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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封檔案之“九段飛人”案下

作者:聞道小白

六、

模拟試驗的收獲,僅僅是知道案犯練過武功,卻無法推斷他從事或者曾經從事過的職業。這,于偵查工作并無多大幫助,因為當時練武功尤其是被視為帶迷信色彩的氣功,都是象從事地下工作那樣秘密進行的,外界人士根本不清楚,偵察員難以以此為線索進行查摸。

  專案偵查陷入了僵局,專案組頻頻開會商議對策,卻一時想不出之行有效的方案來。

  與一籌莫展的偵察員們相比,案犯倒顯得輕松自如。他很活躍,也很貪婪,盜竊盜出了甜頭,盜出了瘾,作案頻繁——

  10月25日,盜竊靜安區一家糧油商店,竊得人民币、糧票若幹;

  10月28日,盜竊紡織局醫院,竊錢款1千餘元;

  10月29日,盜竊徐忙區某工廠,竊得708元;

  11月7日,一夜盜竊楊浦區兩家機關,竊得公私錢欹4334元;

  從10月11日華江飯店國際刑警被盜開始,一直到12月13日,短短兩個月中,案犯作案18次,竊得錢款、物品共計價值56000餘元!

  上海市警察局的頭頭腦腦坐不住了,經過專門會議讨論,決定成立市局專案偵查組,集中力量偵查這些系列盜竊案。

  專案偵查組召開了案情分析會,對竊賊所作的案件逐起進行了分析,發現其柞案手法都是相同的:夜深人靜之際,翻牆進入院子,然後攀爬水落管入室進行盜竊,所竊的都是錢、糧票及貴重物品,體積小而易于攜帶。竊賊所選擇的作案點都靠近馬路,而且“鉚”得很準,從哪個視窗進到哪個房間,入内必有“油水”可撈,由此可阻判斷他事先是“踩”過“點”的。”

  根據案犯頻頻作案的特點,寺案組認定他是一個膽大心黑的家夥,他在警方逐漸加大偵查力度的情況下仍舊不收斂,說明他沒有意識到警方已經把他列為盜竊要犯或者雖已意識到但根本不把警方放在眼裡。是以,案犯一定還會作案。針對其選擇作案點的位置是順時針旋轉的趨向,專案組估計他接下來極有可能轉向盧灣區作案。于是,決定踏勘盧灣區幾條主要馬路,以案犯的目光選擇作案目标,然後派人在那裡日夜守伏,日間注意是否的可疑人物來“跪點”,晚上則守株待兔等候竊賊撞進網來。

  經過踏勘,專案組選擇了19個單作為守伏點。市警察局抽調了200名警察分三班日夜守伏,靜候竊賊出現。

  守伏開始後的第二天,靜安區一家工廠的食堂辦公室被竊,案犯将919元錢和106斤糧票洗竊一空。經現場勘查認定,該案系“水落管子”竊賊所作。消息傳到專案組,有人坐不住了,懷疑定下的偵查方向有問題,因為這次被竊機關的地理位置在專案組圈定的“順時針”之外,屬于“逆時針”。專案組為此舉行骨幹會議,讨論是否有必要調整既定偵查方向。會上,最先和案件打交道的陳家雄、杜遠國、陸光明等人都力主繼續在盧灣區守伏,認為案犯最近有可能要來盧灣區作案。但是,市局有幾位資深偵察員卻持不同觀點,雙方進行了激烈争論。

  會議開了四個多小時,兩種觀點正争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在恒山醫院執行任務的小組向專案組報告:中午12點10分,醫院員工吃午飯的時候,有一名年約25歲的小個子男子進入院部大樓,在三樓轉了一圈,而三樓恰恰是置院财務科所在的樓面。當時在那裡的隻有一名女偵察員,她趕緊給大門外的小組成員發信号,但那人下樓後卻不知去向了!

  專案組負責人聽了值班員的彙報,說:“不必再争下去了,今晚陳家雄、杜遠國。陸光明去恒山醫院加強守伏力量,我估計那裡今夜有戲!”

  另一位負責人關照道:“你們都仔細着,一旦竊賊出現,必須生擒活捉,切不可讓他逃脫!這一逃,再抓他就麻煩大了!”

  陳家雄是派出所所長,又是分局專案組組長,現在分局專案組雖已并人市局專案組,但他仍是重要骨幹,是以,盡管上面沒有指定,但他一到恒山醫院便以負貴人身份對現場守戗進行了布置:“這家夥有功夫,是以必須以靜制動,以暗制明。今晚我似一共有8人,應當說,8對1是綽綽有餘了!這樣安排:三樓财務科辦公室裡蹲4人,任務是拿人,待那小子進來後,一擁而上把他按倒拿下;樓下院子裡待2人,躲在停車棚的卡車駕駛室裡,任務是萬一案犯從上面穿窗跳樓而下時,把他逮住;馬路對面居民家裡躲2個人,瞅見那小子爬進院子後,悄悄出來,在牆腳跟待着,任務:如果案犯闖過兩關跳出牆來,給我拿下!”

  布置定當後,夜間執勤的8人全部體息,養精蓄悅準備晚上行動。

當晚9時,8人各自進入崗位。陳家雄在刑偵隊幹過多年,潛伏捉人是拿手好戲,領着3名偵察員守在三樓财務科辦公室裡,摸黑待着,叮咛衆人:“不準抽煙,否則他一開窗子,煙味會提醒他這屋裡有埋伏!”

