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Sir寫了賀歲檔。
雖然這個檔期還在,但真正“賀歲”的片已經很多年不見了。
什麼才是賀歲片?
在Sir的了解中,應該有說有笑,讓一年到頭疲憊的我們舒心暢快。
同時又有總結陳詞的性質,切中當下的集體情緒,凝聚老百姓的心聲。
最經典的,像這樣:
“1997年過去了,我很懷念它。”
鋪墊了這麼多,今年的賀歲片,有戲嗎?
實不相瞞,Sir已經提前看了:
還是啤酒場。
喝着啤酒,看着電影,嬉笑怒罵。
這也太爽了:
年會不能停!
01
萬萬沒想到,是這倆屌絲赢了
Sir可以拍着胸脯說,這部電影絕對是一部毫不摻水的喜劇片。
導演,董潤年,上一部《被光抓走的人》,以一種腦洞大開的方式,論證“真愛”的意義;
而之前作為《心花怒放》《瘋狂外星人》的編劇,裡面不同元素的碰撞所産生的喜劇效果,也實在夠勁兒。
演員,更不用說了。
在裡面,你基本上能找到當下與喜劇強相關的人。
(差點又剛幹黃一個行業的)脫口秀演員童漠男,單立人的石老闆、六獸,做漫才的大木、晃晃,都在裡面。
《一年一度喜劇大賽》裡走出來,以“耍狗坨子”為喜劇風格的:“三狗組合”宋木子,合文俊,李飛也來了;
更别提,主演白客與大鵬(排名不分先後)。
這兩位曾是最火的兩部喜劇網劇《萬萬沒想到》《屌絲男士》裡的男主角:在這王大錘、屌絲男士的合作,更是雙廚狂喜。
而這個電影的故事内容可以用簡短的一句話來概括:
萬萬沒想到,這個屌絲男士居然也走上人生巅峰了。
先說故事。
一個在工廠幹了半輩子的進階鉗工胡建林(大鵬 飾),突然陰差陽錯地調去了總部公司坐辦公室,幹的,還是HR職位。
這工作他會麼?
他會,會,會個屁。
而且,在他入職的風口,正是總部公司為了轉型,準備裁員7000。
高層将這個計劃起名為“廣進計劃”,還來了個雙關破諧音梗:
裁員(财源)廣進。
是以,胡建林這時候的入職,這背後一定有存在某種問題或陰謀。
負責人事調動的HR部門馬傑(白客 飾),在知道要調進來這樣的一個人時,他的“職業操守”告訴他,來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不知道上司什麼意圖,那就揣測上司意圖。
不知道來者何人,那就捧着這個人。
職場第一招,“舔”字訣,絕對沒錯。
是以,他們見面時,本該是經理見下屬的姿态,卻成了阿谀奉承的大型名場面。
馬傑的開場白,就是一段表達内心殷切盼望的......順口溜。
盼星星盼月亮
盼着深山出太陽
以後您就是我的下屬了
胡建林來了沒多久,馬傑逐漸也發現了裡面的存在某種問題或陰謀。
原來,這事兒背後還真有“幕後黑手”。
具體是什麼,你們自己買票看去吧。
為了隐藏胡建林背後的秘密,HR部門的工作,馬傑從來不讓胡建林幹。
工作太多,怎麼辦?
請外援。
從外包公司的實習生(也是職場階層最低的職位)裡,找來了一名業務能力好,幹活也積極的女孩:潘妮。
工作能力強,但是總也不能轉正。
作為00後,還總喜歡整頓職場。
喏,也就是他們這個“黃金三人組”。
70後的胡建林,對職場生存守則毫無概念的樸實勞工;
80後的馬傑,家和工作兩頭挑的職場老油條;
00後的叛逆,整頓職場的“叛逆”小年輕;
本都是職場的小透明,卻在最後,踢爆了隐藏在這“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公司最大内幕。
而在這個過程中,所産生的笑料也很足。
說實話,《年會》的預告真的太含蓄了,沒能把電影裡面好笑的地方給你們“劇透”了。
但,你們放心,Sir先打頭陣了,這裡面抖的包袱,是真有響。
俗語笑料,有;
意料之外的笑料,有;
總部給胡建林的宿舍,是公司旗下房地産公司的樣闆房。
胡建林本想來個“搖晃的紅酒杯”,卻發現樣闆房裡果然什麼都是假的,就連杯子都是粘在桌子上的。
那怎麼喝水。
裝滿了,嗦一口,再裝滿,再嗦。
誤會梗,更是推動劇情發展的重要連接配接手段。
胡建林前半輩子都沒拿到年薪24萬的待遇,特意一個“調查驗證”。
卻讓心虛的馬傑,誤以為他不滿意,當場又給胡建林的工資翻番兒。
導演用結構性喜劇,三線并叙,将不同人物的命運擰在了一起。
進而形成的喜劇沖突,讓命運與人物當下的反應,彙聚在一起,形成一種像交響樂的、整體融彙的喜劇效果。
