這樣的諺語:“窮走江南,富走京,死逼梁山下關東。”

1941年初牟平午極鄉西港村的徐國通16歲。舊曆年剛過,大概是初三初四,爺爺在炕頭上對一家人說了許多感歎的話。

爺爺說:“咱家是西塂村人口最多的。全家共18口,吃不飽怎麼辦?不能瞪着眼餓死。”接着又說:“徐德忠從關東回家省親,他說到那裡可以混飯吃。”三叔徐永昌接過爺爺的話說:“對,說不定還能發财。”徐國通動了心,說:“我跟三叔去。”母親不同意,但徐國通非跟去不可。

爺爺他沉思了一會兒說:“人挪活,樹挪死,不能瞪着眼等餓死,就叫昌子(三叔乳名)和醜子(徐國通乳名)跟徐忠德走吧!帶走兩張吃飯的嘴,饒口飯,别人也好過些。”爺爺是一家之主,他發話誰也不敢再吭聲了。那會兒的日子也真是沒法過,吃了今天明天沒着落,吃了上頓愁下頓,餓的腿腳都軟了,浮腫了。

第二天徐忠德來了,說他明天就走。爺爺叫他先走,讓徐國通和他三叔再等幾天。徐忠德就交待了行走的路線,說是先到煙台坐船到大連,再從大連坐火車到安東,下車後到東坎子福升棧就能找到他,連路費大概多少錢都交待了。

爺爺要他們後走,一來是家境貧窮,得要設法籌借兩個人的路費,二來這一走山高路遠,他老人家要交待幾句。十天後,叔侄倆啟程了。臨走前爺爺、奶奶一再交待路上要小心,出去不管做什麼事都要守規矩,還說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不要敗壞名譽......

叔侄倆各自背了一條小被子,步行兩天走了140裡到了煙台附近,住在高陵村的一個小客店,通鋪。晚上兩個人在低聲閑聊:“東面昆夾山裡有八路軍,要小心點。”這讓徐國通想起讀書時,八路軍抓國民黨區長的事,一晚上迷迷糊糊,腦子裡盡是關于八路軍的事。

第二天晚上到了煙台,也是住小店,吃的還是從家裡帶的玉米餅子。當晚,國通瀉肚子,舍不得買藥吃一直硬扛着。第三天,叔侄倆上了船。

他們買的是五等艙,在船最底層。船艙裡人挨人擠得滿滿的,根本沒地兒躺下。船開後有許多人暈船嘔吐,氣味非常難聞,徐國通和三叔雖都不暈船,卻被人家吐了一身。

清晨,他們到了大連。因為囊中羞澀又急着趕路,叔侄倆沒有住店,直接去了火車站。兩人坐在候車室地下。三叔去買火車票,過了好久才回來,說是帶的錢不夠了,差兩毛錢,怎麼哀求售票的都不行。這可怎麼辦?

三叔背起行李領着徐國通,在候車室裡跟人挨個作揖讨錢,直說差幾毛錢買不到車票,讨了二十幾個人分文未得。最後遇到一個戴着禮帽和眼鏡的男人,慷慨地給了一進制錢(滿洲币)給了三叔,三叔作了幾個揖連聲說:“多謝老爺,多謝老爺!”

徐國通留意到他佩帶着一枚标着什麼學校的胸牌,像是一位老師。因為這件事,此後徐國通對所有教師都很有好感。有了這一進制恩賜,三叔買到了火車票,又買了兩個大餅,叔侄倆就着大餅一直吃到了安東,在車上沒再挨餓。

從安東下火車,兩人邊走邊打聽東坎子在哪兒,走了大約二十幾分鐘,到了東坎子路,又向人打聽“福升棧”,那人用手指着一家小店鋪說:“那不就是嘛。”隻見一處小平房,門口挂了一個小牌,上寫“福升棧”仨字,這仨字還沒有徐國通寫得好,

三叔敲了門,出來一位中年婦女問,說明情況後,領着他們進去了。一會兒徐忠德來了,簡單叙談了幾句,把他們領到一個小房間,裡面支了一張木闆床,能躺下兩個人,叔侄倆就住下了。稍會兒掌櫃的來了。掌櫃的名叫張孟德,是他們鄰村澤上村人,擺輩徐國通應該叫爺爺。那位中年婦女就是他的夫人。

這個客棧是夫妻店,住店的都是些貧窮的流動人員,有逃荒到安東找事做的,有鄉下人進城辦事的。叔侄倆約住了十幾天,徐忠德和張孟福過來,說是給三叔找了個事,到火柴杆公司擡木頭和曬火柴杆,是個出力氣的活。三叔聽了很高興,有活幹了,工錢還不算少。徐忠德說:“醜子就在福升棧幹活,吃櫃上的,每年給十元錢。”徐國通也樂意,有飯吃,顧得住這張嘴就行。當時的十元錢隻能買豬皮底的布鞋兩雙。