  院子停車棚裡的兩位是陸光明和市局一位偵察員,兩人坐在黑咕隆咚的卡車駕駛室裡,也不敢抽煙,隻好不時往嘴裡放一顆糖果。

  與上面兩個崗位相比,杜遠國和分局一位偵察員就輕松多了,他們待在馬路對面的居民家裡,雖然也不能開燈,但可以抽煙、喝茶,偶而還聊一會天。

  氣候已是隆冬,夜間寒意甚重,10點鐘後馬路上已少有行人。午夜過後,末班公共汽車也開過了,外面寂靜無聲。陸光明兩人坐在窗前,兩雙眼睛透過窗簾縫隙往馬路對面瞅着。半小時過去了,沒有動靜;又過了半小時,仍未有動靜。兩點鐘過後,兩人已經看得眼睛酸脹,哈欠連連。

  分局那位偵察員是從部隊轉業下來的新手,還是第一次執行“守株待兔”的任務,初時新奇,漸漸失去了耐心,嘴裡不時嘀咕:“怎麼還不來?”

  杜遠國聽得不耐煩了,正要開腔,忽然一個黑影出現在視線裡。那是個身穿深色外衣套的小個子男子,在對面馬路旁邊不緊不慢地走着,他的腳步很輕,輕得幾乎昕不見聲音。杜遠國尋思在靜夜中能用這樣的速度行走而又不出聲響,此人大概就是守伏的“目标”了。但奇怪的是他卻并未駐步,隻管往前走,甚至連看也沒往醫院那邊看一眼,那位偵察員吃不住了;“是他嗎?”

  “八九不離十!”

  “那他怎麼不翻牆?”

  “别急,他會回來的。”

  果然,5分鐘後,“目标”回來了。這一回,他走在醫院圍牆外的人行道上,速度很快。走着走着,他突然一個轉身,面朝圍牆,手一舉搭住牆沿,右腳一擡,踩在垂直的牆面上。這邊兩位還沒看清他究竟用了什麼姿式,人已上了圍牆,跟着就消失了!他的越牆速度之快,簡直令人難阻置信。

  分局偵察員看得目瞪口呆;“啊!”

  “看見了嗎?這就是輕功!”

  “目标”出現在圍牆上的時候,院子裡守伏的陸光明兩人象是守候獵物的獵人突然等到了一頭珍貴野獸,喜得眼梢子發亮。陸光明坐在駕駛室裡,輕舒身子,作好出擊準備。

  三樓财務科辦公室裡,陳家雄見“目标”翻牆而入,喜道:“這小子,果然來了!諸位,準備下手!”

  四名偵察員分别待在預定的位置,輕呼鼻息,靜候“目标”越窗而入。陳家雄伏在窗前的雙人寫字台下面,聽着外面牆上傳來“窸窸唰唰”的輕微聲響,估摸着竊賊爬上來的高度。就在他估計對方已經爬到二樓視窗的時候,忽然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馬路上傳來一陣喧嘩聲,象是好幾個人在大聲喝斥着什麼!

  外面确實發生了意外:杜遠國兩人見“目标”已經進了醫院,便接照預先定下的方案開門而出,蹑足悄行穿過馬路,在圍牆外面待着,準備一旦“目标”受驚逃出來時下手擒捕。兩人剛到牆腳下,從斜對面一條弄堂裡走出來六七條大漢,一律手持1米長的“糾察棒”,胸前佩戴着“上海民兵”的标志,“上海民兵”作為一個組織,其前身是“文攻武衛指揮部”,系“文化大革命”的産物。“文革”前期,滾組織大搞武鬥。後來上海成了“四人幫”的“一統天下”,“上海民兵”沒了武鬥對象,遂改行搞“群衆專政”,專抓他們看不上眼的人,私設公堂,大搞逼供信,建立強勞營。“上海民兵”在全市各區縣都設有分支機構,從各工廠抽調專人輪流值勤,晚上還派出巡邏隊巡邏,抓人捕人。杜遠國兩人此刻遇上的正是“上海民兵”巡邏隊,那幾個角兒見醫院圍牆下蹲着兩個人,頓時覺得“鬼鬼祟祟”,二話不說高聲吆喝起來。一邊吆喝一邊成扇面形包抄上來,就要逮人!

  杜遠國見勢不妙,一面打着手勢示意“禁聲”,一面急忙掏出證件來遞過去,但這樣一來已經産生了惡果:竊賊在裡面已經從水落管子攀爬刊二樓半高度,聽見外面有聲晌,一怔,停了下來。幾乎是同時,陸光明和另一個偵察員見勢不妙,提前發作,從卡車駕駛室裡一躍而下,直向這邊撲來。竊賊聽見聲音不對,一秒鐘也沒有猶豫,手一松,從8米多高處直直地跳了下來!

  “不許動!”陸光明大喝一聲,連竄帶跳撲上來。

“哼哼!”竊賊冷笑一聲,往旁邊讓過一步,一個“旱地拔蔥”,雙腳上了窗台,兩個守伏者二話不說,雙雙朝窗台撲去。竊賊又是一個竄縱,身子從兩人頭頂高高飛越而過,輕輕地落在水泥地而上。待到陸光明轉過身子,他已逃出十幾米遠。

  “混蛋!看你往哪裡逃?”陸光明罵了一聲,拔腿就追。

  竊賊到過當兒還敢滿不在乎地冷笑,心裡自然不怎麼驚慌,他已清楚外面馬路上為何先鬧後靜,分明是也設着一道卡子,是以他不往原路奔,而朝側面逃。片刻逃到牆邊,往一米外的一塊大石頭上一踩,一躍,人已在空中,左右腳交替在垂直的牆面上踩了幾下,早已上了牆頭,一躍而下。

  事情發生得如此突兀,待到現場指揮者陳家雄三步并作兩步從三樓下來,一面讓随同下來的偵察員攀牆去隔壁中學協助陸光明兩人追捕,一面帶着杜遠國兩人連同那幾個“上海民兵”包抄過去時,竊賊早已不見影蹤了。

