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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美援朝老兵系列——救排長後,棉衣翻出6個彈頭,龍大高的故事

作者:洞觀湘西

作者:莫碧蓮

抗美援朝老兵系列——救排長後,棉衣翻出6個彈頭,龍大高的故事

2023年12月24日,我來到補抽鄉抗美援朝老兵龍大高家。老兩口正在家裡烤火。我提議先照張相。屋裡光線不太好,準備在屋外照。因為屋外太陽很大,老兵便取來了軍裝,精神抖擻地拍了照,然後回到屋裡,換上棉衣,給我講起了自己當兵的故事。

抗美援朝老兵系列——救排長後,棉衣翻出6個彈頭,龍大高的故事

我是1932年出生的,屬猴。一個姐姐、一個弟弟,解放前國民黨打了敗仗,為補充兵員,由三抽一、五抽二改為二抽一,要抓我去當壯丁。當時龍作金抗糧抗款,我就和龍作金去了。後來解放軍來剿匪,宣傳繳槍政策,我父親帶着我到排當繳槍。

“小鬼,你莫走,我們是為人們服務的,是為人們解放而來的。“一個解放軍講。我就答應他不走了,參加了民兵。不久後,我協助解放軍從吉衛把繳來的槍運到茶洞,送槍入庫。

當民兵沒多久,我就參軍了,戴了大紅花。51年就到了吉首,部隊給我們每人發了3天幹糧。從吉首出發時,沿路兩邊大字報寫着:“熱烈歡迎解放軍抗美援朝。”我們非常自豪。從吉首走路到泸溪,歇了一夜,坐車到常德,換坐船。哪曉得水小了,船過不去,我們又下船走路,走了6天6夜才到長沙。到了長沙後編隊,我在416團2營5連。訓練了一個月,我們就接到了抗美援朝的指令。

我們由長沙坐火車。為了讓軍車順利到達東北,客車全部停運。我們坐了6天6夜火車到了安東下車。開始是準備學習一個星期北韓話,哪曉得還沒學習,美國飛機就轟炸安東了。幾十棟房子被炸,老百姓死了好多人。我們軍隊躲到山裡的,沒有人犧牲。聽到老百姓被炸得消息,大家都非常氣憤,紛紛申請早點到北韓打仗,為同胞報仇。

根據要求,我們把衣服、帽子上所有解放軍标志都剪掉了,進了北韓。到北韓後,美國飛機白天黑夜都轟炸,岩石、樹木打得光光的,把白天打成黑夜,把黑夜打成白天。為什麼那麼講呢?白天放煙幕彈,黑壓壓的,看不到路了。夜晚打照明彈,到處都是亮亮的,就像白天一樣。我們武器不如敵人,就選敵人不好打的時候打,哪天下大雪、吹大風,我們就哪天攻擊。北韓那個雪好厚,起碼有一兩尺厚的雪。

抗美援朝老兵系列——救排長後,棉衣翻出6個彈頭,龍大高的故事

51年,有次我們接到任務,要去一個星期。我們隻帶了3天幹糧。後來後方被打壞了,沒有運糧食來。我們餓一天兩天沒得事,餓三天就沒勁了。餓得實在沒得辦法了,看到溝裡頭有敵人倒的渣渣,就像做豆腐剩的渣渣,都發黃了,我們就捧起那個渣渣吃。幸好吃了沒得事。我們經常是一把炒面一把雪,生活艱苦得很。後來,國家組織慰問團慰問我們,什麼東西都運來。

我原來是步兵,重機槍手,用的是有鋼闆擋闆、三八木柄的、有二三十斤重那種重機槍(注:郭留諾夫重機槍),1952年調到團部當警衛員。為什麼當警衛員了呢?

美國有個王牌師,從建師起就沒打過敗仗,和我們打,隻打了一個多月就被我們打敗了。

那次打仗,戰鬥打得很激烈,我們傷亡很大。我們機槍手是到山頭上打的,我們打槍的時候,機槍擋闆可以幫我擋前面敵人的子彈。其他戰士臉都貼到泥巴的,不能擡頭。有個戰友剛一擡頭,就被敵人打到腦殼了。

敵人多,炮火很猛,我們3個人,犧牲了1個,另外一個幫我壓子彈。我打着打着,臉上被炸起來的泥巴糊了一臉,眼睛也花了,看不清了,趕忙喊: “快快快,幫幫我。”看到敵人沖上來了,又喊:“敵人快上來了,快打。”他就沖過來,一拉木栓,往上一抵,正想開火,敵人一發炮彈打過來,把機槍都炸飛了,他也不曉得到哪裡去了。

我爬起來,把臉上一抹,把臉上的泥巴灰灰抹下來,就看到三條腿的機槍腳還到那裡,機槍不曉得飛到哪裡去了,人都不曉得飛到哪裡去了。沒有了武器,我趕緊跑到排長那裡報告:“排長,現在機槍打壞了,人也打死了,就剩我一個人了,怎麼辦?”他說:“慢到慢到,我打個電話。”排長用電話報告:“我是某某排的,現在機槍打壞了,人也打壞了,許可我們撤退我們就撤退,不許可我們撤退就被俘虜啊。”電話那頭說:“撤退撤退。”聽到說撤退撤退,我們就走了。

