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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蠻:談文化自信,先彈好手中的琵琶

作者:MTO社

“不用死乞白賴,不用太急着告訴别人你是誰:别人不知道你又怎麼樣呢?彈好手中的琵琶,從小事做起,琵琶已經存在了 2000 多年,證明它就是被人需要的。”

如果琵琶有風格,那麼在吳蠻的手裡,它毫無疑問是“百搭風”。短短一分鐘,她把琵琶玩出數 10 種花樣:江南小調,西域器韻,東洋幽玄,布魯斯節拍...這件傳統國樂器在她手裡,變成一門國際通用語言。

從 26 歲在中央電視台民族樂器演奏大會一曲《霸王卸甲》震驚四座,到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中國花園演奏《陽春白雪》;從為李安的電影《喜宴》《飲食男女》配樂,再到成為馬友友“絲綢之路”樂團創始人,并在 2017 年成為首位獲得格萊美獎的中國傳統音樂家...

她被《洛杉矶時報》譽為“将琵琶介紹給西方的重要音樂家”;而當真的看到這個留着波波頭,笑眼靈動,講話爽朗的江南女子,隻覺得沒有什麼比“在世界玩琵琶”更妥切的形容。

“我聽你的《春江花月夜》,聽出了布魯斯藍調的感覺。”文化傳播和演奏琵琶有共同之處,比強調産地、材質、國界屬性更重要,是那一刻音樂本身發生的張力。

一切就像吳蠻說的那句話,她自評是一個“行動派“:想得遠,不如幹好眼前的事重要。

以下是世界音樂 · 冬日音樂沙龍視訊号直播,戰馬時代主理人劉钊和吳蠻的連麥對談中,來自吳蠻的講述。

1. “我絕對是一個行動派”

“鐵飯碗送到嘴邊了,但我想看看外面的生活。”

我最開始演奏琵琶,是“奉父母之命”,因為他們都很喜愛傳統文化。

吳蠻:談文化自信,先彈好手中的琵琶

和所有琴童一樣,剛開頭第一年,我是咬着牙撐過去的;直到第二年,能夠彈些小曲,才真正開始投入。

我一路都很順,考上了中央音樂學院,成為了“重點培養對象”,畢業之後還得到了留校當琵琶老師的機會。這在當時是一份穩定而優渥的工作。

在很多人眼裡像“傻子”一樣把鐵飯碗砸掉,在 90 年代去到美國,是因為當時看了 1981 年那部小提琴大師斯特恩的紀錄片《從毛澤東到莫紮特》,裡面斯特恩描述的“自由職業者”,那種來自世界的未知和豐富感,深深吸引了我。

吳蠻:談文化自信,先彈好手中的琵琶

初到異鄉,在紐約這種群龍聚首的地方,無論是陌生的語言環境,還是作為“第一個琵琶碩士”的自我定位,都會受到挑戰:好在熱愛和求知欲,能夠打通一個豁口。

我是一個完全的“行動派”,喜歡的就喜歡,不喜歡的就扭頭走開。對于音樂也一樣:确定目标,明白心之所向,然後就可以心無旁骛地去做了。

2. “一塊有着硬核的海綿”

“現在大家都形容我是跨界 —— 其實我是個特别傳統的人,更喜歡用的詞是:合作。”

剛來美國,這裡的人沒有聽過琵琶,很少看到中國人演奏。而我覺得琵琶作為一種文化表達,應該先被看見,再被聽到,再被互相了解。

吳蠻:談文化自信,先彈好手中的琵琶

1993 年,我和 Kronos Quartat(克諾斯四重奏樂團)合作,表演周龍寫的琵琶五重奏《魂》。當觀衆全體起立鼓掌的時候,給了我很大觸動。這一次合作,是我第一次跟現代樂團排練,也是第一次明白怎樣把樂器變成活的作品呈現給觀衆。我發現先從演奏現代音樂開始,這是一條走得通的路。盡管在很多人眼裡,這些音樂有些小衆和诘屈聱牙。

吳蠻:談文化自信,先彈好手中的琵琶

吳蠻與 Kronos Quartet

這樣的現代音樂,我演奏了 10 年,在其間慢慢汲取營養并且讓果實盛開,再回到傳統,再深入世界音樂,便得心應手了。

在異鄉演奏琵琶,是一種文化的雙向交流。我一邊像一塊海綿般吸收,在這些來自不同國度和領域的音樂家的表演中,學到他們的方法與方式;而另一方面,潛移默化裡,我的演奏也讓他們了解中國的音樂,無論是周龍的《魂》還是譚盾的《鬼戲》。