  陳家雄一個電話打到專案組辦公室,市警察局指揮室立即調動市局、分局的210名警察急赴出事地段,設卡攔截,分頭追捕,但一直折騰到天亮,也沒發現任何線索。

  七、

  恒山醫院守捕行動失利後,罪犯或許知道情勢不妙而膽戰心驚,一連三天銷聲匿迹,毫無動靜。

  這三天,專案組靜不下來。二三十人集中在市局的會議室裡,沒日沒夜地開案情分析會。最累的是參加醫院守伏行動的那8位,一遍又一遍地回憶、叙述當時各人所看到、聽到和感受到的與罪犯有關的種種細節,以供衆人參考、分析。

  案情分析會開到第三天下午,大家把分析點集中到一個極簡單進而被錯過多次的細節上——罪犯在遭到伏捕時,曾經兩次發出“哼哼”的冷笑聲。這笑聲意味着什麼?專案組有不少是有多年警齡的資探偵察員,與各種各樣的罪犯打過交道,他們幾乎都聽到過罪犯的笑聲。經驗告訴他們,隻有那種具有豐富犯罪閱曆,熟悉“黑道”而又膽大妄為的家夥,才敢在和警察面對面打交道時冷笑。由此可見,三天前逃掉的那個會輕功的罪犯并不是初出茅廬的“雛兒”,他的犯罪不會始于10月11日華江飯店那次,再往深處推斷,大家一緻認為:既然這個罪犯具有一定“資格”,那麼“黑道”中一定有人知道他!

  案情分析會作出決定:在在押案犯中調查“飛賊”的底細。

  一份份印着“飛賊”年齡、體态、臉容、作案特點等内容的《協查通知》發往全市各區縣看守所、市看守所、鐵路(公安處)看守所、水上(警察局)看守所,要求所有在押犯中進行全面調查,一有線索,不分晝夜,立即和專案組聯系。

  全市三十多個看守所當即行動,把《協查通知》發到每個監房,讓案犯逐個閱讀,提供線索。監房走廊裡的有線廣播喇叭一日數次播出《協查通知》,并進行政策宣傳,宣布凡是提供線索有助破案者,一律作為立功表現,将功折罪,予以寬大處理。

  當天,專案組辦公室的四部電話機鈴聲絡繹不絕,四面八方都打來電話,說有案犯提供線索。專案組派出15名偵察員分頭駕着機車趕場子,去看守所當面詢問提供線索的案犯,但所有線索都經不起追問或者調查,不是破綻百出,就是查不下去。

  一連三天,專案組一共獲得114條線索,涉及24個看守所的125名在押案犯,但經調查都與“飛賊”無關。後來,專案組将其中一些分析下來有價值的線索分轉有關分局,經刑偵隊努力偵破了9起刑事案件,都對有關人員落實了寬大政策。

  正當專案組大多數偵察員對這個辦法是否有效産生懷疑時,第4天下午,楊浦公安分局看守所傳來消息:有一個名叫張根生的案犯說他知道《協查通知》上的那個罪犯的情況,不過他必須當面對承辦員說。

  專案組長說:“告訴他,承辦員馬上就到!一放下話筒,馬上點将:“陳家雄、杜遠國,你們兩個去楊浦分局走一趟!”

  陳家雄、杜遠國驅車前往位于平涼路、隆昌路口的楊浦公安分局(看守所在分局内),立即提審張根生。這是一個具有幾進幾出犯罪記錄的慣竊犯,三十來歲,中高身材,獐頭鼠目,一副賊頭狗腦的樣子。一見面,他就跟陳、杜講條件:他這次是為偷菜場的幾隻雞而進來的,罪行輕微,固有前科,可能要送勞教,如果提供了情況,是否可以不送勞動教養?

  陳家雄拍闆:“可以!”

  于是,張根生開口了:“《協查通知》上的那個人,我見過!姓名我不清楚,不過知道他的綽号叫‘九段飛人’,聽說他能飛檐走壁,本事大着哩!”

這家夥說到這裡住了口,杜遠國催他說下去,他卻提出要抽香煙。滿足他的要求後,他又提了一些情況:“九段飛人”住在普陀區,什麼職業不清楚,他不大喜歡交際,但特别喜歡白相女人,專和年輕的搞,對女人出手很闊綽。

  “此人的确切住址你是否知道?”

  “不清楚,我聽‘小扁頭’說的,‘九段飛人’跟‘小扁頭,很好,我是在新雅飯店的飯桌上認識他的,那天‘小扁頭’請客。”

  “‘小扁頭’是誰?”

  “他叫羊森寶,住在柳江新村。”

  “幾村幾号?”

  “不清楚,我去過一次,是跟他走的。”

  陳家雄、杜遠國回到市局,一彙報,專案組幾位頭頭頓時精神大振。幾個人商議下來,決定立即去找羊森寶,從羊口中掏出“九段飛人”的住址。

  偵察員連夜去了柳江派出所,原以為要翻好一陣卡片才能弄到“小扁頭”的住址,不想過去剛開口,僮班的副所長就說:“此人是‘榜上有名’的角色,這幾天我們正在抓他——上個星期他撬竊了新村一戶居民,剛查過去,他就逃掉了。怎麼,這家夥在别處也犯案了?”

  偵察員一說,那位副所長大喜:“如此說來,不必我們大動幹戈了,你們肯定會迅速找到他!”

  “我們找他可以,不過線索得你們提供哎,你們是土地爺,熟悉情況!”

  副所長雙手一攤:“‘小扁頭’這小子油得很,作奸犯科的曆史比我當警察的曆史還長,吃過官司,送過勞教,派出所進進出出好象娘舅家!長期跟專政機關打交道,使他形成了一套對抗的經驗,是以做‘事兒’不拖泥帶水,不留痕迹,我們已經調查了三天,七八位弟兄腿都跑細了,還是沒撈出一點線索。”

  陳家雄同?“他今年多大?”

  “24歲。”

  “結婚了沒有?”

  “還沒結婚。”

  “有女朋友嗎?”