簡單來說。
Sir看的那場點映,雖然人不多。
但坐在我隔壁的那個男的,笑得真
是很響(好煩)。
02
強·諷刺
喜劇的最高表現形式,不是硬咯吱觀衆笑。
而是,用戲谑、諷刺的模式,去直指當下存在的,卻又不能被放在台面上明說的現象。
《年會不能停!(下略《年會》)》,是能夠讓我們說出真心話的一個機會。
它的犀利感,讓它成為今年最大膽的喜劇片,也毫不為過。
甚至,你可以完全對号入座,讓它成為你職場的“照妖鏡”。
這個電影的巧妙之處,就是讓一個非常有時代感的胡建林走向現代職場。
他是從一個單純、簡單的無菌環境中,突然走進了一個複雜的現實環境中,他的水土不服,對一切都抱有極其可笑,又可貴的正能量。
你在笑的同時,還會感受到心酸。
是啊,曾經簡單,純粹的人,去了哪裡。
他不是不懂職場。
在他剛進公司的第一天,穿着與周圍格格不入80年代裁剪的西裝、一條花領帶,并且在家裡排練了許久的遞煙動作。
他以為的客氣,尊重,還是停留在向上司遞煙的水準上。
但,殊不知現在的職場,沒有一個比幹的七彩玲珑心,根本就活不下去。
他心裡所想的,隻要奮鬥,就能成就一番未來,在弱肉強食的職場生态中完全不适用。
這種看似過時老套的想法,卻也是我們渴望的、純粹的、健康的職場生态。
當然,他也納悶,為什麼調上來的是他。
遇到HR部門總經理皮特(孫藝洲 飾)時,他想知道升遷自己的一個理由。
皮特怎麼會告訴他真相,反問:你覺得呢?
胡建林真的很自信地說:是不是因為我年年都是廠子先進,調上來是讓各位同僚學習先進事迹的。
傻。
真傻。
但,你又不想毀了他這種簡單、踏實的信念感。
在這樣的職場生存裡,他随口說的一句話,就會被同僚拿來做各種解讀。
一次,胡建林為高管們開的“制作錘子課”,在初步示範後,他說了一句:
“找你們的(錘子)把兒,跟你們的(錘子)頭。”
有高管沒聽明白什麼意思。
另一個翻譯:“這還聽不明白嗎?找你們的爸。”
胡建林仿佛是從另一個年代直接穿越而來,帶着他憨氣與勇氣,面對着一群對着他龇牙的大灰狼。
但,《年會》好就好在,它沒讓一個傻子,一直傻下去。
一次偶然,胡建林得知自己升遷的真相後,“細菌”開始慢慢進入了他的“無菌間”,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保住馬傑的工作,他必須要學會一些站隊,學習當下的職場技能,比如,如何當一個天天摸魚的上司。
上司的車轱辘話,必須要有:
這個問題的關鍵
就是找到關鍵的問題
想解釋一個名詞,就用另一個名詞調轉位置對此進行解釋。
-什麼是背景資料管理?
-就是管理背景資料
-我是負責優化程式架構的
-就是程式架構優化呗?
正是這種無用的對話,填補了每一個看似忙碌的時刻,以及,那些上司們“言之無物”的空洞時刻,而,最後,你還得裝作聽懂, 面無表情地記着筆記。
還有,網際網路人最懂的一套“黑話”必須學習:
最常聽見的,就是對齊顆粒度。
在你還沒明白什麼是顆粒度的時候,一套空泛又無意義的“大詞”又出現了:抓手、下沉、閉環.......
在電影裡,聽得Sir是一愣愣的,但這樣的句式裡,資訊含量有多少。
0。
甚至,這樣的話放在别的場景裡,也毫無違和感(在電影裡是有這樣的包袱)。
除此之外,這部電影還是職場亂象萬花筒,比如,拉幫結派的,攀關系上升的,似乎大家腦子裡都有一根弦兒。
不是怎麼讓工作做得更好,而是,我應該在這裡,怎麼活下去,爬得更高?
胡建林在這裡,雖然工資、職位越來越高,但,人卻越活越空。
他逐漸失去了自己當初的那一份沖動與幹勁兒。
反而,用這種阿谀奉承、另立山頭,讓他連升三級,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巅峰。
他不過也是這場職場叢林裡的一顆棋子。
那些看似的人生巅峰,不過是他昧着良心獲得的短暫喜悅。
“空”,逐漸讓胡建林感到害怕。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他這樣的覺悟。
現實中,更多人是甯願守在“空”中,混下去,并以此為傲。
03
罵啊,為什麼不敢罵?
白客在采訪時,想延展些電影的内容,思來想去還是。
“算了,不比如了,反正還會被删。”
在拍攝時,他還問導演,“咱們這個諷刺職場的,這沒有危險嗎”?