我們那個山頭上機槍、子彈、手榴彈全部都是我們祖國的,把手榴彈扔下來,邦邦的響,我到處理的,那座山很高啊。突然我聽到排長喊:“龍大高,龍大高。”我當時沒答應,因為手榴彈都扔下來了。後來聽到他還在喊:“龍大高,龍大高。”我走到他那兒,發現他左手被打斷了,血脈裡的血“叭叭”地,就像手槍一樣往外噴血,濺得我臉上都是血,衣服都是血。他一哭起來,鼻涕也出來了。他說:“你要救我到外頭去。”我講:“你不要講呢,你講大聲了人家曉得了下來,我兩個都完了。不要喊、不要哭,哭不得,我背你到指揮部。”排長沒有哭,也沒有大叫了。我就給他包紮,緊緊地捆,他不流血了,我就解他腰帶綁到肩膀上。

我們指揮部到拐彎,機槍打的是開闊地,是直線,拐彎就是我們指揮部。我就想跑,要死就死。毛主席講的:“生的偉大死的光榮。”我就解下自己的腰帶,講:“排長,我兩個後背對後背,試試看。”“好好好。”我後背對後背,背着排長,用皮帶用力紮好,問:“痛沒痛?”“痛。”“痛也要走。”

那機槍咔咔咔咔打我們,你打死就算了,不打死我就逃命了。有些咔咔咔咔,有些哆哆哆哆,有些飛到空中巨巨巨,有些叭叭叭叭,就一頓子打過來了,有些打到我後頭,有些打到我前頭,泥巴都飛起來了。我拼命跑,要不停。打死就算,不打死我就跑。一跑,就到指揮部了。

連長認到排長了,趕緊喊:“快來快來。”我把排長放下後,說不出話來,心裡面明白,就像梗住了一樣的,是背排長跑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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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長看我衣服破破爛爛的,一臉一身都是血,怕我傷到哪裡了,翻去翻來,在我左肩膀摸出6發子彈頭,取出來到手裡搓了搓,指着彈頭說:“好戰士,這6發子彈沒打透,打透你就完蛋了。”這6發子彈打到棉衣裡,被棉花裹住了。那時我還說不出話。他問:“你喝水嗎?”我把手一擺,歇了半天才講話:“給我點水喝,給我點水喝。”連長給我水,我喝了水說: “謝謝了。”然後我講:“對不起黨,對不起祖國人民,對不起上級上司。這次仗沒打好。打好就不像這個樣子了。”連長說: “你好好休息,沒有事。”我講:“我們下來的時候有很多戰士負傷了,救出來還可以參戰。有些我們下來斷腳了、斷手的。救出那個人,今後還可以參戰。”連長講:“好好,不要你擔心,你好好休息,不要你擔心。”

連長馬上安排人帶2個排去奪回陣地。他們沖上去,和敵人開展了肉搏,最後隻剩下8個人,把敵人全部打死了,一個都沒剩下,旗幟都被拿到指揮所了。

我就是這次立功的。

這仗之後,我就被調到416團當警衛員了。後來彭德懷視察我們團,我們有5個人和彭德懷照了張相。那張照片我一直留着,哪曉得,有次我夫妻發脾氣,把那張照片撕了,好可惜。

(老兵講述的是1951年嚴岘山戰鬥的故事。在那戰鬥中,龍大高所在的二營五連與超過自己數十倍的美國侵略軍展開了激烈、殘酷的生死搏鬥,誓死堅守了陣地,集體榮立特等功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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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回國後,彭德懷要解放台灣,我們開到廣州,後來毛主席不同意,說台灣要和平解決,我們就退回到衡陽練兵,練了四年兵。連長說:“老兵要分期分批複員,都回去哪個帶新兵?”後來要把我們調到新疆,大家全副武裝,班長工資提到每月16塊錢。我快快樂樂地寫信給爸爸說,自己要到新疆去了。爸爸給我回信,不同意我去新疆,希望我回家。我把爸爸的信給連長看了,連長說:“你爸爸不同意,你還是别去了。”我就這樣沒去新疆,複員了。我是57年2月複員的。

抗美援朝老兵系列——救排長後,棉衣翻出6個彈頭,龍大高的故事

我看到老人在講述時,偶爾露出來的右手有點異樣,便問他這是怎麼了。他說:“我的手這個傷是輕傷。手指斷了三根。中指開了刀,另外兩根沒開刀。休息半個月後,又上火線。我們打仗的時候,輕傷不下火線,有些戰友腳打斷了都不下火線,直到犧牲。”

抗美援朝老兵系列——救排長後,棉衣翻出6個彈頭,龍大高的故事

聽老兵講着70多年前的故事,我聽得心驚肉跳。自己三根手指負傷,卻輕描淡寫,并記不清楚是在哪場戰鬥負的傷了。我細細看了他的手指,動過手術的中指還好,沒有動過受傷的無名指指關節粗大,小拇指變形。

72年前,彈雨紛飛,煙塵滾滾。

72年後,日暖天藍,雲淡風清。

抗美援朝老兵系列——救排長後,棉衣翻出6個彈頭,龍大高的故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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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李艾家 周登友 黃沙沙

稽核/尚欣 王向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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