  “我們掌握是有的,不過找上去那個女的說早己斷了。”

  “那女的表現怎樣?’

  “那姑娘小他三歲,是商店營業員,藝徒還沒滿師,據說表現一般,沒犯過錯誤。”

  “長得怎樣?”

  “有些漂亮,對羊森寶很癡情的,聽說是她父母幹涉,而和羊森寶斷的。”

  陳家雄說:“把你那七八位弟兄撤回來,盯着她就是,‘小扁頭’準會找她!”

副所長聽這口氣很大,盯着陳家雄說:“你老兄是……?”

  杜遠國說:“這是華江路派出所的陳所長!”

  陳家雄在上海市政法界小有名氣,對方一聽肅然起敬:“久仰久仰!”

  “不敢!照着我說的試試看。”

  柳江派出所一試,果不其然,次日“小扁頭”便打傳呼電話來找他的女朋友。派出所跟專案組一通氣,陳家雄說:“多謝了!就這樣吧,接下來你們就别管了,等着接收人犯吧!”

  專案組派了四名偵察員跟蹤“小扁頭”的女朋友徐亞莉。當天晚上,當徐亞莉去滬東電影院門前和“小扁頭”見面時,偵察員暗暗尾随其後,待“小扁頭”一露面,四人包抄上去,一舉捕獲。杜遠國一攔手,不知從哪裡駛出一輛挂“GA”牌的中吉普,把“小扁頭”裝上去開了就走。

  “小扁頭”和公安機關老打交道了,即使半夜裡把他從沉沉大睡中喚醒,他也能馬上報出全市各個警察局的位址。中吉普一開,他就發現方向不對,不去楊浦分局而通往市局,心裡不禁又驚又怕。車抵福州路市警察局,偵察員把他押進提審室,馬上“現開銷”訊問,他越發恐慌了,表面上強作鎮靜問遭;“怎麼啦?我不過‘登’了隻‘堂’(按‘登堂’系黑道切口,即‘撬竊’的意思),值得到市局來嗎!”

  杜遠國喝道:“這裡不問‘登堂’,隻問‘九段飛人’,你須老實交代!”

  “小扁頭”松了一口氣;“怪不得!這麼說,‘九段飛人’被你們‘刮辭’了(切口:“察覺”之意)。”

  “說吧,‘九段飛人”姓什麼叫什麼,住哪裡?”

  原以為拿住了“小扁頭”就等于盯着了“九段飛人”,卻不料此念大錯。據“小扁頭”交代,“九段飛人”,極其狡猾,沒有人知道他的确切住址,隻知道他大概住在普陀區,姓名不詳,黑道上叫他“老K”。對他“道”上朋友鉚得很準,常在電影院、飯店、溜冰場、咖啡館與人結識,出手很闊,“小扁頭”就是在咖啡館跟他認識的。但“九段飛人”隻記下别人的位址,從來不透露自己住在哪裡,當他需要和别人聯系時,就會打電話或者找上門去。他曾經找過“小扁頭“,要“小扁頭”介紹女人供其玩,言明事成之後給介紹費1000元。“小扁頭”一時找不到到年輕漂亮的對象,這件事就擱下了。

  起初,偵察員認為“小扁頭”出于江湖義氣,故意隐瞞真相,遂硬軟兼施,反複訊問,但“小扁頭”九供不離一辭,還提供了另外幾個“道”上朋友的姓名,請警方去調查。專案組把那幾個一一“請”進局子,訊問下來都是如此供述,這才認定“小扁頭”所供屬實。

  “九段飛人”的線索斷了!

  八、

  專案組再次開會分析,經反複研究,決定采取“廣撒網”之法——将有關“九段飛人”的種種特征以及他每次作案情況印成詳細材料,分發全市所有派出所,請派出所向管段内的居委會了解線索。

  鉛印材科發下去後,專案組加強值班力量,增加了電話機,随時準備接聽從基層報上來的消息。一連三天,共有51個派出所報來122條線索,但是查下來都是與“九段飛人”無關的。直到第四天,閘北區興國派出所報來的一條線索才似乎與“九段飛人”搭得上界——

  該派出所管段内一名姓程名小絲的姑娘,是73屆中學畢業生,19歲,在家待業,家境一般,平時卻一直打扮得花桂招展,經常在外面鬼混。最近,程小絲向人透露:她有一瓶外國香水,用過一次,香得“吓煞人”!

  專案組一聽“香水”,馬上想起美藉華人李玲珍的被竊物品中有一瓶法國“夜巴黎”香水;再和“九段飛人”喜歡玩年輕、漂亮女人的特點一聯系,頓時警惕起來!

  專案組長點廳陳家雄的将:“小陳,你帶兩個人,馬上去閘北跑一趟,查查那瓶香水是不是‘夜巴黎’!”

陳家雄帶了陸光明、杜遠國,三個人乘了輛出租汽車急駛興國路派出所。派出所民警接到專案組電話,已經把程小絲叫來了,那瓶香水放在桌上。陳家雄一把抓起來,一看,商标紙上印的都是洋文,一個也不認得;擰開瓶塞,頓時滿室奇香。

  認不得洋文,無法判斷是不是“夜巴黎”,陳家雄隻好向程小絲請教:“這是什麼香水?”

  “外國香水。”

  “不說也知道。我問的是哪個國家的什麼牌号的香水!”

  “我也不知道。”

  “怎麼弄來的?”

  “别人送我的。”

  “誰送你的?”

  程小絲忽然低下頭,不再開口。陳家雄尋思先得查清這瓶香水是不是“夜巴黎”,如若是的才值得作計較,于是問民警:“管段裡有沒有人懂法文?”

  “有一個老頭,解放前在法商電車公司待過多年,精通法語,不過他是戴‘曆史反革命分子’帽子的。”

  “不管!你馬上帶着這瓶香水去請他翻譯。”

  民警遵命而去,不一會就回來了,結果是:這是法國巴斯尼化妝品公司1967年出品的“夜巴黎”香水。

  李玲珍的報失單上所注明的正是這瓶香水!