我說加班的中心思想不是為了完成工作
而是為了展現态度
咱這不是諷刺職場嗎
這沒有危險嗎
導演想了想。
“有”,但又改了口:“我不知道。”
這個電影的敏感讓白客在表演力度上,做好了兩手準備,“一條是紮心的,一條是紮嘎吱窩的。”
是啊。
你發現了嗎。
吐槽職場,已經成為了一個非常敏感的事情。
在經曆了去年的網際網路大廠的裁員風暴之後,裁員,成了我們在面兒上避而不談的話題。
與“裁員”一起出現的,是“優化”“畢業”這樣的詞語,像是淡化了裁員的疼痛。
用這樣的詞語去遮蓋企業轉型的陣痛與無力,也格外符合中國人“打腫臉充胖子”的邏輯思維。
保住面子,攥緊裡子。
面子,是KPI,是業績,是直線增長的“吹噓”PPT;
裡子,是員工的996、無意義加班、 是直線下降的精神與體力值......
一切都在欲蓋彌彰之下,以不言而喻的方式掩蓋時代陣痛時。
這部電影卻能說出:
“時代的車輪開過去,總會有人在車輪底下,增加摩擦力”這樣的話。
Sir第一次,看到了國産電影的大膽。
甚至,這部《年會》裡有着太多的影射,大廠裁員、N+1不能落實、惡性競争、通過裁員拉攏自己的勢力,去“xx化”.......噓。
從電影裡出來。
看看熱搜,更是觸目驚心:
在電影院裡,Sir越看越覺得跟現實如此地相像,甚至,它切切實實有不少細節讓人眼眶濕潤,想要奮臂一呼。
《年會》,是以一部悲劇為底色的喜劇。
它遵循了喜劇創作裡的“非英雄想要獲勝”的寫作格式:
一個小人物不停的反抗着既定的命運,無論成功與否,但還是在不停地進行嘗試。
期間他會鬧出許多的笑話,但,他卻一直有着一種不會認輸的心氣。
而電影裡,唯一的一個小人物是誰?
不是胡建林,不是職級最低的潘妮。
而是一直在高不成低不就,頭上還有一個混吃混喝的上司的馬傑。
胡建林的角色,不過是電影的一個引子。
唱着“我的未來不是夢”邁進新時代,依舊憧憬“愛拼才會赢”,他并不适應當下的環境;
而馬傑,一個将“我輩豈是蓬蒿人”挂在嘴邊的中年人,手上的婚戒一直表明着他是一個有家室的人。
他與潘妮、胡建林不一樣,他必須要留住工作,才能對他的家庭負責。
在馬傑身上,才是照見了許多步入職場多年,那些在公司裡唯唯諾諾、誠惶誠恐地為了保住工作,穩住家庭,而一步步喪失自己“意氣風發”的人。
他身上的壓力,來得是如此真實。
他不是沒有抱怨,明明是上司的問題,但有可能沒工作的, 卻是他;
明明是自己辛苦幹活,但是總是比不過那些更會彙報的。
對他來說,全年無休、在家屢次被叫回公司加班、加班時長最長,這些是他的“獎牌”。
他渴望晉升,但,這晉升之路宛如是套在驢脖子上的胡蘿蔔,是紙上畫的大餅,讓他一直傻乎乎地向前走着。
還是那場戲。
胡建林為一群高管上課“錘子”課。
他特地看着馬傑的錘子,說了一聲:你的棱角都磨沒了。
看似指錘子,更像對馬傑說的話。
在電影裡,這偌大的公司、工廠裡。
你看到的是一步步成為公司等級更高的“錘子”,還有在标準件廠裡的一顆顆品質合格的“螺絲”。
唯獨,看不到“人”。
在《年會》的結尾了,唯一一瞬間有“人味”的,是廢柴三人組上台時的一首揭露公司内部貪腐、買賣職位真相的rap。
Sir越看越熟悉。
2019年,新東方的年會上,用一首改編曲吐槽新東方内部架構冗長、上司不辦實事、部門踢皮球。
這事,成了當時年底的熱搜,也濕了不少人的眼眶。
這也是許久,我們終于看到了“人”還殘存着的部分。
而這些歌詞,也是我們打勞工的心中喊出來的話。
不再背鍋,不再跪舔,不再被随意“優化”,不再像是被一個垃圾一樣,被扔來扔去,被坑來坑去。
不再成為權力博弈的消耗品。
讓我們當個“人”。
這,有那麼難嗎?
也許,這些對于現在的現實來說,可能并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
也許,你也有一肚子的氣,要撒。
那,就去電影院裡看看《年會不能停!》,去宣洩我們想要說的,想要怒喊的話。
去電影院裡放肆大笑,大哭一場。
讓自己重新回歸自己。
回歸有感覺、有快樂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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