就這樣,他們就在當時“滿洲國”的安東落住腳了。

每天早晨起來,徐國通打掃所有房間,共七個房間和一個吊鋪。一天三頓飯掌櫃娘做,徐國通劈柴、燒火。每天要挑八擔水,還要抱孩子(掌櫃的有個兩歲的小姑娘),晚飯後直到十一點負責接住客,安排床位,還要幫助記賬打算盤。

客棧的收入很少,除了交房租外所剩也僅能維持生活。每天算完賬,忙完活計,徐國通就住在大門口那間屋裡面靠牆的小木闆床上,準備随時接迎客人。一天到晚,周而複始。

他所要幹的活很多很雜,也非常累,但是能吃飽。每天都吃玉米餅子和高粱面,偶爾還能吃頓大米。在當時的僞滿洲,老百姓吃大米是非法的,要偷着吃。

最難熬的是冬天。天特别冷,晚上躺在沒有褥子硬邦邦的木闆床上,蓋着僅有的一條又窄又短的小薄被,徐國通掖住左邊露右邊,蓋住腳露膀,蓋住膀露腳。那兩年的兩個冬天,他凍得幾乎每天腿肚子都抽筋,疼痛難忍,身子縮成一團。

1942年夏,徐國通患了虐疾病,一連折磨了三個月。這病很折磨人也很奇怪,隔一天發作一次,都是下午兩點左右開始到晚七點左右結束。發病時先是冷得渾身發抖,咬牙嗑齒,繼而發高燒,燒得不省人事。

但這種病并不影響食欲。有食欲能吃飯就得幹活,除發病時間外,所有活計得照幹不誤。就這樣,徐國通一天天地消瘦下來。右鄰一位好心的大娘問:“看你病的又瘦又黃,怎麼還挑水?”徐國通沒吱聲。不幹活吃什麼呢?

張孟福雖然是老鄉,但主人的身份表現得非常明顯。有幾次見他幹活慢,就說:“你是否準備背算盤?”起初徐國通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一位住店的山東老鄉告訴他:“就是算了賬,把你辭退了!”徐國通得知後非常傷心。有次徐國通發高燒醒後,一個山東客人問:“怎麼,你媽死了嗎?”徐國通說:“沒有呀。”“那你為什麼哭你媽?”原來他高燒時說了這麼些胡話。

看他病的嚴重,客人和鄰居告訴他很多治療方法。有人提議讓他去老天祥藥店買一付金雞納霜吃,這個徐國通也知道,但得花兩毛錢。有人說是看到有花轎經過,沖着轎鑽進轎杆裡,病就會好。于是,徐國通就去鑽轎杆,結果被轎夫連罵帶搡頂了出去。

又有人出主意讓他去沖喪,就是當擡死人的棺材經過時,沖進擡杆之間。徐國通又如言而行,被擡夫一腳踢了出去。還有人說在河邊走,後面跟個人,把他推到河裡把病吓跑,等等等等,這些辦法他一一試過,都無濟于事。

到了第三個月,徐國通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實在是抗不住了,這才下決心向掌櫃的借了兩毛錢,買了一付金雞納霜藥,吃了後很見效,病就逐漸的好了起來。

誰知到了年底,掌櫃的還是把他辭退了。此前兩個月,他三叔已被工廠辭退,到遼陽市弓長嶺礦山做了個賣醬油的小販。

和掌櫃的算了賬後,徐國通還剩下幾元錢,就買了車票去遼陽找三叔。社會很混亂,他好不容易到了弓長嶺,三叔說:“回家吧,這裡不能在呆了,我賺了幾個錢,路費夠了還有餘錢。”

叔侄倆決定還是到安東辦理回山東的手續,因為有徐忠德張孟福等老鄉,辦手續比價容易些,沒想到了安東,一場大禍逼過來了。

到安東後,他們仍住在張孟福的客店裡,每天兩毛錢的房費。三叔算算身上的錢,除車船費和路上吃飯外還有剩餘,就買了一匹白棉布準備帶回家去。他們哪知道買棉布也是經濟犯罪。

布買回來的當天晚上,日僞憲兵查店,從床底下把白布拖出來,問:“是誰的?”三叔說:“是我的。”那些憲兵上來就打了三叔幾個巴掌,而後連人帶布都帶走了。徐國通吓壞了,呆呆的站着,隻是恐慌,一點辦法也沒有。

三叔被帶到哪裡去了,會怎麼樣?他不知所措,請張孟福給打聽消息,也打聽不到。七八天過去了,他還得吃住,怎麼辦呢?徐國通想起自己還有八九元錢,又借了老鄉幾元錢,就跟着人買破衣服到鄉下賣,還算幸運,這一趟下來賺了二十元,暫時吃住是不愁了,但他的最大心事還是找三叔的下落。

約過了二十天,晚飯後,鄰居木材公司經理邱珍堂到福升棧找他,說他叔有消息了,押在鴨綠江邊的監獄裡,親屬可以送飯。

徐國通欣喜萬分,第二天到街上買了兩個燒餅,又買了點蝦醬夾在餅裡。獄吏們一個個的檢查飯筐,當檢查徐國通的飯筐時,發現餅子裡有蝦醬就一腳踢翻,倆燒餅轱辘着滾出很遠,徐國通吓得拔腿就跑了,飯也沒給送上。