  陳家雄三人大喜,當即訊同程小絲,要她說出香水的來曆。程小絲初時垂着腦袋不吭聲,問得急了忽然放聲大哭。

  杜遠國說:“你哭什麼?說話呗!”

  程小絲以手捂臉,抽抽泣泣道;“這瓶香水是我被人強奸兩次的代價!”

  陳家雄一怔,暗忖怎麼又鬧出強奸案子來了,遂緩和了聲氣道:“你别哭,說清楚是怎麼回事。”

  程小絲抽抽泣泣,繼繼續續叙述起來,三個偵察員集中注意力仔細聽着,總算弄清了是這麼一回事——

  一個星期前,程小絲去光華電影院看電影,沒買上票便在門口等。一會兒,來了個男青年,說他有票,而且請客。程小絲跟他進了電影院,看了場電影後又去春光溜冰揚溜冰。那男青年二十五六歲,生得白淨,長得标緻,頭發留得很長,氣質文雅。他的溜冰技巧很高,姿式極帥,步伐富有節妻,氣勢連貫,拉着程小絲滿場飛,簡直使人陶醉,程小絲望着他的側面,頓生一種感覺:他極象電影演員王心剛。

  溜冰散場後,程小絲要告辭回家,男青年求她再一塊兒外面兜兜,神色幽幽的。程小絲婉拒。男青年跟着她穿過一條橫馬路,要送她回家,滿臉一副欲言又止、深情兮兮的神色。她再次拒絕。接下去發生的事情就如同做夢一般:男青年陡然臉色一變,手裡亮出一把雪亮的匕首。王心剮一下子成了剪徑的強盜。程小絲想喊,喊不出;想跑,邁不動腿;不知怎的就上了男青年攔下的計程車。汽車不知道究竟在市區裡轉了多久,後來,在一間香煙氣味很重的房間裡,她被對方兩次強奸。待到她恢複意識時,已經是淩晨四點,發現自己躺在曹家渡警察崗亭旁邊,口袋裡放着這瓶香水。

  陳家雄之人聽得程小絲聲淚俱下說完,問道:“你為什麼不報案?”

  “不好意思,怕給人瞧不起。”

陳家雄喚來一位女民警,讓把程小絲領到隔壁屋裡去擦擦臉喝口水歇着。王個人議了一會,陳家雄便向市局打電話報告情況。專案組長聽說發現了贓物,喜得聲音都變了調,指令盡一切力量循着這條線索往下查。

  陳家雄已從“小扁頭”等和“九段飛人”打過照面的案犯口中問清了“九段飛人”的模樣,認為和程小絲說的那個強奸犯不同,由此可以斷定那人不是“九段飛人”。但是,“九段飛人”的“勞動成果”在他那裡出現,說明此人與“九段飛人”絕非泛泛之交,能夠抓住他,離抓住“九段飛人”也就不遠了。

  于是,重新把程小絲請到辦公室,開始工作。

  “案犯臉上有啥特征?比如有沒有黑痣、刀痕之類”杜遠國問。

  程小絲搖搖頭。

  “啥臉型?圓臉還是方臉?”

  “不方也不圓。”

  “皮膚是黑是白?”

  “光線太暗,看不清。”

  “個子呢?大概有多高?”

  “不高也不低。”

  陸光明插問道:“不高不低也該有個具體數字。大概有多少?1米70?”

  “差不多吧。”

  “說什麼口音?”

  程小絲不語。

  陳家雄追問:“上海口音?”

  “有時候說上海話,有時候說國語。”

  “計程車把你拉到啥地方?”

  “我當時吓壞了,沒有注意。”

  “車開了多長時間?”

  “不知道。我沒有手表。”

  “作案現場是平房還是樓房?”

  程小絲搖搖頭。

  “有門牌沒有?”

  搖頭。

了解情況到這地步,沒譜了!

  杜遠國、陸光明望着陳家雄。陳家雄不吭聲,默默地開始在辦公室裡轉圈。轉了好一陣,一攤兩手:“既然連案犯的模樣都搞不清楚,又确定不了作案地點,我看隻有一條路好走了:上最笨的辦法,和受害人一起開出去守候,陳家雄的經驗:凡惡性流氓案件,案犯均有些變态,刹不住車,早晚要重複作案,這個案犯很可能在娛樂場所再次出現。

  程小絲聽說讓她出去辯認案犯,就象逃避疫病一樣死活不去。陳家雄朝杜遠國使個眼色,在部隊當過黨支部書記、擅長做說服的前海軍情報官就坐到了姑娘旁邊。杜遠國搖唇鼓舌,上至類似社論的大道理,下至放不到桌面上的悄悄話全說到了。主題是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打擊犯罪是每個革命群衆應盡的義務;既要報仇,也要防止他人受害。

  程小絲被說得心有所動,陳家雄察言觀色馬上加油添柴增動力,把胸脯拍得梆梆響,保證抓住案犯并讓他爛死在牢裡。程小絲終于點頭答應。

  當天晚上,陳家雄派陸光明、杜遠國帶着程小絲去春光溜冰場,但一直守到關門散場也沒見案犯露面。

  次日,陳家雄親自出馬,和陸、杜兩個帶着程小絲去“戰鬥電影院”守候。這家電影院在陳家雄當最高長官的派出所管段内,處于四個區的交界地段,是每次整頓治安的重點區域,許多不法分子都喜歡來這裡轉悠。那天下雨,天氣陰冷,電影院裡又沒暖氣,凍得他們頭皮發麻,渾身爆起雞皮疙瘩,噴嚏不斷。陳家雄擔心程小絲給凍出病來,影響啊後天辨認,隻好站起身來:“回!”