和世界音樂家的每一次碰撞,對我來說都是全新的體驗。

吳蠻:談文化自信,先彈好手中的琵琶

吳蠻與馬友友

Kronos Quartat 打開了我的腦洞,從傳統走入了現代;而塔吉克斯坦的音樂家 Sirojiddin Juraev 讓都塔爾不再隻是一件伴唱的樂器,以及我也非常喜歡和阿塞拜疆的木卡姆大師 Alim Qasimov 合作,他的音樂總是能讓我“汗毛豎起”;當然也有和馬友友先生在“絲綢之路樂團”的合作,他變換弓法、氣口所拉奏出的不同音色,也不斷豐富着我對弦樂器的認知 —— 當然,他現在也非常了解琵琶,每一次在我獨奏完後,他都會和我讨論拉弦與彈奏(笑)。這就是互相學習的過程。

還有和維吾爾族音樂家賽努拜爾的合作:很多人都唱維吾爾族的歌,但她的特别能打動人,我想這和她的性格有關系,純粹而低調,一切的表達都是自然發生的。

吳蠻:談文化自信,先彈好手中的琵琶

吳蠻與 Sanubar、Sirojidin 、 安德列

挑戰也時而存在。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剛來後的某一場音樂會之後,吹奏薩克斯風的爵士音樂家 Henry Threadgill 來背景找我,說想和我合作。他是芝加哥人,芝加哥的爵士樂和新奧爾良爵士樂完全是兩種風格,是革新派,很現代,會在爵士樂團中加入新元素,是以才找到我。第一次合作,在排練時沒有譜子,我說沒譜怎麼玩?他說你就坐着聽呗,這句話讓我意識到我們學習都是看譜子,但其實老一輩人的演奏都是靠聽的,爵士樂也是這樣。

後來每個人都要現場即興獨奏,Threadgill 讓我即興,我說我聽過這個詞但沒玩過,不懂。當時我臨時彈了一段《十面埋伏》,雖沒有在體系裡但效果不錯(笑)。但盡管人家說很酷,我也從此意識到,想呈現最佳“即興”,要先了解别人的調性和旋律。後來即興,也成為了我演奏最重要的思路。

3. “不用急着證明你是誰”

“彈好手中的琵琶,不用急着告訴别人你是誰。”

琵琶道路上給我帶來最深影響的兩個人,一個人是我爸(笑),感謝父母發掘了我的天賦,另一個是貝聿銘先生。他來聽過我的音樂會,我的聲音讓他響起他的故鄉蘇州(笑)。作為華人,他的智慧是讓全世界人都能夠了解與分享的。從蘇州博物館到盧浮宮,全世界的人都承認他的建築,而他把中國美學的傳統與觀念,嵌進了他的每一件建築作品裡。

“琵琶一定會被世界聽到”,就像”音樂是屬于世界”的一樣,話糙理不糙。

我在國外演奏《陽春白雪》的時候,很多人聽出了鄉村音樂的感覺,想起了班卓琴;在我自己寫的獨奏作品《靜夜思》裡,我也加入了類似烏德琴的演繹手法。東方的音樂講留白,講求線條式的美;西方的音樂多是飽滿,渾厚的音色是他們追尋的。通過學習,然後激發傳統内在的活力。

多元而不同,音樂就是是以而有着無限魅力的。

現在很多年輕人渴望被世界聽見,渴望有“文化自信”:先别想那麼遠,踏踏實實地,把琵琶彈好了,自然會被尊重和喜愛。不用急着告訴别人你是誰,别人不知道又怎麼樣呢?琵琶存在了 2000 多年,還活着,說明人們需要它,需要這件樂器。談文化自信,先彈好手中的琵琶。從微小做起,細節會成就美。

吳蠻:談文化自信,先彈好手中的琵琶

吳蠻在教學中

日常裡我會聽很多音樂,從爵士,搖滾再到 K-POP。生命中是不能缺少音樂的,雖然很多音樂家看起來窮兮兮,苦哈哈的(笑)。尤其是前幾年,因為條件限制,隻能擠在小小的螢幕裡舉辦線上演奏會,但大家還是會沖上去看。

吳蠻:談文化自信,先彈好手中的琵琶

吳蠻加入美國著名流行音樂歌手 Ben Folds 音樂會

沒有音樂的世界是不成立的。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永遠會有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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