第二天他再次去送飯,隻送燒餅。獄吏叫了名字,三叔爬了過來,抓住鐵欄杆喊徐國通。徐國通把兩個燒餅遞進去,三叔抓住燒餅,兩眼直直地看着徐國通,徐國通止不住的心酸,眼淚模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獄吏吆喝着把徐國通推走。他邊退邊目不轉睛地看着三叔,那種剜心之痛無法形容。

之後每天早、中、晚徐國通都去給三叔送飯,看到三叔消瘦的臉龐和長滿的胡須,徐國通痛苦極了,無奈,無助,無望幾乎到了極限,卻沒有眼淚了。

徐國通已經十七歲了,也開始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每天都付給張孟福兩角錢的房費,但張孟福卻仁慈地拒絕了,為此徐國通很受感動,覺得張孟福畢竟是個好人,有善心。兩年後,1945年10月,徐國通随軍挺進東北,再次來到安東市時,還專門打聽過他,知情人說他兩口一年前帶着小女孩挑着擔子做小生意去了,過着流浪生活。

送了十餘天飯後,不知什麼原因監獄禁止送飯了。這期間徐國通又倒賣了一次破衣服,賺了十元多。當他從鄉下販衣回到福升棧,邱珍堂手裡拿着根皮尺,急沖沖的找來:“孩子,這可好了,隻要有擔保人,就可以取保你三叔了!”

徐國通是後來才知道他既是小木材公司經理,又是造船廠技師,老家在文登,和他們是老鄉。他比徐國通三叔大十餘歲,是以徐國通稱呼他爺爺。徐國通說:“爺爺,那我找誰擔保呢?”邱珍堂說:“可以擔保。”徐國通聽後非常高興,趕忙給他下跪感恩。他把徐國通扶起來說:“不要這樣。”

第二天邱珍堂就把三叔領回到了福升棧。叔侄相見悲喜交加,彼此緊緊抱住。三叔滿嘴胡須,頭發又長又亂,衣服又髒又皺。他說在監獄裡得了傷寒病,這會兒身上直發冷。下午他們去澡堂洗了澡,到舊衣攤買了兩件大褂,又去理發館理了發,還去照了相。相片上叔侄倆都很精神,一點也看不出剛遭過劫難。

到了第三天,叔侄倆到街上買了二斤大海米(幹蝦仁)去感謝邱珍堂,邱珍堂說什麼也不收。回到店裡,三叔說給張孟福聽,張孟福說他不是不收,大概是嫌少!三叔趕忙又去買了二斤,共四斤再次送去,并再三請求收下,結果他真的收下了。由此三叔醒悟了,給張孟福也送了二斤去,果然,他也收下了。

三叔想念徐忠德,決定要去看望他。原本想他在關東發了财,到了安東後才知道,他在安東市西九十裡路的鄉下,租了兩間房,老伴操勞家務照料兩個孩子,他往返于安東與大東溝之間走門串戶收豬鬃,然後理成一束一束再賣給店鋪,賺幾個錢勉強維持生活。

叔侄倆走了一天半的路才走到徐家。徐忠德夫妻倆非常熱情,騰出一間房讓他們住着,還給做了飯吃,可這時三叔傷寒病重,卧床不起了。徐忠德說:“醜,你三叔還有錢嗎?”徐國通說不知道。他說看樣子病的不輕,得到大東溝請醫生看看。徐國通身上還有幾元錢,就趕緊趕往五裡外的大東溝鎮請來一位醫生,還給醫生雇了一輛馬車。醫生診斷後說要打針。

就這樣醫生五天跑了五趟,第六天時,三叔突然渾身汗流不止,徐忠德見狀把徐國通叫到門外說:“孩子,看樣子你三叔不行了,快準備後事吧!”聽了這話,徐國通吓懵了,這可怎麼辦呀!就對徐忠德說:“全憑老爺你幫忙啦!”他唉了一聲轉回屋去。

誰知三叔自這一天大汗一出,病卻慢慢痊愈了。在徐忠德家住了二十五天,三叔體力恢複後,就決意去安東辦理回山東老家的手續。

在手續的過程中,徐國通才知道,三叔被抓的當天交給張孟福一百多元錢讓給保管。憑着這些錢,他們辦好了手續,買好了回去的票,再無多餘。

在闖關東的人中廣泛流傳着幾句話:“第一年賺了一條驢(拼命幹活),第二年賺了個老婆(衣服破了自己會補了),第三年發财還家(意思是混不下去了,想辦法回家)。”這話幾乎說的就是他們叔侄。

兩年多時光,徐國通和叔叔嘗盡了人間的辛酸苦辣。他們在家鄉受到過日寇燒殺、轟炸、掃蕩和國民黨搜刮的苦頭,這兩年多又遭受到了日、僞統治摧殘的苦頭,也嘗到了當仆人、做下人的滋味。對于徐國通來說,這些極具意義,他還很小,這些經曆讓他能牢牢地把握以後的人生之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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