  四人剛走到舞廳門口,一個渾身雨水的小夥子匆匆擦肩面過。程小絲忽然臉色煞白,站着不動,指着剛進去的小夥子尖叫:“是他!”

  陳家雄疾忙一個轉身,大喝一聲:“站住!”

  那家夥吓得一抖,撒腿就往後面跑。

  陳家雄弓腰竄上去,見對方剛好繞過一張椅子,擡腳照椅子猛蹬了一下。椅子正好撞在那小子膝蓋上。“梆”地一聲,那小子腳一軟,差點兒來個跟鬥。此時陸光明恰好趕到,大手一把捏住了那小子的脖子,按在地上。

  “爺叔哎,你饒了我!”這小子在陸光明手底下吱哇亂叫,“輕一點兒!爺叔哎,你叫他輕一點!”

  陳家雄一愣,提起這小子細看,原來是他管段裡的—個小偷。他溜門撬鎖、割兜兒掏包,無所不幹,以前曾被陳家雄處理過多次。

  陳家雄喝道:“好小子,你越玩兒越大了,得用發展的眼光看你了!盜竊不過瘾,又開辟了第二職業一一強奸!看我這回不給你來趟大修!”

  這一喝,喝得這小子屁滾尿流;“爺叔哎,老天爺證明,我從來沒幹過那事!你不能看人不順眼就把人往死裡整喲!”

  陳家雄冷關:“老天爺?老天爺要是有個女兒你都敢沾手!現在裝得象個良民似的。我還不知道你們這些人的毛病!走,有活到所裡去說!”

  陸光明、杜遠國揪住這小子就往外推。

  站在旁邊的程小絲忽然用蚊子大的聲音說:“陳所長,不是他。”

  陳家雄的耳朵可沒毛病,昕等一愣,瞪着倆眼:“啥?你說啥?”

  程小絲滿臉通紅:“我把人認錯了,不是他。育點兒象,但不是他。”

  陳家雄張口結舌,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好姑娘,你的眼力也太好了!”

  九、

次日,杜遠國和偵察員小淩又帶着程小絲出動。

  三人來到“新風電影院”。這天上映一部外國劇情片,觀衆很多。電影院從業人員又開後門放進了不少無票觀衆,走道裡插滿了蠟燭。三人的票子在20排,剛擠過去趕走占座者想坐下,程小絲又來了個臉色煞白,偷偷一指:“他……他在那兒!”

  杜遠國順着程小絲的手看過去,10排那邊一個身穿皮茄克的瘦小子正和一個姑娘肩并肩頭靠頭地說着悄悄話,狀極陶醉。

  “你再仔細看看,這回可要看準!”杜遠國提醒。

  由于光線昏暗,加上又是側面,程小絲看不大真切:“看不清,但是很象!”

  杜遠國拽了程小絲一把:“走,走近點看看。”

  程小絲不動。

  “怎麼?”杜遠國問。

  程小絲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我害怕。”

  杜遠國氣得好一陣喘不上氣,幹脆撒下程小絲,一個人擠過去,彬彬有禮地拍拍那小子的肩膀:“我是警察局的,想打聽個人,能不能跟我過來一下?’’

  瘦小子一愣,随即用柔和得令人厭煩的聲音對那位姑娘說:“麗麗,别怕,我馬上回來,等着我噢!”

  兩人擠到20排,小淩已經讓出座位在另一條走道裡守着,坐下後,杜遠國打量着對方:“這件皮咖克穿着不錯嘛,象個飛行員。”

  “哪裡,比盲流稍許強一點。”

  “經常來電影院?”

  “一星期來二三次,不看電影就跑溜冰場,泡咖啡館。”

  “你是幹什麼工作的?”

  “嘿,幾年來第一次有人問我幹什麼工作。沒工作!”

  “沒工作,錢從哪兒來?”

  瘦小子倒相當在行:“怎麼,你這是審問我瑪?”

  杜近國火起,剛要發作,程小絲在一旁一捅他的腰眼兒。

  杜遠國轉過臉:“唔?”

  程小絲搖頭:“不是。”

  杜遠國氣呆了。

  晚上10點多鐘,杜遠國去見陳家雄,連連搖頭:“不行!不行!弄不成事嘛!程小絲再照這麼辨認下去,越看越眼花,看着誰都象案犯了。”

陳家雄說:“她一到那種場合,就沉不住氣,是以認不準。好吧,讓她暫時休息,等照片整理出來後辨認照片。”

  幾天前,剛查着“夜巴黎”時,專案組就讨論了查找案犯的第二方案:根據案犯的作案方式判斷,如此從容不迫的手段,顯然不是剛出道的新手所能做得出的。是以,這小子以前極可能因強奸或搶劫曾被我公安機關打擊處理過。這樣,他的照片和案底兒材料在哪個分局或者派出所擱着。是以,有必要派人分跑各分局、派出所調閱材料,将與程小絲所述的情況相象的整理出來。這樣,一旦程小絲在娛樂場所沒認到人,就上第二方案讓她認照片。如果老天爺照顧,天說亮就亮,案情說明就明。

  隔了一天,杜遠國、小淩駕着輛機車,載着程小絲接連跑了七個派出所,翻了成百上千份檔案和數不清的照片,但未發現有跟案犯相似的。

  接下去又連着三天,跑了二十多個分局、派出所,難計其數的照片看得程小絲一個勁兒反胃,幾乎嘔吐,但仍然沒有發現案犯。

  專案組幾個頭兒看程小絲累得臉色蠟黃,互相對枧,心裡嘀咕:這法子管用嗎?

  這時,陳家雄跳出來了:“肯定管用!明天我帶她跑幾家!”

  次日,陳家雄拉了杜遠國,帶着程小絲去了長甯分局。翻了一上午,沒翻出名堂。中午,三個人去外面一家小酒館,陳家雄掏錢請客,要了四菜一湯外加兩瓶啤酒,連程小絲都灌了半杯。下午一點,三個人紅着臉進了分局那間牆皮長白毛的破敗潮濕的屋子,重新開始工作。這時,天亮了——

  程小絲盯着第一張照片,看了又看,臉上露出緊張的神情。

  這張照片上的案犯名叫肖清,戴着手铐,背靠着派出院的破院牆。不知是陽光太強還是曝光過度,他的臉色白慘慘的,就象一座表情怪誕的石膏像。

  程小絲仔細看了一會,猶豫不決:“好象有點兒象。皮膚不對。那個人的皮膚比他黑些。”

  陳家雄猛地拉上窗簾:“不要注意膚色。隻看臉形、五官。你是在溜冰場見的那個人。溜冰場光線不亮,你怎麼能看清他的膚色?現在光線也比較暗,你再仔細看。”

  程小絲将照片換了幾個角度,又仔細看了一陣,忽然興奮地點頭:“象!很象是他!”

  杜遠國兩次領教過程小絲的本事,相當畏懼她的眼力,說:“不要輕易下結論,争取少犯錯誤!”

  程小絲越來越上勁:“是他!我現在才認出他!”

  一翻材料,肖清三年前犯的案子:晚上持刀攔截下夜班的女工,意欲圖謀不軌,被群衆當場扭獲,進到派出所,因其檢舉他人的幾起刑案立了功,從輕發落,關了三個月釋放了。

  陳家雄一個電話打到市局,專案組長興奮得調門高了八度:“好!你馬上帶人去一趟。運氣好的話就能把人捏住”。

  警車直駛肖清供職的上海特型鋼材廠,廠裡把他喚到保衛科。這小子進門見裡面坐着警察,一張臉就白了:一副铐子扣住了他的手腕,二話不說,推上警車就走。

  到了市局,陳家雄開口就說:“肖清,上幾天在春光溜冰場溜冰溜得不錯啊!”

  肖清愣了愣,開口道:“你說的是那樁事?那是兩廂情願,完事後我送給她一瓶外國香水了,要值好幾百元錢哩!”

  “放屁!兩廂情願還用得上匕首?你犯的是強奸罪!”

  “這……這……”

  肖清還想辯解,被陳家雄一聲大喝把底下的話吓得縮了回去:“香水哪裡來的?”

“朋友送給我的。”

  “哪個朋友?住哪裡?”

  肖清的腦子轉得極怏,他見承辦員對他的罪行隻提了提就轉到香水上,頓時明白警方最感興趣的是“九段飛人”。這小子對“坦自從寬,将功折罪”的政策是有切身體會的,當下馬上動起了将功贖罪的腦筋,開始講條件:“是‘九段飛人’送給我的,‘九段飛人’叫什麼名字我不知道,隻曉得他姓申;住在哪裡也不清楚。不過他和我有聯系,昨天剛通過電話,今晚上6點半還要給我打電話。我如果提供線索協助你們抓住他,算不算立功?可不可以從輕處理?”

  “将功折罪是我們一貫的政策,如果你所交代的情況确實于緝拿‘九段飛人”有幫助,那當然算立功!”

  肖清交代:“九段飛人”曾經請他幫忙,介紹過“跳台”(切口:即暗娼)供其淫樂。昨天,“九段飛人”又打來電話,要他介紹一個年輕漂亮、身材豐腴的“跳台”,說準備包一個星期,帶到外地去旅遊。肖清貪圖介紹費,一口答應。“九段飛人”跟他約定今天晚上6點半通電話聽回音。

  專案組立即舉行緊急會議,分析了肖清的口供後,作出決定:釋放肖清,讓他去接“九段飛人”的電話,和“九段飛人”約定時間、地點,将“跳台”送去;偵察員候得“九段飛人”露面,立刻出動,将其一舉擒獲!

  下午6點鐘,肖清象平時一樣準時回到家裡。所不同的是,他的後面跟着兩個穿便衣的朋友——杜遠國和小淩。三人坐定後,剛喝了一杯茶,傳呼電話站的阿姨就送來一張紙條:“九段飛人”來電話了。和往常一樣,“九段飛人”讓傳呼站傳呼的不是回電話,而是讓肖清10分鐘後去傳呼電話站等他的電話。

  偵察員押着肖清去傳呼電話站。6點半,“九段飛人”的電話來了——

  “阿肖,事體辦好了啦?”

  “辦好了。”

  “人怎麼樣?”

  “包侬滿意,比上次一個還要登樣。這樣吧,侬約個辰光,講好在啥地方見面,我帶伊過來。”

  “也好。明天下午3點鐘,和平公園門口。”

  當天晚上,專案組召開緊急會議,對次日守伏“九段飛人”行動作了慎密的安排。

  十、

  第二天,星期五。從清晨開始,天空就飄下了濛濛細雨,四五級的西北風一刮,吹得天地間一片陰冷,路上行人個個勾頭縮頸。

  專案組長起床一看情勢不對,擔心這種惡劣天氣影響“九段飛人”尋歡作樂的興緻,來個臨時變卦,于是馬上下達緊急指令:①立即通知肖清所在機關,如有電話打進來找肖清的,一律答稱“肖清調休,電話打到他家裡去”;②即刻派偵察員從看守所把肖清押回家,準備接“九段飛人”可能會打來的改約電話。

  雨下到9點左右停了,風也小了。又過了一個小時,太陽也出來了,專案組衆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下午2點鐘,執行緝捕任務的偵察員出動了。一共出動24名偵察員,分成8個小組,每組3人,一律身穿便衣,由陳家雄擔任現場總指揮。

  陳家雄為偵緝“九段飛人”耗費了這麼長的時間、這麼多的精力而大為惱火,此番咬牙切齒,志在必得,發誓要親手給這個惡棍扣上手铐。是以,他把自己所在的小組安排在離肖清和妝扮成“跳台”的女偵察員小高最近的位置。這個小組除了陳家雄和杜遠國,還有揚浦公安分局的刑警胡光漢。這位姓胡的老兒整個兒象一根木炭,身高1米78,又黑又瘦。他雖然眼睛不小,但似乎怕光,平時總眯縫着。顯出昏睡不醒的樣子,但他絕對是楊浦分局第一殺手。他自幼習武,擅長摔跤。他在當武警時專攻拳擊,後來為了更接近實戰,又改練散打,一旦出手,決無虛張聲勢的花架子,招招夠黑。

2點半,肖清和女偵察員從一輛公共汽車上下來,走到和平公園門口,在一塊大大的語錄牌下而雙雙站下,靜候“九段飛人”出現。

  不一會兒,一輛“南京”2噸卡車開過來,在公園門口調頭,調了一半開不動了,車上三人——陳家雄、杜遠國、胡光漢一一跳下車,拿着工具,打開車頭蓋子,開始修起車來。

  與此同時,公園門口附近的馬路邊、車站上、店鋪裡都出現了化裝成各式人等的偵察人員。

  一雙雙警惕的眼睛悄悄地注視着公園門口。

  肖清的心情比在場所有的偵察員都緊張,“九段飛人”赴約與否意義重大,關系到他是否構成立功的大問題。他站在那裡,時而擡腕看手表,時而轉頭扭頸東張西望,巴不得“九段飛人”立刻從哪個角落裡蹦出來。

  3點鐘到了“九段飛人”沒有出現。

  女偵察員朝十幾米開外的陳家雄看看,陳家雄點點頭,示意繼續等下去。

  又等了一刻鐘,“九段飛人”還是沒有來。陳冢雄決定再等下去,但是,一直等到4點鐘,“九段飛人”仍未出現。陳家雄皺起了眉頭,思忖道:是這小子察覺了還是故意失約?

  陳家雄從煙盒裡拿了支煙叼在嘴上,邁開大步走到肖清面前去借火,壓低了聲音問道:“過去失約過嗎?”

  肖清急得快要哭出來了,顫着聲音道:“失約過。”

  “失約了怎麼辦?”

  “再打電話來約。”

  于是,陳家雄斷定:“九段飛人”并非察覺,而是失約,他想了想,發下指令:往回撒;胡光漢、杜遠國押着肖清回家,等“丸段飛人”打來電話。

  杜遠國、胡光漢叫了輛出租汽車帶着肖清往回走。一路上,肖清唉聲歎氣,一臉焦灼。車子駛到控江路、甯國路口時,“吃”了隻紅燈,停了下來。肖清一轉臉,一雙眼睛忽然變得溜圓,嘴裡咝咝喘氣,象頭餓貓發現了臭魚,盯着馬路對面一動不動。

  杜遠國覺得不對,小聲問:“怎麼?”

  肖清手指着馬路對面的烤羊肉攤子:“九……九……”

  杜遠國、胡光漢渾身一凜,同聲喝問:“哪個!”

  “戴鴨舌帽的那個!”

  這時紅燈翻綠燈,汽車起步了。杜遠國果斷地說;“司機,右拐彎,靠邊停車!”

  說着,杜遠國掏出副铐子,把肖清的一隻手铐在車内的拉手上。司機這時才弄清他拉的是特殊乘客,有些緊張,想說什麼;“這……這……”

  杜遠國掏出手槍椎彈上膛:“司機,沒事,兩分半鐘解決問題!你不花錢看場戲。”

  這時,胡光漢已經下車了,雙手背後,叼着個煙屁股,象遊手好閑的浪蕩鬼一般朝馬路對面晃過去。

  “九段飛人”正和五六個蒼臉黃牙的惡漢蹲在烤羊肉攤子旁邊,每人一手抓啤酒瓶,一手抓一大把鐵釺大嚼大啖。突然,“九段飛人”似乎意識到危險正在逼近,擡臉朝前看,眼光和胡光漢碰個正着。胡光漢嗖地兩步竄到“九段飛人”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脖領子;“别動!”

  “九段飛人”自然不是舉手投降的主兒,眼睛一瞪,油漬漬的手立刻就往口袋裡伸。

  胡光漢知道這小子要掏家夥。他毫不猶豫,身子閃電般右側,全身發力,大喝一聲,猛擡右膝,沖“九段飛人”的下巴颏就是一腳。這一腳黑得厲害。“九段飛人”兩眼一黑,“哇”地一聲,拔地而起,飛出去好幾米,掉進了他身後的煙雜店,滿嘴噴血,暈死過去。

  背後,杜遠國也到了,手槍對着和“九段飛人”一起吃喝的那幾個家夥;“都不許動!”

  胡光漢迅速從“九段飛人”的口袋裡搜出把五四式手槍,接上話茬:“都給我舉手!面朝牆,蹲下!”

  杜遠國一令電話打到附近派出所,民警很快趕到,将這幫家夥一一押上警車。

  “九段飛人”被押到市警察局,一個由5名資深預審員組成的審訊班子已經等着他。

  經審訊查明,“九段飛人”姓申名端明,27歲,江蘇省鎮江人,三歲至十歲在上海外婆家生活,能說一口流利的上海話。12歲開始拜師學國術,先後學過太極拳、八卦掌、形意拳,六台門,小有本領。1968年,申端明去貴州山區插隊落戶,開始憑着對練了多年國術而得的悟性自練輕功。至1971年,申端明的輕功已經練到相當地步,具有特強的攀登能力。于是,他離開山區,開始“混蕩江湖”。三年多來,申端明先後在貴州、四川、雲南、廣東、廣西、安徽、江西、山東、江蘇、上海的十省(市)54個城市流竄作案,共計作盜竊案件118起,竊得财物價值80餘萬、軍用手槍一把及大量證件。申端明自認為“武藝高強”,在黑道中自稱“九段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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